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宦行》 第1章 求掌印垂怜 阳春三月的天气最是无常。 前一刻还是宁静的月色,眨眼便下起春雨。 简朴的房中时不时地传出惹人面红耳赤的娇呼。 忽然,一阵快速的脚步声打破了缱绻。 望舒砰地推开门扉,高喊道:“好你个沈溪岚,竟敢与人通奸,此乃浸猪笼的重罪!” 屏风后影影绰绰,分明是两个人! 她唇角勾起抹得逞的笑。 这次人赃并获,沈溪岚的名声定是臭了。 这沈溪岚,她早就看的不顺眼,不如趁机羞辱她一番,解解心头怨气。 素来在宫中卑躬屈膝的她,挺直腰板,享受着高高在上的快感,继续说道: “不过呢,你若是跪下来给我磕几个响头,再把你这几个月的俸禄给我,我就答应不告诉皇后娘娘。” 她说完,果真里头有了动静,是穿鞋的声音。 不急不缓,丝毫没有半点大难临头的紧张。 她心中冷笑,看你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然而当屏风后的人现身,她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 “掌、掌印大人!” 从屏风后出来的人,正是这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宦 官——韩鹿梦。 他慵懒地披着玄色云锦,一头金色的白泽自末端蜿蜒至袖口。 他面若冠玉,天庭饱满,眉宇间有种睥睨天下的气势。 就连威风八面的上古神兽,都仿佛被他压了一头。 “你方才,让谁给你跪?” 她浑身一哆嗦,抬起头竭力解释:“奴婢不知里面的是掌印大人,奴婢该死! 这间房本是碎碧宫中一名宫女住着,方才奴婢听见动静就以为是她…… 奴婢真的不知为何掌印大人会在此啊!” 韩鹿梦睥睨着她,那双深色的瞳眸不带一丝感情,令人胆寒: “你是怪本座没给你汇报了?” 她惊恐:“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这么想死,那就满足你好了。” 韩鹿梦修长的手指勾了勾。 从外面进来两个太监,把她拖了出去。 凄厉的惨叫声,随着她的远去渐渐消失,破败古朴的小屋霎时恢复了原有的平静。 韩鹿梦回到屏风之后,沈溪岚已穿戴完毕。 脸庞绯红一片,凌乱的床榻和她窘迫的小脸,昭示着不久前这里发生的一场巫山云雨。 她 敛着眸子,低声道:“……多谢掌印解困。” 重生归来,怎知是这种情境。 若不是韩鹿梦解困,或许上辈子的命运,又要重蹈覆辙。 一想到方才情景,她还是别扭,一时不知该如何面对。 韩鹿梦却稳坐的踏实,懒倦地静等。 时间恍惚停滞,变得格外缓慢。 过了顷刻,沈溪岚走下榻,双腿还在发软。 她忍着不适,将水盆端到韩鹿梦的跟前,扶住他的腕。 “没来得及打热水,掌印就将就将就吧。” 这阴雨的早春,水还是寒的,韩鹿梦的手只碰了个指头,便停住,倏地问道:“你的寒疾好了?” 他记得沈溪岚从小就畏寒。 她爹定期带她进宫,找宫里最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医治。 沈溪岚怔了刹那,没想到韩鹿梦会记得这种事。 “没。” “那老头子没给你治了?” 她垂下眼帘,想起已经离开的爹爹:“嗯。” 自从爹爹离去,一家人被打成平民。 为了温饱,她便入宫来找她的好朋友,如今已是皇后的邵岚岚帮忙。 邵岚岚帮她谋了个宫女的差事 ,就在她的寝居——碎碧宫。 月俸二两,已是很可观的俸禄,足够一家人生活。 沈溪岚很是感激她,尽心尽力的侍奉,处处为邵岚岚打算。 帮她铲除了宫中的异心之人,一步步助她当上皇后。 本想着终于能安稳些了,邵岚岚却给了她致命的打击。 邵岚岚给她下药,把她送给一个阉人。 东窗事发,她用为她好的名义,找皇上赐婚。 她便成了那阉人的对食,日日受尽欺辱,成了旁人笑柄。 那阉人,根不净,后来她也不知为何怀了孕。 阉人怎想再经历一次宫刑,便说她与侍卫通奸,她被关进辛者库,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好不容易诞下了孩子,却被贵妃偷了去,做成补药。 她后来才知道,那补药送给了皇后。 皇后服下后,便怀孕了…… 她急火攻心,一怒之下死在了辛者库冰冷的草席上。 再睁眼,便回到那改变了她命运的这一天。 她本是躲着那阉人,不知怎的撞进了韩鹿梦的怀里,和他发生了关系。 都是阉人,韩鹿梦的身份却大不相同。 他 是宫中最有权利的人,攀上他,并非坏事。 只是不知道他如何想。 韩鹿梦性狠,凉薄,无心,无情。 若一个不顺眼,掐死她也是大有可能,可他现在还没有,也没说什么其他的,反倒是问起她的身体,她有些摸不着头脑,还是如实回答。 “爹爹走后,许太医便与我家断了关系。” 韩鹿梦闻声,不屑地轻哼,不再说什么。 他身形修长,头发披散,如黑玉般泛着淡淡的光泽,美如冠玉的脸庞写满了淡薄。 静谧的小院没安稳多久便迎来了不速之客。 对它来说,那是本没有机会踏进此的贵人,皇后娘娘——邵岚岚。 “本宫想问掌印,望舒犯了什么错,以至于掌印下死手罚她?” 听到邵岚岚的声音,沈溪岚一怔,她真的很想此刻冲出去质问。 为什么害她? 她们不是一起长大,最好最好的朋友吗? 从望舒来闹事的时候,韩鹿梦就已经猜到来龙去脉,哼笑道:“真是让人羡慕的姐妹情啊。” 沈溪岚咬牙,主动跪了下来,伏首于他膝头: “求掌印垂怜。” 第2章 怕什么,本座又不吃你 垂怜,这个词用的真是巧妙。 若非上过书院的女子,怕也是想不到这两个字来。 她爹当年视她为傲,可曾想过,从书院出身的女子,也沦落到了靠男人为生的地步。 沈溪岚跪伏的姿势,与他记忆中那个恬静清高的千金之躯大相径庭。 “你变了很多。” 沈溪岚微微一颤:“掌印也一样。” 韩鹿梦把她拉起来,扯入了怀中。 “沈溪岚,本座是阉人,你要找个阉人寻欢作乐,图什么。”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可沈溪岚记忆中的韩鹿梦,并不是这个味道。 他应该有着平原的青草香,而不是贵重的“雪中亲信”,这宫廷贡品的香,掩盖住了他所有的正气,让他变得充满铜臭的气息。 “图个平安。”她说。 她已想明白了。 与其嫁给那不知什么人的阉货,不如依附韩鹿梦。 她要在这宫里活的如鱼得水,也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 沈溪岚擅自抓住他的衣襟。 她从未主动亲吻过谁,印象中,这事一直都是极为可怕的,那阉人会数不尽的办法折磨她,她逃不出深宫,也没人来救她,每次都是遍体鳞伤。 那阉人有着病态的邪欲,最爱见血,常常把她咬的唇角破烂,鲜血淋漓,没一处好肉。 她便以为,世间所有的房事,都是如此。 可忽的,韩鹿梦扣住了她的后脑,引领着她往前。 “怕什么,本座又没吃了你。” 她扯住他衣襟的手一顿,诧异地睁开眼睛,却是忘了继续。 正当此时,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将她从错愕中拽了出来。 原来是外面的邵岚岚等不及, 冲了进来,便瞧见韩鹿梦搂着个人,背对着她亲吻。 邵岚岚的脚步顿时停住了,怔怔的望着眼前这一幕。 韩鹿梦把沈溪岚按在胸前,挡住了她的小脸,也挡住了她的视线。 “慌慌张张,如何管辖六宫?” 她埋在他胸前,淡淡的冷香扑面而来,那原本她不屑一顾的香气,却成了此时的安神良药。 邵岚岚本是来质问,撞见这么刺激的场景,惊的一时忘了来由:“掌印抱着谁?” 她看不见沈溪岚的脸。 韩鹿梦却问:“你不想她是谁。” 邵岚岚被他犀利的话语噎的说不出话,顿了顿,说:“……本宫的宫女找不到了,掌印又忽然出现在她的卧房,实在不叫人生疑。” 他狭长的眸子向下瞥了眼,沈溪岚只露出个小小的额头,拘谨的小臂生硬,明显事紧张的模样。 “不是她。” 他的袒护,令沈溪岚松了口气,她现在还不想一下子和邵岚岚对立上,对她来说没好处。 忽然,她被人抱了起来,失去平衡,身体本能的搭上了他的肩膀。 一件宽大的外衣从天而降将她盖住,霎时,她陷入了黑暗之中。 韩鹿梦冰冷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出:“皇后这是疑到本座头上来了?” 邵岚岚的手僵在半空,尴尬极了地解释:“本宫只是好奇……” 他狭长的眸子扫过她,声音沉了下来:“六宫之内,可没有本座的吟花殿,就连皇上想查本座,也得知会一声,你算个什么东西。” 她低首,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反驳:“不是的,掌印误会了,本宫并无此意,只是……” “罢了,本 座不想听,你那婢女扰了本座好事,你说她该当何罪?” 邵岚岚努力想看清韩鹿梦怀中之人的脸,奈何他将她掩的太严实,她只好作罢,道: “望舒并非有意为之,她自本宫嫁进来便一直在侧服侍,还望掌印看在本宫的面子上饶了她一回。” 韩鹿梦:“若是皇后求情,岂有不应之理。那便三十鞭吧,让沈溪岚打。” 邵岚岚又是一怔,他怀里的沈溪岚也是诧异。 下意识地抬头,被他按了回去。 “为何?” 韩鹿梦:“你们不是在找她么?怕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找她来正合适。” 邵岚岚:“可是……她现在不知何处,恐怕是……” “该回来就回来,那么大个人还能丢了不成?还是说,你知道她回不来了?” 她又是一愣,反驳道:“掌印为何咄咄逼人,本宫可是做了什么惹掌印不快,若有,本宫改了便是。” “那倒没有,本座想做什么,向来没有缘由,看你爽不爽,就是个心情,方才被个婢女讨教,败坏兴致,便是杀了她,这理由也足够了。” 她哑口无言,怔怔地望着韩鹿梦抱着那不知名的女子离开。 沈溪岚被他一路抱进马车。 从他宽大的外衣底下钻出来,她道了声谢。 她怎么都没想到,韩鹿梦不仅帮她脱困,还替她出头。 这份恩情,她真不知怎么还。 或许除了身体,也别无他物。 她什么都没有,只剩下一副皮囊。 思及此,她说:“若掌印需要,只需知会一声,溪岚便……” “沈溪岚,”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说道:“你爹若 是知道如今你这番模样,黄泉之下可能安心。” 她顿住,眼眶霎时红了。 韩鹿梦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回去吧。” 他说。 …… 沈溪岚的父亲沈栋,文人风骨,白衣卿相,一生志向都在百姓。 他是太傅,曾辅佐先皇,后又相继辅佐皇子们。 先皇病重,朝中开始了储君之争,父亲最看好太子,把毕生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可是太子败了,败的很彻底。 韩鹿梦的运筹帷幄,让原本无缘争储之机的七皇子得了势。 七皇子胸无大志,鼠目寸光,贪好美色,本就是皇子中最平庸的那个。 他当了皇帝后,还将一道圣旨下到沈府。 他给父亲升迁,让他做宰相,父亲何等傲骨,尽心辅佐之人被发配边疆,他又怎肯给一个昏庸的皇帝效力。 得到这个消息,他被气的一病不起。 皇帝便派人来问,沈相,你已卧床一个月了,为何还不来上朝,是不是对皇上有意见啊? 父亲便托着病躯,走进那恢宏大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血洒红梁。 以此明了他不为昏君效力的志愿。 可这样一来,沈家便遭了秧,皇帝勃然大怒,将沈家贬为庶民,收走府邸的财产。 一夜之间,连温饱都成了问题。 沈溪岚这才不得不求助邵岚岚,怎知,那是一匹狼。 她在碎碧宫当差已有半年多了,很熟悉宫里的地形,找了个无人看守的死角进去,趁着月色,也无人发觉。 待她入宫,正听见皇后与望舒议论她和韩鹿梦。 “皇后娘娘,奴婢觉着,十有八。九就是那沈溪岚,不然咱们就差把后宫翻 过来了,怎么就是没找到那小贱蹄子呢。” 邵岚岚一脸不悦:“不可能,他对女人就没兴趣,怎么可能和沈溪岚发生关系?” 望舒不解:“那他为什么不肯给人看?” 邵岚岚:“怕不是个男人,你再去查查。” 沈溪岚疑惑,她怎么知道韩鹿梦对女人没兴趣?而且看邵岚岚的神情,似乎很生气,不像是只因为她的缘故。 她倏地想起一桩往事,当年他们在白马书院读书,邵岚岚是向韩鹿梦有过心意的。 那年,韩鹿梦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少年意气风发,年轻一辈的千金小姐们,多多少少都倾慕过他。 难道她现在还喜欢着韩鹿梦? 也不是没可能。 邵岚岚一直对皇上有很大意见,和她抱怨过很多次。 相比之下,韩鹿梦虽是个宦官,却芝兰玉树,权倾朝野,就连皇上,都十分听他的话,她死灰复燃,也是情理之中。 “溪岚?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皇后娘娘找了你一晚上,你去哪了啊?” 二人听到声音,齐齐回头,邵岚岚坐在案前,板着脸:“你去哪了?” 沈溪岚:“遇见个故人,闲谈几句。” 邵岚岚:“今天是什么日子,春日宴本就闹得本宫心神不宁,你又丢了,你知不知道你给本宫惹了多大的麻烦?” 她质问:“本宫赐你的酒,你喝了吗?” “喝了。” 邵岚岚:“当真?” 沈溪岚“嗯”了声,都这个时候,邵岚岚还担心她没中她的奸计,她到底有多么想害死她? 她不再忍耐:“奴婢回来的路上,大监总管告诉奴婢,望舒犯了错,让奴婢罚。” 第3章 见你零落,我心难安 两人的脸色,瞬间变得很是难看。 “你一夜未归,到底去哪了,有什么说不得的,莫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望舒没有接话,而是将矛头指向了她,她回的不卑不亢,极为平静:“昨夜喝了娘娘赐的酒便寻了个亭子睡了,奴婢素来不善酒,娘娘也是知道的。” 这一番说辞,倒是挑不出毛病。 沈溪岚以前喝酒,一杯米酒下腹,便面红耳赤,昏昏欲睡。 “虽不知为何望舒惹了掌印,不过还是尽早结束吧,免得节外生枝。”她对邵岚岚说:“韩鹿梦本就不是良善之人。” 邵岚岚看了眼望舒,又在沈溪岚两人之间徘徊。 沈溪岚的话,她挑不出毛病,罚是一定要罚的,而且必须经沈溪岚的手,这是韩鹿梦的原话。 罢了,以后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次。 她挥手:“那便去吧,望舒,你也长长记性,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都得记在心上,下次别犯这种错误。这是本宫知道了,保下了你,若本宫不知呢?” 望舒眼睛红了,还想说什么,邵岚岚已回了屏风之后。 沈溪岚盯着望舒无助的模样,可怜吗? 不,她只是觉得好笑。 她与邵岚岚多年感情,更有过救命之 恩,如此深厚的情谊,她都能说斩就斩,她一个小小的婢女又算的上什么。 只要触及她的利益,她随时都可以用她的命献祭。 这就是邵岚岚。 她身边,一条看似无害的毒蛇。 …… 宫里的刑鞭,并非一眨眼便熬过去的器件。 一鞭子下去,稍狠点就皮开肉绽。 前世她成了太监的对食后,是人是鬼都欺负她,这鞭子,望舒就拿过,只因她上茶的姿势不端,便让她跪在后宫嫔妃跟前,褪下上衣,足足打了五十鞭。 五十鞭,她真像是在地狱走了一遭。 如今这鞭子到了她的手里,她拎的并非理中客,而是满满的怒火。 她的怒火,已经燃烧了她的心脏,不做声不做气地将她脱胎换骨,炼成了一个全新的人。 这个人不会心慈手软,她要所有残害过她的人付出代价。 她要她的仇恨化作血鞭,正如这痛苦惨叫几近昏迷的望舒一般。 让他们说不出话来,只能求饶。 这鞭子,就从望舒开始。 韩鹿梦罚她三十鞭,沈溪岚没手软,打下来,望舒半死的趴在地上,晕过去了。 邵岚岚紧皱眉头欲言又止,沈溪岚把鞭子一丢:“还是别让韩鹿梦找到把柄为好,先把望舒送去太 医院吧,我来为她上药。” “好吧。” 邵岚岚金枝玉叶,又是如今这个身份,她就是和谁关系再好,也不会亲自做下人做的事的。 她把望舒带到太医院,来这,一是为了给她上药,二是借由找一个人。 前世,她被望舒那般针对,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她无意间撞破了望舒和人私通。 而那私通之人,就在太医院当差。 “溪岚?” 将望舒放进内室的病榻上,一道略有耳熟的声音叫住了她。 一回眸,贺穆很是惊讶地望着她,她也过了会,才在脑海中想起他是谁。 “贺穆哥哥。”他是爹爹的门生,他的父亲是搭建行宫的工匠,当年先皇到行宫避暑,桥梁塌陷,先皇落了水,回来后便大病一场,醒后勃然大怒,将所有参与建行宫的工匠除以死刑,家属发配边疆流放。 爹爹见他可怜,便托当时的太医令戴正文给他一个收容之所。 贺穆很珍惜这个机会,他到太医院后勤学苦读,很快便在一次事件中展露了他的医术天赋,得到了玉贵妃的赏识,将他举荐给皇帝。 正值荆州发大水,瘟疫横行,死了很多人,皇帝便把他派去荆州。 如今已有两年多,有了建树,这次 回来直接升了太医丞,下一个太医令的职位可能就是他来接管了,在太医院地位很高。 “你还记得我。”贺穆穿着一身青衣,气质温润,他的样貌算不上特别出众,但他为人谦逊,以前到她家拜访爹爹的时候,每次都给她带有心意的礼物。 她那时不缺钱,也不缺攀附的朋友,像他这种不靠谄媚,怀揣真心的君子少之又少。 沈溪岚说:“是啊,爹爹那时经常夸你将来必有建树,恭喜你,不服所望。” 贺穆却是难过:“抱歉,恩师出事的时候我不在京都,什么都帮不上。” 她摇摇头:“爹爹那般,纵是神仙来了都拦不住,就怪这世道没如他所愿吧……” 对爹爹的事,她早就看开了。 她没爹爹那么伟大,光是照拂家里人,让他们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就已经很难了,哪有闲心去管这万千劳苦百姓呢。 “这次我回来便不再走了,若是有需要的随时使唤,蒙恩师得全,我贺穆纵是死也无以为报,见你零落,我心难安。” 沈溪岚还真有用的到他的地方,她看着昏迷的望舒,便不再客气,道:“贺穆哥哥,你认识一个叫寿台的药工吗?” “寿台?当然认得,他是我贴身 药工,平时帮我跑腿煎药什么的,他怎么了?可是欺负你?” 她没有明说,而是指着望舒说:“贺穆哥哥,以前我心软,在这宫里受了很多欺负,如今我不想这样下去了,你可愿帮我。” 贺穆望着她手指的方向,当即明白了什么,说道:“当然,别说帮,就算为你去死,也是还了恩师的恩情的。” 她很是感动,虽然有过某一刻,她恨过什么都不管就撒手人寰的爹爹,可是他为这个家攒下来的人脉,却在他离开后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那寿台与我们碎碧宫的宫女关系有染,此事被我撞见,她怕是饶不了我,我得早做打算。” 沈溪岚看向贺穆:“你能找个机会罚寿台几次,然后把我叫过来吗?” “好。”贺穆都没有犹豫。 …… 望舒的后背生疼,坐都坐不起来,只能趴着。 她一醒来,就给钱叫沈溪岚买好药给她用,这些年她在皇后娘娘那当差,存了不少银钱,沈溪岚就不想让她好,找贺穆要了种疗效差的药,于是有了正当的理由,三天两头往太医院跑。 这天,寿台因为药柜有尘,被贺穆罚扫院子。 已经到了饭点,别人都去吃饭了,唯独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干活。 第4章 从里至外都碰过 宫里规矩森严,除了规定的时间用膳,其他时间是不可以擅自偷吃的。 也就是说,寿台一直到明天早上,都要忍饥挨饿。 她拎着食盒,远远地唤了声“寿台哥哥”。 寿台体型偏瘦,虽然样貌一般,职位低下,但在太医院这些杂役里面算得上好看的,那些婢女,有很多钟意他的人。 他看见沈溪岚,微微一怔,他当然是认得沈溪岚的,太傅之女,原本高高在上的千金之躯,如今和他们一样成了服侍别人的下等人,她一进宫,满宫的下人层就都传遍了。 她上前,从食盒里拿出她准备的面点,偷偷塞给他:“望舒姐姐听闻你被罚,心急如焚,特让我将带些吃的给你。” 那面点不是普通的下人能吃的东西,而是御膳房为后宫妃嫔们做的甜品。 寿台先是诧异她居然知道他和望舒的关系,又因为她将为嫔妃娘娘准备的甜品给他感到震惊,一时竟不知从哪说起,焦急的说:“这,若是被娘娘们知道,你是要受罚的。” 沈溪岚一脸真诚道:“总比你饿肚子好。没关系的,这道甜品,皇后娘娘从来不喜欢吃,两口便腻,留着也是浪费,我若不说从里 面偷偷拿了两个,谁知道呢。” 寿台也算是经过了很多女子的追求,沈溪岚如此热情的模样,怎会是毫无心意。 他当即心花乱颤。 沈溪岚和望舒可不一样,一个是被打下来的贵族女,一个是出身卑微的奴婢,样貌便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何况学识,性情种种…… 寿台接面点的时候,悄悄握住她的手,便是试探沈溪岚的反应。 沈溪岚只错愕了下,随后低下头,道了句:“若被人看见,难免惹是生非。” 他便确认了,沈溪岚喜欢他,这是要与他欢好! 有了好的,谁愿意接受差的? 寿台内心涌动,沈溪岚默默地抽出了手,欲擒故纵道:“那我便先回去了,寿台哥哥,你记得吃,不要饿着肚子。” 他一直凝视着沈溪岚的背影消失,脸上还是一副不知今夕何年的痴傻样。 沈溪岚便知,她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可她心中恶寒,迟迟不散,回宫以后,她反复洗被寿台触碰过的地方,白皙的皮肤都搓红了一块。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了淅淅沥沥流淌的水声。 “本座可不止碰了你的手,浑身上下,由里到外都碰过了,里面你怎么洗 。” 她顿住,错愕于韩鹿梦的到来。 韩鹿梦倚着门沿,深邃的目光流落到她纤细的手指。 他无端拜访,必然不是闲来无事。 韩鹿梦,吟花殿的第一大宦官,可以说掌控着宫里的命脉,日理万机,比皇后娘娘还要忙。 他俨然已经成了整个大燕的主人,谁生谁死,也不过就是他的一句话。 这种人,怎么会平白跑到她居住的下人房。 她想起她曾许下的承诺,可他的回应又实在耐人寻味,他提到了爹爹,她还如何背弃爹爹的教诲继续攀附于他? 她便思忖了半晌,问道:“掌印踏足寒舍,所为何事。” 韩鹿梦狭长的双眼扫过她略有提防的脸,和那日她主动抱住他亲吻的样子仿佛两个人。 这是回过味来,后悔了? 韩鹿梦皮笑肉不笑,道:“本座路过,倏地想起某人的诺言,过来看看,看样子是不作数了。” “掌印那日提醒了奴婢,奴婢确实不该叫九泉之下的爹爹寒心。” “本座也想了一番,你想和皇后斗,怕是得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沈溪岚大无畏的抬眼:“坐以待毙也是任人宰割,倒不如搏一搏,无非一死。” 她如今 的样子,倒是颇有几分韩鹿梦记忆中的样子。 他现在无趣的很。 仇人已死,他连个目标都没有,终日在这深宫里游荡,仿若一尊游魂野鬼。 沈溪岚的凭空出现,勾起了他对儿时的回忆,那是他家世还显赫的时候,可那时的很多人已经故去,要么成了他刀下亡魂,要么与他老死不相往来。 他入了宫,便与从前的人生割裂。 可也许是近来太过无聊,他生出了些看戏的意思。 单单看戏,对他这种无趣至极的人是不够的,参与进去,才更有乐子。 于是他近前一步,沈溪岚后面便是屏风,无处可去,被他夹在了中央。 韩鹿梦就此打住,没有再进一步,而是说:“那日你是如何攀附本座的,再来一次,本座想换个答复。” 她顿时不太清楚,这面相俊美的倾朝大宦官想的是什么了。 他逼人的眸子,就好像一把带钩子的铁链,把她牢牢的捆住,钉在了墙上。 就在她蹙着眉头思考着如何应付过去的时候,外面匆忙的脚步声将她从韩鹿梦无声的桎梏中拯救出来。 “掌印大人,上阳殿又不行了,您快去看看吧!” 上阳殿。 皇上的寝居。 她怔愣,韩鹿梦无动于衷,退开半步,对她说:“换衣服,随本座来。” …… 一派金碧辉煌的大殿摆满了价值连城的器件,可这些金银珠宝堆砌起来的物件,就算再珍贵,也是冰冷的。 正如这咳嗽声不断回荡的殿堂,除了奢靡,却是没有一丝人气。 踏进来的人,只会感到一阵油尽灯枯的萧条。 “梦哥儿,朕是不是要死了?”公良察从金黄色的暖帐中伸出了手,他脸色泛着不正常的蜡黄,脸颊凹陷,眼睛却是亮的,如果他是个健康的身体,应当生的不比其他皇子差。 因为他的母妃曾是大燕第一歌姬,貌美无双。 无数听闻她艳名的人为了一睹真容,不惜奔赴千里从遥远的其他国度而来,只为看上一眼,听她一曲。 沈溪岚跟着韩鹿梦一同走了进来。 她的身份,本是不容许踏足此地的。 有着韩鹿梦的意思,她才被禁卫放行。 殿内跪着好几个女人,她们上身只穿着小衣,露出大片赤裸的肌肤,昂贵的焚香盖不住艳事的味道,这里明显在不久之前,刚发生了激烈的鱼水之欢。 韩鹿梦走到榻边,扫了眼,说:“太医不是让你断了房事?” 第5章 封岚贵人 公良察听到这话,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以的神情:“袁大师说了,女子是滋补的容器,亦是大补的药物,定期使用才能见效的。” 韩鹿梦冷冷道:“你是信那群老头子的,还是信我的。” 他嘿嘿一笑,握住韩鹿梦的手,讨好地说:“当然是信梦哥儿的……” 说着,他胸腔窒塞,捂着胸口不停地咳嗽起来,顿时,大殿回荡着他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听着实在叫人揪心,只觉这人活不久了。 沈溪岚并不可怜他,公良察算不上一个好皇帝,江山社稷他什么都不管,他眼里只有吟欢作乐,把自己折腾的病了,沈溪岚也涌不出同情来,他死了,这大燕的江山,又是一番变革。 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爹爹在得知太子殿下败了的时候,他被气的一病不起,甚至用自己的鲜血染红了大殿。 他是因为看见了民不聊生的瞬间,信念崩塌,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吧。 “溪岚?”邵岚岚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她看了看韩鹿梦,又徘徊于她身上:“好端端的,你怎么进到上阳殿来了?” 她身后的婢女端着药碗。 可见她刚是去熬汤药了。 公良察一听到她的声音,眼里的 光亮立刻更浓了,招她的手唤她到跟前,笑着对韩鹿梦说:“梦哥儿,朕时常觉得自己活不久了,可一看到你和皇后,朕便觉着,有你们照拂,朕还能多活一阵时日。” 邵岚岚的目光从沈溪岚身上移开,走到榻前,亲自接过药碗,喂他喝药。 邵岚岚虽然讨厌极了公良察,可这件事,只有她贴身的婢女知道。 在外人眼里,她贤良淑德,待公良察,挑不出毛病的好。 旁人便道,皇后蕙质兰心,对皇上是真爱。 只有沈溪岚,从她僵直的指尖看出了不愿。 公良察就着她的手,喝下了药,邵岚岚温声道:“陛下慢些,这药苦,您向来咽不下苦涩之物,臣妾备了蜜饯。” 他温和的笑笑,像是显摆一般对韩鹿梦说:“你看,梦哥儿,朕说的不错。” 邵岚岚抬眸,在公良察没察觉的时候,看了眼韩鹿梦。 似乎想得到他的夸赞。 可韩鹿梦只是淡淡的瞥了眼,将沈溪岚唤到跟前,对公良察道:“陛下前几日说遇到一名女子,很是得意,叫臣找。” 听到这话,公良察本是没什么精神头的,立马挺直了腰,似是要从榻上坐起来。 “那可人儿你找到了?” 韩 鹿梦手一抬,把沈溪岚退了出去,她猝不及防,踉跄两步,越过了韩鹿梦,来到公良察跟前。 以前,邵岚岚是不允许她到皇上跟前的,用的理由是皇上好色,怕对她起不轨之心,以至于她入宫这么多年,公良察都没有好好看一看她的模样。 他眯起眼睛,虚晃的视线霎时清明了,一眼认出她是太傅之女。 “她怎么还在宫里?沈太傅不是不待见朕吗,她家不是被朕打成了平民?!” 公良察有些愤怒,他的话,那些下人是没当回事,他一动气,又开始咳嗽,韩鹿梦道:“那要问问皇后了。” 邵岚岚怎么都没想到,这事会沦落到她的头上。 一时错愕,呆滞地望着公良察:“陛下,臣妾……”一边是沈溪岚,一边是皇上,她现在还不想闹僵关系,支吾了片刻,双膝跪地,道:“臣妾与溪岚情同姐妹,当时见她可怜,便破格将她收入宫中,按理,奴婢比平民还要低一等,臣妾便想着,罚一罚她,消了陛下的怒火,臣妾绝无他意,若惹了陛下不快,那便是罪该万死,臣妾愿意受罚!” 她这番话,说的还真是动听。 如果沈溪岚不是重生回来,如果她没有经历 前世那些惨绝人寰的经历,她怎能从邵岚岚如今维护她的神情体貌中,判断出她对她的恨? 若是以前的沈溪岚,听得这话,就是为她肝脑涂地也愿意了。 可现在,她无动于衷地亲看着邵岚岚上演好戏,内心毫无波澜。 公良察露出失望的神情:“岚岚,朕一直很信你,你怎么能骗朕呢?” 邵岚岚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始终等着,以沈溪岚的秉性必然出来替她受罚,可是她等了良久,也没听见动静。 这沈溪岚是怎么了? 她怎么能做到无动于衷? 她如今的处境,不正是因为袒护了她吗? 她愤愤地回眸看了眼沈溪岚,韩鹿梦忽然发声:“皇上不若想想,若非皇后庇护,您也遇不见如此称心的女人。” 这话,顿时把公良察从怒火中拉了出来。 是了。 他看着沈溪岚的面容,这女人,从他还是个皇子的时候见她第一眼起,他便觉着动人。 时隔多年,若不是皇后的无心插柳,他便错过了红粉佳人。 真是罪过。 他消了消气,招沈溪岚到跟前来。 沈溪岚不知韩鹿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然而皇上的命令她不得不从。 她跪到公良察榻前,公良察道: “不必跪了,你坐下,叫朕看看。” 