车轮悠悠响动,马车已然到达段府。
贺穆道:“溪岚,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经受了什么委屈?”
何止是委屈。
沈溪岚摇了摇头:“贺穆哥哥,你是良善之人,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有那一天。若是那一天,我也竭尽全力救你,可在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我希望能劝服你。”
“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要我现在便于师父作对,我还是做不到……”
看来,还需要契机。
她有预感许烨不会轻易放过贺穆。
他不做准备,她却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溪岚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
段府。
早有管家在门前等候。
见了车马,迎上前来,恭恭敬敬道:“贺太医,舟车劳顿,委实辛苦了。”
一并下来个女子,管家一愣,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这位是……”
贺穆:“她是新来的药仆,为我打下手。”
“原来如此,不知姑娘贵姓?”
沈溪岚:“姓沈。”
他躬身:“沈姑娘,贺太医,里面请。”
段楠的儿子段立轩,从小便有风湿病,娘胎里带的。
加之小时不慎落水,病症加重,一到阴雨天便疼痛难忍,生死
不如。
近来下了好几场雨,好不容易缓和些的病,再次加重。
段夫人愁眉苦脸,亲自去到太医院好几次,就为了找贺穆来为她儿子看病。
这天早上,段立轩一晚上没睡。
“贺太医,你可算来了。”段夫人泪眼婆娑,心疼儿子遭罪:“您快去看看轩儿……”
“夫人莫急,我这有些缓解疼痛的药,先为段公子服下。”
“那便麻烦你了。”
贺穆进去,沈溪岚一同。
段立轩面容憔悴,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便是疼痛,若一直痛着,精神衰弱,身子只会越来越差。
贺穆娴熟地为他把脉后,迅速开了药,为他服下。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看着好些了。
睁开疲倦的眼,这才有精气神,去看一看四周。
见到沈溪岚,他愣了一下。
“你是……”因为太久没开口,段立轩嗓音嘶哑。
沈溪岚错愕,没想他会认得自己:“你……认得我?”
“果然是你。”听清她的声音,段立轩更加确认:“我们这些人,没人不认识你。”
段夫人好奇:“轩儿,她是谁啊?”
见状,沈溪岚也不好继续掩饰下去,行礼道:“伯母好,我是沈栋之女,沈溪岚。”
沈栋在朝多年,又是广结善缘之辈。
名声在外,无人不识。
段夫人瞪大眼睛,震惊的张开嘴巴:“啊!你是……!怪不得方才我见你气质不一般,还想着贺太医身边何时多了个这么个漂亮的药仆……可我不是听说你被册封为妃了吗,怎么……”
沈溪岚:“确有此事,也是不奈何的奈何。”
段夫人更加震惊,慌忙跪下:“见过娘娘……”
她连忙把人拉起来:“伯母,今日我来是有要事,您便当我是个孩子吧。”
“娘娘……所为何事?”
沈家与段家往来不多,在沈栋在世的时候,也只是段楠与他关系不错。
段夫人实在想不通,她特意冒险从宫里出来,究竟是为着什么。
沈溪岚:“可否让我与段大人亲自说?”
“老爷在书房……现在怕是不太方便,我去问问吧……”
段夫人忧心地看了眼沈溪岚,离开。
贺穆道:“他愿不愿见你,怕是要赌。”
沈溪岚明白,她贸然造访,段家定是要好好思虑一番。
“今日既然我来了,便是无论如何都要与段大人见上一见。”
她眼底坚毅,贺穆不觉多看了几眼。
这样一个女子,任谁都愿意帮扶。
她与她的父亲,如此相像……
“沈姑娘。”忽然,一道不属于他们两个的声音响起,是段立轩,他缓缓坐了起来,贺穆见状帮忙。
“沈姑娘,你是想,调查老师的事情吗?”
她错愕:“莫非你也是……爹爹的学生。”
他点了点头。
“我很小的时候,他时常到我家为我辅导功课。”
他干裂的嘴唇勾起一抹苦笑:“我从小病重,不能出门,无人愿意帮我,只有他不辞辛苦的来。”
这个院落,段立轩不知多久没出去过了。
他的病越来越重,到后面已经是不能下榻的地步。
身体劳累,功课也便停了。
可他仍然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老师的教诲。
“心如磐石,方可永存。轩儿,如今你经历的一切苦,都是为你日后成为一个伟大的人铺垫。”
老师的声音那般温柔,也那般有力地撞入他心扉。
“切记,勿要妄自菲薄。”
沉沉的,砸进他的灵魂。
即便后来老师不再来了,他只要有空,便会拿起老师留下的书。
日复一日的看。
年复一年。
直到他忽然收到老师的死讯。
当真是晴天霹雳。
已经很久都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
,段立轩却为了沈栋,嚎啕大哭。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走的这样轻易,荒诞。
他心里,也始终有道坎,生生的阻碍着他。
“老师不该死的这样轻易,如果你是为了调查他死因,我可以,竭尽全力。”
段立轩已然那样虚弱,可是在说到这话的时候,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沈溪岚为此震惊。
段夫人已经回来了,只有她一个人。
“孩子,你回去吧,我们家老爷说……”
“娘。”
段立轩打断了段夫人:“让她见爹爹吧,儿子这些年没有求过阿娘什么,唯有一次。儿子始终也不肯相信,老师的死,是他心甘情愿……”
段立轩说着,身体微微发颤。
段夫人一下子红了眼眶:“轩儿……”
“您和爹爹一直教育儿子做个知恩的人,儿子记得。”
她哽咽,不再说什么,擦干净眼泪对沈溪岚说:“沈姑娘过来吧,今日没有后宫娘娘,只有一个探求真相的女子和我的夫君。”
沈溪岚行礼,心中如激起千层浪,迟迟不散。
“我替爹爹,谢过各位。”
沈溪岚郑重地向几人鞠躬。
尤其是在病榻之上,直不起腰身的段立轩。
大丈夫,当如此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