于是,这殿中的情景发生了极为戏剧的一幕——本该是一人之下的皇后跪着,沈溪岚一届小小的婢女,却坐在龙榻。 公良察端详着她的小脸,当真是出水芙蓉的绝色。 “不错,朕问你,前日,你在何处?” 她错愕,前日,正是她重生回来的日子。 当时她在自己的居所,与韩鹿梦发生了关系。 韩鹿梦道:“陛下问的如此直白,她自是不愿说,衣服脱下,叫陛下看看便知。” 她微微一颤。 她的身上,还留有韩鹿梦留下的印子。 韩鹿梦这是要把他们两个的事捅出去吗? 她小脸煞白,难掩震惊。 这里,除了皇上,剩下的都是女人。 而像韩鹿梦这种太监,严格来说算不上男人,无需避讳。 她衣服之下,有好几块斑驳的红痕,惹人遐想,若是经历过房事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是什么。 公良察欣慰的点了点头,轻轻给她披上衣服:“皇后起来吧,沈……你叫什么?” 却是韩鹿梦替她回答:“陛下忘了,沈溪岚。” “哦,沈溪岚,那便封你为岚贵人吧。” 霎时间,邵岚岚震惊地抬起了头,一脸不可思议。 第6章 掌印可否捎带一路 她什么时候和公良察发生了关系? “陛下确认了是她吗?若弄错了,便不好了。” 她私心,当然是不想沈溪岚当上嫔妃。 她本就不待见沈溪岚,若让她有了得宠的机会,她还怎么将计划进行下去? 公良察道:“是她的,朕相信梦哥儿,也相信朕的眼睛。” 邵岚岚心里就是有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好低眉顺首:“若陛下喜欢,收到后宫便是。”她顿了顿:“只是沈太傅当时动静闹得那么大……” 公良察冷笑:“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邵岚岚听到这话,便知此事没有回旋余地,彻底死了心,冷冷道:“既然这样,溪岚,你还坐着做什么,还不跪下谢恩?” “……”沈溪岚跪了下来:“奴婢,叩谢恩宠。” …… 不过是被韩鹿梦叫去上阳殿一趟,出来便从婢女变成了后宫嫔妃。 大殿门前,邵岚岚严厉追问:“你那日究竟去了何处?” 沈溪岚站定。 她不愿做妃。 可比起公良察,眼前这个虚伪的女人,更令她恶心。 成了贵人,于她是有利的。 起码她多了一分对抗邵岚岚的资本。 “便是陛下 说的那样。” 于是,这谎言,沈溪岚便顺着说了下去,韩鹿梦伫立在宏伟的红柱边,听到这话,眼尾眉梢染上几分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把玩着手指,仿佛鱼儿上钩般的雀跃。 没有要走的意思。 邵岚岚顾不得他在,厉声道:“可你忘了当初太傅是怎么死的吗?” 过往那么多年,她从未和邵岚岚有过口角,更别说在人前。 她看着邵岚岚一点一点地撕开了她伪善的面具,有些急不可耐的模样,沈溪岚心底涌上几分好笑,意味深长的问道: “皇后可还记得当年白马书院的同袍之情。” 邵岚岚身形顿挫,华美的面容明显是僵住了刹那,她是想不起来了,可沈溪岚提到了,那记忆便回溯于脑海,隐隐有了画面。 当年,她因为家道中落备受孤立,整个白马书院的学生都欺负她。 某天,她被他们推到后花园的池子里,那池子有三尺深,是沈溪岚把她救了出来,与所有人说,她与邵岚岚是同袍之情,若再有人欺负她,便是欺负沈溪岚,她要一个一个的报复回去。 她们便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荣辱与共。 约定了 ,要做彼此一辈子的靠山。 邵岚岚不知为何她忽然提及此事,因做了亏心事,内心心虚,便问:“怎么忽然提起这个?” 然而她躲闪的神情,讥讽至极。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不记得也是应当的。” 邵岚岚心底无端一慌,抓住她的手腕:“沈溪岚,你什么意思?我是为你好!难道你想和我一样?!” 沈溪岚无情的目光落到她身上,犀利地逼问:“可姐姐,不是很享受如今权势加身的快感吗?” 邵岚岚语塞,顿时,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她折身走到韩鹿梦跟前,栖身行的是嫔妃之礼:“多谢掌印引荐之情。” 沈溪岚本就是贵胄出身,根本不需要特意学习,做起来是手到擒来。 她知道邵岚岚喜欢韩鹿梦,这才故意为之,果然,邵岚岚本还能维持镇定,看到她舞到韩鹿梦跟前,瞪大眼睛来回扫视,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本宫觉着哪里奇怪,原来你是攀上了掌印大人。” 沈溪岚:“掌印大人岂是我这种人能攀附上的?” 邵岚岚从未觉得沈溪岚如此可恨,若不是韩鹿梦在,她一定叫人掐死沈溪岚,咽了这口 恶气。 来日方长,不就是个小小的贵人,她不信还能和她堂堂的皇后斗。 “行,你非要往火坑里跳,别怪本宫没提醒你!等着后悔吧!” 邵岚岚离开后,死寂了片刻。 韩鹿梦对这场姐妹决裂的好戏很是满意,道:“恭喜岚贵人了,只是那邵岚岚可不是什么良善之人,接下来的路,贵人得小心着些,莫要摔了。” 他微微俯身,贴耳于她。 灼热的呼吸喷洒耳廓,她那处极为敏感。 当即便红了。 韩鹿梦瞧着有趣,刻意离得近些观察,似乎连她耳垂上的小眼都要看仔细。 沈溪岚的皮肤天生白皙,且体毛很淡,小小的绒毛粉粉的,真如一朵芙蓉般纯净无暇。 就在他沉醉于那日艳景之时,沈溪岚一席话,打断了他的思绪。 “既然难走,掌印可否捎带一路。” 她的明眸,直晃晃地撞了上来。 韩鹿梦瞳孔倒映她孤注一掷的小脸,两人四目相对半晌,韩鹿梦哼笑。 “备轿,本座亲自送贵人回宫。” …… 两面红墙之间,一辆马车缓慢地行走。 滚轮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宫里戒备森严,若是他人的马车, 如此可疑,早就被禁卫拦下。 只因他们认得马夫身上穿的是吟花殿的服饰,便不敢上前打搅。 韩鹿梦扶着她的腰肢,细的便如柳条,滑嫩,柔软。 他禁欲良久,第一次要沈溪岚,只是帮她解毒,食不知味。 这第二次,倒是尝到几分甜头。 她就如一块璞玉,需细细打磨,才能润出水光来。 “岚贵人真是得天独厚的好本事。” 沈溪岚面颊涨红,韩鹿梦的话无疑是讥讽,可她既然选了这条路,便得咬着牙关走下去。 即便再难堪,她也得受着。 “掌印喜欢便好。” “喜欢的,甚甜。”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 沈溪岚手打颤,好几次连松垮的腰带都系脱了。 反观明明一同行了事的韩鹿梦,他却衣冠整齐,身上连道皱褶都没有。 “干爹,思韵宫到了。” 外面催着,她越是着急越是系不好,倏地两只筋骨分明的手掌伸了过来,有条不紊地缠她手里的腰带。 韩鹿梦低着头,棱角分明的五官在这个微微垂首的角度之下,俊美的仿若谪仙。 “娘娘金枝玉叶,这等伺候人的活,还是得下人来。”他淡淡地出声。 第7章 一大早这么热闹 沈溪岚第一眼看见的,不是思韵宫,而是紧挨着的吟花殿。 吟花殿是韩鹿梦的寝居,亦是整个皇宫宫殿的权利中心。 它富丽堂皇,随便一盏灯都是用金子制成。 皇上极为信任韩鹿梦,在他身上拨款大方,一些官员瞧不顺眼,便弹劾韩鹿梦铺张浪费,危害苍生,皇帝却道: “掌印于朕如手足之情,朕为自己的兄弟花些银钱,碍着你们什么事了?” 于是,合宫上下,没人再敢说韩鹿梦的一句不是。 “娘娘可还满意?” 她怔愣顷刻,耳畔便传来韩鹿梦清冽的嗓音。 这个角度,微光刚好打在他清隽的侧脸,眉眼慵懒,仿佛世间万物都不被他放在眼里。 也包括她。 她被韩鹿梦超脱常人的英俊所吸引,却也时刻警醒着自己,他是怎样一条毒蛇。 沈溪岚:“甚好。” 前世,她被打发到一个偏僻的宫殿,那里离冷宫极近,夜晚时常听见鬼哭狼嚎的惨叫。 有人跑来欺负她,把她殿里的东西抢劫一空。 如今这思韵宫,不知多少人想住进来却没有机会。 她当然要珍惜。 韩鹿梦瞥了她一眼,沈溪岚以为凭他的秉性又要讥讽, 已经做好了被嘲的准备,迎面却走来一人,身着靛青鱼服,打断了他们二人—— “干爹,礼部尚书来了。” 此人乃大监总管秦韶。 他低眉顺首,极为恭敬的模样。 宦官亦有等级分属,规矩森严。 除了韩鹿梦,便是靛青鱼服的人等级最高。 “嗯。” 韩鹿梦越过了她,慢悠悠地朝着吟花殿走去。 背影修长,轮廓敛着光。 其实秦韶比韩鹿梦要年长许多,因着他的身份,这吟花殿上上下下的人,都求着跪倒他膝头认爹。 如此一个攀附权势,甚至有些畸形的深宫,便能从这小小的阉人初见端倪。 …… 思韵宫,几名侍女等着她。 宫女能不能站住脚,就看主子硬不硬。 这几人,曾经也是和沈溪岚一起为娘娘们做事的,平时还说过话。 见她一下子从婢女变成了嫔妃,她们都觉得不长久。 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她让她们打些热水,她们道:“娘娘最是知道从哪打水,何必麻烦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呢?” “就是啊。” “要不娘娘教我们怎么打吧?” 沈溪岚头有些晕,教训她们这群蠢货的心思便忘后延了延。 她睡了 一觉,半梦半醒间,瞧见了她的爹爹。 爹爹一身白衣,背对着她,在书案上写着什么。 沈溪岚走了过去,瞧见几个刚劲有力的大字,写的是“苍生”。 “苍生凋敝,你却依附一名阉人,为父教导你的礼义廉耻,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他一副失望的样子,连连哀叹:“你这样,为父怎能心安,怎可心安啊?!” 沈溪岚倏地惊醒,额头,后背,沁了一层冷汗。 却觉边上守着个人。 她瘦瘦小小的,坐在床头的地板上,手里还捧着个药碗。 药碗热的,她应当是才睡不久。 而沈溪岚的唇上有着淡淡的苦涩味,想来与这女子有关。 她醒了,瞧见沈溪岚凝视着她,愣了下,骤然清醒,跪了下来:“奴婢方才喂药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请娘娘责罚!” 沈溪岚望了望外面的天,已是入夜,她问起:“几时了。” 女孩道:“辰时……” “你守了我一天?” 她点点头:“奴婢见娘娘一天没出来,便发现娘娘有些高热,还得了梦魇,便找到太医院拿了些药……” 她声音越来越低,沈溪岚注意到她胳膊上有着红红的痕迹,让 她打开袖子,全是伤,刚落下不久。 她很清楚这是什么。 宫里无权无势的女子走到哪都会被欺负,想来她应当是求药的时候被太医院的人为难。 安排过来的宫女,都是眼高手低,狗眼看人之辈。 只有她,细心的发现她生了病,为了照顾她还被人欺负,亦无怨无悔。 沈溪岚很是感动,询问她的名字。 她道:“迎梦。” “好,迎梦,今后你便是思韵宫的大宫女。思韵宫上下由你打点,今后有本宫一口饭吃,便绝不会饿着你。” 迎梦诧异。 因着她的药,沈溪岚头疼之相舒缓许多。 她叫人把宫女们都叫起来,然而过了半个时辰,也没人来。 迎梦有些看不过去,便道:“要不我去喊她们吧,她们平时比较辛累……” 沈溪岚说:“迎梦,本宫教你的第一件事,便是不要心软。” 她让迎梦把窗户都打开,本就有些病着,果然,第二日清晨她便高烧不醒。 按宫规,她被封了贵人,第二天该是册封典。 内务府来人,院内凋敝,就几个婢女在外面傻站着,迟迟不见正主出来。 “人呢?” “昨夜娘娘着了凉,眼下正在榻 上歇着呢。” 内务府总管明显是不悦:“封了贵人便是架子大啊,这还没怎么着呢,就学会摆谱了。不过呢,这册封可是皇上的主意,去,把娘娘拉出来。” 他话音落下,几个阉人便要闯进去,然而一道声音打断了他们。 “一大早这么热闹。” 此声音一出,大监总管的气魄顿时成了蔫咸菜。 他连忙凑到韩鹿梦跟前:“干爹,这种小事怎么容您亲自上手,还是让孩儿们来吧!” 那房门紧闭,一点都不是要给他开启的样子。 韩鹿梦瞥了眼那不起眼的小婢女。 一大早,这小婢女打着沈溪岚的名号求见,说是娘娘快不行了。 他倒要看看,这册封的第一天,人是怎么“不行的”。 …… 病榻之上,沈溪岚小脸绯红,粉唇微启,呼吸很是艰难。 脆弱的好像风一吹骨头就散架子了。 韩鹿梦叹她鼻息,把她脉象,顷刻,他轻哼声,不急不缓地道:“娘娘怎么不顺带泡个冷水澡呢?” 她细细喃语,仿若梦呓:“冷……” 这宫里,什么都没有。 捻了几下褥子,都是潮的。 他坐于榻边,朝宫女们勾勾手指。 “不会侍奉主子?” 第8章 本座的人谁都能碰? 几人哪曾想过,沈溪岚的靠山会是韩鹿梦。 肠子都要悔青了。 “娘娘兴许是换了环境,一下子不太适应才落了病……” 韩鹿梦道:“是么,那这褥子也是她自己汗湿的了?” “近来天热,可能是这样的……” 她说话的头越来越低,韩鹿梦的语气自带杀气,如冷刀一般令人后背生寒。 “既然如此,要你们有什么用。” 几人全身僵住,猛地跪倒一排磕头:“掌印饶命,奴婢知道错了!” “张偿。” 内务府总管一并跪倒:“奴才在!” “本座看,这内务府也没必要留着了,这点小事都要本座来教,那本座养着你们,积德玩呢?” 他把玩着墨色扳指,神情就像与人闲谈般悠然。 张偿听了,后背却冒出一身冷汗,连忙保证:“奴才知错,奴才这就把这几个不长眼的东西拉出去杖毙,肃清下人风气,此类错误绝不再犯!” 他摆摆手:“自去领罚,换几个懂事的下人过来。” 顶撞沈溪岚的几个下人被拉去杖毙。 叫声凄厉。 迎梦也被列入其中,要出去的时候,韩鹿梦忽然叫住了她。 “你叫什么。” 迎梦一愣,卑躬屈膝道:“奴婢迎梦。” “把你主子的褥子换了,你主子娇贵的很,从小就 好得病。” 迎梦愣了片刻,听到给娘娘换褥子才反应过来,连忙去办。 眼神单纯,没有半分算计的心思在里面。 沈溪岚看错了那么多人,倒是这个,难得看对了眼。 韩鹿梦也就消了将她一并赶出去的心思。 …… 小小的思韵宫,因为韩鹿梦的到来变得蓬荜生辉。 里外都是等候着侍奉的下人。 沈溪岚在午时才醒,睁开眼睛,便看见一旁的矮榻斜倚着个人,他一身墨色长袍,惬意地捧着册子看,不知在看什么。 她便知道,自己这算是又赌赢了。 她叫迎梦去吟花殿,为的就是试探韩鹿梦的态度。 他说陪她走一程,可韩鹿梦的为人,她不是很相信,转头便反悔,他也不是没做过。 沈溪岚死过一次,怕了。 如何复仇,如何规避前世犯下的错误,她已有了明确的计划。 但韩鹿梦这个人,是她计划里最大的不确定。 用好了便可平步青云,逆流直上。 若用不好,那她这一世,无论如何翻腾,都翻不出他的掌心。 于是她问:“掌印怎么在我宫里?” 韩鹿梦听见这话,笑着走来:“娘娘唤本座来的。” 他贴上沈溪岚额头,高热已退,没白天那么严重了。 韩鹿梦的手背很硬,有些凉意,她现在 浑身汗涔涔的,他的手反倒像冰块一样,靠上去很舒服。 这个动作,讨好了韩鹿梦。 “从前你可不是这么乖顺,本座倒是有些不认识你了。” 她闭着眼睛感受,半晌,微微睁开眼睛。 她眼睛本就清透,才醒,更显得水光潋滟,勾人魂魄。 “那掌印讨厌吗?” 韩鹿梦:“不讨厌。” 她暗暗松了口气,韩鹿梦却像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似的,主动说道:“以前你和邵岚岚形影不离,如今闹成这般水火不容的田地,本座瞧着,可比话本有意思的多。” 他含着笑意。 其实韩鹿梦以前便是个爱笑的人。 鲜衣怒马,玉冠束发,挽着他的木剑,在书院的杏花树下与人比武,笑声郎朗,一直从树下传入堂中。 那是无比清爽的笑,就像春日的一缕晨风,令人心神一亮。 现在却是截然相反,他性格变了,骨相仿佛也随之发生了悄无声息的变化,隐隐带着几分森冷。 不管他做什么说什么,都叫人心底跟着凉了一截。 “如果,这种恶劣俗套的情节能讨得掌印一时欢心,那也算有所价值了。” 韩鹿梦:“你不用哄着我。” 沈溪岚的下巴随之被抬起,她现在还很虚弱,韩鹿梦的动作毫无征兆,于是她有些猝不及 防地对上了他深邃的长眸。 “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 沈溪岚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或许,掌印可以说的再明白点。” 韩鹿梦随之道:“本座记性不好,你也不记得了?” 她小眉头微蹙,韩鹿梦点了点,似乎觉得那样不好看,把她小眉头抹平,说了四个字:“白马书院。” 这四个字,顷刻把她带回很多年前。 白马书院是先帝主张设立的学府,专收容皇亲贵胄,将他们培养成国之栋梁。 爹爹沈栋,便是先帝钦定的第一太学。 她、韩鹿梦、邵岚岚、包括太子哥哥等人,都在那有过袍泽之谊。 先帝去后,爹爹横死,如今白马书院名存实亡。 沈溪岚记着那时她与韩鹿梦没什么交集,顶多就是说过几句话的关系。 见她实在想不起来什么,韩鹿梦便提醒: “别人都对本座殷勤,就你冷着个小脸,好像本座欠了你几万钱似的。” 沈溪岚不解:“冷着脸?” 她虽然不是什么特别热情之人,平时也是挺爱笑的,应该不会对谁冷着脸才是。 韩鹿梦再次提醒:“那韩公子,不过就是个普通人,没什么了不得的。” “……” 她以前的确是这么说过韩鹿梦,不过他是怎么知道的? 可千万别因为 这个坏事,她试图解释:“兴许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 韩鹿梦抬眸,静静等着她继续说,沈溪岚却顿住了。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当年她是这么说过,不过她并未撒谎,韩鹿梦对她而言,和其他人一样并无不同。 正当她纠结之时,一道声音出现,拯救了她。 是秦韶。 他站在门外,隐隐现出他的身影。 “干爹,修整的狩猎事宜送过来了。” 每年这月份都有皇家狩猎,沈溪岚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些事也是韩鹿梦在管。 大邑极为重视狩猎,往年谁狩到的猎物最多,不仅有机会得到皇帝的赏识,还能升官加爵。 不过那都是先帝在时的事了,公良察继位后,这狩猎也不过就是个形式。 和白马书院一样,名存实亡。 韩鹿梦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就在这办起了公务。 沈溪岚一直很担心,如今她的贵人,按理应当去侍寝的。 可她不想,于是隐晦的问了韩鹿梦,他的目光从册子上挪开,费解地问:“沈溪岚,是什么让你觉得,本座的人谁都能碰?” 原来在韩鹿梦的心里他已经狂妄到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她心中腹诽,却是松了口气。 好在,不必侍奉那位昏聩的皇帝。 梦里,爹爹骂的能轻一些。 第9章 可谓是媚骨天成 狩猎在即,沈溪岚也不能停歇。 她虽是养病,却始终记得自己重生归来是为了什么。 前世她与那阉人发生了关系后,便在狩猎的猎场上,被望舒等人羞辱。 这仇她深深的记着。 …… 宫里却并未大张旗鼓封贵人的事。 沈溪岚便让贺穆隐瞒了这则消息,偷偷约见寿台。 寿台自那日之后,便对沈溪岚日思夜想,夜不能寐。 一收到消息,未加多想便借着到贵人宫里看病的机会和沈溪岚见面。 后院的偏僻处,他蹑手蹑脚等了许久,沈溪岚才出现。 他根本不知道这宫殿的主人就是沈溪岚,只当她被调来此处伺候新娘娘。 一见到她,他便嘘寒问暖。 “近来怎样,新娘娘有没有为难你?说来,你不是皇后的宫女吗,怎么被打发到这个地方?” 沈溪岚一副受委屈的模样,娇声道:“寿台哥哥,那日你握我的手,被望舒姐姐看到了,自那以后她便开始找我麻烦,我想着,兴许是有什么误会,你能不能和她解释一下?” 寿台听见这话,立刻撇清关系:“你别多想,都是她追求我,我从未回应过她。她怎么欺负你的,我看看,哎呦 ,可是叫人心疼了……” 他上前,趁机握手占便宜。 “寿台哥哥,我来这也是因为她在皇后面前挑拨,新娘娘脾气不好,不是掐便是打,还拿东西烙我,你看我这身上全是伤,没有人能帮我,我真的好绝望,我不想活了……” 她掩面哭泣,露出的手腕伤痕很是明显。 那是她涂抹茜草留下的痕迹,她体质特殊,只要一碰茜草,肌肤就会产生反应,严重的时候溃烂流脓,很是可怕。 寿台一心想着不能错过这个占便宜的好机会,根本没好好看她的伤,夜色也把那块晕染的特别模糊。 他揽住沈溪岚的肩膀:“这不是有哥哥在嘛。不哭不哭。哥哥陪你。” “寿台哥哥你真好,明天这个时候你能来陪我吗?” 寿台:“怎么了?” 沈溪岚:“明天,是我一位亲人的忌日,我不想一个人渡过。”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能发生什么? 寿台想着他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一口答应下来,他又哄了一会,开始动手动脚,沈溪岚不动声色的躲开,随后低声说:“我今天不舒服,明天吧,好不好?” 他听见这话,相当于是沈溪岚应了和他 同房,他心神荡漾,走的时候连脚步都是飘的。 打发走他,沈溪岚回房第一件事便是泡热水澡。 全身上下,凡是他碰过的地方一一洗遍。 “娘娘,您要的纸笔都放在案上了。”迎梦把更换的衣服放到衣篮上,和沈溪岚就隔着一个屏风,所以声音听得很清楚,“娘娘,方才掌印来了。” 沈溪岚睁开双眼,朦胧的雾气笼罩着她雪白的肌肤。 她面上刹那了须臾,便恢复平静。 “知道了,你退下吧。” 韩鹿梦几次三番的来,迎梦也猜到两人关系不一般,很识相的退下,没有将此事告诉其他人。 她打心里是为娘娘开心的,因为她是婢女,在宫里到处游走,十分清楚如果能得到掌印的宠爱,那比圣宠还可贵。 沈溪岚本想着多泡一会,看来是不行了。 她穿上衣服,外衣是件烟罗衫,她手指碰到了,又挪开,取了纱衣披上。 纱衣绣着白玉兰,将她清冷,恬静的气质衬托到极致。 韩鹿梦先是看见了人,随后嗅到她身上浅浅的玉兰香。 她主动坐到案边,为他按摩小腿。 那纱衣半透不透,里面若隐若现,两缕长长的鬓发随着她的 动作摆动,落入雪白的沟壑中。 能看的,不能看的,她是尽情的给他看了个遍。 偏生一句话都不说,一个字都不提。 把风情演绎到极致。 韩鹿梦还从没想过,沈溪岚在这事上这么有本事,可谓是媚骨天成。 “本座是奴才,娘娘是主子,这世道岂有娘娘伺候下人的道理?” 他放下册子,握住沈溪岚纤细的手腕,“再者,这手法偏离的实在有些厉害,应当是这么着。” 沈溪岚跌入他怀里。 他温热的手指一上一下,揉捏的力道均匀,恰到好处的酥麻。 她生了一双雪白的美腿,在韩鹿梦的手法之下,腿骨坠着的肉蒲微微发颤,饱满诱人。 边上便是他放下的册子。 沈溪岚注意到,那颜色有些特殊,和寻常的竹简不一样。 竟然是奏折。 震惊大过了舒服,眼睛一直盯着那块,韩鹿梦面不改色,幽道:“怎么,你想替我批?” 沈溪岚:“那不是皇上才能看的吗?” 他低声一笑,停下了手。 “皇上日理万机,没时间。” 公良察日理万机?这简直是普天之下最无聊的笑话。 沈溪岚笑不出来,只觉这韩鹿梦比她想象的还 可怕。 他只是没坐上龙椅,可他现在,除了坐上那个位置,其他的和当皇帝有什么区别? “你这笔墨纸砚,要来何用?” 韩鹿梦悠悠打量:“本座听闻,你今儿见了个人?” 沈溪岚的计划本就是韩鹿梦感兴趣的,没有可避讳之处。 她握起笔,照着她从贺穆那拿来的平时寿台抄草药的纸,模仿起来。 韩鹿梦就在她边上,静静看着。 她模仿能力很强,很快就习惯了寿台的笔锋。 重新下笔,糊弄一个望舒就足够了。 韩鹿梦看了一行,便觉无聊:“对付两个下人何至于这么麻烦,你想让他们怎么死,一丈红还是五马分尸,不就是一句话的事。” 沈溪岚写的认真,眼底流露出一股子说不出的坚毅。 一封书信写完,她放下笔,还有个至关重要的事情,需要韩鹿梦的帮助。 韩鹿梦察觉到她的目光,朝她勾了勾手:“娘娘,衣裳紧了,本座来给你松松。” 沈溪岚说到底还是惧怕这种事。 前世给她的伤害太深了,以至于尽管韩鹿梦动作很轻,她还是压抑不住的颤抖。 韩鹿梦纳闷,他也没多粗暴,沈溪岚怎么怕成这个样子? 第10章 本座温柔点 他停下了手,低头询问:“谁欺负过你?” 沈溪岚一顿。 迟疑地睁开眼,那双眸子像头惊慌的小鹿:“没……” 他眯起眼睛:“你最好给本座说清楚,不然你要求的事,本座可就不答应你了。” 她紧紧攥着他衣襟,过了会,道:“以前二哥出走,寻他时不慎落入烟柳巷,那有两个人……” 二哥纨绔,在大邑是出了名的,这个说辞,不会让韩鹿梦疑心,却没想到勾起了他的好奇,命她继续说下去。 她嘴皮子颤了颤,半晌被逼急了,道:“便是被吓到了,还要怎么说?” 像只红了眼睛的小兔子,又可怜又可爱。 韩鹿梦呼吸近在咫尺,有如一缕清风轻轻地刮过了她的鼻尖,韩鹿梦拆下她肩膀的衣衫,低声说:“本座温柔点。” …… 望舒虽是皇后的贴身婢女,却没有上过学堂,识字,不多,看不出笔锋间细微的差距。 迎梦回来说,她收到信,很是开心,脸上洋溢的笑容都藏不住了。 沈溪岚闻声无言。 昨夜,她托韩鹿梦相助,想办法让皇上来宫里一趟。 她衣衫凌乱,他却整洁干净,玄色衣衫连块褶皱都没有。 如此强烈的对比,就算沈溪岚做好了奉献自己的准备也有些难以接受,隔日清晨,韩鹿梦要她伺候,她理都没理,他也没说什么,俯身下来,贴她耳边说: “皇上来了,你可要想好说辞,莫叫人知道你与宦官偷欢。” 她捡起枕头,朝韩鹿梦打去,他放声一笑,到了晚上,皇上果然来了。 他病的很重,下榻都困难,沈溪岚不知道韩鹿梦用的什么办法把他忽悠过来。 “陛下。”她立于宫门前,微微栖身。 公良察依靠着韩鹿梦的搀扶下车。 当日他昏昏沉沉,没有好好看一看沈溪岚。 如今月色映衬,她面容白净如雪,五官精致,没有一处瑕疵,美而不艳俗,静静地站在那,只叫人觉得圣洁。 他一惊,忽的转过头来:“她不就是画上那名仙子?” 昨夜天师府送来一幅画,画的是掌管时间的神女,可保人永生。 沈溪岚这副模样,简直就是从画里走出的样子。 “是有七八分像。”韩鹿梦道:“那陛下,可不能玷污了神女。” 以往韩鹿梦是从来不屑这些鬼神之事的,可是这次,他不仅没有苛责他,还同意了他的看法。 公良察更加相信沈溪岚便是神女无疑,连忙道:“神女转世,可有法子让朕长生,朕愿倾尽国力报答!” 沈溪岚见韩鹿梦一脸玩味,便知是他干的好事,这种事她哪敢答应,便道: “陛下,臣妾只是个普通人,您所说的长生……” 还没说完,便被韩鹿梦打断。 “兴许是神女的意识尚未觉醒。”他对公良察道:“先养着看看吧,说不定,袁沛有什么办法。” 袁沛是天师府府尹,深受皇帝信任,近些年来极为得势。 可比起韩鹿梦,还是差了许多。 入了宫,公良察孜孜不倦地询问她道法之事,她有些应接不暇。 她从小跟随父亲,从未接触过这些三教九流,被问到无奈之时,只能求助韩鹿梦,那人却悠悠地坐在一旁,惬意地观戏。 她眉头微微蹙起。 好在,时间应当差不多了。 这一念头刚落下,迎梦便跑了进来:“娘娘!” 沈溪岚:“什么事,如此慌张。” “奴婢不知皇上在此,奴婢知罪!” 公良察被打断,是有几分不悦,沈溪岚连忙开口:“好了,皇上仁心宽厚,岂会因为这一点小事降罪于你,败了功德 。你且说说,发生了何事,让你慌张成这副模样?” “后院,有两个不认识的下人,在,在行苟且之事……!” “什么?”公良察听到这事,脸色铁青:“带朕去,朕倒要看看,哪个胆大包天的下人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犯事,真是太不把朕看在眼里了!” “陛下息怒。” 她欠身,公良察从她跟前经过。 …… 望舒感受到,寿台前所未有的热情。 寿台紧紧地抱住了她,两人滚入草席之中,他的手顺着衣服探了进来,那么炽热。 怎么回事,以前对她不是爱答不理的吗,难道是知道她挨打,心疼了? “溪岚,溪岚……” 情迷之时,望舒忽然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名字。 她倏地睁开眼睛,与此同时,房门也开了。 大片的月光倾泻而入,皇帝一身明黄,阴沉沉地盯着他们。 “啊!”望舒吓了一跳,寿台也被吓得当场软了下去:“溪岚,你为什么……” 迎梦闻声,严厉道:“大胆贱奴,竟敢直呼娘娘名讳!” “娘娘?”寿台怔怔地道:“不是你约我来的吗?”他此时,才借着月光看清望舒的脸:“怎么是你?!” 沈溪岚转身淡淡与公良察解释:“皇上明鉴,他所说之事,臣妾毫不知情。” 嫔妃怎么可能去约见一个下人? 公良察毫不怀疑,愤怒道:“好你个贱奴,见了朕还敢污蔑朕的岚贵人,来呀,把这对狗男女给朕拖出去,五马分尸!” 望舒怕了:“不要啊皇上,不要……奴婢是冤枉的啊……” 她在绝望的时候,竟然想到了沈溪岚,于是投去求助的目光:“岚贵人,看在我们曾侍一主的份上,帮我说说情吧!” 沈溪岚敛着眸,她趴在脚边,狼狈地抓住裙角,要多卑微有多卑微。 “望舒,宫规不可违,下辈子,莫再识人不清了。” 望舒手一顿,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冷意。 她终于明白心底盘旋的不安从何而来,原来是沈溪岚的眼睛,她的眼睛,写满了恨意,这是报复,是针对她,针对娘娘的报复。 沈溪岚要她死! 要娘娘死! “皇后娘娘……” 望舒想告诉邵岚岚,可是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公良察面色铁青,盯着他们被拖下去的身影,忽然开始不停的咳嗽起来。 咳得撕心裂肺,好像整个人要生生咳死过去。 第11章 他没事了,那你呢 韩鹿梦蹙眉:“陛下。” “梦哥儿,朕,朕好难受,救救朕……”他强撑力气,抓住韩鹿梦的衣袖,眼底全是祈求。 韩鹿梦当即命人将公良察扶到宫中,沈溪岚要跟着,秦韶拦住了她。 “娘娘停步吧。” 韩鹿梦在医治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打搅。 一直到后半夜,宫门才开。 沈溪岚也没有睡着,听到动静起身,韩鹿梦从中走了出来,看见她有些诧异:“还没睡?” “不敢睡。” 韩鹿梦面露倦容,脸色苍白,讥笑了声:“是盼着,里面那位早点死呢?” 沈溪岚沉默了片刻:“若陛下殡天,大邑当如何?” 若是旁人,听到他这问话,必是跪下来磕头证明自己绝无此心,可沈溪岚连装都不装。 他当然是知道她揣的什么心思,她就和她爹一样,只看好那个公良冽,其他人,都不配坐在这皇帝的位置。 他捏住沈溪岚的下巴:“沈溪岚,本座告诉你,他若死了,这大邑将是无尽的战火。不光你得跟着陪葬,你惦记的苍生,没一日好过。” 他顿了顿,玩味地凝视她:“还希望他死吗?” 沈溪岚:“……” 韩鹿梦松开 手,似乎亟需休息,语速快了些:“今日陛下在你宫中歇着,这是你的荣宠,如何把握,你自己决定。” 他走了一步,衣袖忽然被人扯住。 尽头是她葱白的芊芊玉手,她有些局促,似是因为被捅出心事,也是因为自己考虑不周。 “韩鹿梦,你说的对,这大邑没了他也不行。他既然没事了,那你呢?” 谁在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国土? 公良察死了不行,那韩鹿梦呢? 他怔了片刻,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刚说什么?” 沈溪岚不打算再争辩,一把握住他的手:“秦韶,备温水。” …… 好在吟花殿与思韵宫挨着。 沈溪岚替韩鹿梦解了衣裳。 浴池里放了滋补身体的药物,她让贺穆送来,这个秘方,是爹爹当年重金求来的,只为改善她的体质。 可她生来孱弱,寒疾缠身,再好的方子到她这,都只能起九牛一毛的效用。 如今,她毫无保留,给了韩鹿梦。 只是因为他看起来很虚弱,她有些怕。 怕这人死了,大邑风雨飘摇,支离破碎。 韩鹿梦睁开了眼,水汽氤氲,将视线挡的模糊。 隐隐看见沈溪岚坐在池边守候, 与他隔了很远的距离,但只要他一开口,她就会立马过来。 他知道,她不是为了他守在这。 沈溪岚受她爹的影响何其之深,若她是一名男子,他敢确定,她一定会走他爹的老路——扶持太子,与他作对。 可命运就是这般捉弄人,给了她才能,又给了她一副无从施展的身躯。 “你醒了?”沈溪岚察觉到他的目光,此时天已经亮了,她本就等皇上等到后半夜,又照顾韩鹿梦一直到天明,一夜未合眼,声音虚弱:“感觉如何,可有不适之处……?” 她往前走了两步,脚腕一跛险些摔倒。 一只有力的臂弯捞住了她。 韩鹿梦周身湿润,水也淋到了她的身上。 随即,她被打横抱起,头顶上方传来他的奚落:“娘娘金枝玉叶,伺候人的活,还是让当奴才的来吧。” 沈溪岚心中默默腹诽,合宫上下,谁敢称他是奴才? 不过看他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应当是没事了,她实在困顿,合上眼,韩鹿梦没走几步路,她便沉沉睡去。 吱呀,房门开了。 秦韶回头,见状怔了片刻,原本要说的话噎在喉头,改唤了声:“掌印。” “何事 。” “陛下醒了,皇后娘娘在身侧侍候着,求回了望舒的命。” 韩鹿梦闻声低头,怀里安睡的女孩大概想不到,她费尽心思好不容易弄死的人,只因着皇后一句求情便功亏一篑,若她醒了知道此事,该当如何呢? “不过,”秦韶话锋一转:“陛下盛怒,望舒哪怕是保下一条命,腿也废了,今后免不了残疾。” 他看出干爹对岚贵人的事情格外上心,于是多说了几句。 果然,韩鹿梦的神情发生细微的变化,似是原本一场唱完了的戏,忽然出现了转折。 “死了多便宜,人就是这样,日日活着受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那才是畅快。” 秦韶低头,恭送他离开,他清冽的声音渐行渐远,秦韶垂眸,无比赞同干爹的话。 是啊,这宫里那么多恩恩怨怨。 痛痛快快的死了,当真是太便宜了。 …… 沈溪岚这一觉睡的昏昏沉沉,忽然,有人扯着她的头皮,硬生生把她疼醒。 她睁开眼睛,就看见望舒阴毒地盯着她,手里攥着她墨色的长发。 “你这个女人,真该死,去死吧……!” 啪! 沈溪岚扇了她的脸,抓住她的脖 子将她带到跟前来:“你以为变成了孤魂野鬼我便怕你?望舒,你的死,皆是你咎由自取!” 迎梦听见动静匆忙进来,瞧见这一幕吓傻了。 “娘娘!”她上来扒开望舒,强烈的触感令沈溪岚回神,原来,不是梦。 迎梦紧张地护住沈溪岚,对望舒说:“你,你怎么混进来的?!” 望舒左腿残废,裙子上全是血。 沈溪岚微微蹙眉:“迎梦,她怎么还活着?” 迎梦回眸道:“皇后娘娘和陛下求了情,将她打入辛者库。”她浮上愧疚:“都是奴婢大意,没有守好娘娘,险些害了娘娘!” 望舒与寿台厮混,可是皇上亲眼见着,铁板钉钉的事。 邵岚岚却不惜冒着风险,给她求情。 对待一个下人尚且有几分真心,对她却是狠到了极致。 沈溪岚敛眸,迎梦猜到,娘娘与望舒和皇后等人应当是有些仇怨,安抚道:“娘娘莫怕,奴婢这就把她赶出去,交给大监们处置!” “不用了。”沈溪岚悲天悯人地看向望舒:“既然你不想死,那本宫就让你活着。” 望舒背后一阵阴寒,下意识地往后爬。 沈溪岚下榻:“备轿,去碎碧宫。” 第12章 臣妾便大发慈悲吧 她得了册封,本该第二天就去向皇后请安,可那群宫婢将她折腾病了,此事也就一拖再拖。 这还是她成了岚贵人以后,第一次踏足碎碧宫。 望舒被拖了进去。 邵岚岚看到她,变了脸色,仰起头:“岚贵人这是什么意思?” “臣妾想问娘娘,何故派人到宫里谋害我?” 邵岚岚眯起眼睛:“谋害你?” 沈溪岚露出她的脖子,她在与望舒撕打的时候,被她的指甲划破了道伤痕。 “人证物证皆在,臣妾总不敢诬陷娘娘。” 邵岚岚当即明白发生了什么,这个望舒,五马分尸自是痛快,可她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便找不到个像她这么忠心的人来做,她这才冒着风险,在皇上跟前侍奉了一夜,把她的命求了回来。 哪知废了一条腿不说,还趁她不注意跑到思韵宫去! 她整了整神色,对沈溪岚道:“溪岚,你是我的好朋友,既然你执意入宫,我拦不得,心里便也是为你开心的。当日你我上阳殿前不过是气话,难不成我还真因为这点事就要杀你?” 她上前两步,轻轻地执起沈溪岚的手,温柔地说:“兴许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从前与望舒一同在碎碧宫当差, 不也是相处的好好的吗?” 沈溪岚默默抽出了自己的手:“娘娘这是明知她要害我,也要保她了?” 邵岚岚见她油盐不进,失了耐性:“你想如何?” 她偏头:“是啊,看在以往一同服侍娘娘的份上,臣妾就饶了她,可她腿脚已废,又是个通奸的腌臜之人,怎么配留在娘娘身侧?恐怕合宫上下,也没有人肯要她吧?” 望舒半死不活的,向邵岚岚投去祈求的目光。 她不要留在沈溪岚身边,她会被沈溪岚折磨死的! 邵岚岚皱了皱眉,欲言又止:“溪岚……” “臣妾便大发慈悲,收容了她吧?” 邵岚岚掐紧掌心,给沈溪岚下药的事望舒全知道,要是把她送到思韵宫,岂不是惹火烧身?! 正当她准备力挽狂澜之时,秦韶来了。 “皇后娘娘,皇上醒了。” 怎么好死不死这个时候醒?! “娘娘可是不放心臣妾?” 邵岚岚弯起唇:“怎么会呢,本宫当然是相信你的秉性。不过,”她话锋一转:“陛下如此宠爱于你,若是叫他知道我将个废人丢到你宫里,怕是要误会本宫,我看还是……” “娘娘不必担心,此事我自会与陛下陈明。”她对秦韶 欠身:“秦大监。” 秦韶自是知道,这位娘娘与干爹的关系不一般,因此给足了尊重。 “奴才在,娘娘有何吩咐。” “本宫也想照顾陛下,不知可否一同前往?” 秦韶:“那是自然,有二位娘娘陪伴,陛下定是极为欣慰。” 邵岚岚牙关都要咬碎了。 沈溪岚……! …… 公良察很依赖邵岚岚。 宫里的妃嫔众多,可都是他在成了皇帝以后收进来的。 他知道自己不招人待见,比不上那个前太子公良冽,她们爱戴他,不过是畏惧他的权势。 可邵岚岚不一样,邵岚岚是在他还是名不见经传的七皇子时,向他表明了爱慕。 他坚信,纵使这世间女子都是虚浮的,邵岚岚待他,一定不同。 自从他哮喘之症越来越重,他便越发离不开邵岚岚的呵护。 “陛下……臣妾来了。”邵岚岚握住他的手,公良察瞧见她身后的沈溪岚,本想问她怎么来了,邵岚岚的眼泪,将他拉了回来:“皇后,你怎么了?为何要哭?” “臣妾、臣妾是觉得对不住您……” “皇后,你不是爱哭之人,受了什么委屈,尽可说来,朕一定替你讨回公道。” 邵岚岚抬起眼睛,眼 眶红红的。 公良察擦去她眼尾的水珠,便听她道出了实情:“臣妾本不愿这点小事叨扰陛下,只因与岚贵人……起了些冲突。” “岚贵人?” 公良察皱了皱眉:“你们俩不是好姐妹吗,如今到了朕的后宫,又能重新在一块,不该开心才是?” 随即他想到什么,眉头将要合在一起,声音沉了下来:“莫非,是岚贵人还惦记着那个废物,不愿意侍奉朕?!” 以前父皇还在的时候,公良冽常去沈府做客,与沈溪岚的关系十分亲近。 沈溪岚诧异抬眸,跪了下来:“臣妾已是陛下的女人,受陛下庇佑才有今日,如今只想一心一意陪伴陛下,得知陛下醒来,臣妾万分担忧,这才央求着秦大监一同前来,若陛下不信,可以问问秦大监。” 秦韶:“岚贵人所言极是,方才奴才通禀皇后娘娘时,岚贵人也在侧,为着陛下的病忧心忡忡,执意来看看。” 秦韶是韩鹿梦的人,不会偏袒任何一方。 公良察这才放下芥蒂,念及她与那神女画像那般相似,又起了敬畏之心。 “岚贵人的心意,朕知晓了。皇后呀,你们两个到底是因为什么闹了矛盾?” 不待皇后回答 ,沈溪岚便率先开口:“还是由臣妾来说吧,此事的源头,是望舒。” “望舒?”这个名字,公良察有些耳熟:“皇后那个婢女?” 望舒扰乱宫规,公良察放了她,却非常厌恶她,于是语气又变的很差:“她又闹了什么幺蛾子,如此惹是生非的女人,就不该留在宫里,来呀……” 沈溪岚阻止了他:“陛下莫急,听臣妾道来。那望舒虽犯下弥天大错,可到底与臣妾和皇后娘娘有过旧情,臣妾与皇后娘娘皆不忍心看着她沦为废人,便都想着将她接到宫里。便为着这事,臣妾与娘娘争执不下。” “原来就是这点事。”公良察叹道:“你们二人,皆是心善,好啊,也算为公良家积些福德。” 皇后见她说了一半,只好顺着说下去:“如今我与妹妹争执不下,还是由陛下做个定夺吧?” 她眼泪汪汪:“望舒从小跟在臣妾的身边,臣妾实在是舍不得她……” “莫哭。”公良察道:“一个婢女而已,这后宫,自然是听……” “干爹。” 秦韶忽的出声。 公良察立刻被走进来的韩鹿梦吸引,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兴奋地看向韩鹿梦:“梦哥儿可是带好东西回来了?” 第13章 你只管做 韩鹿梦扫了一眼几人,叹道:“是啊,陛下想要的东西。” 他身后一个太监上前,捧着木色的锦盒,公良察打开,瞧见里面躺着一个神女的玉像。 “这,这是……” “臣在民间找到的,传闻有个樵夫,在山中遇到洪流,九死一生之时神女现身,将他救了出来,他清醒后,便命人将她的容貌画了下来,此事被当地一个千户知晓,花重金打了这座玉神女像。” 公良察手微微颤,甚至不敢下手太重,生怕弄坏了神女像。 邵岚岚一见那神女像,便知自己的计划又要泡汤,连忙阻止:“陛下,臣妾……唔,臣妾头好痛。” 公良察出神,小心翼翼地将神女像放回,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宣太医!” “陛下,平日里臣妾犯了顽疾,都是望舒陪在身侧,求陛下看在臣妾与她的主仆情分上,就……” 公良察蹙眉:“可是望舒腿已废,如何照顾你呢?朕知道你善良,好了,朕不杀他便是,岚贵人与你是好友,你若想念她们,便传唤她去碎碧宫陪陪你,不也是一样的?” 邵岚岚闭上眼睛,只觉一阵眩晕。 事已至此,她再多说下去,也是无用。 “ 臣妾……知道了。谢陛下恩典。” 贺穆前来,为邵岚岚把了脉,道:“回陛下,娘娘只是忧心过重,积劳成伤,微臣开副药,精心调理便可。” “好,你去吧。” 公良察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她的脸。 …… 一出上阳殿,沈溪岚便拉住了韩鹿梦的袖子。 “掌印可否借一步说话?” 左右都是宫女太监,他挑眉,瞥了眼她不放的小手:“娘娘也不怕被人说闲话?” 沈溪岚极为坦然:“这闲话说不说得,也就是掌印一句话的事罢了。” 他慢慢抽出袖角,迈上轿子,沈溪岚望着他的背影,跟了上去。 “那座神女像是怎么回事?” 怎么会有与她如此相像的脸,她始终不觉得这是巧合。 韩鹿梦整理衣裳,慵懒的靠住墙壁,漫不经心地说:“就当是为娘娘准备的礼物吧。” 果然,不是巧合。 不得不说韩鹿梦这一招真是巧妙。 公良察这些年本就越发相信妙法玄学,如今她与这神女挂上了勾,公良察自然是忌惮她,尊敬她,信任她。 “多谢。” 韩鹿梦睨了她一眼:“娘娘在人前人后,可真是两幅面孔。” 人前抓着他的袖子不 放,人后倒是坐的格外远,生怕与他牵扯上关系一般。 沈溪岚错愕,后知后觉他的言下之意,抿了抿唇。 “只怕,掌印的手又歇不得了。” 她坐到他的腿上,男人顺势将她搂住,低声说了什么。 “韩鹿梦……”沈溪岚羞愤的紧:“你只管做,可不可以,闭上你的嘴巴。” 他钳住她的下巴,微微抬起,沈溪岚闭上眼睛,过了好半晌,却迟迟没有等来他的垂怜。 睁开眼,却是他调笑的眼眸。 看戏般。 她不解地眨了眨眼,韩鹿梦说:“本座还有事,不方便湿了衣袖,娘娘若想,晚上乖乖洗干净,默念上几声,本座便来了。” 沈溪岚掐住他的手腕,狠狠的拧了下。 他冷白的皮肤霎时青红。 随之被人一搡,沈溪岚让人停车,走的老远,头也不回。 韩鹿梦掀开帘子便瞧见她置气的背影,勾起唇角,似乎发现了比她姐妹相斗更有趣的乐子。 沈溪岚独自生着闷气。 这韩鹿梦还是虽然变了,却还和以前一样以逗弄人为乐。 他说自己从前瞧不上他,便是他这种秉性,她如何与他交好? 哪像太子哥哥…… 思及公良冽,她动了动心神,抬 手捂住了胸口。 时过境迁,一别经年,曾经的些许爱慕早就淹于尘埃,沉于深海。 不必再想了,沈溪岚,你和公良冽,此生无缘,能各自平安便是彼此最大的祝愿了。 “往哪去?” “高总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钱了,请您宽恕了我吧……” 沈溪岚疑惑,循着声音走进一条宫巷,两旁垂柳遮挡的严严实实,以至于若不是她偶然经过,根本不会有其他的人发现这里。 一名身着绿衣的宫女被一个太监堵在墙角,无处可退,满眼惊惶。 “这世上哪有白捡的便宜,既然你实在没钱,杂家也不为难你,拿你有的换吧?” 彩沐抬眼:“可、可是奴婢什么都没有了……” 太监的手落到她颈侧,撩开那处垂落的头发,露出一寸雪白的肌肤:“胡说,不是还有这个吗?杂家新得了几个帮手,定是能满足你。” 说话的太监名为高瑜,也是韩鹿梦的干儿子之一。 他们这群人,以认干爹为荣,想尽办法讨好韩鹿梦,韩鹿梦若是心情好了便答应,有了这干儿子的身份,他们就相当于升了官,比以前好走的多。 沈溪岚从前做人对食的时候,这高瑜便欺 负过她。 她只知道他和那个人一样的变态,却还是被他的语出惊人恶寒不已。 彩沐闻言,啪嗒一声跪了下来:“不要,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她的颤抖和哭泣,更激起了高瑜的兴奋,他拍拍手,就从一旁走出来好几个男人。 都是宫里的侍卫。 还不是太监! 沈溪岚见状不能再看下去了:“住手!” 高瑜眯起眼睛,一眼便认出了她:“呦,这不是沈太傅的千金吗?” 她当初入宫,一石激起千层浪。 宫里的人就是这样恶劣,都喜欢奚落,喜欢看高高在上的千金沦落为奴。 闲言碎语,她听了不少,却没人敢真正的舞到她身上。 这还要感谢邵岚岚的权势,他们都以为,她和皇后是好姐妹。 高瑜却不怕这些,他有韩鹿梦罩着,向来是无法无天惯了。 沈溪岚的架势,看着就是要坏他好事,他当然不可能同意。 “你们在做什么?” 高瑜啧了一声:“沈小千金,杂家劝你还是不要多管闲事。” 她不畏惧地看过去:“怎么,你个阉人,本宫管不得?” 本宫? 一旁知情的侍卫小声提醒:“高总管,前几日,皇上将她册封为岚贵人……” 第14章 她一直嫉妒您 什么贵人,定也是不受宠的那种,否则怎么封个贵人名不见经传的? 高瑜狂妄惯了,压根不将沈溪岚放在眼里,一把将彩沐搂到怀里:“管你是什么,她是杂家的对食,娘娘不会不知对食是什么意思吧?” 提到这两个字,沈溪岚便觉一阵恶心。 被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狎玩的感受,没人比她更懂。 彩沐无助的眼神又和当初的她有什么区别,那时,她便无比期盼着有个人能把她从水深火热里救出来,可是没有。 现在面对此情此景,她更加坚定了要救出这个婢女的心思。 “不管她是你的谁,也不容你如此玷污。” 高瑜冷哼一声:“岚贵人,你好好看看杂家这身衣裳,这合宫上下谁是惹不得的,你不会不清楚吧?” “不就是韩鹿梦?”她毫无畏惧之色:“不如把他叫过来,请他判个是非,也好堵住你这恬不知耻的阉人之口!” 高瑜刹那变了脸色:“好你个沈溪岚,竟敢直呼干爹的名讳!” 她挺直了身子:“迎梦,去唤掌印,便说他的好儿子要和本宫作对,本宫这心里,真是怕极了!” 一旁的侍卫见了,低声对高瑜说:“高总管,这位娘娘住在思韵宫,前几日惹 了她的小宫女都被拉出去杖毙了……据说,是掌印的意思。” 高瑜闻言,神色震惊,什么,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告诉他?! 他立马变了态度,哎呦一声,几步上前,扑通一下跪在沈溪岚跟前:“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奴才有罪,娘娘心胸大度,岂会与奴才这种小人计较呢?” 他一边说着,一边扇自己的巴掌,不重,就是做做样子。 沈溪岚决定教训教训这个势利眼的东西,居高临下道:“高总管的脸皮如此之厚,可是挠痒痒呢?” 他一顿,加重了力道。 啪啪的巴掌声清脆极了。 他的身后,那名被他欺辱的宫女恶狠狠地盯着他的背影,沈溪岚将她招到跟前来,询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对沈溪岚,很是谦卑:“奴婢彩沐,在绣坊当差……” 她点了点头:“今后你就跟着本宫,与他断了干系。这种心思肮脏的阉人,不配有对食。” 高瑜闻声,抬起头来:“别呀娘娘,杂家与彩沐情投意合,方才都是……” “本宫何时让你停了?继续打,打到天黑为止。”她看了眼天:“本宫自会与掌印说说,他这好儿子是怎么在宫里为虎作伥的。” 有韩鹿梦坐镇,纵是一个 空名,也够高瑜吃一壶。 他再不敢说什么,像只狗一样地:“娘娘息怒,娘娘息怒……” …… 彩沐红着眼睛,等到了无人的地方,她跪了下来,说什么都不肯再走。 “娘娘仁心,奴婢感激。那个阉人心思歹毒,背靠吟花殿,若是奴婢再连累了娘娘,奴婢纵是死也合不上眼。” 沈溪岚叹了声气:“我说了,你的事我会和韩鹿梦说清楚,不必担忧。” 彩沐极为诧异,方才她已经做好了投井的准备,免得连累娘娘,却没想到,娘娘的话是真的。 “你起来吧。”沈溪岚道:“他有靠山,我自然有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将你救下来。” 彩沐流下两行清泪,沈溪岚看着她可怜,问起平日里高瑜都做了什么。 这不听不知道,听完了彩沐的故事,她怒火上涌,恨不得将这姓高的阉人碎尸万段了不可。 原来这阉人的兴趣极为变态,自己不能满足女人,便喜欢看着自己的女人被他人玩弄。 之前只是些阉人,这次他干脆找了一群侍卫。 若不是沈溪岚偶然撞见,拦住了她,今夜过后,这宫里也没有叫彩沐的人了。 她已动了寻死之心。 沈溪岚想到自己的遭遇,死,太容易 了。 在这宫里,有无数个死法,千奇百怪,意想不到,可是就那么窝窝囊囊的死了,什么都改变不了。 重生回来,她便很后悔当时任人宰割,没有反抗。 她握住彩沐的手:“你就没想过复仇吗?” “复……仇?” 沈溪岚:“是啊,他羞辱你至此,便是死八百回也不足惜。” 彩沐:“可是奴婢只是个小小的宫女,怎能与他尚膳监管事对抗……” 沈溪岚:“本宫助你。” 她瞪大眼睛,似是不解,沈溪岚没有多做解释,只道:“本宫做过宫女,知道挨欺负是什么滋味。” 彩沐当即又跪了下来,泪流满面:“奴婢能遇见娘娘,是奴婢的福气,不论那阉人是否倒台,奴婢都愿为娘娘肝脑涂地。” “好了,没要你肝脑涂地,先随本宫回去,换身衣裳。” 她还有个人,没好好处置。 …… 晚上,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虽是夏天,可到了晚上若窗户没有合严实,冷风刮进来,也是极冷的。 吱呀,门开了。 倚在角落的女人哆嗦了下,惊恐地望着沈溪岚。 “娘娘,娘娘!奴婢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求您放了奴婢吧!” 沈溪岚敛眸,冷冷说:“你的脏手,弄脏 本宫的裙子了。” 她猛地缩回了手。 沈溪岚想起她被望舒踩在脚底下碾磨的样子,想起她当众奚落,逼她在人前脱光衣服,还夺走了她的孩子做成汤药…… 每每想到这,她就忍不住愤怒的发颤:“本宫问你,皇后为什么给本宫下药?” “奴、奴婢不知道……” “好。不知道是么。”沈溪岚抬手,涌进来几个阉人:“本宫送你们个对食,可她腿废了,又非完璧,谁若不嫌弃,便要了她,方可证明诚心。” 这些阉人玩弄人的方式最多,她现在没有了靠山,他们绝对会把她玩死的! “奴婢说!奴婢都说!”望舒哆嗦着:“皇后娘娘她、她一直嫉妒您……您的母亲,兄长,即便您沦落为婢女也未曾看不起你,对您宠爱有加,反观娘娘……” 她霎时明白了一切的缘由。 原来,竟是因为这么点是事。 那年,邵岚岚嫁给了七皇子公良察。 她家中亦是名门望族,十分看重名声,本想将她许配给一个有着大志向的男人,却眼见着她执意要嫁给最是没用的公良察,她的爹娘劝不回来,便对她彻底失望。 即便后来邵岚岚成了皇后,他们的关系也十分僵硬,几乎到了断绝关系的地步。 第15章 你可知这宫里最忌讳什么 邵岚岚表面看起来威风,实则有家不能回,只身孤影,沈溪岚知她心结,花了好些心思陪她走出来,可到头来,她非但不感激还反过来害她。 “娘娘,您,您笑什么……” 望舒被她唇角勾起的笑容骇到,沈溪岚让她继续说。 她咽了口唾沫:“那日娘娘喝了药以后,本打算将您引给周公公,可不知为何找不到您,后来便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 望舒声音越来越小,说到后面,已经心虚的几不可闻,却还是竭力给自己辩解求饶。 谁不想活着,沈溪岚望着她浓浓的求生欲,想到前世傻乎乎的自己。 “可惜本宫明白的太晚,还将她当做曾经那个荣辱与共之人。望舒,若你们的计划实现,你当如何对待本宫?” 望舒怔了片刻:“娘娘……娘娘生性善良,之前对待奴婢也是诸多照拂,皇后一时走火入魔,许过段时日便清醒了……” “她不会。本宫告诉你你会做什么,你会高高在上的嘲讽我,把我,曾经你高不可攀的贵胄之女踩到脚底,想尽办法在我身上发泄情绪,恨不能把我折磨的半死不活。” 她盯着望舒闪躲的眼睛:“这就是你的本性。” “你们,继续吧。” 不一会,身后传来布帛撕裂的声音和望舒凄厉的惨叫。 沈溪岚始终没有回头,饶是迎梦也有些被她吓到了。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可怕?” 她停下了步子,迎梦摇了摇头:“奴婢知道娘娘不是那样的人,这其中一定有着娘娘一定要这么做的原因。” 迎梦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宫里,遇到太多太多不公平的待遇,从未有高位的人在意他们的感受,可娘娘不一样。 她对他们,从来都没有鄙夷,也从不会仗着权势欺负他们。 从她被分配到思韵宫开始,她就暗暗决定,守在娘娘身边,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离开。 …… 望舒在思韵宫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 她每天叫那些阉人过来,把她折磨个半死,她的伙食也被断了,每天只能吃泔水为生,不仅如此,每天干的活却一点不少。 这些都不是她指使的,只要她一个态度,有的是人为了讨好她想尽办法欺辱望舒。 她都没有阻止。 更助长了他们的气焰。 短短几日,望舒就瘦的像个干枯的树枝,皮包着骨头,十分骇人。 有天韩鹿梦来了,瞧见昔日嚣张跋扈的望舒,勾起唇角 ,悠悠地说:“娘娘终于是懂了。” 霎时她在案边做绣工,她想绣个帕子送给皇上。 抬眸问来人:“懂了什么?” “活受罪,才是这世间最解愤的法子。” 沈溪岚不晓得怎么折磨人,可几日来,她确实对此事颇有体会,从受害者变成施暴者,除了痛快,也有那么一丝不忍。 她是经历了诸多磨难,重活了一回才有这些感悟,韩鹿梦却一副早就知道的模样。 “你这么有见解,从哪知道的?” 男人身上的雪中亲信味道靠近了鼻息,他在沈溪岚一旁坐下。 两人一直保持着极为暧昧的关系,一来二去也就习惯了他的靠近,她并不抵触,自然的好像与他生活了很久。 他冷长的手指捏住沈溪岚帕子一角,轻飘飘地抽了过去,端详上面的图案。 “凤凰?” 还是一对纷飞交缠的凤凰。 她绣工不错,只是比起专业的绣娘,还是逊色许多。 韩鹿梦道:“歇了吧,你以为这样就能讨好他?” 沈溪岚不解,他慵懒的解释:“九五之尊,什么都有,不缺你一个半吊子手帕。” 她本想着,反正已经抱上了韩鹿梦的大腿,再多一个公良察也是好的。 她只 想着在宫里立足,至于尊严…… 几日来,她甚至将它忘在了脑后。 只要能复仇,做什么都可以。 “那我能做什么?” 韩鹿梦瞥了她一眼,对她勾勾手指,沈溪岚乖乖靠前,被他捏住小下巴。 面前之人有些许不爽:“沈溪岚,你可知这宫里最忌讳什么?” “掌印不妨有话直说。”她小眉头微蹙,却是没有躲开。 韩鹿梦薄唇微启,轻轻抹开她粉嫩的小嘴:“最忌,贪心二字。” 沈溪岚:“……” 她承认,她的确是贪心。 有了韩鹿梦还想要公良察。 可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错。 她直言:“你本就是抱着看戏的态度,我总得为自己留条后路。” 他哼笑:“哦,短短几日,你避之不及的人就成了退路?本座一直听闻女人心,多善变,现下可是明白了,还真是这么回事。” 沈溪岚夺回手帕:“允不允便是你一句话,何至于拐弯抹角。” 她要继续休,阴阳的腹诽了句,针还没落下,便被拉进坚硬的怀抱。 韩鹿梦控着她的手腕不让她继续,居高临下道:“不允,听见了么。” “……知道了。” 他发觉,沈溪岚现在还不大清楚自己的处 境,松了手,也没让她离开,箍着她细细的腰肢,将大邑如今的境况说了遍。 先帝去后,最具继位实力的太子被打发到边境戍边,虽是封了王,说到底不过就是成王败寇下的落水狗。 其他的皇子都不大中用,全被韩鹿梦扒了皮,没有折腾的余地。 至于朝中那些大臣,也与她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八成是不愿蹚这浑水。 公良察么,若说他有什么爱好,除了美女,便是长生。 沈溪岚想讨好他,可以借着“神女”的身份献媚。 “可问题来了。”说着,韩鹿梦低下头,沈溪岚在他怀里显得小小的。 “沈太傅深谙治世之道,又怎会谄媚这种下三滥的招数?” 反讽之意,如刀刺骨。 沈溪岚反手勾住他的脖颈,挺起身来,贴近了他俊逸的脸:“我爹是不会,可掌印是无所不能的,不若教教本宫。” 雪白的脖颈献到跟前,他轻嗅,奶香奶香的。 沈溪岚的后脑被扣住,一个被人推着送入兽腹的姿势。 忽的,外面传来声响。 “娘娘,尚膳房高公公来了。” “高瑜?”韩鹿梦狭长的眸子冷冷一瞥,沈溪岚纤柔的手扣住他:“你别插手,我自有主意。” 第16章 那么,韩鹿梦 高瑜此次前来,正是为着彩沐。 彩沐生的娇美,性格又是逆来顺受,高瑜怎舍得放手。 沈溪岚早就料到这一出。 高瑜瞧见她从内室出来,舔着脸上前:“哎呦,怎劳娘娘亲自出来,该是奴才滚进去才是。” 他搀扶着沈溪岚进去坐下。 屏风遮住了韩鹿梦的身影,他根本不知道里面还有个人。 沈溪岚不动声色地把手拿开:“高公公如此客气,本宫当真还以为,这宫里仗着掌印的威严,便可横着走了呢!” 他憨笑两声:“不敢不敢,奴才知道错了,您看奴才这脸,现在还肿着呢。” 他的肥头大脸往前靠了靠,沈溪岚嫌恶地躲开,他嘿嘿一笑,身后的奴才便上前,手里端着精美的方盒。 “娘娘请看,此乃鲜卑送来的玉肌散,极为难求,娘娘若是用了,必是容光焕发,跟仙女儿似的。” 鲜卑有很多奇珍异宝,沈溪岚前几天给韩鹿梦泡药浴的方子,就是从鲜卑人得来的。 这玉肌散,其他娘娘想求,求不来,沈溪岚却并未将目光流连多久。 “本宫知道你想要什么,彩沐如今跟了本宫,便是本宫的婢女,容不得你再玷污,你回去吧。” 高瑜没想到她这么油盐不进,慌了:“娘 娘,奴才真的知道错了,彩沐跟了奴才三年,您也知道奴才是阉人,这辈子都不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能有个人陪着奴才,奴才已是感恩戴德,奴才真的不能没有彩沐啊!” 沈溪岚冷哼声:“嘴上说着不能,虐待人的时候却是从未手软。” 高瑜一直跪在地上磕头。 她挺直腰身,姿态十分的高贵:“不过,彩沐毕竟是你的对食,这确定了的关系,本宫也不好强行留下她。” 一见事态有转机,高瑜燃起了希望。 “你得和本宫发誓,这次她回去,你不可再欺辱她,要事事以她为先,如对待妻子般宠爱她,否则本宫绝对饶不了你!” “娘娘放心,娘娘放心!” 她叫人把彩沐唤来,彩沐低眉顺首,唤了声:“娘娘。” 沈溪岚点点头,要高瑜当着彩沐的面为之前的行为道歉,并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对待她。 彩沐红了眼睛,目光与沈溪岚交织,两人若有若无地对彼此点了点头。 迎梦望着彩沐回去的身影,有些担心:“娘娘,阉人发誓最不可信,他们若是彩沐姐姐回去又受他欺负怎么办?” 她话说完,里面便传来了动静。 韩鹿梦走了出来,迎梦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吓 得跪到地上认错:“奴婢口无遮拦,掌印恕罪!” 他却是淡然:“你说的对,没了根的东西,不是男人亦不是女人,上不敬天下不敬地,自然是不把毒誓看在眼里。” 沈溪岚瞥了他一眼,见他神色没什么变化,便知道他没有怪罪迎梦的意思。 “好了,你先下去吧。”她把迎梦招呼走,韩鹿梦问:“这次又打的什么主意,也是对付邵岚岚的?” “嗯。” 从把彩沐接回来的那天,她就知道高瑜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她的一番言语,激起了彩沐这些年来压抑的恨,她想复仇,和沈溪岚一样。 她便想了个计划,要她再回到高瑜身边,为她办事,她有个法子,可以让高瑜很快下台,让彩沐取而代之。 多几个心腹,她才好在宫里谋划。 提起这个,她便想问问韩鹿梦:“你为何,认了那么多不中用的干儿子?” 高瑜是,还有那个,上辈子折磨她至死的人也是…… 想到这,她更是来气,走的快了些。 韩鹿梦微微挑眉,想了一番才回答:“多几个儿子跪你跟前喊干爹,不有趣吗?” “……” 沈溪岚真是无法理解他的趣味。 韩鹿梦瞧见她无语的神态,追在她身后:“你真不觉得 ?要不我喊几个人过来叫你干娘,试试那滋味,很不错的。” 沈溪岚忽然想起来她的凤凰还没绣完,回身去拿,咚的一下撞到他坚硬的胸膛。 她咬住下唇,疼的倒吸了口气。 韩鹿梦眯起眼睛:“沈溪岚,你能再笨点?” “我怎么知道你离的那么近……” 额头真是疼,这韩鹿梦的身子都是什么做的,怎么那般硬,跟石头块似的。 韩鹿梦见她迟迟不动,应当是撞狠了,拿开她掩着的小手。 沈溪岚心中有气,埋怨道:“你又要做什么?” “别叫。”他语气极沉,眸子冰冷,相当有压迫感,她的小额头红了一块,就撞了一下,就要青紫,娇贵易折,真不知道她这半年是怎么在宫里活下来的。 沈溪岚挣脱也挣脱不得,默默咬唇。 忽然,额上一股凉意,她错愕的抬起眸。 韩鹿梦贴近了些,轻轻地往她伤口上吹气。 动作竟不像是他该有的温柔…… “还疼么。” 韩鹿梦记得,以前妹妹受伤,娘便用这法子为她吹气,吹了以后,她确实不哭了。 凉凉的气息喷洒头顶,沈溪岚反应过来,后退了一步,从他桎梏中出来,语气有些慌乱:“没,不怎么疼了……” “还真有用?” 韩鹿梦以前觉得这个行为很傻,是糊弄孩子的。 她没有回答。 只是方才在仰头的时候,仿佛从他的眼睛里,看见了当年的影子。 时光蹉跎,经年过去,那个翩翩的少年郎去了何处? 她想起韩鹿梦那一句“活受罪,才是这世间最解愤的法子”,她问他,他的愤源于何处,他却没有回答。 那么,韩鹿梦。 此时此刻,她真的很想知道。 你究竟经历了什么,才从当初系马高楼垂柳边的君子,变成了大邑第一奸臣? …… 自那日韩鹿梦在人前帮她教训下人,内务府每日都往思韵宫跑,还都是张偿亲自送来。 “这是新进的绸缎,江南织锦,娘娘看看喜欢什么样儿的?奴才好叫人按照娘娘的尺寸裁衣。” 沈溪岚挑选布料,问道:“近来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本宫见着那些下人十分忙碌的样子?” 张偿解释:“这不是观星楼建完了嘛,袁大师挑了个良辰吉日,领着陛下去观星,这观星大事,下人们不敢怠慢,忙活着呢。” 他说完,倏地叹了口气:“只是皇后娘娘告病,这观星都要注意什么,奴才也不知,愁的奴才头发都要秃了。” 邵岚岚病了? 沈溪岚摸锦缎的手一顿:“什么病?” 第17章 本座不好交代 “这不是积劳成疾嘛,皇后娘娘也是太辛苦了,这六宫上下的事都是她一个人管着呢。” 她以前在碎碧宫,邵岚岚其实对六宫的管辖并不上心。 一些小事,都是她帮着处理。 积劳成疾…… 沈溪岚唇角的讥讽之意,若有若无。 邵岚岚这番装病,想来憋着坏呢。 这一念头刚闪过,外头便传唤沈溪岚到碎碧宫一趟,皇后娘娘找。 说什么来什么。 她点了点手头的芙蓉云锦绸缎:“就这个吧。” …… 碎碧宫。 邵岚岚人在榻上,隔着朦胧的帘子,虚弱无力,连起身都要婢女搀扶,看样子着实是“病”的厉害。 “溪岚,你来了。”她咳嗽两声:“本宫风寒的厉害,莫要传给你,就不现身了。” 沈溪岚直言:“皇后娘娘有话不妨直说。” 邵岚岚似是被她伤了心,道:“你我不过发生了几次口角,为何对本宫如此冷漠……是不是望舒和你说了什么,罢了,想来本宫说什么你都不会信吧。” 她又咳嗽了几声,一副你不愿信,我说再多都没用的架势。 沈溪岚默不作声。 她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你我的姐妹情,总不 至于脆弱至此,本宫待你,依旧如初。” “娘娘若无其他事,臣妾就回去了。” 邵岚岚见她真要走,连忙将她叫住:“今日唤你来,却是有要事。你也知道,观星在即,本宫病榻缠绵,实在无法腾出时间统筹,而这是陛下第一次观星,意义重大……” 她面露难色。 沈溪岚已经料到她想说什么。 “这六宫之内,本宫最信任的人非你莫属,溪岚,咱们以前的恩怨都放一放,你能不能代替本宫将统筹做好。”她顿了顿:“这也是为了陛下。” 为了公良察? 邵岚岚最厌恶的人是谁,别人不知道,沈溪岚还能不知道么。 只不过她的确也是有自己的打算,邵岚岚抛了橄榄枝,她便佯装着不愿意,“不得不”应下这桩差事。 出来后,迎梦不满地说:“皇后娘娘也太能欺负人了,这宫里那么比娘娘位份高的人,怎么偏生将这容易出错的事情交给您来做?” 饶是迎梦这般至纯至善的性子,都察觉出了邵岚岚不轨的意图。 “这倒也不是坏事。” 迎梦错愕,沈溪岚说:“她想给本宫使绊子,本宫便使一出苦肉计,岂不正好?” 迎梦呆呆的,没反应过来,一道促狭的尖嗓便拐着弯的钻进耳朵。 “呦,这不是沈溪岚吗?”玉贵妃一身艳丽的红衣,极为跋扈地扫过她,见她连礼都不行,讥讽道:“做奴的贱命,真以为当上个贵人便可一步登天,好笑死了。” 玉贵妃名为孟娴毓,是汝阳孟家的千金,入宫后给公良察生了两个儿子。 公良察虽妃嫔多,子嗣却格外的稀有,玉贵妃一连给他生了两个龙子,他大为高兴,将她封为贵妃,仅次于皇后。 风光无限,对她更是宠溺到了极致。 这便招致她刁蛮跋扈的性格,几乎是在宫里横着走的,除了皇上和韩鹿梦,她连皇后都不怕。 两人更是死对头。 沈溪岚前世因着当过邵岚岚的婢女,又与她是好姐妹,落魄后,玉贵妃闲来无事便来欺辱她发泄她对邵岚岚的不满。 她还记得,玉贵妃是怎么逼她挨了打,还要跪下来给那个阉人道歉的。 “死不死的,可不吉利,贵妃娘娘慎言。” “呵!插了鸡毛便以为自己是凤凰了,还轮得着你来教训本宫!暮雨,掌她的嘴!” 迎梦见状,连忙挡在了身前。 从前迎 梦被分配到浣衣阁,那里干的都是脏活累活,若是没点力气,是会挨打的。 而暮雨一直在玉贵妃身边,享受着宫女之中最好的待遇,也就使唤人格外的擅长。 迎梦一只手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连压都压不下去。 “呵,真是只忠犬,也不知道你主子护不护得住你!” 玉贵妃一声令下,叫其他人按住迎梦:“本宫教训宫里人,我看谁敢拦着!” 沈溪岚方准备反击回去,远远的瞥见个人。 迟疑间,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到了她脸上。 她皮肤娇弱,这一下不轻,很快便显现出印子。 玉贵妃以为她是害怕,嘲笑道:“怎么,刚才不是挺厉害的瞪着本宫?怎么连躲都不躲?真是个贱种!” “贱种。” 她人一愣,猛地回头,韩鹿梦走来,抬眸看了眼一声不吭的沈溪岚。 那半边脸的红肿,逆着光都能看个清楚。 “掌、掌印大人!” 他把玩着墨色扳指,悠悠道:“沈太傅生前乃朝中一品文臣,本座怎么记着,孟氏不过一个千户人家,论出身,孰贵孰贱呢?” 玉贵妃又是一愣,没想到,韩鹿梦竟然会替沈溪岚说话。 “这 ……本宫低贱了一些。” 韩鹿梦冷冷抬眼,方才还十分嚣张的玉贵妃,霎时成了小鹌鹑,一个字都不敢说。 “秦韶。” 他身后的太监躬身上前:“奴才在。” “上回拿回来的神女像,陛下怎么着了来着?” 秦韶心思玲珑,韩鹿梦一句话他便知道干爹的言下之意,道:“那神女像与岚贵人极为相似,观星在即,陛下将那神女像妥善床头,不敢失敬。” 听闻此言,玉贵妃的脸色更难看了些。 什么时候沈溪岚成什么“神女”了? “愣着做什么,没见岚贵人脸上有伤?” 沈溪岚被人领着离开,玉贵妃望着她远去的身影,很是拿捏不准韩鹿梦的意思。 他却转过身来:“贵妃娘娘也听见了,本座倒不是想护着她,只是陛下关心的紧,平白无故挨了打,还叫本座瞧见了,若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事后陛下问起来,本座也不好交代。” “掌、掌印说的是……” 他抬起手,秦韶上来,撩起袖子道:“贵妃娘娘,得罪了。” 沈溪岚上了韩鹿梦的马车,听见身后传来啪啪的巴掌声。 十分响亮。 看来这一招苦肉计,不是没有用处。 第18章 本座这王八画的不好? 韩鹿梦直接领着她去了太医院。 贺穆瞧见她,十分心疼,亲自备药。 “谢谢,贺穆哥哥。”她声音小小的,韩鹿梦就在不远处坐着,她也不好表现的对贺穆太热情,对他眨了眨眼。 贺穆摇了摇头,对她无奈,又觉得她可爱至极。 只是…… 有些话,哪怕明知危险,他还是要说。 “那韩鹿梦……并非良人,娘娘还是远离他,明哲保身为好。”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 不知是不是沈溪岚的错觉,贺穆的话音刚落下,韩鹿梦冷淡的眸子便扫了过来。 锋利的棱角如冰晶般冷,那淡漠的仿佛不装一丝红尘的眼睛,充满威胁。 沈溪岚不动声色地挪开了目光,对贺穆说:“贺穆哥哥,我知道你顾虑什么,我已别无选择。” 他叹了声气,知道他拉不回来。 “微臣能力微弱,怕是帮不上什么,可娘娘只要一声令下,我贺穆愿意肝脑涂地。” 兴许这宫中,真的再也找不到几个像贺穆一样待她如此至善的故人了,沈溪岚多了几句话:“我与韩鹿梦,曾为同窗,如今与他陌路同归,也算是……一种孽缘吧。” 贺穆本就出身寒微,他被沈栋捡走的 时候,韩鹿梦已经不在白马书院了。 他根本不知,沈溪岚与韩鹿梦早早就认识。 只听闻那韩鹿梦是在世的邪魔,残忍无道,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人的鲜血。 “对了贺穆哥哥,你这里有没有致人出现幻觉的药物。” “有的,只是此物有毒,你若用的话,要万分小心,尽量别沾自己的手。” 她点了点头:“我会的,你放心。” 他回药堂,不一会,将一小包药递给她。 药包很小,可以隐蔽的攥在手里。 “此乃金艮蚕,是鲜卑国的蛊物,我已将它磨成细粉,无色无味,到时,只要放入他的饮食中,一抹拇指的分量便可作效。” 他没有问沈溪岚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提醒道:“莫要螳臂当车,这东西若是被查到,会害了你。” “不是什么大人物,就是为了你,我也不能贸然胡来。” 贺穆这才宽了心。 …… 邵岚岚把观星的事务尽数交给了她,这几日来,沈溪岚便没有休息。 她一直都很有才干,在爹爹身边长时间的熏陶,处理这些事井井有条,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何况以前邵岚岚不愿意做这些的时候,都是背后沈溪岚替她分担。 内务府得了她的提点,一下子豁然开朗。 张偿拍马屁地说:“娘娘真是厉害,若不是娘娘,奴才真不知道这观星还有那么多的规矩。” 她招招手,把他摒退,待屋内安静,她才一改从容,揉了揉太阳穴。 立刻,身旁传来了那如凛雪般清冷的嗓音。 “怎的,装不下去了?” 沈溪岚直言:“还好,只是有些头痛。” 她从前是处理六宫事务,可这和天师府有关的妙法玄学,她是一窍不通。 韩鹿梦丢了她几本书,她连夜读完,才有如今外人所看见的那般淡定从容。 一旁,他倒是没什么反应,一副见怪不怪的懒倦。 沈溪岚脑子有些涨,便起身凑过去,见他案上,那本该无比严肃的奏折被他用红笔画的不成样子。 有一位大人提到近来到蓬莱仙山寻了一颗仙丹宝药,可治陛下顽疾。 被他画了个大.大的红色王八,回:“有仙龟否?” 沈溪岚:“……” 倒是也有正经的批阅,比如这位大臣,上奏近来因为天灾,农民收成不好,希望朝廷尽早拿出对应的措施。 韩鹿梦便回了一句:“届时开国库便是,饿不死。” 虽是不着调了点,却是工工整整 的在旁撰写小字。 比起那大王八,可是严肃了许多。 诸如此类的奏折,沈溪岚览阅下来,却是看入了迷。 她发现,那些谄媚无用的奏折,都会被韩鹿梦骂回去,而那些真正是为民着想的奏折,他却有认真的看。 每天都有几百个,饶是沈溪岚都觉得工作量过大,他却都看完了。 “看什么,本座这王八画的不好?” 他捡起笔,落到她的朱唇,点了下,一抹嫣红便出现在她圆润的唇峰。 那可是朱砂,剧毒,他却像得了乐子,警告说:“莫要动,免得误食,暴毙殿中。” 他说完,那抹朱砂便到了他的唇上。 笔尖一顿,不慎触到她雪白的纱裙。 晕开了一簇红梅。 沈溪岚揉了揉唇:“掌印也是如此,双双暴毙,传出去便说不清了。” 他哈哈大笑,丝毫不在意唇上那点毒,沾了白水,一点点给她抹干净。 这过程中,衣衫掉了一地。 他端着笔,细软的狼毫尖穗停驻到她后肩蝴蝶骨的位置,她微微一颤,想要回头看清楚,却被她按住,不许再动。 微微的痒意。 沈溪岚抵住下唇,以免不好听的声音宣泄出来。 他下笔缠绵,似是故意为之般, 隔了许久才完成他兴起的画作。 沈溪岚问:“是什么。” “娘娘喜欢的。” 她喜欢什么? 她自己都不知道。 待他将铜镜扳过来,里面映照出她后肩膀的画卷,她霎时明白了韩鹿梦的揶揄。 那赫然是只凤凰,和她绣的那只一模一样。 韩鹿梦当初不过是看了一眼,便记住了,记到现在。 她一时羞愤,无奈又可气,不知说什么好。 “掌印这天赋,还真是浪费了。” 韩鹿梦一直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在白马书院的时候便成绩斐然,沈栋是十分看好他的,希望他为太子行事,可谁知道,事态竟朝着如今背道而驰的方向发展去了。 “不喜欢?” 沈溪岚捡起衣服合上,想着赶紧去沐浴,将身后的东西洗干净。 韩鹿梦却好似参透了她的内心,在后面道:“这朱砂中添了特殊的药物,就算洗掉了,也有浅浅的红印。” “那我还要多久才能除掉?” 韩鹿梦想了想:“七八天吧。” 还好,除的掉。 只是这被他戏耍的怒气,她不甘心就这么罢了,顿了顿,忽的转身拿起笔,在他手腕上画了一通。 乍一看,韩鹿梦手腕血淋淋的,像刚割了腕似的。 第19章 一饭之恩 高瑜进来送膳食,瞧见这一幕,咣当跪到地上。 “干爹——!”声音凄厉至极,来的突然,吓了沈溪岚一跳,整个人像小猫似的往他怀里钻。 韩鹿梦被她逗的笑意不止,爽朗的笑声在大殿中四处徘徊。 她攥着他的衣服,反应过来自己的窘态,脸红了一片。 嗔怒地回头,冲着高瑜道:“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 高瑜也意识到自己貌似弄了一出乌龙,呆住,看了看安然无恙的韩鹿梦,又看了看小眉头紧蹙的岚贵人。 咽了口唾沫。 “奴、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他让人把膳食放好,生怕沈溪岚降罪于他,连滚带爬的滚了。 韩鹿梦将落到地上的红笔捡起来,箍住沈溪岚的腰:“娘娘弄脏了本座的衣服,该当如何?” 他穿着玄色衣裳,被红笔浸透,晕开了几处也很难察觉。 只像湿了一片。 沈溪岚别过头,不满地说:“掌印不是挺开心的吗?” 刚才笑的那么大声。 他弯起唇角:“是啊,那是娘娘太可爱了。可爱的,让本座爱不释手了呢。” 她扒开他的手臂,退开些许:“本宫还有事,就不陪掌印用膳了,告辞。” 她 步履快,韩鹿梦的目光像线一般凌乱地缠绕着她的后背,她走的又匆忙了些,生怕再被他抓回去似的,带着几分不知从哪来的心虚。 …… 邵岚岚本想将观星的事宜尽数交给她,看她出糗。 可没想到,她竟然应对的井井有条。 邵岚岚明明记得,沈溪岚对这种玄学之事一窍不通,白马书院时更是嗤之以鼻。 怎么知道的规矩比她还多? 非但没让她出糗,还风头尽出。 邵岚岚意识到不能再这么坐以待毙下去了,命人传唤沈溪岚,说从陛下那得了个极佳的首饰,想送给沈溪岚。 沈溪岚接到消息,便知她又要搞幺蛾子,欣然前往。 方步入碎碧宫的宫门,便在院里看到个身着道袍的老头。 那老头胡子极长,一头白发,手里拿着个浮尘,半边脸戴着面具,面具下的皮肤不是正常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发红发皱,看着便是半边仙风道骨,半边邪性,十分的诡异。 袁沛。 天师府府尹。 此人前世把大邑坑害的民不聊生,弄了一堆所谓的仙丹宝药给公良察吃,她死的那年,公良察也殡天了,才二十五岁。 “你就是最近掌管观星仪式的娘娘 ?” 袁沛虽然无能,却极得公良察的信任,她现在已经与皇后树敌,现在还不适合得罪袁沛。 于是她点了点头。 “袁大师,想来你应当见过岚贵人,她曾是我宫里的婢女,你们有过几面之缘的。” 袁沛恍然大悟,捋着胡子道:“我说怎么如此眼熟呢。” “皇后说错了。本宫在入宫前,就已见过袁大师。” 袁沛诧异:“哦?” 沈溪岚道:“不知大师是否还记得,安南寺。” 他顿了顿,精湛的眼睛倏地放光,指着她说:“是、是你……!” 邵岚岚一脸不解。 沈溪岚含笑,却是没有解释,只对邵岚岚道:“娘娘唤臣妾来是为着何事?” 邵岚岚想知道,却没有直截了当问的理由,只能把他们引到屋中来,道:“此次观星盛宴,举国瞩目,六宫亦不能懈怠,本宫身体有恙无法亲自监管,便将此事委托给了岚贵人。” 袁沛自从认出了沈溪岚,便处于十分激动的状态。 邵岚岚觉得奇怪,微微蹙了眉头,忍着道:“不过岚贵人毕竟是新人,不通此事,大师之前不是说有很多东西是错的?本宫便想着将你们二人聚到一起,好好商讨 一下。” 袁沛摸了摸胡子:“这嘛,也不完全是错的。” 邵岚岚瞪大眼睛。 他笑嘻嘻的解释:“皇后娘娘息怒,这道法嘛本来就分门别类,种类繁多,岚贵人做的,并非是错,只是与我研究的有些许不同罢了。” 怎么还有这种临时反水的人? 他明明之前不是这么说的! 见状,沈溪岚也道:“本宫毕竟是个新人,不过就是瞎卖弄罢了,诸多不懂之处还需向袁大师请教,还是先进去说吧?” 她之前做足了功课,袁沛说的那些东西,她能听懂一二。 邵岚岚几次想插话都没有机会,他们说的太过热络,以至于邵岚岚坐了会,自讨没趣,便寻了个理由离开。 她离开后,沈溪岚这才终止了话题,对袁沛道: “那年我与爹爹到晖州游历,遇上洪水倾泻,在安南寺暂避,与大师有过一面之缘。” 这一面之缘,其实是救命之恩。 当年沈栋领着她到庙里躲藏,隐藏了身份,怕引起暴动。他们在休息的时候,庙里来了个乞丐,那乞丐满脸流脓,不知感染了什么古怪的病,被人赶了出去。 在他快饿死的时候,沈栋拿出了包里的干粮,救了 他一命。 若不是看见他那半边破相的脸,沈溪岚也想不起他们的溯源。 “恩人在何处?” 确认了就是他们父女,袁沛十分激动。 这世道有多么乱,他是险些死过的,最是清楚。 能遇到多年前的故人,这便是缘分,何况对他还有莫大的恩情。 袁沛十分珍惜。 沈溪岚黯然道:“他已不在人世。” 具体如何没的,沈溪岚却没有详细说明。 袁沛大抵猜到,并不是自然死亡,于是也没有说什么,只道:“当年若不是恩人的一饭之恩,我早就曝尸荒野了,更不可能有如今的成就。” 这人虽不靠谱,却是记得当初的恩情,沈溪岚这下心中有数,直言道:“方才,皇后喊你做什么?” 袁沛无有隐瞒:“娘娘和皇后是不是有点恩怨?她让我严苛些,还拿陛下来压我,换言之,便是要……” 他顿了顿:“找您的茬。” 果然和沈溪岚想的不错,她“嗯”了声:“本宫与她不共戴天,不知袁大师,可否帮我一程。” “这是当然的,恩人不在了,这点小小的忙,对贫道来说算什么的,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直言便是。” “陪我演一出戏。” 第20章 娘娘又有什么事求着本座 有了袁沛的帮助,沈溪岚的计划进行的十分顺利。 邵岚岚被袁沛蒙骗,以为她现在焦头烂额,忙的找不到北,犯的错误极多。 邵岚岚便借机,将此事上报给了皇上。 不成想,上阳殿,袁沛与沈溪岚都在。 公良察见她来了,欣喜的将她唤到跟前来。 邵岚岚怔了片刻,拿出食盒,装作一副就是来为陛下送吃的样子:“臣妾拿了陛下爱喝的银耳羹。” “皇后有心了,不过朕刚饮下一碗,已没了胃口。” 一旁摆着的精致瓷碗,隐隐有银耳的残羹。 邵岚岚不动声色:“岚贵人送的?” 沈溪岚敛眸:“臣妾在皇后身侧多年,经年熏陶,对陛下的饮食爱好,也了解一二。” “是啊,只怪皇后将岚贵人藏的太好,朕都不知道,还有个人一直默默的关注着朕。” 邵岚岚十分虚假的笑了下,迎合道:“是臣妾的错。” 公良察把她叫过来,温柔地说:“朕没怪你,你的病怎么样了,还复发的厉害么?” 邵岚岚顺势向他倾倒:“有陛下一句关怀,便是再严重的病,这会也好了大半。” “唉。”他叹了声气,对沈溪岚道:“最近就辛苦你 了,你想要什么,朕都会补偿给你。” 这几日,为了在公良察跟前多现身,沈溪岚与他接触的时间很多。 因着韩鹿梦给她塑造的神女身份,公良察并不敢玷污她,对她尊敬,也对她十分温柔。 与她想象中,疯癫暴虐的君王完全不一样。 公良察的母亲当年便是京都的第一歌姬,曾令先帝着迷的,连宠幸了她两个月。 就此有了公良察。 公良察延续了她母亲的美貌,身上本就有一种温润的气质。 不犯病的时候,倒是凸显出来了。 她甚至觉得,若公良察有韩鹿梦好好辅佐,将更多的精力改到关心国体上,他应该在史书里,是个名声非常不错的皇帝。 “臣妾什么都不要,只愿陪在陛下身边。” 袁沛道:“贫道昨夜夜观天象。” 他故意顿了顿,勾起了公良察的好气,他松开邵岚岚,纵是他再依赖邵岚岚,若是碰上他在意的事,他也是可以立刻将邵岚岚放在一边的。 “哦?大师快说,有什么发现?” 他捋了捋胡子:“贫道观测到紫微星发生了变动,推算位置,正是入了宫中。”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袁沛:“大约,半月 前。” 半月前刚好是沈溪岚被封为贵人的日子。 巧合? 公良察当然不信,碎碎念道:“果然,果然如此……” 这下,更立足了沈溪岚神女的身份,一个韩鹿梦一个袁沛,他最信任的两个人都指明她身份不一般,公良察无比激动:“岚贵人,明日观星楼,你与朕一同前往。” 邵岚岚怔住,能登上观星楼的人,都是无上尊荣之人。 到时万民看着,若是叫沈溪岚露面,那她六宫之主的威严何存? 不待她开口阻止,却是沈溪岚自己说了她想说的话:“陛下,观星楼乃国之大事,臣妾一个女人,如何能与陛下一同前往呢?” 邵岚岚赶忙附和:“是啊陛下,溪岚说的有道理。” 公良察却很是执着,问袁沛:“袁大师,你看呢。” 袁沛:“紫微星标志着国之运势,这国之运势,亦与陛下您的运势挂钩。岚贵人既是陛下想找的那个人,登上观星楼,自然是对陛下有益的。” 邵岚岚还欲说什么,公良察喜笑颜开:“那便这样决定了。” “……”邵岚岚不甘心,本来登观星楼,只有她这个皇后配得上,如今又多了个沈溪岚,她才被封为 贵人几日?岂不是打她的脸? 无论如何都不能叫她得逞。 邵岚岚道:“陛下莫急,还是看看掌印的意见……” 她话音刚落下,公良察的脸色便沉了下来。 “难道朕不能为自己做主吗?” “臣妾不是那个意思……” 他神态的变化,引起了沈溪岚的主意。 她一直以为公良察对韩鹿梦言听计从,现在看来也不是这样。 公良察毕竟是皇帝,一国之主,大邑是个坐拥数十城郭的大国,又有一众如鲜卑一样的小国臣服,他的权利自然不是寻常人等可以想象。 就算平日里再信任韩鹿梦,帝王终究是个帝王。 骨子里的傲,是无法忽视的。 …… 观星,需等到晚上特定的时间。 在沈溪岚的统筹下,宫内的事宜置办的井井有条。 长长的队伍从车头一直拉了数里之远,十分的宏大。 观星楼建在京都的正中央,从规划到建成,总共花了五年的时间,楼身呈塔状,总共有三十三层,据说塔尖正对着天上的贪狼星,分毫不差。 沈溪岚随着队伍一同出宫,坐在奢靡的马车里,不一会,秦韶敲响了车门,对沈溪岚道:“娘娘,掌印在前头候着 。” 这队伍,一直走到观星楼还有段距离。 中间的仪式又十分繁琐,需得经过两个时辰。 若是她偷偷跑到韩鹿梦的车里,也不会被人发现。 “不知掌印找本宫,有何事?” 秦韶毕恭毕敬道:“是询问观星有关的事宜。” 对此,沈溪岚不是很相信韩鹿梦真的是这个目的。 她下了马车,在秦韶的伪装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韩鹿梦的马车。 若说后宫娘娘的马车,已经算的上奢华了,可和韩鹿梦的比起来,还是相形见绌。 他的马车宽敞到可以容纳床榻,且大到再添几个人睡上去也不会拥挤。 而此刻,韩鹿梦就斜倚在榻边,身前摆着个檀木的案子,案子上除了精美的膳食,还有专门的香炉。 便将他的车形容成一个行走的宫殿也不为过。 见她眼底错愕,韩鹿梦含笑,拍了拍身前。 褥子极软,是蚕丝织成的,拍几下的声音又闷又滑。 她坐了过去,摘下一颗冰荔枝,剥开来,亲手递到韩鹿梦的唇边。 香甜的气息近在咫尺,飘入他的鼻息,韩鹿梦微微抬了眼,有些诧异地看着这只玉手的主人。 “娘娘又有什么事求着本座?” 第21章 恨啊,无尽的恨 “一会本宫还要登楼,还望掌印不要胡来。” 她倒也没什么别的要求,只这一件,算不上难事。 韩鹿梦瞥了眼:“若本座不……” 荔枝塞进他的牙关,生生打断了韩鹿梦的话,沈溪岚眼底狡黠:“本宫便知,掌印不会存心为难,是个懂得体恤的好人。” 韩鹿梦咬住荔枝,一把将沈溪岚抓过来,扣住她后脑,将半透明的珠子用舌尖抵着渡进她的口中。 “唔……” 她蹭了蹭唇,将那一抹粘腻漫到手背。 韩鹿梦故意说道:“娘娘如此不小心,莫要呛着。” 她轻轻吐出了荔枝核,丢到一旁的装垃圾的罐子里。 “韩鹿梦,你可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他低低的笑两声:“怎么,你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马车逐渐驶入街道,依稀能感受到外面隐隐的嘈杂。 只是皇帝经过,他们不敢躁动,只能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偷看皇家浩浩荡荡的队伍。 沈溪岚偷偷掀开帘子的一角,街道两旁跪着数不清的人,他们低垂着头颅,眼睛却在往他们的身上瞟。 就在此时,一个人忽然转过头来,与她对上,沈溪岚愣住,慌忙松开帘子,挡住了自己的面貌。 是 ……周言。 前世那个将她折磨欲死的人。 “干爷爷,前面是您吃的那家包子铺,奴才特意为您准备了一笼。” 因在闹市,马车行驶的极为缓慢,周言上了车,近距离地看到他的脸,沈溪岚涌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 她记得,这个人是如何羞辱她,如何用那些恶心变态的手段玩弄她。 尽管那些记忆她想抹除掉,可它就好像跗骨之蛆,把她的骨头咬掉了一块。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让丢失的那块碎骨复原。 见沈溪岚一直盯着自己,周言有些错愕,以为她是被自己手头的包子吸引,恭恭敬敬地说:“娘娘也尝尝?这家包子铺远近闻名,娘娘又是京都人,应当合您的胃口。” “……出去。” 她声音很小,周言没听清:“娘娘您说什么?” 沈溪岚颤着嘴皮,近乎说不出话来了。 韩鹿梦微微蹙起眉,严肃地唤:“沈溪岚。” 她毫无反应,好像被人夺舍了般,韩鹿梦坐直身,一把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 砰地一声闷响,沈溪岚重重地撞上了他的胸膛,瞬间把她撞的回神。 “韩鹿梦……” 他眯起眼睛。 沈溪岚的状态不对,瞳孔涣散,似是遇 到了什么极为可怕之物。 除了一个周言,也没有其他的变数。 他抬起眸子,凌厉的目光如尖刺般,周言不知自己犯了什么错,只觉自己是死到临头,咣当跪下求饶:“奴才,奴才……奴才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啊干爷爷!” 他的确是没做什么。 韩鹿梦盯了他顷刻,冷沉沉道:“滚。” 他立刻爬了出去,车厢内终于安静了。 韩鹿梦低下头,却是见沈溪岚的瞳孔开始涣散,已是昏迷之召,他蹙紧了眉,将她打横抱起放到榻上,细细把脉。 脉象乱的一塌糊涂,尤其是心脉,极其微弱,一般是受到极度的惊吓导致这种情况出现。 他捏住沈溪岚的腕子,点住她几个穴位,两指并到一起,沿着她的心脉一直向上延伸,探到更深的地方。 …… 沈溪岚身处黑暗,感觉自己又死了一回。 她听见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啼哭,冰冷的辛者库,她攀爬在人来人往的小道上,可是,没有一个人为她停留。 那有一处枯井,不知过了多久,来了几个人,抓住她的后脚把她往枯井里丢。 那口井只有肩膀大小,把她的胳膊磨掉了一层皮。 她祈求着那些人,不要这样对她,她 可以改的,只要让她活着,她什么都可以做的…… 回应她的却是刺耳的尖笑,他们问:“沈溪岚,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太傅千金吗,你爹的骨头都叫狗吃了,你也一样,哈哈哈!” 她的皮彻底脱落了,整个人掉进井底,那里漆黑一片,她还有一丝微弱的气息,她向上,看着井口的光,一直没有放弃求救。 嗓子喊到再也说不出话的时候,她终于等来了回应。 出现在井口那张脸十分狰狞。 周言噙着邪笑,马后炮地说:“你呀你呀,沈溪岚,你让杂家说你什么好呢。谁让你怀了孕,还要认杂家当爹!你要害杂家,就别怪杂家心狠手辣!” 她张开唇,想要反驳,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长时间的仰头,她的脖子快要断掉了。 周言坐到井边的沿上,语气忽然变得轻了些,不知在与谁说着:“杂家知道,那孩子是杂家的。阉人根不净,日后都能长回来,可杂家实在不想再受一次宫刑了,岚岚呐,那孩子来的不是时候,他来了,就是要杂家的命啊,这个小鬼胎,想害人,岂能有他猖狂的道理?” 他阴惴惴地笑着,一边晃荡双腿,一边悠闲地喃喃自语: “皇后娘 娘久久不下子嗣,可是对独门偏方十分钟情……嘘,杂家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偏方,需要用一个活胎做药,玉贵妃说,她便是这么怀上的……” 人在最绝望的时候,想发泄都无法喊出声,有谁体验过。 沈溪岚嘶哑地大喊,在深宫,在血腥的井底。 不知什么时候,井底流满了她的血,周言也消失了。 她头发乱糟糟的,对着镜子,完全变成了一个疯婆子。 意识渐渐消沉,恨,恨啊…… 除了恨,她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杀了那些人,把她们塞进井底,剁成肉泥喂畜生! 浓烈的恨,完完全全地将她包裹,压过了恐惧,委屈,悲伤…… 她就像一个被不停装载的容器,马上就要爆裂之时,忽然,一股暖流无声无息地从胳膊传遍全身。 一点一点的将她围住,从井底捞了出来。 外面不是深宫,也没有像鬼魂一样的枯枝…… 沈溪岚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双手,周边是一个全然黑暗的环境。 可这个环境,她竟不恐惧。 这是什么……? 错愕之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她从未预料到的人。 “沈溪岚,给本座醒醒,再装死,就要了你全家狗命。” 第22章 你可以,帮帮我吗? 是韩鹿梦。 那个世人的邪魔,奸臣,宦官。 却是能助她攀附的藤蔓。 沈溪岚倏地睁开了眼睛。 一时竟不知过去了多久,身上浸了一层浓浓的汗水,已是发凉,夺取她的体温。 手臂的尽头,梦里的暖流始终从虚无变为了实体,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温暖流遍全身的感觉,就好似她泡在一汪温度适宜的温泉里面。 她望着韩鹿梦,眼神恍惚,仿佛刚从地狱里走了一遭。 “韩鹿梦。”她盯着某处,不知是对谁喃喃,没有看他,却喊了他的名字:“韩鹿梦,你有恨过谁吗?” 韩鹿梦收了手,脸色有些苍白。 “恨?”他倚着马车的墙壁,似乎是听到一个很久远的词语,好好的想了许久,悠悠道:“以前恨过。” 他这一番传功,对内力的损耗极大,至少也要一个时辰才能恢复。 “那现在呢?”沈溪岚问。 “不记得了,因为,被本座恨过的人,都死了。”他拨弄着墨色扳指,笑容极疯。 可不知为什么,沈溪岚竟不觉得她可怕,她是第一次,涌出了想要探究这个人的欲望,她想知道,他是如何一步步走到今天,将那些恨的人, 全杀了的? 她也想试试那样的滋味。 她太想了。 然而,对面那人并未给她多少提问的时间,他的眸子像一把锁头,牢牢地给她扣上了锁。 “沈溪岚,你最好给本座交代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声音发沉。 沈溪岚敛眸,她不知从何说起,这一世,周言还什么都没做,望舒和皇后想害她,也被她巧妙化解,施以反击…… 什么都没发生,她该如何诉说前世的痛恨? “就和掌印一样吧。”她想了良久,在长长的队伍缓缓停下来之前,坦诚地抬起眼,对上他深邃的长眸:“区别只是,我的恨,未完结。” “……”韩鹿梦凝视她的小脸,此刻的她虚弱至极,一副被人凌辱了的样子,若是被旁人看见后宫嫔妃是这副仪表,闲话少不了。 一会还要登楼,看她的样子,还是不去为好。 他拍拍衣袖:“待会你就在这歇着,别上去了。” 沈溪岚抓住他的手。 韩鹿梦起身之时,经过了她,那手便被她抓了个正着。 她仰起惨白的小脸,微微祈求着说:“我想去。” 他沉默顷刻,捏起她的下巴:“给本座一个理由。” “ 我要我恨的人全都死光,我要他们为自己的恶行付出代价。”沈溪岚恳求着说:“我需要这次露面,韩鹿梦,你可以,帮帮我吗?” “……”韩鹿梦又一次的沉默了,半晌,他道:“本座真的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你恨成这样。” 沈栋便是白衣风骨,极为正直。 他可以为了追随正直而死,他的女儿也一样。 当年在白马书院,她便有了她父亲的影子。 他便以为自己和沈溪岚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把一朵神坛上圣洁的花,拖进了污泥,要看她在污泥里挣扎的样子。 可他并没有料到自己的预想出现偏差,沈溪岚早就不在圣坛上了。 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了和他一样,被仇恨裹满了身的怪物。 他松开手,外面的人已经在催了。 他摘下盘中的荔枝,亲自剥了外皮:“张嘴。” 韩鹿梦站着,沈溪岚坐着,别说是张嘴,此时他就是提出再过分的要求,沈溪岚都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可他只是把荔枝塞进了她的口中,说:“吃点甜的,别做恶鬼。” 鬼体验不到人间的味道,只有人能知道,什么是甜。 糖水噗 呲溢入唇齿,沈溪岚追逐着韩鹿梦的身影,见他俯下了身,用他苍劲修长的手为她系腰带,整衣衫。 长长的乌发顺着他的束发垂直而下,落到沈溪岚的眼前。 她的视线瞬间被那抹古墨一般的纯黑占据。 鼻头,是他特有的贵族香。 他给沈溪岚整理完,唤人进来,周言在外头候着,沈溪岚的目光被韩鹿梦挡住,没看见周言的人,却是听见了他的声音。 韩鹿梦看了他一眼,让秦韶来把沈溪岚送回去。 越过周言,她的身体明显紧绷,却不至于再昏厥过去了。 一场梦,让沈溪岚铭记了她的恨,更让她坚强。 而今已非昨日,她有太多的时间改变命运,改变这……扭曲的人生。 她不会让任何人好过的。 …… 观星楼占地万倾,不止是一座观星赏月的楼阁,更是一个可容纳千人居住的庭园。 这里面的建筑风格,容纳了各个派系,极具特色。 旁人是进不来的。 距离观星的吉时,还有半个时辰,沈溪岚回房中歇息了片刻,整理好状态才去,便晚了些许。 邵岚岚略有不快,还是道:“溪岚还是娇贵,不过两个时辰的马车便累 倒了,真不知道这次统筹是怎么撑过来的,看来本宫还是太为难了溪岚。” 公良察却是十分理解:“这段时间,岚贵人确实是辛苦。” 他坐在高位,看着沈溪岚的脸庞,发觉她神色不好,把她叫到跟前,抬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如此亲密之举,更是让邵岚岚不满至极,道了声:“陛下?” “不是风寒。”他松了口气,神情竟是格外的担心:“要不还是叫太医过来看看吧,待会观星,要爬三十三层,你还是不要去了。” 他的语气很是温柔,沈溪岚错愕了片刻,只因为公良察给她的印象太割裂。 时而是病弱将死,耽于美色的昏君,时而是体贴妻子,给予关怀的温柔丈夫。 这两者的变换,大抵,不会出现在一个国主的身上。 如今却诡异的融合成了公良察。 “谢陛下,臣妾已无大碍,与您同登观星楼是臣妾的荣幸,无论如何都不想错过。” 他摸了摸她的头:“好,不过你得答应朕,若是身体不适,不要强撑。” 他说完,似乎还是觉得不稳妥,对人说:“叫许烨一块跟着,若是岚贵人身体不舒服,立刻送下去医治,不许怠慢。” 第23章 早就想好了 到了吉时,众人登上观星楼。 这三十三层没有快捷的法子,必须用脚攀登上去。 长长的队伍前后有致,在前头的是皇帝,皇后,依次按照等级和位份向后排。 “娘娘。” 沈溪岚瞧见贺穆,强撑起精神冲她笑了笑:“贺太医,你也来了。” 人前,她不方便唤他贺穆哥哥。 “嗯,和我师父。”贺穆温润如玉,也回了她一个笑容,随后担忧道:“听说娘娘身体不舒服,具体是哪里?” “没什么,就是受了些许惊吓,已无大事。” 前面,站着一个略微有些胖的老头,正在往他们的方向看,沈溪岚认得他,他是许烨,乃太医令,以前爹爹找来的为她医治寒疾的大夫,便是他。 那时他还不是太医令,每个月都要出宫到她家跑上七八次,虽然爹爹不在了以后,医治也中断了,但沈溪岚还是很感激他。 这是她成了贵人以后第一次见到他,实则她的位份已经比他高了,可她却并未高高在上,而是低下头来,以一个小辈的身份,对长辈回以一个温柔的笑容。 许烨有些诧异。 贺穆解释:“师父担心,若他跟着你皇上那边便没了保障,便派我过来 。娘娘放心,有臣在,若有任何不适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贺穆,她当然是信的。 可是这件事大可不必让贺穆来,他最近忙着整理太医院的资料,编纂成书册,几乎是废寝忘食的。 沈溪岚说起来,贺穆只是轻描淡写的略过:“没什么。” 她忽然想到什么,轻轻叫住了他,询问道:“许太医是不是又在为难你?” 他摇了摇头,诚恳道:“他是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是他老人家分身乏术,由我这个小辈来吧。” 什么分身乏术。 如今这太医院大.大小小的琐事都是贺穆在管,许烨几乎瞧不见人影。 沈溪岚知他秉性,虽对许烨有感激之情,可那毕竟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自从爹爹出事,他也是与他们沈家唯恐避之不及,两者之间,沈溪岚自然是偏向贺穆。 “你风头盛,陛下都极为信任你,他虽是你的师父,却并非大度之人。”沈溪岚轻轻地说:“留些防备。” 贺穆点了点头,眼神却仍是执意:“娘娘多虑了。” …… 这段路,比沈溪岚想象的还要难走。 爬到中间,她已气喘吁吁,脸色比上来之前更白。 夜晚的风还凉 ,贺穆十分担心:“不若臣送娘娘下去休息吧……” 她摇了摇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贺穆哥哥,我需要这次机会。” 队伍很长,若是用很小的声音,旁人也听不到。 贺穆霎时理解,拿出一枚药:“娘娘先服下,它可以让你暂时打起精神。” 她没有犹豫,吃了下去。 一直苦熬到顶层,硕大的圆月宛若一块玉盘,皎洁,明亮。 仿佛伸出手就能碰到,方才的苦累好像一下子烟消云散,都值了。 “陛下,这是鲜卑送来的观星仪,可看到千里之外的天幕。” 顺着袁沛的声音看去,那是一个长筒状的东西,说不上是什么形状,就像倾斜的竹筒一样。 只不过是用金子制作的。 尽头用世上最珍贵的天然琥珀制成。 公良察眼睛对了上去:“是!朕看到了,大师,朕看见了!” 袁沛为他指引,他一点点的,看到了紫薇星,看到了书里写的各个星宿。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今日得见明月,乃祥瑞之兆,来日九州大地尽在陛下之手,陛下必能福泽齐天,威名永世。” 邵岚岚跪了下来,随着她的跪下,其他人也齐刷刷 地倾倒。 恭贺之音洪亮整齐,徘徊于顶。 除了,韩鹿梦。 沈溪岚甚至不需要抬头,便看到他一个人,身影修长,正对着月亮。 墨色的长发一直到腰,不知为何,沈溪岚竟忽视了这令她厌烦的谄媚声,完完全全的被他吸引。 韩鹿梦,他现在在想什么。 为何他的背影看起来,竟是孤独的。 公良察爬到顶楼已是极限,看了半个时辰的星星,便下去了。 接下来,是宫廷夜宴,大邑的各位大臣也要参加。 沈溪岚吃了贺穆给的药,的确精气神恢复了不少,下楼比上楼容易的多,速度也快。 韩鹿梦不知什么时候转到了她身边,手里把玩着他最常玩的墨色扳指。 她好奇地多看了一眼。 韩鹿梦道:“看来是好了?” 沈溪岚嗯了声,随后问道:“掌印这么堂而皇之过来,就不怕被他人看见么?” 他低低哼笑:“娘娘有事求本座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她沉默,韩鹿梦悠悠道:“娘娘方才说恨……” 她转头。 韩鹿梦很高,比她高了一头。 他应当去习武的,很早的时候,沈溪岚便觉得他将来会是个优秀的武将,谁能 想到,那么英气蓬发的男人,连男人的根本都没有了。 他睨了眼沈溪岚,顿挫片刻,继续说下去:“消恨便如登楼,步步艰难,需得费九牛二虎之力,若不恨,便如现在轻松,还能闲谈阔步,怨怼几句恩人。” 他把自己说成了她的恩人。 却也没错,她是靠着韩鹿梦,才有今天。 “所以,沈溪岚,你可得想好了。”他声音严肃了些许:“你执着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不慎就会从这楼顶掉下去,到时,死无全尸,连个完整人儿都不是。” “本宫记得,掌印从前也是这样说的。” “从前?” 沈溪岚舒开眉头,轻声说:“掌印第一次帮本宫,你便要本宫想好。” 他想起来了。 那时,沈溪岚跪在他脚边,要他垂帘,他便也说了类似的话。 他自己都诧异,原来他这是第二次提醒她了? “你想说什么。” 沈溪岚微微勾唇,那并不是一个纯正意义上的笑容,更像是宽慰自己,要往一条路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了。 “我早就想好了,韩鹿梦。” 他沉默半晌,掩面,低低的笑个不停。 “你这小身子骨,够在宫里折腾几年?” 第24章 本宫真是涨了见识 她在他身下的时候,轻轻弄几下就像要散了架。 这宫里是什么地方,吃人连骨头都不吐,她能活多久,活几天? 沈溪岚却全然不怕:“只要掌印愿意庇护,本宫便永远不必担忧这些。” 她目视前方,快走到底了,前面的邵岚岚若有若无地回头瞧了一眼,她看出了那是深深的嫉妒。 皇后在嫉妒她与一个宦人走的更近。 多么可笑,却也诡谲的现实。 她故意靠近了些,握住韩鹿梦的手。 “掌印的好意,本宫心领了。” 韩鹿梦低头看着那只小手,这么多人,她也不怕了,顺着她方才看的目光,韩鹿梦意识到什么,勾唇,一下子把她扯到自己的身上。 她撞到了韩鹿梦的身上,同时也听到远处传来的惊呼。 邵岚岚走了过来,一副指责的神态:“岚贵人,你在做什么?!” 韩鹿梦攥着她的手腕,大有一种既然娘娘想玩,那就玩个大胆的架势,一字一句戏谑道: “娘娘,小心。” 沈溪岚站稳。 邵岚岚的动静惹来了公良察等人。 “梦哥儿,怎么了?” 韩鹿梦松开手:“方才娘娘失足,不小心摔了下去,本座扶一把。” 她与他 离开些距离,就如正常的妃嫔与臣子般疏离:“多谢掌印。” 公良察断定沈溪岚是身体不舒服,无论如何都不让她继续坚持了:“岚贵人,你回房休息,不可再忤逆朕。” “多谢陛下。”这一次,沈溪岚没有反驳。 “等一下。”邵岚岚拦住了她,对公良察说:“陛下,方才本宫亲眼见着,岚贵人先抓住了掌印的手,欲图不轨!” 她这话说完,不待谁反驳,公良察第一个不信。 “皇后慎言,掌印跟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从未靠近女色,若是岚贵人抓他的手,为何不放?”他神色凛冽:“何况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诚心给朕编造一些难听的流言,与朕过不去?” 邵岚岚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臣妾知错,只是……臣妾方才真的看到……” “是她快摔倒了,抓了本座一把。”一直没有说话的韩鹿梦出声道:“若是娘娘险些掉下去,本座也不能眼看着。” 胡说八道! 邵岚岚眼睛都快气红了。 他怎么不会看着? 如果是她邵岚岚摔下去,他只会站在原地看她掉下去的样子! 可是她能说什么,韩鹿梦都亲自发话了,她只能作罢! “是,臣妾 误会了。岚贵人不会生本宫的气吧?” 沈溪岚阴阳道:“不会,皇后娘娘也不是第一次看本宫不顺眼了。” …… 这个庭园,可以用金碧辉煌来形容。 不知这些钱财,要压榨多少百姓才拿的出来。 贺穆熬了汤药,让迎梦送进来,沈溪岚喝完,问:“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彩沐姐姐已将药粉抹到高公公的杯沿,人也打点好了,一会宫宴开始,我们就能看一出好戏。” 这才是她假意附和邵岚岚,接下这档烂摊子的真正原因。 高瑜虽说只是个奴才,可吟花殿的人在宫里的分量比一些大人还高。 她想直接将高瑜拉下台,并不容易,便与彩沐谋划了这个计策。 不只是为彩沐报仇,也是为了她自己。 下一个,就是周言。 兴许是贺穆的药起了作用,困意席卷,如汹涌的潮水般将她淹没。 很快她便沉沉睡去。 第二日,她一直睡到午时才醒。 公良察并未责怪她,只让她好好养身体,便让她坐了下来。 这次与公良察出宫的,还有玉贵妃等嫔妃。 沈溪岚自从与皇帝一同登上了观星楼,地位更高一步,如今民间都在好奇她是什么人 。 原本一些瞧不起沈溪岚的,也是对她刮目相看。 “岚贵人舟车劳顿,先前还日以继夜的劳作,着实是辛苦。” 她看了过去,是清妃,以前从未与她主动打过招呼,就是在宫里碰上,也会装的像没看见一样。 如今这话,听来却是亲近的很。 “呵,日以继夜的劳作有什么用,人倒是累的半死,却没做出什么成绩,闹出那种丑闻,真是让人恶心。” 沈溪岚看了过去,对玉贵妃道:“贵妃娘娘什么意思,不妨直说。” “怎么,你还不知道?行吧,暮雨,你来跟岚贵人说说,昨夜她监管的宫宴上发生了什么事。” 暮雨道:“昨夜高公公与对食行那种事,被侍卫抓了个现行,真是恶心至极,陛下还在场呢,他是一点都不避讳!” 近一个月来,公良察遇到两次这种事,已是忍无可忍。 “梦哥儿,朕知道不是你的问题,只是这些奴才,着实该管管了。” 韩鹿梦:“是该管管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却是看着沈溪岚。 沈溪岚不动声色,当没看见一样。 其实沈溪岚在来的路上就从迎梦口中得知了昨晚发生的什么。 贺穆那药的确是厉害 ,用了以后,高瑜竟是急不可耐的要在宴会上行事。 彩沐挣扎的厉害,叫声引来其他人的注意,侍卫上前阻拦,高瑜还是不肯撒手。 平时他是怎么对待彩沐的,早就养成了虐待的习惯,眼里已容不下他人,失去理智的他就像一头野兽,当着众人的面解开衣裳,可是把参加宫宴的妃嫔和臣子夫人们恶心的要吐。 玉贵妃想起昨夜的场景,眉头蹙的紧紧的,忍着恶寒道:“本宫真是长了见识,岚贵人不是日以继夜的操劳吗,怎么还能容许下人出这么严重的错误?到底是日以继夜的为着观星盛宴劳累,还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她剑拔弩张,直指沈溪岚。 无人做声,邵岚岚乐得其所的看着。 “各位娘娘息怒,息怒,听贫道说几句。”就在这时,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人出声,站在了沈溪岚的阵营:“贫道日日与岚贵人一道商讨观星的事宜,娘娘有许多的不懂的地方,更是与贫道虚心请教,这些都是贫道亲眼见着,不可能如玉贵妃娘娘所说,做别的事情。” 玉贵妃冷笑一声:“怎么,大师这么急着为岚贵人开脱,可是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怕败露?” 第25章 我不过就是个贵人 袁沛捋着胡子一笑:“贵妃娘娘这就有意思了,贫道与岚贵人议事的时候就在皇后娘娘的碎碧宫,难道我们两个还能在皇后娘娘的寝宫做玉贵妃揣摩的事?” 邵岚岚蹙眉,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竟成了沈溪岚最好的挡箭牌。 可若说不是,便是她失职。 她很快做出了反应:“袁大师所言极是,玉贵妃,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信口雌黄,这是什么地方,这不是让你胡来的!” “胡来?” 玉贵妃冷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胡来,来呀,把人带上来!” 随着她一声令下,一个人被带了出来。 彩沐跪到地上:“奴婢见过陛下,各位娘娘……” 玉贵妃偏头:“陛下,这是昨天犯事奴才的对食,具体发生了什么事还是让她来说吧。” “奴婢惶恐……奴婢名为彩沐,是尚膳房总管高瑜的对食。昨夜奴婢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他忽然冲过来,扒奴婢的衣服,就像疯了一样……” 她一脸惶恐。 若是想把这失职之名落实到沈溪岚的身上,这宫女便是个极好的机会。 邵岚岚正了正神色,一派威严道:“突然疯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你把本宫当傻子不成! ?” “皇后娘娘息怒!奴婢、奴婢真的不知道……兴许,只是他兴致到了。” “什么意思?” 彩沐颤抖着身子,掀开衣袖,露出她满是伤痕的手臂。 那明明是个女子的躯体,看起来却极为可怖,青一块紫一块,淤血之处更是黑的斑驳。 在场的几人看了,都微微变了脸色。 公良察皱眉:“这是怎么回事?” “高瑜便是这样的人,这些年来,时常折磨奴婢,有时不分地点……纵是奴婢想反抗,他便会打奴婢,好几次差点把奴婢打死……” 说着,彩沐哽咽,已是说不下去。 她的话半真半假,伤却是真的,都是被高瑜打的。 沈溪岚当时看到,便只想把高瑜狠狠的弄死,以解心头之愤。 “这太过分了!朕的后宫居然还有这种事?梦哥儿,无论如何你都该管管了!” 公良察面红耳赤,气血上涌,喉间传来痒意,开始剧烈的咳嗽。 韩鹿梦让彩沐下去,对公良察说:“是臣的疏忽。” “这高瑜,与你是什么关系。” 不待韩鹿梦回到,玉贵妃却道:“陛下,掌印是掌印,就算有什么关系,也一定不是掌印的意思。” 公良察当 然知道,他只是顺口一问,倒是玉贵妃,忙着给韩鹿梦开脱,更令他不爽。 于是这怒火,霎时直指玉贵妃:“你也是这后宫的主人,如此品性败劣之人居然能在宫里为虎作伥这么久?你又是干什么吃的!” 玉贵妃愣了下,委屈的眼睛发红:“臣妾还要照顾两位皇子啊,陛下。” “两位皇子?朕看他们一天天倒是清闲的很,除了吃喝玩乐别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就是你的照顾?!” “陛下……” 玉贵妃一脸有口难言。 从始至终,一直没有说话的人就是沈溪岚。 没有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她一手策划,而她现在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像个平静的看客,无悲无喜。 “够了!朕不想听你说话!”公良察甩袖:“大好的日子,被你们这群女人闹得朕头都快炸了!滚,都给朕滚出去!” “陛下……”玉贵妃做最后的挣扎,却是秦韶好言相劝:“娘娘,还是等陛下火熄了再来吧。” 她何时受过这委屈,自从给陛下生了两个孩子,在宫里不是横着走。 玉贵妃攥紧手掌,恶狠狠地朝沈溪岚走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你这贱人,到底给陛下灌了什么 迷魂汤!” “迷魂汤?”沈溪岚轻笑:“娘娘还真会开玩笑,你触犯了陛下的霉头,这话,又不是我叫你说的。” “你……!”玉贵妃被她一句话噎的说不出话来:“本宫不会放过你的。” 沈溪岚:“玉贵妃何至于将目光放到我的头上?” 她一顿:“你什么意思。” “我不过是个贵人,真正压制你的,是在你上面的人,而非我。” 贵人和贵妃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玉贵妃也忽然意识到,自己为什么那么厌恶沈溪岚,还不是因为她和皇后关系好? 可她今天为难沈溪岚的时候,皇后也没有站出来为她说话。 现在沈溪岚还反过来让她去针对邵岚岚。 这是怎么回事? 好姐妹闹崩了? 别是耍什么新花样吧?! 就在玉贵妃准备让她说个清楚的时候,秦韶从后面匆匆走来:“岚贵人留步,陛下要见您。” 沈溪岚嗯了声,转头对玉贵妃说:“娘娘自己想吧,有的话说的太过仔细,便没了意思。” 说完,她扬长而去。 …… 公良察叫沈溪岚回去,是为着商量观星的事。 袁沛对沈溪岚的评价很高,何况沈溪岚还是神 女转世,公良察已经将她当成了主心骨之一。 好在沈溪岚先前和袁沛学了不少这方面的东西,有她答不上来的,袁沛给她解围。 公良察很是满意,将要离开之时,沈溪岚忽然道:“陛下,臣妾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吧。” “那名叫彩沐的女子着实是可怜,不仅失了贞洁,恐怕今后在宫里也是难走了。” 公良察道:“的确是,那女子实在是可怜,遇到这么个东西!” 沈溪岚发现,公良察并不是暴虐的。 他只是喜好玩乐,却并非弑杀之徒,他甚至比这宫里的很多人都要善良。 只是作为皇帝,善良无用,昏聩无用,好好治国才是最重要的根本。 “臣妾有个主意,高瑜死了,尚膳监管事的位置便空了下来,彩沐这些年一直跟着他,想来平时都需要做什么也是了如指掌,不若让她取代尚膳监总管的位置,就当给她些宽慰,这样一来,那些想欺负她的人,恐怕也要想一想才敢的。” 公良察对宫里这些事倒是不管,极为随性:“便由你安排吧,那女子真是可怜,即便是朕……朕做不成那样的人。岚贵人,你不知道,这宫里,有些人真的很恶心。” 第26章 好奇心害死猫 沈溪岚怔了一瞬,公良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背过身去,摆摆手。 他的长相本就是阴柔的,看着没有杀伤力,眼尾微微下垂,那是个会让人拥有好感的样貌,只是因为他做了皇帝,必须撑起一个君主的威严,变得有些扭曲突兀,与他的气质格格不入。 “就按照你说的做吧。” 沈溪岚被他差遣出去。 不远处,韩鹿梦在等她。 “一步一回首,想什么呢?” 韩鹿梦问。 他用手指卷起她的发丝,一点一点地缠到手上。 “陛下……以前在宫里,是不是受过许多欺负?” 那缱绻的动作倏地一顿,韩鹿梦抬眸,颇为好奇道:“娘娘怎么对陛下的事开始感兴趣了?” 沈溪岚知道自己不该可怜公良察,不管他经历了什么。 可她进宫至今,害她的人里,有低贱的太监,宫女,有妃嫔,有数不清的人,却是真的没有公良察。 她是受了爹爹的影响讨厌他,真正接触下来,她竟然发现,自己那点讨厌已经藏在很深处了。 刚才的某个瞬间,她更是感受到公良察散发出的悲伤,让人无法忽视。 两人的居所就在同一个地方,离得极近, 便结道而行。 “你常常入宫,难道不知道宫廷是个什么地方?” 沈溪岚坦诚地说:“那时与爹爹入宫,去的最多的地方便是上阳殿。其他地方很少去,后宫,更是去不得。” 她想起那些年与爹爹一同入宫的时光。 长长的青石阶真的很长很长,宏伟又壮观,她那时候还不高,喜欢迈着短小的双腿,用手臂去丈量石阶的高度。 她喜欢一层一层的往上数,数到最后,是有九百九十九层。 她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不是一千层?” 沈栋说:“因为陛下站在那里,陛下就是那一千层。” 小小的沈溪岚并不懂,爹爹所说,皇帝便是一个国家的主宰,形同如今我们仰头便能瞧见的天幕。 百姓受到天空的庇佑,才能在这世上赖以生存。 一个国君,对国家来说太重要了。 真的太重要了。 所以当他知道最后做了皇帝的人是公良察,他是那么的绝望,眼下的世界不是青天,是无尽的黑幕。 “以前没去后宫,现在倒是扎根后宫了。”韩鹿梦讥讽。 沈溪岚早就习惯了他那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嘴巴,自顾自说道:“我记得,陛下那时 是七皇子。” “嗯,十三个里面最没用的那个。” 沈溪岚有些诧异他会这么评价,毕竟公良察能当上皇帝,都是他一手扶持的,可是如今他自己都说公良察是十三位皇子公主里最没用的,那他为什么还要让他当皇帝呢? 是为了毁灭大邑这个国家吗? 可是如今的大邑,还不是被他支撑着? 他在背后给公良察效力,让这个支离破碎的国家还能维持原状,史书书笔,都写的是公良察上位年间。 沈溪岚越来越想不明白身边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我一直以为,你很欣赏他。” 韩鹿梦像听到什么笑话,反过来问她:“沈溪岚,本座在你眼里就那么像个傻子?” 她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那你为什么……选他当皇帝?” 选。 她说了出来。 这其中的深意太复杂了。 韩鹿梦极为淡然:“本座就是个阉人,怎么有那种本事。” 他明显是不想说,就吊着沈溪岚,让她猜,转而换到原先的话题上:“他娘死的早,身份又低微,他长成那副模样,有个不干净的娘,有个皇室的血脉,这便是错,错了就要遭人打。你说他受过欺 负,这话没错,这宫里,是人是狗都欺负过他。”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 沈溪岚仿佛看见了一个受尽屈辱的皇子,在后宫的冷眼与压榨中艰难地生存。 和如今的公良察,完全不一样。 “可他是个皇子,怎么都不该……”话说一半,她自己先说不下去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应不应该。 她就应该受到前世那般凄惨的待遇吗? 可不还是受了。 韩鹿梦轻轻地嗤笑:“娘娘还有什么想问的。” “大抵我知道了,确实还有个问题,不知掌印愿不愿意回答。” 他微微挑眉,沈溪岚问:“后宫重地,连我都去不得,掌印又是如何进去的?” 他如何知道那么多隐情,若不是长时间的在后宫生活,这种宫廷秘闻,不会泄露半分。 “关乎本座啊。”韩鹿梦夸她:“这是个好问题,你猜猜看,本座为什么都能知道呢?” 她用一双清泠泠的眼睛望着他,有些无奈。 他叫她猜,她若是猜得出来,又何必多嘴去问? 韩家三代荣宠,先辈便是与开国皇帝一起打江山的将领,一直到了韩鹿梦的父亲,韩稷 这一代,更是为大邑打下无数江山。 韩稷为人正直,与她爹一样,只是她爹更多的文人气质,说到底给人种书生之感。 他父亲却是截然相反,高大威猛,因着在战场上留下的伤疤,不苟言笑之时便显得极为可怕,令人刻意躲避。 可是这一切都终止在了十年前。 十年前,韩家满门被判通敌卖国,全家流放。 韩稷被斩首示众。 沈溪岚那时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叛。 她心里,始终觉得这是有隐情的。 韩家人都死了,韩鹿梦失踪,他再回来,便成了大邑第一宦官,执掌天下。 这期间他经历了什么,沈溪岚完全猜不到,可他对后宫的事如此了解,莫非在大家找不到他的时候,其实他在后宫? 她想到公良察受过的那些欺负,他是那么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她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韩鹿梦……” “你知不知道民间有句话,叫好奇心害死猫。” 沈溪岚错愕:“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知道的太多容易给自己招来祸端,你不是还有事情没做完?”韩鹿梦笑着说:“在那之前别把自己作死,本座还等着看好戏。” 第27章 我不逆,道便来逆我 沈溪岚久久无言,望着他闲庭阔步的背影,追了上去。 “掌印不要本宫知道,可早晚有一天,我总会知道的。” “那一天,就是你的死期。” 不知为什么,她却毫无惧怕,只是笑了笑。 …… 观星之后,沈溪岚的地位大.大提升。 百姓们亲眼见到她与皇帝一起登上了楼顶,除了皇后,在场的女眷,便只有她一个人。 巴结她的人也越来越多,每日都有上门拜访的。 这其中,倒是有个沈溪岚比较感兴趣的人。 清妃。 清妃以前与玉贵妃交好,经常到她的寝宫中坐着,自从上次她与沈溪岚说了几句好话以后,玉贵妃便不愿意理她了。 于是她便找到了新的靠山,那便是沈溪岚。 “妹妹从前吃过不少苦,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她笑了笑,笑意有些勉强。 这个清妃,算是入宫最长时间的那批,可是一直没有诞下子嗣,加之本身的样貌没什么特色,与她相似的美人大有人在,时间长了,便渐渐冷淡于皇帝的视线中。 她攀附过皇后,攀附过贵妃,如今,来攀附了她。 “这是内务府刚送来的龙井,姐姐尝尝。” 清妃极为羡慕:“陛下还真是宠你,什么都变着法往妹妹的宫里送,妹妹这寝宫也是一等一的好……要知道多少人想求这个位置都求不来呢……” 与吟花殿相近,便是多了几分靠近韩鹿梦的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 沈溪岚没有搭话,待她细细抿了茶,道:“我记得,姐姐从前与玉贵妃交好,如今来我寝宫,怕是惹她不快。” 她霎时变了脸色,一份十分瞧不上的模样:“贵妃娘娘眼界太高,又怎么会看得上我这种人?” 看来,两人的关系已经冰点到了极致。 她对玉贵妃,诸多不理解,但若是能收为一个阵营,靠她来对付邵岚岚,来一出借刀杀人,是个很好的方法。 “我倒是对她十分好奇,姐姐比我更了解她,可否与我说说?” “这……” 正当这时,一道凄厉的惨叫从远处传来。 好像山间被宰杀的猴子,尖锐又可怖,吓的清妃一哆嗦,把手里的茶抖了出去。 “这是什么声音啊?” 她左右看,没看到什么异样,反观沈溪岚,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极为淡然,清妃不由得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什么问题。 任何一个 人听到这声音,都不该这么淡定才是。 沈溪岚在她的质问中缓缓放下了茶杯,短短几瞬,她心中已有了主意。 “清妃姐姐是想重新获得陛下的宠爱,是么?” 清妃愣了下,没想到沈溪岚这么直白,直白到她怔愣的反应都无处躲闪,迟疑了片刻才说:“怎么会呢……本宫只是见妹妹一个人有些寂寞,过来陪陪妹妹……” “我可以做到。”沈溪岚打断了她的话:“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你也知道,陛下很器重我,他带我登上了观星台,而玉贵妃却不行,这说明什么,姐姐应该懂得。” 是啊,谁不懂呢。 只是有些人不敢得罪皇后和玉贵妃,不敢像她一样,走出这一步。 可是她说她能让她重新得到陛下的宠爱,这也太狂妄了。 她的思绪乱飞,就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沈溪岚率先站了起来。 “姐姐可否随我来,看一样东西。” 她领着清妃,来到她寝宫的后院,那里看着极为平常,就和每个宫殿的后院一样。 清妃环视了一圈,疑惑地说:“妹妹,你想让我看什么。” 她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惨叫。 这一次更近,更响,像一把刀 子,直接刺进了她的耳朵。 “啊!”清妃害怕极了,这一次她确定不是幻听,可沈溪岚无动于衷的样子显得氛围极为瘆人,她有些急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溪岚:“待会你就知道了。” 杂物间的房开了。 从里面出来了几个太监。 他们衣衫不整,脸上还挂着没尽兴的邪笑,阉人大多男不男女不女的样子,挂在脸上的笑容便显得极为恶心,令人看了想作呕。 瞧见沈溪岚和清妃,几人怔住,连忙跪了下来,一边求饶一边整理衣衫。 她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冷冰冰的让他们滚。 他们连滚带爬的离开,黑漆漆的小房子里,隐隐露出一副躯体。 待清妃走近,看清那是什么,她倒吸一口凉气,惊恐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她、她是……!” 那是皇后身边的婢女,望舒! “你没认错,就是望舒,我从前与她一同服侍皇后娘娘,服侍了很多年。” 清妃惊恐之余,察觉一丝不对劲:“可是你不是才入宫不到一年吗……” 沈溪岚没有解释,走近望舒,她已经被折磨的失去理智,整个人如同一个疯子,可是沈溪岚不希望她 疯,于是便让贺穆给她开药,让她能保持清醒的接受折磨。 每日都是如此,她曾经最看不上的人,随便什么东西都可以玩弄她。 如同一个破烂,只会受到嫌弃。 这都是沈溪岚曾经受过的。 她受过的折磨比这还要恶心一万倍,是任何人都无法亲身经历的绝望。 所以她没有一丝同情,只觉得还不够,每天听着望舒凄厉的叫声,她感受不到快意,却总比没有的强。 “放了我,求求你,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杀了我吧……杀了我!” 望舒看到她,已经语无伦次。 她的眼神冰冷,如神女般圣洁的脸,此刻却阴惴惴的。 房里的味道,熏得清妃止不住地作呕。 “这到底……这……” 沈溪岚:“这就是我要让你看的东西,我要皇后死。” 清妃想问这到底怎么回事,话没说完,被沈溪岚惊的戛然而止,甚至连话怎么说都不会了。 嘴巴张开又合上,好几次,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你……你这是大逆不道!” 沈溪岚:“是,这所谓的道,我若不逆,道便来逆我。” 她转向清妃,认真地问:“若是你,你该怎么选?” 第28章 娘娘过来,又是为着什么 “我……” 清妃看到了她眼底的恨,那绝不是一两天积攒出来的。 就好像隐匿了多年的暗礁,被潮水打磨了上万年,打成了千疮百孔的样子。 她似乎明白了,沈溪岚带她见望舒的深意。 于是她便也不再掩饰,直言道:“你真的能让陛下重新宠爱我?” 她自己都不相信,因为陛下已经很久没来看过她了,估计早就已经忘了她这个人。 沈溪岚:“没什么不可能,在我登上观星台以前,你们觉得,一个刚被册封不到一个月的贵人,可能和皇后并肩吗?” 清妃沉默了。 女人都有一种直觉,她直觉沈溪岚是有备而来,而且她绝不是什么普通的女人。 她可以住到思韵宫,与韩鹿梦离得那么近,她也可以在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赢得陛下信任,登上观星台。 那么高的地方,万人朝拜,连她这个入宫这么多年的妃子都没有资格。 “你需要我做什么。”清妃已经妥协了。 沈溪岚:“到玉贵妃身边去,我要你取得她的信任。” “可你的仇人不是皇后吗?”她很是不解。 沈溪岚:“邵岚岚苦心经营多年,深得皇上的信任,想要扳倒 她不可急于一时。慢慢布控,如蜘蛛布网。” 她顿了顿:“不知姐姐可曾看过蜘蛛捕猎的画面。” 蜘蛛布好了网以后,在巢穴处一动不动,静静地等待猎物上门。 猎物挣扎的越厉害,蛛网便缠的越紧,直到猎物脱力,绝望,失去求生欲,静静地等待自己被吃掉的命运。 “看不出……”清妃喃喃,却是没有说完。 看不出,沈溪岚看着如此柔弱,却是如此的蛇蝎心肠。 “我明白了,不过玉贵妃不会信我的,她很讨厌我,你也看得出来。”事到如今,她已经不想再装什么虚假的姐妹情了,半自嘲地说道:“我靠近过皇后,后来靠近了她,如今又来靠近你,她就把我当成一颗墙头草,根本不会信我。” “如若你得了宠,宠到陛下只去你一人的寝宫,她便是为了讨好皇上,也得和你打好关系。” 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是真的有办法,能让陛下只宠我一人?” “姐姐按兵不动,试着等一等,不就知道,我做不做的到了么?” 迟到了那么多年的宠爱…… 清妃自己都快忘了,被陛下疼是什么滋味。 …… 当晚,沈溪岚直接 去了吟花殿。 这吟花殿,虽说人多眼杂,可都是韩鹿梦的人,没有韩鹿梦的旨意,没人敢把她来的事情乱传。 这便是他这么多年树立起来的威严,是整个大邑皇宫,最至高无上的权利。 “娘娘。”来的太监是周言,他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沈溪岚的反应,发现娘娘没有像上次那样激烈的反应,无声无息地松了口气。 “干爷爷在里面呢,奴才领您进去?” “带路吧。” 沈溪岚一直压抑着内心的恐惧,她想复仇,必须迈过自己那一关,不能再像上一次…… 说起来,也不知上次韩鹿梦用了什么法子把她救回来。 她自己都要觉得,自己快不行了。 公良察也是,他发病的时候,也是韩鹿梦把他带到密闭的房间,用了不知名的办法,半夜才出来,脸色都是惨白的。 思忖间,她已走过了繁华的宫殿,穿过了不知多少个回廊,多少座小院,才最后来到韩鹿梦所在的地方。 他坐在一颗巨大的海棠树下,这树是种在屋内的。 好似整个房间,都是为海棠而设计。 处处精巧。 四面庞大的书墙,令沈溪岚微微屏息,连脚步声都轻了起来。 她从小便酷爱看各种书籍,这也是受了爹爹的影响。 原先他们太傅府,便有一座书屋。 书屋里,有爹爹收集的书册,若是装到箱子里,要装几十个箱子才能装得满。 爹爹说,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便都在此处。 如今,她又重新得见了这座黄金屋。 沈溪岚的眼睛焕发光彩,目不转睛的落在了韩鹿梦的书架上。 周言在门口候着,没有他的指令,他也不敢离开。 韩鹿梦摆摆手,周言连忙滚了。 看来上次是他的错觉,沈溪岚犯病应当和她自小有的寒疾有关,而不是因为见了周言。 “娘娘过来,便是为着参观这些无用的东西?” 她回神,明明韩鹿梦自己也在看书,却说这些是无用的东西。 沈溪岚主动回神,坐到他的腿上,这个动作,她已经自然的几乎成了习惯。 不过片刻,她整齐的衣裳便被扒的凌乱。 “听人说,清妃今日去了思韵宫?” 沈溪岚攀住他的肩膀:“我带着她见了望舒。” 韩鹿梦一直知道,她宫里放着望舒,也知道她都默许人对望舒做什么。 旁人觉得残忍,可韩鹿梦经历的太多,这些对他来说, 便如开胃小菜一般:“然后呢。” 沈溪岚:“我想让她到玉贵妃身边,帮我策反玉贵妃算计皇后。” 他听完低笑:“玉贵妃么,那女人蠢笨的很,仗着长了个猪肚子,多下了几个崽子罢了,指望她还不如指望你自己。” 沈溪岚:“她位份高,若是能为我助力,那也是好的。” 韩鹿梦不再说什么,只问:“那娘娘过来,又是为着什么?” 她轻轻地唔了声,原因无它,只是韩鹿梦的手,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 她咬紧下唇,以至于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颤抖:“我答应,让陛下重新宠爱清妃。” 韩鹿梦霎时明白了,调侃自己道:“原来本座就是娘娘的工具啊……” “……!”她抓韩鹿梦的手猛地攥紧,小脸已是不正常的一片红:“我才是掌印闲暇之时的玩物,不是么?” 他嘴角勾起浅浅的弧度,好看的脸庞平静的好似做那些坏事的人不是他一样。 “陛下在国事上是蠢笨了些,可从来不缺女人,厌弃的女人更是看都不会看一眼,你想怎么做?” 沈溪岚找了个机会,扣住他的手腕,终于得到一丝喘息,气喘吁吁道:“借天命。” 第29章 娘娘如今使唤起人来 “你倒真把自己当做神女了不成?”韩鹿梦向来对这种事是嗤之以鼻的态度。 沈溪岚道:“这是你给的机会,我若不用,岂不是傻子。” 她细细说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借这个身份说服陛下,让他宠幸清妃,这其中,需要你的帮助。” “娘娘如今使唤起人来,是越来越顺手了。” 她轻轻攥住他肩膀的衣衫,略有娇嗔地说:“那你答应了么。” “看娘娘表现吧。” 他解了沈溪岚的衣衫,这日的花样又与从前不同。 沈溪岚被他放到榻上,良久没有动静,睁开双眼,却见韩鹿梦已宽衣向她而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什么……” 盒子里,是透明的膏体,看着就像治疗跌打损伤的药膏。 沈溪岚好奇,她没受伤,韩鹿梦也没有受伤,拿药膏做什么。 却见他用手指挖了一勺,往别处去了。 “……” “韩鹿梦!” 她惊呼出声,韩鹿梦慵懒道:“好东西,娘娘会喜欢的。” “可是,怎么能往……往那种地方……!” 很快她就无力反驳了。 …… 上阳殿。 不知是不是公良察的错觉,自从去了观星台后,他的身 体就渐渐好了起来。 他感觉到自己有精神了。 从前,公良察有大半的时间都在病着,他的哮喘,太医不说,他自己也知道活不了多久。 他是艰难的活着,可是现在,他看到了希望,整个人气质更是温和了不少。 沈溪岚便日日来为他煲汤,里面填了不少和贺穆要的补药,正适合公良察的体质。 至于其他娘娘也有此心的,都被彩沐偷偷掉包成普通的食物,并无任何疗效。 公良察自己都感叹:“真是奇怪,朕只有喝你煲的汤不觉得困顿。” 沈溪岚低眉:“陛下的病症积年累月,如今是有痊愈的预兆。” “哈哈,正是了。自你入了宫,朕的身体便一日一日好起来。” 看着沈溪岚欲言又止的样子,公良察放下把玩的天球仪,好奇问:“岚贵人,你怎么了,可是朕说错了什么?” 她摇了摇头:“陛下,其实臣妾有事瞒了你。” “什么,说来听听,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朕不会责怪你。” 沈溪岚:“这汤,其实并非出自臣妾之手……” 他诧异:“不是你,那又是谁?” “是清妃娘娘。前段时间她到我宫里与我作伴,臣妾自从入 了宫便没几个交心朋友,清妃娘娘待我真诚,提及对陛下的倾慕,一直以来也没有机会为陛下做点什么,臣妾被清妃姐姐的一片诚心打动,便壮着胆子,将姐姐亲手煲的汤借臣妾之手送给陛下。” 她软软跪了下来:“一切都是臣妾的主意,臣妾恳请陛下不要降罪姐姐。臣妾如今说了出来,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明知有错故意为之,臣妾愿意受罚。” “你起来吧。你心善,朕一向知道。” 若不是沈溪岚提起,公良察都快忘了还有清妃这么个人。 忆起来,当初收她,好像是因为她声音好听,长得也还算可以。 只是一直生不出个子嗣,时间长了便渐渐忘到了脑后。 细细一数,应该有一年多了。 “清妃现在如何?” 沈溪岚:“姐姐在宫里,想来,应当是在思念陛下。” 公良察倒是想把她叫到跟前来,可是想起那女人,这么久不见,又没什么可说。 “朕知道了。这也是你的一番苦心,不过,你也不要总是这么傻,这宫里,谁知道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的呢?” “臣妾知道了。” 沈溪岚本来也没打算因为自己的一番话,就让清妃重 新受宠,这个计划最重要的一环不在她身上,而是韩鹿梦。 她让韩鹿梦有意无意地提起清妃,沈溪岚虽是神女身份,可公良察毕竟信任韩鹿梦大于信过她。 只要韩鹿梦肯,那么清妃就一定会等到皇上的临幸。 果然,没过几天,后宫便传来了皇上去了清妃寝宫的消息。 而且一夜没回上阳殿。 沈溪岚便知道,这计划成功了。 此事多亏了韩鹿梦,她想着做些什么感谢他帮忙,自她成了贵人,韩鹿梦对她的帮扶可各个都是至关重要的。 可他什么都有,不缺荣华富贵,亦不缺攀附谄媚。 她能给他什么? 沈溪岚犯了难。 彩沐来为她送膳食的时候,正好瞧见她一副愁容。 “娘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彩沐脱离了高瑜后,还被沈溪岚谋了个尚膳监总管的差事。 遇到了些许困难,可这些和高瑜的折磨相比,都不算什么。 沈溪岚剪花的动作一顿,将她招到跟前来:“本宫确是有件事犯了愁,你和迎梦替本宫出出主意。” “娘娘请说,便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给的。” 她无奈:“又说这种话了,本宫不要你的命,这里也没 有什么主仆,你就站在朋友的角度上替本宫想想,若一个人,一直帮助你,如今你想答谢他,可他什么都不缺,荣华富贵他样样都有,那该用什么表达感激呢?” 彩沐出身贫寒,她身边相互赠礼,都是不分贵重的。 若真的感激,便看心意。 彩沐问:“奴婢冒犯,娘娘这位恩人,是男是女?” “男人。” 她说完,自己愣了下。 韩鹿梦算男人吗? 准确说来,应当不算的,可他的样子,若不是脱光了给人看,谁又看得出来他其实是阉人呢? “这……”彩沐顿了顿:“奴婢只送过姐妹礼物,大多是自己编织的首饰、手帕之类,并未送过男人……” 迎梦年纪小,在场的几人又都是信任之人,便直截了当地说:“奴婢见过,我们村的芙蓉姐姐便是送了邻居哥哥一个香囊呢!” “香囊是贴身之物,那位芙蓉姐姐应当是喜欢那位公子吧?” 迎梦怔了下,圆滚滚的脸蛋呆呆的,颇为可爱:“喔……好像是哦,那奴婢也不知道了。” 彩沐见沈溪岚实在是为此烦忧,道:“那,除了送香囊呢?” 迎梦仔仔细细地想:“好似,常常给他送吃食呢?” 第30章 不许咬唇 沈溪岚没想过自己还要走进膳房。 她之前给公良察的汤,都是拜托彩沐熬的。 她厨艺倒是还可以,从前学这些,都是与母亲。 母亲擅长这些,时间长了,她便也受到熏陶。 可是爹爹出事,太傅府零落,家人被迫赶到乡野中去,她入了宫,便没了那闲情逸致。 她不是不想,是怕做出来的东西太普通,满足不了韩鹿梦的胃口。 韩鹿梦喜欢吃什么呢? 她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起他们读书时,韩鹿梦喜欢什么。 似乎印象里的他,除了耍他的小木剑,也没什么别的爱好。 哦对了,捉弄人这点倒是一直未变。 这样想下去,总归是无用功,她找了个机会,询问秦韶。 秦韶还以为她有什么事,却是如此的小事,他怔了下:“掌印他……没什么特别的口味,若是娘娘亲手做的,想来不管是什么,他老人家都喜欢。” 她微微红了脸,下意识地解释:“本宫与掌印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你莫要……” “娘娘说的不错。”韩鹿梦打断了她的话,沈溪岚不知他何时来的,有种说人坏话被人抓包的错觉,第一反应是躲闪他的目光。 韩鹿梦当着秦韶的 面挑起她的下巴:“娘娘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连看本座一眼都不敢了,方才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 “不许咬唇。” 她的唇钻进来一根修长的手指,狎玩般卡住。 “谁教你遇事不决便咬唇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沈溪岚服输,低低道:“我知道错了,你先放手,这还有别人……” 人来人往的,不一定什么人过来。 韩鹿梦嗤笑,刚一有松手的架势,手底下那美人儿便走的老远。 他淡漠地扫了眼,不与她一般见识,反过来问秦韶方才沈溪岚都与他说了什么。 秦韶一个字不落的复述了遍,听完,韩鹿梦怔住刹那,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她要为本座下厨?她不是想毒死本座吧?” 秦韶:“……呃,娘娘大抵不是这个意思。” 韩鹿梦:“我看她刀了本座的眼神都有,可惜了,没这个能力。” 秦韶:“……” 你们两个开心就好了。 神仙打架,莫要伤及凡人。 …… 思韵宫,沈溪岚有些紧张地看着迎梦和彩沐。 “如何?” 她眼中满是期待,迎梦含了口蛋花羹,与彩沐对视一眼,欲言又止。 沈溪 岚见状,直言:“不好吃吗?” 彩沐也尝了,开口道:“并非不好吃,就是蒸的有一点点老了……不过还是好吃的,真的!” 这已经是沈溪岚第六次做的蛋花羹了。 看来她真的是手生,这么简单的菜品都做不好,更不要说复杂的。 她在琴棋书画上,都很精通,可偏偏在这种需要动手的事情上碰了壁。 说不灰心是假的。 她失落地坐了回去,有些苦闷。 迎梦不忍心,安慰道:“若是恩人知道娘娘这么用心,一定也会被感动的!” 彩沐连连点头:“是啊是啊。” “可我想做好一点。” 她想起韩鹿梦那张看着就嘴刁的脸,她是真的不想让韩鹿梦瞧不起。 虽说她已经足够丢脸了,原则,清白,全都丢进了沟里。 可她还是有股无名的自尊心。 “再试试吧。”沈溪岚不肯泄气,迎梦和彩沐对视一眼,在她边上给她加油鼓气。 晚上的时候,她终于做出了自己满意的蛋花羹。 “娘娘方便吗,奴婢在宫外认识人,可以帮忙送出去。” 彩沐以为沈溪岚的恩人在宫外,她摇了摇头,将食盒的盖子盖好,防止里面的热气散出去。 “无妨 ,就放在这吧。” 迎梦猜到那人应当是韩鹿梦,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娘娘执意要做好,而且一定是亲手来。 彩沐却对沈溪岚和韩鹿梦的事情毫不知情,她对沈溪岚忠心耿耿,沈溪岚不愿意说的事情,她也不会深究。 两人告退后,沈溪岚悄悄拿起食盒,谁都没告诉,跑去了吟花殿。 秦韶忙完事务回来,正巧看到沈溪岚的身影。 “娘娘。” 沈溪岚向他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若秦韶没有赶来,她想进宫,怕是要被几个人拦下来。 秦韶直接对守门的几人道:“今后见了娘娘无需多问,直接放行。还有,”他顿了顿,语气阴森了些许:“谁若是敢多事,看了不该看的,说了不该说的,下场是什么,无需杂家亲自告诉你吧?” “大监放心,奴才们什么都没看到。” 他点了点头,也一并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二次来吟花殿了,却还是被绕的晕头转向。 也不知道,这吟花殿为何设计的像迷宫一样,是生怕谁找到路吗? “娘娘,可是不知向哪走了?” 秦韶从后面追了上来,沈溪岚略有窘迫:“麻烦秦大监了……” “娘娘客气了,娘娘的事, 便是奴才的事。” 韩鹿梦那么多的干儿子干孙子里面,唯有这个秦韶,不争不抢,沉默寡言,不刻意攀附,也从来不会主动去欺辱谁。 便是前世,她沦落的那么惨,秦韶也没有欺负过她。 他身上有股沉敛的气质,乍一看也不像太监,更像是什么文臣武将。 这一点上,和韩鹿梦有点像。 “便是这了,干爹应当在里面议事,若娘娘不急,可以晚些进去。” 她点了点头,向秦韶道谢。 里面,隐隐传来对话声,是韩鹿梦和一个不知名的人。 “……人找到了,该如何处置?” 韩鹿梦静默片刻,把玩着墨色扳指,实则已经感受到了门口站着的人。 “斩杀便是。” 坐在他对面的人面不改色:“是不是有些便宜了他?” 韩鹿梦:“本座又没说一刀毙命。”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出最可怖的话,偏偏俊美的五官又好似神造的一般。 “我明白了。” 韩鹿梦瞄了眼外面,对面之人也感知到,主动起身离开:“属下先告退。” 他纵身一跃,便从敞开的窗户跳了出去,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听够了吗?”这话,他是对着沈溪岚说的。 第31章 本座也没说不喜欢 她轻轻走了进来,先告了状:“明明是你没让人拦着我的。” 精致的食盒放到桌面,韩鹿梦看了眼:“这是什么。” 打开盖子,一份奶黄色的蛋花羹映入眼帘,香味扑鼻,还有淡淡的茉莉香。 端出来,轻轻地放下,表面软弹的膏体便来回波动,看着很是美味。 “给本座的?” 他尝了口。 沈溪岚清冷的小脸佯装淡定,可眼睛却难掩期待:“好吃吗?” “……”他不说话,沈溪岚小眉头微微耷拉下去:“还是不行么……果然……” “果然什么。”香醇的蛋花羹入口极化,顺着喉管滑如腹中,残留的香甜流连忘返,他故意不说好不好吃,等着沈溪岚回答。 “……没什么。”她真的有点失望,这失望来的莫名其妙,大概是重生以来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失败,这失败来的是那么的刻骨铭心,那么深刻,她竟委屈的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她别过了头。 不止为一份失败的蛋花羹,也是为没用的自己。 如果她在家里还没出事的时候,做出一些努力,而不是整日在家里翻看那些无用的书,会不会沈家的结局会好一点。 如果那个时候她帮助太子哥哥,而不是选择旁观, 有没有可能一切都不一样了? 并非觉得自己是个多厉害的人。 而是痛恨曾经那个什么都没做,落了一身狼藉的自己。 韩鹿梦捏她小脸,指尖摸到一片湿润,他微微一怔,动作轻柔了些许。 “怎么的了?谁欺负你?” 她摇摇头。 韩鹿梦:“本座又没说什么。” 她又摇摇头。 不是韩鹿梦的问题,而是她的心态,她实在不该流露脆弱,这明明是件很小的事情。 从韩鹿梦的角度,她纤长的睫毛像沾了透明的露珠,粉红的眼尾看着楚楚可怜,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惹人垂帘。 他倒是没见过沈溪岚哭过,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惹了她。 他的语气又软了些许:“沈溪岚,这宫里本座说了算,谁欺负你,你说一声便是,不要用这副模样。” 他顿了顿,用很小很小的声音:“怪让人心疼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有点没用。”她望着只舀了一口的蛋花羹,眼眶红红的:“做什么都做不好,那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 他错愕了下,顺着她的目光往蛋花羹那看。 “你是因为这个?” 沈溪岚:“……也不全是,导火索吧。” 她坐在韩鹿梦的腿上, 余光瞥见铜镜中自己不堪的模样,丢脸地用小手挡住脸蛋,挣扎着要从他身上起来。 “没什么,是我想到了不好的事情,掌印不必在意。” 韩鹿梦攥住她的手腕,将她牢牢按到自己身上。 “沈溪岚,本座也没说不喜欢。” 她扑倒韩鹿梦的胸膛,与他俊美的脸庞近在咫尺,他动听的嗓音传入耳畔,如一曲琴萧,宽慰了浮躁的河水。 他的瞳眸像深邃的流泉,她一下子宁静了。 “真的?” 韩鹿梦:“嗯。” 他有点不自在地别过了头,沈溪岚离她有点太近了。 虽然他们有过很多次的亲密举动,可现在,他的颈窝处格外敏感,每次她暖暖的呼吸喷洒上来,都有种无名的痒意。 沈溪岚也察觉到不妥,从他身上起来。 “我刚才……” “不用解释,这宫里矫情的多得是,矫情到本座身上的,也不是没有。” 他整了整被她扑凌乱的衣裳,拿起蛋花羹,话锋一转:“可给本座如此用心下厨的,你是第一个。不错。” 他又尝了口。 她本来是做了被讥讽的准备的,能得到韩鹿梦的夸奖,那真的是个很值得高兴的事情,那就说明,她做的这些都是有意义的。 她 的努力并不白费。 “谢谢。” 她凑了过去:“谢谢。” 为现今的一切。 韩鹿梦没有说话,当着她面把蛋花羹吃完,见沈溪岚还在,道: “娘娘还不走,是打算留在本座这了?” 她回眸看了眼外面,这宫内森森,到了晚上伸手不见五指,外面的石板路上都有灯照明,偌大的吟花殿,却好似被一头巨大的黑暗野兽吞噬了般,随时都能吞噬人的性命。 “你这太黑了,我回不去。” 韩鹿梦:“叫秦韶送你。” 沈溪岚抓住他的袖子,说了实话:“韩鹿梦,我不想回去。” 她在这宫里,反倒是韩鹿梦越来越熟了。 与他在一起的时间,总好过她一个人在思韵宫。 何况,方才她来的时候听到那个声音。 她很好奇,他们说的是什么。 “不回去?”韩鹿梦想到什么,微微挑眉:“莫不是娘娘上次那东西上了瘾?” 一提到那东西,沈溪岚脸霎时红了。 “等等,别……” 她压根就没想到这一层,可是韩鹿梦不再给她反悔的机会,直接把人抱到桌面上…… …… 清妃又一次前来,这次却是荣光焕发。 “妹妹果真是神了,自陛下到了本宫宫里,便 流连忘返,好几次都不舍得走呢。” 韩鹿梦提及清妃,也让公良察上了心,加之袁沛用天道之事引导,让公良察以为清妃是他的良药,可为他驱走病魔。 他的病,虽暂时稳定,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她问了贺穆,公良察得的是哮喘,哮喘是伴随一生的病,没有真正治愈的办法。 沈溪岚让清妃把有可能诱发哮喘的东西都拿走,大.大减少了公良察复发的风险,可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 最好,在清妃得宠的这段时间能怀上个孩子。 清妃也是这样想的,支吾着问起沈溪岚有没有办法。 “我想想。玉贵妃那边如何了?” “你说的不错,自从皇上只宠幸我,她是又嫉妒又无奈,私下不知道怎么骂我的,可是面上又只能与我交好。”清妃冷岑岑地勾起唇角,“真是让人恶心。” “只要她没法赶走你,就足够了。” 清妃:“明白。那件事……就靠妹妹了。” 沈溪岚:“有消息我会告诉你。” 清妃各种道谢,连带着表明一番忠心后离开。 她走后,沈溪岚让迎梦将信物送到太医院。 那信物是她和贺穆暗中见面的信号,她换了身衣裳,将自己乔装一番,出了门。 第32章 一阵莫名的空虚 这信物是观星台后,沈溪岚偷偷给贺穆的。 以手帕为号,若是迎梦戴了这手帕去太医院取药,便是要他出来。 见面的地点是辛者库一处偏僻的地方。 她前世便是死在了辛者库,备受折磨的时间里,她走遍这里的每一寸的地方,渴望找到一个能逃跑的出口,后来真的被她找到了一个,那个地方,连接着辛者库和一处偏僻的宫路,那宫路不知通往何处,几乎无人来往,荒废多年,十分安全。 时间一点点过去。 贺穆始终没来,沈溪岚觉得奇怪,正准备让迎梦去探探情况,便见一个匆促的身影赶来,风尘仆仆的。 “抱歉娘娘,臣来迟了。” 他跑来的动作有些延迟,就像是哪里受伤了一样。 沈溪岚疑惑:“贺穆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刚才遇到些事,耽搁了些时间。” 他伸出手来,隐隐看见掌心一片红。 她皱着眉头:“手伸出来。” 贺穆一愣。 “本宫说,手伸出来。” 他下意识地把手收起来,解释说:“真的没事……” “这是命令。”她语气沉的厉害,小模样极为严肃。 贺穆没办法,只好乖乖把 手伸出来。 他的掌心处,一片斑驳的红痕,不知被人打了多少下,都渗出血来了。 他如今的职位,在太医院,除了许烨无人敢这么对待他,沈溪岚一下子想到许烨那时看他们两个的眼神,问:“你师父?” “真的没事,是我犯了错,师父一时气急才……” “没有这样的。”沈溪岚打断了他的话:“你行事严谨,做一件事要反复确认很多遍,能出什么错?他将你打成这样,又是把你放在哪里?” 将来许烨下去,这太医令的位置必定事贺穆的,可他这种做法,实在是让沈溪岚很生气。 贺穆沉默几许,深深地叹了口气:“便这样吧,师父他老人家对我有教养之恩,我又岂能因为这一点小事记恨他?” 他自己也察觉到,许烨对他的态度越来越奇怪。 已不是普通的师徒关系,有时,更像是仇人般针对。 “他嫉妒你。”沈溪岚说:“我的寒疾,从小便是得他医治,他医术极好,这没的说,心胸却无法与你相比。” 观星台那次,她便感知到两人的氛围不太对劲。 这次竟直接动手,她如今已是贵人,怎能眼睁睁看着。 “别去 找他麻烦。”贺穆生怕她做出什么来:“或许,他只是误会了我,若他不想,太医令的位置不要也罢……莫要冷落了师徒关系……” 沈溪岚很是无奈,但这毕竟是他自己的事情,她也不会悖着他的意愿擅自为他做决定。 “若你需要帮忙,随时来找我,我不会坐视不管的。”她直言:“许太医虽然之前对我诸多帮助,可爹爹给他的好处,他亦是收了许多,本就不想欠。他若是与你闹到难堪的那天,我一定是站在你这一边。” 贺穆极为感动:“臣谢过娘娘。” “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有没有可致人容易怀孕的药物?” 贺穆愣了下:“娘娘用?” 她摇了摇头:“不是。” “宫里没有,要到鲜卑寻。鲜卑珍奇药物很多,不过,大多伤身,若是娘娘自己用,臣不建议。” “会伤及性命吗?” 贺穆:“那倒是不会,若是体质好一些的,影响不是很大。” 沈溪岚点了点头:“你能帮我找找吗?” 贺穆:“可以,只不过可能要些时间,我有个朋友往返鲜卑,想来,过几日才能回邑京,娘娘急吗?” “尽快吧……皇上的病,不 知何时复发,若是这个时候复发,便不好了。” 她始终担忧。 公良察的病就像个随时爆炸的烟火,不知什么时候便四分五裂。 “皇上的病多久了,你知道吗?” 贺穆:“这个一直都是师傅管着的,臣知道也不多。不过,应当是挺久了,自从陛下登基,便隔三差五的唤我们过去。” 她以前从未听说公良察有什么病,似乎便是他登基后,才被众人熟知。 就算以前她不曾入过后宫,依着后宫人险恶的秉性,这种流言应当藏不住才是。 他那时又是不受宠的皇子。 “娘娘?” 沈溪岚回神,摇了摇头:“没什么,那便麻烦你了。” …… 皇上已经不知第几天没去碎碧宫了。 从前公良察宠爱她的时候,邵岚岚只觉得这蠢猪真的笨得要死,烦人的要死,离开她便活不了。 可他不来了,偌大的碎碧宫好似空了,邵岚岚望着月亮,一阵莫名的空虚。 “今天陛下又去了清妃那?” “是的,娘娘。” “那个贱人!”邵岚岚怒骂:“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就得了宠?若是没背地做见不得人的事,本宫才不信她就能走运!” “听闻……前段时日清妃娘娘去了思韵宫。” “沈溪岚?” 邵岚岚眉头紧皱,她就知道这件事不简单,肯定有沈溪岚那个贱人插手。 她现在可真是炙手可热了,攀附她的人,比来碎碧宫的人还多! “到底有什么办法才能让陛下识破她的诡计……” 正当这时,外面的宫女走了进来。 “皇后娘娘,周公公求见。” 邵岚岚眼睛一亮:“嗯?快让他进来。” 她说完,察觉到不妥:“等等!避开眼线,不要被人看到!” “是。” 周言从暗处钻了进来,恭恭敬敬道:“奴才见过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邵岚岚挥挥手:“行了行了,少来这些没用的,快说说,给本宫带了什么好消息?” 他爬了起来。 “奴才昨日看见岚贵人往辛者库的方向去了。” “辛者库?”邵岚岚皱眉:“她去那做什么?” 周言:“过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太医院的贺穆也去了。” “贺穆?!”邵岚岚震惊:“这个贱人,什么时候和太医院的人勾搭上的?!” 她随即想到望舒:“等下,莫非之前也是贺穆和她里应外合?!” 第33章 纯白的茉莉花 怪不得沈溪岚顺风顺水,好像就是从贺穆回来以后开始的。 霎时间,邵岚岚想通了很多事情。 “这个贱人,定是那天与贺穆苟合,否则贺穆怎么会帮她?他不要命了?” 周言低声:“这个嘛,应该还真不是。” 她眉眼一顿,极为凌厉地瞪向周言:“还有什么,一并说!不要拐弯抹角!” “奴才一开始也和娘娘有一样的猜想,便观察了贺穆一阵子,他们两个的往来极少,大部分时间岚贵人都在……” 邵岚岚等的不耐烦,火了:“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再磨磨蹭蹭就给本宫滚出去!” “岚贵人,实则与掌印交往更密,昨夜还在吟花殿留了宿。” “什么?!”邵岚岚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韩鹿梦?” “正是。” “不,这不可能……” 周言严肃道:“娘娘若是再不抓紧些,将来这六宫之主的位置,便要到别人手里了。” 她攥紧手掌。 “当初推我为后的人是他,如今想把本宫推倒的人也是他……” 邵岚岚想到韩鹿梦那张冰冷的脸庞,多少次她有意靠近,都被韩鹿梦冷冰冰的拒绝,她没做到的事情,沈溪岚却做到了,凭什么? “行了,你下去。” 周言却没有要离开的架势:“还有件事,得叫娘娘知道,奴才查到贺穆正托人在外面寻一味名叫碧莹丹的古药,此药据说能致女子怀孕,产自鲜卑。” “沈溪岚她自己要用?” 他摇了摇头:“这,奴才便不知道了,不过近来清妃和岚贵人正是得宠的时候,娘娘不能再等下去了。宜早不宜迟。” 邵岚岚坐在金碧辉煌的梳妆台前,闭上眼静默了良久。 细细想这些来龙去脉,渐渐想明白了沈溪岚的计划。 “陛下的病不知何时复发,他们想趁这个时候赶紧要个孩子,稳住恩宠。”邵岚岚的眼光极为毒辣,阴惴惴的:“不能叫他们得逞。” 她倏地起身:“走,去尚膳监。” …… 贺穆口中在鲜卑与大邑两国之间往来的商人名叫闻人诏,母亲是鲜卑人,父亲是大邑人,自小生在两国的交界处。 后来做了走商生意,由于他总能搞到新奇的东西,被宫里的人看上,于是多了到宫里走动的机会。 “这是你要的东西。” 贺穆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布袋,闻人诏打开一看,极为震惊:“你攒了多久的钱?” 整整有一百两。 虽说这也 是他开出的价格,毕竟这东西可是极为难求的,他冒险去到鲜卑的皇室,与在皇家做事的奴仆做了交易,偷偷拿出这一颗碧莹丹。 不过他能进宫接触这些贵人,少不了贺穆从中牵线,闻人诏打算将这碧莹丹当做谢礼,却没想到他真的拿出了这些钱。 “我知道这东西珍贵,一百两已是少的。” 闻人诏无奈地摇了摇头,想来贺穆要帮的那个人一定是对他很重要的人,他也没有多问,八卦起别的事。 “过几日,那位孟小姐可能会入宫。” 贺穆问道:“玉贵妃的远方表妹?” “正是。” 闻人诏本就是借着孟家的势才走到邑京,与孟家的关系甚为亲近,知道的便多了些。 玉贵妃便是孟家的千金。 自从她得了势,孟家可谓是一方的土霸主,极为嚣张。 不过,贺穆对这些没有任何兴趣,只道:“来便来了,与我何干。” “诶诶诶,听我说完,”闻人诏拦住了他,“这位小姐据说样貌不错,你也一个人那么久,就不想去见见?” “不见,我还有事。” 闻人诏见他拒绝的那么果断,道:“莫不是为着你求药之人吧?我猜猜,这宫里想要子嗣的……” 他瞪大眼睛,一副极为夸张的样子,小眼睛都快瞪成了铜铃:“你居然和娘娘有……!” 贺穆堵住他嘴巴:“休要胡说八道!” 闻人诏兴致勃勃地看着他,笑着说:“可是,我说贺穆贺太医啊,你脸红了。” 他动作一顿。 有些木讷,可那无法掩饰的一丝窘迫,却又被闻人诏抓了个现行。 “不好了不好了!太医令大人,太医令大人在何处?!” 贺穆放开闻人诏,连忙跑了出去,见是陛下身边的一个小太监。 “师父出去了,出了什么事?” 那小太监见到他如同看到靠山:“贺太医!皇上发病了,您快去看看!” 贺穆心里咯噔一沉。 像一颗巨大的石头忽然迸裂开来,那枚碧莹丹还在手里,灼热的发烫。 却无了用武之地。 他们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 这一次,皇上发病的比平时都厉害。 公良察不停的抽搐,口水不受控制地留了一地。 韩鹿梦和贺穆一同进来的。 两人面色都极为沉冷。 “掌印……”见了韩鹿梦,贺穆不敢抬起头来与他平时,恭敬地伏在地上,韩鹿梦脸色阴沉沉地,环视四周,目光凝聚在桌上的一盆 花。 盛开的茉莉。 小小的花骨朵雪白,剔透,正绽放的花枝招展。 “把花拿走。” “是。” 他走到了公良察身边,蹲下。 宫外,沈溪岚接到消息匆忙赶过来,与邵岚岚撞了个正着。 秦韶在外面堵着,不许娘娘们进去,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她们也无法知晓。 邵岚岚沉了沉脸色,转过身来,对着沈溪岚控诉道:“溪岚,本宫自来是比不过你,你从小养尊处优,即便是入了宫也有人护着你,陛下宠爱你,本宫即便是羡慕,也为你开心,可陛下是本宫最爱的人,你为什么没有照顾好他?” 迎梦听了这话,都想反驳几句,这是什么道理,陛下发病又不是他们娘娘导致的! 皇后怎么乱咬人呢? “以前陛下也时不时的发病,可见,皇后娘娘与臣妾一样,都有罪责。” 她冷哼:“可陛下每每发病,都是本宫陪着,你呢,本宫把陛下让给了你,你又是如何做的?” 这时她身边的婢女道:“娘娘,陛下这几日都留宿在清妃那,您冤枉岚贵人了。” “哦?”邵岚岚佯装惊讶,好似才想起来:“是啊,你看,都是本宫太着急了,竟弄错了,清妃人在哪?” 第34章 本宫有错,甘愿受罚 清妃人在里面。 她吓得躲到了角落,直到被韩鹿梦当个垃圾一样丢出去。 看见沈溪岚,她惨白的脸终于回复一丝血色,像看见救命恩人般:“岚贵人,陛下他……陛下他好像……” 她要说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出来,沈溪岚严苛地打断了她:“姐姐,陛下很好,有掌印大人和贺太医在,陛下一定不会有事。” 清妃扒她手臂的手僵住,愣了片刻,回过神来,庆幸还好自己方才没有说出什么掉脑袋的话来。 “是,陛下一定不会有事的。” 沈溪岚稳住了她,道:“你如何服侍陛下,殿中又是发生了什么,从实道来。” 清妃回忆:“本宫也不知道,本来都还好好的,陛下近来新得个话本,让本宫念,本宫便陪着陛下……不知道为什么,陛下忽然就……” 她想起刚才惊险的一幕,至今都心有余悸。 实在是可怕极了。 就像被鬼魂附身一样。 “娘娘也听到了,姐姐并未做什么,陛下的病又不是近几日才有的,何至于为难人呢。” 沈溪岚道:“清妃姐姐苦守宫殿不易,便是分了些娘娘的宠爱,娘娘也不至于为难至此吧?” “好好好,本宫不与你争, 本宫说不过你。” 她看向清妃:“不过,本宫丑话说在前头,陛下出事时候,清妃你毕竟是在身侧服侍的,若本宫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后宫本宫还怎么管辖下去?” 清妃自知自己恐怕吃不了好果子,连忙道:“可是,你总得有个合适的理由才能处罚臣妾吧?” 她话音落下,上阳殿的门开了。 韩鹿梦从里面走过来,看着雍容华贵的三位娘娘。 目光在沈溪岚身上停留了片刻。 他手里捧着盆茉莉,这茉莉养的倒是极好,纯白的茉莉花盛开着,宛若天上璀璨的星星。 他俊美的脸庞与修长的身型,和手里这盆小小的茉莉花形成一种诡异的协调美。 如刀削般的侧脸,有着冰封的魅力。 冷白的指尖轻轻滑过柔然的花瓣,那花瓣被他触的颤了颤,明明是一个很普通的动作,却被他做的饱含深意。 几人都没有打扰,好似不约而同地不想打破此刻神圣的氛围。 “这花,谁送来的?” 他狭长的眸子终于有所动容,仿佛雕塑有了生机。 “是……是本宫拿来的。” 清妃开了口。 沈溪岚微不可见的蹙眉,韩鹿梦若是问,必定是这盆茉莉花有问题 。 韩鹿梦的目光转移到清妃的身上。 只是平淡,古井无波的眼神,清妃却感到一阵害怕,怕的她什么都藏不了,都说了出来。 “是……是岚贵人告诉本宫,陛下喜欢茉莉花的味道,所以本宫便拿来讨陛下欢心,陛下看了也的确是喜欢……掌印,这盆花可是有什么问题?” 韩鹿梦:“陛下闻不得刺激的花香,你不知道?” 他的目光转向了沈溪岚:“还是说,在皇后身边当了那么久婢女的你不知道。” 沈溪岚根本就没有叫清妃送茉莉花。 她问清妃:“我没有告诉过你。” “可是,可就说是你啊……” 清妃有些躲闪,害怕被韩鹿梦听到什么,又想把全部的过程当面说出来,可若是说出来,那清妃和沈溪岚那些计划便泡汤了,还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沈溪岚便知道,她这是被人算计了。 而算计她的人。 除了一旁闻讯而来,上来便给她使绊子的邵岚岚,她都想不到第二个。 “是我的过失。” 她低眉,眼下只有认下这个过错,有韩鹿梦在,应当不会招致杀身之祸,只是,大抵免不了受些苦头…… 这样的错误,实在是不该犯。 她 竟忘了交代清妃,不是迎梦的传话,其他人的都不要信。 “岚贵人的手,管的还真是宽啊。” 韩鹿梦悠悠地,双手张开,只见那盆茉莉花,啪地摔倒地上,碎了一地残渣。 花朵也被压在了土下。 压坏了形。 邵岚岚欲言又止,她的嘴张开的圆圆的,有想说的,却又被这巨大的动静盖的严严实实。 这可是证据! 她特意在里面放了可以治沈溪岚死罪的证据,竟被韩鹿梦硬生生的摔了?! 韩鹿梦漫不经心道:“便交给皇后处置了。” 屋檐之外的天幕,阴阴沉沉,隐隐发着灰黑色,正是白日,却好似天要黑了一样。 远处传来闷雷,是要下雨的征兆。 “掌印请留步。本宫有错,甘愿受罚,只是不知陛下如何了。” 韩鹿梦:“无事。” 沈溪岚松了口气。 她自己都没发觉,什么时候变了心性,从刚来的时候巴不得公良察快点病死,到如今,他还是不要死了,好好的活着,只要不对这大邑的百姓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可以。 谁知道下一任君主会不会是个残暴不仁的家伙呢。 好歹,公良察还有一丝善心。 …… 夏雨凶猛,暴 雷轰隆隆地好似要把宫殿生生地劈成两半。 雾蒙蒙的天气中,一个瘦弱的身影跪在上阳殿前。 她吃了亏,不得不受罚。 邵岚岚罚她在上阳殿跪着,跪到明天早晨。 这看似不是什么厉害的处罚,可对沈溪岚来说却是致命的。 她的寒疾,先前便发作过一次。 在第一次看到周言的时候。 雨水淋湿了她的衣裳,头发一缕一缕地向下滴水。 她已经能感受到,体内的阴寒正在向四肢扩散,势必漫延至她全身每一处。 她的身体开始僵硬。 这不是最致命的,致命的是,她的体温开始流失,大脑开始眩晕。 好几次她摇摇欲坠,险些跌倒,又强撑起一丝理智重新跪好。 邵岚岚不让人靠近,迎梦只能远远地看着自家娘娘受苦的样子,心疼的哭成个泪人,焦急的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的,娘娘撑不住的……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呜呜呜老天啊,我们娘娘人很好的,你倒是看看啊,派个人来救救她啊!” 泪水模糊了眼睛,迎梦用力擦干。 然而,眼前的画面却变了。 原本只有娘娘一个人跪着,如今森冷的大殿前,又多了个玄衣之人,在为娘娘撑伞。 第35章 掌印便见过了么 沈溪岚的视线已经模糊了。 她依稀看到边上有个黑色的人影,可她无法腾出精力看清,只依稀猜出那人是韩鹿梦。 “这便是后宫,你要复仇的地方,行差一步,粉身碎骨,还要复仇吗?” 他的声音,此刻和因为寒冷战战兢兢的沈溪岚对比,显得多么的高贵啊。 “掌印是来看我笑话的么。” 她能受罚,也少不了韩鹿梦推动,前一刻还在帮她,后一刻便要她的命,沈溪岚看不懂韩鹿梦的内心,此时又在意识昏沉间,心底的那股怨气便不受控地涌上了头。 “若是,掌印还是早些回吧……”她晃了晃身,堪堪稳住,就是摔倒,也不想在韩鹿梦的跟前:“这么大的雨,别淋湿了掌印华贵的衣裳。” 沈溪岚的声音被雨水盖住,正如她现在的模样,好似轻轻一推,她便会烟消云散。 “已经淋湿了。”韩鹿梦深邃的眸子终于大发慈悲般地挪到了她的身上,墨色的油纸伞向她倾斜,积攒的雨水打落到青石阶上,咚的闷响。 “没你想的那么容易,本座帮你是你走运,本座不帮你,才是你该见到人间炼狱。” 她惨白的小脸,勾起个说不上什么 感觉的弧度:“无需掌印告知,溪岚早就看过。” “看过?不,你没有。”韩鹿梦冷冷淡淡:“你无非是家道中落,打为平民,从一个金贵的富家千金当了一段时日宫婢,你还看到过什么?” 她见到了,人性的黑暗,自私可以化作多少阴谋诡计,亲身经历了它是如何把一个完整的人撕碎。 “掌印便见过了么。”她心底是不屑的,因为她所经历的东西,任何人都无法理解,即便她对韩鹿梦说了出来,他也不会理解,她好似孤零零的一缕飘魂,有一副身躯,却永远找不到与她相知的人。 “见过。” 她依旧不屑:“那你已如了愿,如今便是这帝位,你想要,都随意拿去。又何必与我一个一无所有的人相比。” 随即,她的下巴被人挑起来,她被迫对上韩鹿梦那双乌黑的眸子。 “无人可与本座比,这一次只是叫你知道……” 沈溪岚坚持不住了。 瞳孔中,他的身影渐渐模糊,韩鹿梦与她面对面,他后面说的什么,沈溪岚全部都听不见了。 她只涌出一个念头。 韩鹿梦,你的衣裳,终究湿了。 就好比如今的我。 其实你大可 不必来嘲讽我的狼狈,你来了,你便与我一样了。 “即便有本座相助,你也当谨小慎微,步步为营。” 砰。 一副娇软的身躯跌入他的胸膛。 韩鹿梦撑着她的身体,一阵久久的沉默。 雨夜寂寂,噼里啪啦地落在耳畔,周遭的任何事物都被雾气掩盖。 他说完了,倒不知擅自钻进他怀里的人听到几分。 那盆茉莉花中藏了毒粉,可致使哮喘病症的人发作。 如若降罪到沈溪岚的身上,那可不是罚跪这么简单的。 韩鹿梦从不参与后宫之间的争斗,谁人死了,谁人胜出,他只听最后的结果。 沈溪岚是个意外,他实在是好奇,当年那个高傲的富家小千金如何在泥沼一样的后宫里生存,还大言不惭的复仇。 好奇着,便把自己牵扯进去。 一两次的心软,让她猖狂的厉害,竟以为凭自己的本事可以对付皇后。 韩鹿梦便是想让她知道,没她想的那么简单,他还想让她活的久一点,看看这个连蛋花羹都会做到哭的人,能在这深渊般的地方翻搅出什么花样来。 似乎也没怎么样,她就快不行了。 …… 迎梦踉踉跄跄一路跟着韩 鹿梦到吟花殿,到门口的时候,被人拦了下来。 “迎梦姑娘,掌印让你换身干净衣服再过来。这样怕是进去了,也服侍不了娘娘。” 她窘的红了脸,又害怕又惊讶:“掌、掌印怎么知道奴婢在后面……” 方才,掌印分明是在给娘娘撑伞,两人似乎说了什么,随后娘娘便倒在了掌印怀里,被掌印一路抱到吟花殿。 虽然知道掌印与娘娘的关系不一般,可她还是不放心,一直偷偷跟着。 没想到,她跟了一路,掌印一直都知情…… 非但没有责怪她,还叫她去换身衣服。 掌印对娘娘,真的很细心呢…… 迎梦偷偷地想。 一个时辰后,韩鹿梦从房间出来,门口不远处站着个小婢女,这么晚了,他若是给沈溪岚传一夜的内功,她也不会离开,倒是乖巧。 他招手,将人唤到跟前。 “进去侍奉你主子。” 迎梦一心一意只想着这个,连忙应声,进了屋,自家娘娘正躺在巨大的床铺上。 雪白的蚕丝褥子,仅仅是看着便价值不菲。 迎梦先是检查了娘娘的情况,娘娘睡的很安稳,身上潮湿的衣服也换成了干净的。 她自从换了衣 裳来吟花殿便在屋外头等着,一直没有离开,没看到有其他人进来,难道是掌印亲自给娘娘换的衣裳……? 迎梦霎时对韩鹿梦的好感又增了不少,虽然她对韩鹿梦有些怕怕的,可是经过这几次,她心里将韩鹿梦认作了好人。 …… 秦韶守在外面,见韩鹿梦出来,轻步上前,欲言又止:“干爹,可要泡药浴?” 韩鹿梦的脸色看起来极为苍白,烛火的灯光一照,更是显得没有人气。 干爹以前为陛下医治之后便是这样。 好似耗光了精力般,平时那么强悍的人,都脆弱了不少。 “嗯,用上次沈溪岚给的方子。” “儿子已经备好了。” 秦韶跟在韩鹿梦身边很久了,不需要韩鹿梦过多提点,他便可以预料到。 他径直朝浴池走过去。 耗费心法给沈溪岚传功,压制她体内的寒毒,不仅耗费精力,若次数多,还会伤及性命。 沈溪岚给的秘方,治不了她的寒疾,用来弥补他的损耗大有益处。 他闭上眼睛,不久便因为太过劳累而入睡。 梦中,是纠缠上来的沈溪岚。 她因为寒疾上身,渴求温度,本能地往他身上靠,前所未有的主动。 第36章 本座已放不下 沈溪岚这一觉睡的不安稳,中间辗转了好几次醒过来,隐隐看见迎梦的身影,韩鹿梦不在,不知去了何处。 她隐隐地想着,没过了多久又沉沉地睡去。 一直折腾到第二天晌午,她额上尽是冷汗,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 这可急坏了迎梦,据说梦魇之人不可强行叫醒,强行叫醒的话,人会疯掉。 她慌慌张张去找韩鹿梦,可吟花殿太大了,她迷了路,不知怎么拐到了哪里去。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谈话的声响。 “主人想要的东西。” 掌印大人! 迎梦脚步一顿,随即被自己看到的吓失了神。 只见掌印对面站着个高大的男人,男人手里正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啊!” “谁?!” 迎梦跌到地上,下一瞬身前便出现了一把银刀,刀刃对准了她的脖子,只要她动一下,那锋利的刀便会划破她的喉咙。 “呜呜呜……”迎梦年纪小,何时见过这么可怕的场面,禁不住低低地哭出来,她想着她见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就算死,也得让掌印大人救了娘娘:“掌、掌印大人,娘娘一直在梦魇,求您救救她吧……!” 她一边啜泣,一边不要命的说着。 “放了她。” 杭飞宇迟疑片刻,还是听从主人的命令,收回了刀。 他静静打量这个女人,不知她是哪个宫里的婢女,竟然这么大胆子敢闯进吟花殿的禁区。 那些奴才到底是做什么吃的,就这么放她进来。 迎梦从死门关走了回来,还心有余悸,哭泣不能停止,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一心一意想的只有一件事:“求掌印救救娘娘!” “她若是得了梦魇,本座去便有用了?” 韩鹿梦语气有些烦躁,一旁死不瞑目的头颅正盯着他的方向,一股邪火忽然窜上全身,他扣住那人的脑袋。 “可若连您都没了法子,那娘娘就……” 迎梦还没说完,就见韩鹿梦扣着的那只脑袋,突然炸裂开来。 脑浆迸溅的到处都是,还有几滴到了她的身上。 迎梦几乎立刻就要干呕出来。 眼前的画面,已完全颠覆了韩鹿梦是好人的形象。 “敢吐出来,本座就要你的命。” 她的脸色青一遍红一遍,杭飞宇已经皱起了眉头,只觉这女人实在碍事。 “主人,留着此女到底是隐患,还是让属下杀了吧。” “还不快滚?!” 韩鹿梦一声令下,迎梦脚步如飞,很快便消失在杭飞宇与韩鹿梦 眼前。 杭飞宇有些费解:“主人,为什么不杀了她?” “她眼里只有她的娘娘,不会说出去。” 杭飞宇:“可是这样太冒险了,属下觉得……” 韩鹿梦冰冷的眼睛扫了过去,骇的杭飞宇霎时失语,跪了下来。 “属下知错。” 韩鹿梦闭上眼睛。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死寂的令人心慌。 他背对着杭飞宇,半晌,低沉道:“本座时常忆起我与你,子骞,小石头纵马疾驰的时日,恍惚不过就是一瞬,却已过了十五年。这是最后一个了,他死了,本座大仇得报,本座应当开心才是。” 杭飞宇心中酸涩,他抬起头来,韩鹿梦修长的背影与十五年前的他相重合。 那个狂妄不羁的少年依旧狂妄,却丧失了他身上最耀眼的光芒。 自韩家遭难,他的正气也随着爹娘兄友的离去灰飞烟灭。 杭飞宇是幸运的,他活了下来,可活下来真的便是幸运么? 他看着韩鹿梦被仇恨侵蚀,眼睁睁地目睹了他是如何变成了人人惧怕的刽子手。 他比韩鹿梦还要年长几岁,看到这副情形,他着实是心疼。 “主人,该放下了。” 他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喉结吞咽,竟是微痛。 这短 短的几个字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十五年来的精心策划,步步为营,将脑袋别在刀尖上。 他们损失了多少人,才走到今天。 若是放下,那什么才是活着的意义。 可他还是私心地希望韩鹿梦能有一个正常的人生,过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生活。 “放下。”韩鹿梦低声喃喃,一阵微风吹来,可地上一滩狼藉,破坏了此刻的美好。 他的手张开又攥紧,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良久,他低低地说:“本座已放不下。” …… “呜呜呜……娘娘,娘娘……” 沈溪岚在梦魇里,便一直听到有人对着她哭。 是那个可怜的小女孩,小小年纪便入了宫,一心一意的侍奉主子,对她良善。 许是她哭的太惹人疼,沈溪岚竟从梦魇里悠悠地转醒。 睁眼,便是一张泪水朦胧的小脸。 “……别哭了,乖啊,别哭。” 迎梦见她醒了,一阵委屈涌上心头,哭的更加厉害:“娘娘,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太好了,终于醒了……” 她被紧紧地抱着,女孩的泪水弄湿了她的衣裳。 哭的真是伤心,沈溪岚呆呆地坐着,依稀想不起自己何时被人这么忧心的抱住。 那似乎很久远了。 久远到她 已经想不起来。 宫里人人都想欺负她,都盼着她死。 她死的那一天,绝望都被她刻到了骨头上。 最爱她的爹爹不在了,心疼她的阿娘兄长不再身边。 如今这温暖,隐隐重合,缓缓的到了她的身上。 迎梦是哭着,哭暖了她的寒。 她抬起手,轻轻地搂住迎梦的身躯,一下又一下地拍她后背,声音轻柔地安抚:“我没事了,没事了……” 迎梦意识到自己婢女的身份,连忙和沈溪岚分开:“奴婢刚才太着急了,才……” 对上娘娘通红的眸子,她戛然而止。 “娘娘……” 沈溪岚转过身去,轻轻擦去眼角即将滑落的湿润,恢复了平常。 “没什么,你身上这是怎么了?怎么有红色?” 迎梦穿的浅青色宫女服,有异色,很容易便能注意到。 她想起这是什么,倏地变了脸色,支支吾吾地说:“没、没什么。” 还是不要说出来吓到娘娘为好。 她的脸色有些不对,沈溪岚发觉异样,言辞严厉:“是不是我睡着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你告诉本宫,本宫为你做主!” “没有,真的没……” “本座欺负了,如何。” 一道唯恐天下不乱的声音插入,韩鹿梦走了进来。 第37章 出去走走 “欺负了她的人应当是本座,你打算怎么替她找公道。” 韩鹿梦拿来沈溪岚的手腕,轻轻落在榻边,指头铺到上面检查一番心脉,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做完这一切后对沈溪岚沉了沉嗓子:“你还是不长记性,刚吃过亏,便想着给别人做主,你当自己已是在宫里横着走了?” 他这几句话说的,是嘲讽,可嘲讽之外,沈溪岚又感受到几分不易察觉的关怀之意。 “迎梦,你先出去吧。” “怎么,不要给她做主了?” 见他难缠的样子,沈溪岚竟是无奈,抬起手来,轻轻地点上他的眉心。 “掌印不快,说些奚落人的话若能消散你眉间愁云,那本宫听了又出便是。” 韩鹿梦更加不悦,拿开她没分寸的小手,低低地冷哼,声音像薄荷叶般凉薄:“你倒是长本事,本座的心思也敢随意猜了。” “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她非但没有半点害怕,还激流勇进般地,越发没了边界。 韩鹿梦没有说话,半晌道:“便当做是吧,你想安慰本座?你想怎么安慰。” 他总是那么的咄咄逼人。 却也在她性命垂危的时候伸出援手,不管他是 个什么人,韩鹿梦对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坏人。 她默默的叹了声息,望向窗外。 昨夜大雨,将京城冲刷了遍,森冷的红墙焕然一新,院子里的花草树木有了新的模样。 她的声音隐隐失落:“若是能出去走在便好了,这宫里再美的景色,终究是万年如一日的。” “出去?” “嗯,去宫外面。” 对着韩鹿梦,她反倒没了忌讳,兴许是因为从他们这一世重逢之时,便打破了伦理常规,沈溪岚学会了一个坏习惯,那便是对着他肆意妄为。 进了宫就很难出去,她知道,尤其她做了妃嫔,将来更是要老死这里。 可她还是大言不惭地说了出来。 “从前我不开心的时候,兄长便带着我出去走走,东郊有片茂密的凤凰林,是一位财主为了缅怀他妻子种下的,也不知这个季节,是否盛开的像云朵一样美呢。” 韩鹿梦自然是想象不到那是一片什么样的景色。 他沉静几许,问: “有用?” 沈溪岚错愕,如实回答:“也不完全,美景纵是见过,心里还是伤心,可回到家,那些难过便好似被扔到了外面,倒也没那么伤心了。” “哦。” 韩鹿梦往外走,沈溪岚好奇,他这次来了,又离开的这么快? 他走到门口,停下足来:“傻愣着作甚。” 沈溪岚小脸十分疑惑。 韩鹿梦说:“不是要出去?” 她与他,从榻边到门口的距离,可她却明晰地看清了韩鹿梦微微皱起的眉。 他道:“多穿些,别死在外面,本座没心情救你。” …… 车轮吱呀吱呀地转动,缓缓停了下来。 外头静了几许,传来陌生的声响。 “里面的是……明白了,大人请。” 守卫自行为他打开门。 走出一段距离,沈溪岚手指勾着车帘,偷偷打开一道缝隙,偌大的宫殿群渐渐远了,远的从一个巨大的建筑群,变成一颗颗豆大的灰影。 韩鹿梦真的带她出了宫。 就这么随意的…… “看什么。”韩鹿梦冷冷出声。 真是奇怪。 沈溪岚心中腹诽,他又没有睁开眼睛,怎么知道她在看他。 “你要带我去哪?” 他们总不可能一直这么漫无目的地走。 “沈修远当初怎么带你走的,就走那条路线。” 他坐在她的对面,轻描淡写地说着,沈溪岚一开始以为他是出来办正事,顺路带上 她,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他真的按照她说的,就为了出去走走。 “不行?” 沈溪岚摇摇头:“先去景子街吧。” 她欲言又止的样子,韩鹿梦有些不耐烦:“还有什么事。” “如果我们出去,你可以稍微温柔一点么。” 他睁开了眼睛,沈溪岚解释:“你气质与常人不同,一看便是宫里出来的,百姓们见了你会害怕。” “怕就怕,难不成本座还得哄着他们?” “那岂不是和在宫里没什么两样了?” 沈溪岚轻声哄着:“掌印大人便委屈这么一次,反正都出来了,你听话一点,我让你开心起来。” 他定定地盯着她,半晌说:“沈溪岚,敢与本座这么说话还活着的人,你是第一个。” “那你答不答应嘛。” 她凑上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抱住了他的手臂。 “你做什么。” 沈溪岚靠到他的肩膀上,喃喃说:“便当我一日的兄长,我太想他了。” 韩鹿梦:“……” 沈栋死后,她的二哥沈修远便被流放到远处,至今没有回信。 沈溪岚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时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自己 的家人。 那些已经逝去不可回的记忆,成了她最舍不下的东西。 亦是她前世经受诸多苦难,绝望之际,唯一能想到的慰藉。 韩鹿梦自己都没有做到完全忘怀,沈溪岚的失落委屈,正与他没什么两样。 “本座……”他顿了顿,想起在外面不能说如此自称:“我总不能白做你一天哥哥吧?” 他这是松口了? 沈溪岚本没抱着多大希望,就是随口一说,欢喜地抬起小下巴,实在可爱,韩鹿梦挑了起来,蛊惑般地说:“回头,让娘娘几日下不去榻,莫要哭涔涔地喊本座停手。” 她脸上霎时一片红霞,娇羞至极。 “韩扶疏,你这张嘴巴,什么时候能饶人一些……” 他已经不记得多少年没人叫过他的小字了。 这么叫他的人都已不在人世。 他恍惚了半瞬:“谁教你这么喊本座?” 沈溪岚:“很早以前便想了。” 她靠着,轻轻地说:“爹爹以前总是念叨你,若谁得了韩扶疏辅佐,胜过三千朝臣。” “他?他竟也会夸我。” 沈溪岚:“有的。” 想起爹爹,她的心中一阵抽痛:“爹爹一直很看好你,只是他嘴上,从来不说。” 第38章 扶疏,我知道是你 景子街极为热闹,大邑是四方各国中商贸最发达的,每天都有来自各个国家来做生意的商人。 时间一长,景子街也变得越发繁华。 沈溪岚与韩鹿梦都换了身平常些的衣服,她的头发简单地梳好,韩鹿梦则是他常穿的一身玄衣。 尽管他已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可在人群中,他还是那么的让人难以忽视。 沈溪岚跟在他身边,也不知多少女子的目光往他身上瞄,顺带着将她连累。 就是和二哥一同逛街的时候,她也没有过这么大压力。 路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商贩,韩鹿梦不常出宫,可这条路,他也不是第一次走,走着走着,他已是不耐烦:“这便是你说的,心情会好?” 他话音不等落下,便有人因为躲避另一个人,不小心装上了他,他瞬间眸如阴雨。 “对、对不起……” 那是个小孩子,仰着头看英俊又吓人的哥哥,害怕的要哭出来了。 沈溪岚连忙挡到小孩子前面,俯身教育:“下次要看路呀知不知道,好看的哥哥生气起来也是很吓人的。” “嗯嗯,知道了……” “好啦,去玩吧。” 韩鹿梦阴沉着脸,因为那孩子弄脏了他的衣服,他心情更 加不好了。 “这就是你说的,心情会好?” 他几乎是质问出声。 沈溪岚咳了下:“这是意外。” “我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好玩。” “等等。”情急之下,沈溪岚抓他要离开的手,冰清玉洁的小手紧紧地扣住他,生怕他一时不开心真的走了。 “我好久没出来透透气了,可不可以就当是为了陪我,再待一会?” 韩鹿梦也不知道为什么。 按道理,他没有这样的耐心,可他转念一想,回了吟花殿也是无事。 面对那颗已经碎成了渣的头颅,他更是没有兴致,连晚膳都没胃口吃。 他看了看时辰:“早些回。” 她点点头,看到边上有卖糖人,拉着韩鹿梦买下来。 “给。” “……”韩鹿梦拿到手里,涌出一种立刻将这小孩子才玩的玩意儿扔掉的念头,他若是当着沈溪岚的面扔了,她会当场哭出来吧? 她那双眼睛,水沁的一般,说哭就哭。 他想了又想,把那东西塞到秦韶的手里。 沈溪岚尽力寻找着从前的记忆。 尽管,韩鹿梦不是沈修远,她和他也不是兄妹的关系。 这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虚伪,好似随随便便就能捅破。 可她还是为这来之不易的温情,分外珍惜。 她把韩鹿梦当成她的哥哥,与他一同走了当初,二哥总是拉着她走过的路。 做杂耍的小孩还在路旁,吆喝着要赏钱,人来人往的,钱罐子停到了沈溪岚跟前,她摸了摸,身上竟没一分银钱。 韩鹿梦从上至下冷冷瞥她,她眨了眨眼,想来这人应当是不会借他,只好对要赏钱的小女孩摇了摇头,表示歉意。 叮当 一枚碎金落到碗里,清脆的一声响,女孩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好几下眼睛,激动的差点把碗打碎。 她拿起来,也不嫌脏,咬了一口:“谢老爷赏赐,老爷平安吉祥,与夫人百年好合!” 这一颗碎金,对韩鹿梦不算什么,却足够他们这些人生活一年。 韩鹿梦冷嗤,对这祝福词不屑一顾,转身离开。 女孩站在原地颇为不解,不明白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沈溪岚对女孩安抚地勾起唇角,十分温柔,女孩见了她,心底那一丝不安便烟消云散。 他走路的速度很快,沈溪岚小跑几步才勉强追上他。 两人这么一路走着,走着,穿梭川流不息的人群里。 她握住了韩鹿梦的手,两个最不该在一起的人,却 明目张胆地并肩,他回过头来,她淡淡地解释说:“怕你我走散。” 他敛眸,没有挣开。 最后一站,是一间酒阁。 那酒阁共有六层,奢靡豪华,在邑京相当有名。 韩鹿梦站在店面前,眯起眼睛:“沈修远以前就带你来这种地方?” “二哥……二哥是风流了些,不过他来这,只是因为这的香酒好喝。” “不搞其他的,这话说出来,你也信。” 这酒楼,他以前可是常来,最清楚里面都是什么人,做的什么生意。 她却十分笃定,轻轻地说:“二哥不是那样的人。” 无药可救。 韩鹿梦不屑。 索性都陪她玩了一天,不差这最后一路。 他迈动长腿,径直走了进去。 花枝招展的妈妈远远地便注意到韩鹿梦气度不凡,她们在这做时间久了,眼睛都尖,什么人有钱,什么人身份不一般,是大户人家或是官宦,她们仅凭一眼便能认出来。 只是一旁的沈溪岚让她驻足良久,迟迟不知这男人是什么意思。 是要进来,还是不进来。 却见他忽然迈动了脚步,朝她这边走来,她连忙迎上去:“这位公子好雅兴啊,来来来,上间请!” 她一声吆 喝,又是好些个女子迎上来。 韩鹿梦的姿色,可是千年难遇。 她们服侍人,也愿意服侍顺眼的。 韩鹿梦仿佛变成了野兽群中的盘中餐,被人左一边几个,右一边几个的包围。 而在这一群疯狂的女子中,唯有一人,静静地站在原处,如一名闺阁女子般落落大方,沉静内敛地站在原处,静静地望着。 她娇嫩的脸庞,有着些微动容,明亮的灯光下,她神情似是要哭出来。 “……扶疏,是你吗?” 沈溪岚脚步一顿。 似乎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画面。 “我说你这个人啊,这就不是你这种千金小姐该来的地方,能不能听听劝啊!” 沈溪岚回头,轻轻地比了个“嘘”的姿势,让她安静,给了她一些银钱 ——方才她买东西,韩鹿梦懒得付钱,直接将钱袋子丢给了她。 韩鹿梦冰冷地望着那名女子。 迟迟得不到答复,她有些焦急,快步上前几步,念道:“扶疏,我知道是你,我不会认错的。” 她似乎在酒楼里是个挺厉害的人物,招来其他人的驻足围观。 韩鹿梦甩开那些女人的手,也一并与她分开一段距离。 冷冷地说了句:“你认错了。” 第39章 本座说了,与她不相识 “扶疏……” 女子欲上前却又不敢,停在与他半步距离的地方,双眼含情脉脉,令人我见犹怜。 她既然知道韩鹿梦的小字,想来应当与他有段缘分,只是不知为什么,韩鹿梦却是不想与她相认。 若是平平淡淡的关系,为何不愿相认? 沈溪岚思绪难平,似乎这么久以来,她终于有机会了解韩鹿梦的过去,看的无比认真。 “愣着做什么。”她被一把抓了过去,他的动作不算轻柔,带着几分力道,是不悦的,微微发着疼:“不是要上去?” 沈溪岚:“我见你有故人,不如还是……” “什么故人,你说她?”他淡漠地扫向女子,女子以为他要相认,失落的嘴角勾起些弧度,难以掩饰的欣悦。 韩鹿梦:“不过是个攀关系的妓子而已,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实在是无趣至极。” 这话,光是沈溪岚听着便感到狠绝,果真那女子听了,晃了晃身子,被身后的人扶住方才堪堪站稳,伤心欲绝地喃喃: “扶疏……” 沈溪岚被他拉着,决绝地远离了女子。 “安排一间上上间。” 老鸨愣了几许,答应,沈溪岚跟着他上了楼,禁不住回头看 那女子的方向,老鸨对她说:“曼安啊,你肯定是认错人了,扶疏公子怎能说出那种话?他不会回来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是啊姐姐,那齐公子待你不错,还是尚书的儿子,你若去到齐府便是鸡犬升天,何必在一个走了那么多年的人身上放不下呢。” 沈溪岚无声地正过视线。 那些声音,既然她听到了,必然也传进韩鹿梦的耳中。 他就是你们要找的人……可这些话,韩鹿梦听来会是什么感觉? 他会感到蹉跎,愧疚,或是想念曾经的那个自己吗? …… 一直到了上上雅间。 今夜刚好有花魁表演,窗边特意开辟了一处可供人观赏的台子。 台子布置的精湛,有花草亦有雅境。 视线开拓,将一楼的景色尽收眼底。 从前二哥便偏好这个,他常摇着他的折扇慢悠悠地说:“若见美人,延年益寿。” 虽是插科打诨之语,听来确实也有那么几分道理,她看到美人心情愉悦,心情好了,自然便活得久一些。 爹爹不在了,她更是觉得二哥说的很对,爹爹便是忧虑太多,太多不好的累积起来,将他一副泰山之躯生生压垮。 韩鹿 梦似乎不打算说方才的女子,沈溪岚见他心情不太好的样子,这会不敢多说什么。 随着底下人如沸水般的喧闹,花魁万众瞩目地走了出来。 竟是方才的女子。 这下,她想忽视都不成了。 只见她抱着一把竖琴出来,一边弹奏,一边从空中踏步而来,款款而下。 翩飞的衣袖宛若仙女下凡,为她镀上一层圣洁的光芒。 她的琴声传出淡淡的哀婉之意,曲调悠长,几经周折,令人听了伤怀。 想来是受了韩鹿梦的影响吧? 一曲终了,她轻轻折腰谢礼,转身离去。 “曼安姑娘且慢!还有一个环节呢?” 一道声音急不可耐,一名男子手里攥着一叠银票,最少也有上万两。 “千金买姑娘一夜,可否……” 阙曼安听到这话,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惨白,紧张地四处张望,生怕被人听去了这话:“你不要乱说,这一夜,只是弹奏,并不是其他的。” 那男子愣了下:“是啊,我也没说别的什么,这规矩我当然是懂的,曼安姑娘清丽高雅,自然不会做那种生意。” “我今日身体欠安,实在抱歉,各位下次再来吧。” 她紧 张的样子,实在无法让沈溪岚刻意的忽视了去。 期间她一直偷偷打量韩鹿梦的神色,他只是板着一张脸,除此以外,什么都看不出来。 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只是不讥讽人了,也不笑了。 “韩鹿梦,你真的不去见见你的故人?” 韩鹿梦:“本座说了,与她不相识。” “你别骗我了,她准确地叫出你的小字,那时,你也是驻足了的。” 他举着茶杯,放在拇指与食指间滚动,里面没有一滴水,只是个被他把玩的器具:“沈溪岚,在这里,本座就是掐死你,回去也有的交代。” “……”他想什么时候掐死她,这世上恐怕没人拦得住,她只是看韩鹿梦太难受,不想他错过这个机会。 “你这人,真是不识好歹。” 她喃喃地诽论,偏头,便看见对岸的栏杆处,一名女子望着他们的方向,一脸怅然。 沈溪岚起身:“我下去走走。” 韩鹿梦没拦她。 她的身影从窗口消失,一直偷偷凝望的阙曼安怔了半晌,心中纠结起来。 若错过这次机会,再见扶疏公子不知要何时,她已等了这么多年,真的甘心他一句不相认便作罢了么。 她壮着胆子。 “曼安姑娘,妈妈问你为什么擅自推了琴宴。” 阙曼安生生略过了拦她的人,一开始是走着,后来小跑起来,长长的衣袖在空中起舞,沈溪岚下楼之时,刚好与她打了个照面。 “多谢。” 沈溪岚对她笑了笑:“不必。” …… 她去外面走了走。 这夜间的温度刚好,算不得热,也不会寒凉。 风吹过鬓发,清新的好似令人打开了新的世界。 她坐在酒楼后花园的池子边,那处有一个亭台水榭,此时空寂,并无他人。 迎梦好奇地问:“娘娘,我们为什么要出来啊。” 沈溪岚从小便喜欢戏水,可因为她的寒疾,家人们不许她碰水。 没人管她,她放纵了起来,坐在边上的横椅,离水很近很近,池面涟漪,荡漾着她的脸庞。 “你看那女子,分明是和韩鹿梦有点什么,我若不走,怕是她等了这么多年化成一场空,我岂不是罪人?” 迎梦口直心快:“可奴婢看掌印的意思,并不想和她多说,不还是一场空了?” “那不一样。”沈溪岚道:“你还未经情爱,不知这世上有的事,即便明知道是错的,也要得个结果。” 第40章 抱住亦安眠 “娘娘,情爱是什么。” “大抵便是……” 沈溪岚停顿,她亦不知什么是情爱。 这些都是她看来的,便是没经历过,却见过大哥与大嫂荡气回肠的爱情,二哥风流不羁,这么多年心中却始终牵挂着一人。 她曾问过二哥:“那什么是爱。” 二哥摸摸她的头,如今她也像二哥温柔的手掌,落到迎梦小小的发顶上:“遇上那人,便知道什么是情了。” 迎梦乖顺地低下了头,静静听娘娘教诲,心中默默记下。 她在水边,玩的忘乎时间,身后一道声音唤她回头,阙曼安站在不远处,双手交握于身前,向她微微栖身。 “多谢姑娘相助。” 趁着月色,她的眼睛微微发红,似是哭过的样子。 这样的结果,沈溪岚并不意外,连迎梦都猜得出结局,阙曼安去了,注定是飞蛾扑火 正如她所说,不过是做个了结罢了。 “曼安姑娘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何足挂齿。” “不,若非姑娘成全,我甚至连单独见他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她的泪水,将要涌出来,侧过身去轻轻擦拭,方又继续道:“我自知身份低微,比不上姑娘多年陪伴,蹉跎了如 此光阴,既是命,亦是无缘,我已心死。” 这话听来,便不是那么的顺耳。 带了几分不满之意。 “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与韩……你的扶疏公子并非你想象的关系。” “我知道,可姑娘有机会陪在他身边,这就已经足够了。” 原以为她是个有骨气的,没想到志向竟是如此,沈溪岚顿时有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不想再与她多言。 “慢步。”阙曼安叫住了她:“有件事,我仍是想知道,他这些年去了何处,为何突然出现,好似完全变了个人?” 沈溪岚本想着让她了结夙愿,此后也不算留有遗憾,可她终归是太贪心了,韩鹿梦不愿意告诉她的东西,沈溪岚又怎敢插手。 只怕给她创造了机会,沈溪岚都要被韩鹿梦追责。 以韩鹿梦的性子,没有可能,便是没有了。 阙曼安痴痴等了这么多年,也着实是可怜,沈溪岚便正过身来,又多了一句嘴:“姑娘,放下吧。” …… 她和楼下的店小二要了两坛子好酒上来。 韩鹿梦阴阳怪气地说:“还敢回来?不怕本座打断你的狗腿。” 她把酒放到他身前的桌上,夜风习习,轻轻地扑向他们, 刚开酒坛子,酒的香醇便顺着罐口四散。 是熟悉的味道。 二哥最喜欢喝这香酒,她偷偷跟着二哥出来的次数多,也记住了这香味。 她给韩鹿梦斟了一杯:“让掌印心情好起来这件事,实在是难度大了些,我甘拜下风,稍后随掌印处置。” 他讥讽一笑,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眺望窗外远处。 “不过呢,既然掌印做了我一日的哥哥,还剩下这么最后一点点,便凑个圆满,陪我做完再处置我也不迟,掌印看呢?” 韩鹿梦:“这就是你说的最后一点?” 面前的酒杯已然斟满。 透明的液体微微晃荡。 玉色的瓷杯,与她冰晶般的肤色极为相称。 “嗯,便是这两坛酒。掌印不会不胜酒力吧?” “沈溪岚,”他一字一句地说:“本座陪你玩完了这最后一出戏,一会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花样极多,沈溪岚已经料到这个晚上自己不会好过,左右都是遭罪,不如大胆些,趁机一并还。 “但求君恩。” 他举起酒杯,摇摇晃晃,看着里面随之漩涡的酒水,咣地置到桌上,一仰而尽。 “掌印痛快,我陪你。” 沈溪岚学着二哥的样子 。 她和韩鹿梦,一人一杯的下肚,她的目光逐渐迷离。 都说借酒消愁,确是如此。 记忆回溯到很久远以前,她问爹爹,为什么二哥那么喜欢喝酒。 爹爹说:“不作为的人大多如此。” 沈溪岚悲哀的发现,自己也成了爹爹口中不作为的人。 他离开那么久,她却没有建树,非但没有扛起责任,还把自己混的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境地,寄居宦官之下,成日与他为伍,不知廉耻。 韩鹿梦酒力比她好的多,两坛酒不足以令他醉。 辛辣酒水下腹,一时畅快,亦被长久的清醒救赎人心。 沈溪岚趴在桌上,渐渐眩晕,眼神迷离,已是醉了,枕住手臂静静地看他,韩鹿梦无视了他,自己为自己倒酒。 两坛酒喝光,却也上了昏沉之意。 面前倏地传来一声甜笑,轻慢的如林中鹂鸟:“我就说嘛,二哥都会醉的,没人比二哥还能喝。” “你莫不是在里面下了药粉。” 沈溪岚:“没有,为什么给你下那种东西呢,要酒才行。酒可解千愁,一定是酒意上了头,才好忘却烦恼。若是简简单单的睡了,便在清醒的时候总是痛苦,没有一刻放纵,半醉半醒… …既是醒着,又是醉了,韩鹿梦,你说那句借酒消愁,是不是就为了糊涂一阵子。” “我怎么知道。” 她醉时,倒是糊涂,说话时身子都在微微的晃。 韩鹿梦比她好很多,只是微醺。 “你的烦恼呢,此时,你忘却了吗?” 他的烦恼。 他能有什么烦恼。 大仇得报,他享尽荣华富贵,事事皆由他心意来。 他做了这世上的人们最想成为的那种人。 他还有什么烦恼。 这个沈溪岚,总是肆意地揣测他,还次次都猜的不对,真是可恶,欠收拾极了。 “你是该好好烦恼,如何惹我的,又准备如何偿还,都好好想清楚。” 他把沈溪岚拉到身前,盈盈细腰搂在怀里。 不知什么时候,他已习惯了她身上的香味,绵软的手感。 抱住亦安眠。 拆了她的裙带,一件件过分地拆解下去。 悄然无声地将一颗珍珠,从蚌壳里拨了出来。 她不当回事,似乎习惯了。 只是扬起小下巴,与他近在咫尺的距离,轻轻地凝望着他深邃的双眸说: “韩鹿梦,你既那么不想直面你的过去,可你终究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又何苦为难自己呢。” 第41章 本座是将她往火坑里推 啪,一个巴掌,拍到后面,沈溪岚唔地出声,扭过头找他算账:“你怎么这样……” “我哪样?你管的太宽,还不许人打的?” 韩鹿梦又打了一下,变本加厉,低沉地说:“本座不光打的,还要重重的打,让你见识见识本座的厉害。” 她鼓起小嘴巴,圆润的像一颗奶白色的皮球。 他捏了几下,爱不释手的。 “你不要太过分,我又不是唔……” 夹住她脸颊的手变成了两只,揉搓的幅度更大,她的脸都在痛,说话也含糊不清的。 “不要弄了,韩鹿梦……韩扶疏!” “叫声哥哥。” 沈溪岚不愿意,酒劲上了头,说话越来越大胆:“为什么啊?” 韩鹿梦:“你不是让我做你哥哥,连声哥哥都不叫,那又算什么哥哥。” “你才不是二哥……”她喃喃地说:“二哥也不知在不在了,若是在,才不会像你这样欺负我……” 她啪嗒枕到他身上,韩鹿梦听了,一阵气血上涌,冷嗤声,阴沉沉地说:“你好好说,本座是欺负你,还是宠着你?” “……” “说话。” 沈溪岚的后颈衣服被人拎起来,有点点勒脖子,韩鹿梦强迫她仰起小 脸,她躲避不掉,只能直面他的眼睛,说了实话:“不是欺负。” 他嗤笑:“给你几分好脸便不知东南西北。” 她望着韩鹿梦,怔怔地呆滞不动,韩鹿梦道:“怎么,本座说错了,你那是什么眼神?” 她的眼睛肉眼可见的湿润起来,波光粼粼的。 韩鹿梦蹙眉。 她委屈地憋起嘴巴:“二哥从来不这么凶我的,我好想二哥,想爹爹,阿娘……” 可怜的哭腔,让人听着厌烦。 嘤嘤的像只悲伤的小鸟,偏生又不能对一只弱小的鸟儿发脾气,她太小了,太娇贵,碰几下便碎。 “你想就想,和我哭什么,人都死了,我总不能给你变出来。” “胡说!阿娘才没有死,不许咒人!” 一只纤长的小手直挺挺地对着他的鼻子,韩鹿梦:“……” 他默默拿下沈溪岚的手,阴阳怪气道:“娘娘借酒耍混的本事是跟谁学的,莫非也是你的亲亲二哥?” 沈溪岚:“和韩扶疏。” 他眉头皱了起来,深深怀疑自己听错了:“谁?” 沈溪岚:“韩扶疏!就是那个大坏蛋,不好的都是跟他学的!” “你哪来的硬气。”韩鹿梦真是越发窝火,眼前这人 太过不识好歹,反复在他雷区里蹦跶,不知悔改。 “就是他就是他。”沈溪岚晕乎乎的,已经看不清韩鹿梦的脸了,只是他眉间皱起的样子和质问的语气,有点像二哥。 她抱住韩鹿梦,撒娇说:“二哥……韩扶疏欺负人,他总是把我弄的好疼,成天讥讽人,总是要你过的不舒坦才行。” 软软的语气,和平时简直判若两人。 真是涨了见识。 她沈溪岚,那个骨头跟她爹一样的硬的沈溪岚,居然也有这么娇滴滴的一面? 他消了将人从身上扯下去的心思,想看看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不过……”她趴在他胸膛,只要他微微垂眸,便能看到她精致的小脸,樱桃一样的小唇一张一合,饱满的像是要滴出水来:“他却不是个坏人,他只是太孤单了……和我一样,他的家人好像也不在了,如果在的话,我们不会变成这样子的……二哥,你会怪我吗?我没有成为你们想要我成为的女孩,我杀了人,做了坏事,我还入了宫,做了昏君的妃子……二哥,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二哥,我好想你……好想你们……” 韩鹿梦:“……” 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到最后已经完全听不清。 韩鹿梦探她鼻息,已是说着糊涂话睡了过去。 擦擦小脸,还有湿润的水渍。 孤单…… 她说他孤单。 他竟无法反驳。 一直以来亘在心头的烦忧,随着她无意的一句话,豁然开朗。 他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如此烦躁,明明了结了最后一个仇人,他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因为他太孤单了,孤单到连最后一点目标都烟消云散,这世上已经没有他所留恋的东西。 可她说,她也一样,又是为什么。 明明她阿娘还在,她的那位大哥远在边疆,似乎也还活着,至于沈修远…… 韩鹿梦坐起身,将人放到床上。 “去查查沈修远死没死。” 从暗处出来个人,正是先前的杭飞宇。 他自从办事回来后便一直在暗处保护着韩鹿梦,几乎是寸步不离,沈溪岚与他发生的点点滴滴,他都看在眼里,他也终于想起了沈溪岚的身份。 杭飞宇不解道:“她父亲是当初第一个带头反对您和七皇子的人,还当着群臣的面痛斥您,您为何还要帮他们一家?” “若你是沈栋的位置,一个匡扶正义心是天下的君子,见一个最不该做皇帝 的人做了皇帝,你是如何?” 杭飞宇:“……会失望吧。” 韩鹿梦把床边的金色纱帘放下,从里面走了出来,又与小二要了几坛香酒,摆到杭飞宇跟前。 “所以你明白了,沈太傅并非针对本座,换了个人做同样的事,他亦如此。” 杭飞宇:“那您也没必要管他女儿,我记得这女子,当初韩家出事,你去找过她,她却视而不见。这样的女子,便是死了也活该,您又何必以德报怨。” “以德报怨?”韩鹿梦低低地笑,笑声极具磁性,极为动听,他直接把坛子扔给杭飞宇,与他对饮:“本座何时救她,本座是将她往火坑里推,还要她回头感激本座,岂不有意思?” 到了杭飞宇不能理解的环节。 “您的意思是,并未真心带她,只是帮她复仇,要她一辈子也走不出来?” 不知怎的,杭飞宇说完,韩鹿梦想起沈溪岚醉酒时迷迷糊糊说的那句话——他也不是什么坏人,他只是太孤单了,和我一样。 “谁走的出来?” 韩鹿梦的反问,令杭飞宇哑口无言。 一坛接着一坛的酒下腹,两人久违的相约而醉。 似乎回了宫,便再也没有现在的好时光。 第42章 扶疏已死,今后不要再提 喝的多了,杭飞宇话也多了些,说一些平时不会去说的话语:“掌印以前是不会同我一块喝酒的。” 他盯着空空如也的酒坛,想不到这酒如此之烈:“会喝酒的人,不是掌印,是韩扶疏。” 仅仅一日,他便听到三个人唤他的小字。 从前十多年,无一人如此。 “扶疏已死,今后不要再提。” “不,不是。”杭飞宇有些激动,脸颊涨红,急切地说:“扶疏还活着,在您的心里,从始至终您都没有舍弃,是韩家的公子,属下的少主……是老爷,期盼您成为的人。” “……”韩鹿梦盯着手中的酒杯:“你们为何,一个两个都来扎本座的心,是要本座过不舒坦才好?” 杭飞宇愣了下,不知还有谁胆敢如此,想来,能得到如此特权的恐怕也只有不远处榻上沉睡的那位娘娘。 “痛总好过麻木,我是真心为你感到开心。” 他热泪盈眶:“老爷在天上看见,想来也同我一样。” 韩鹿梦静默良久,忽然道:“飞宇,阙曼安在这。” 杭飞宇呆住,十分惊讶:“是当初曼安姑娘?她现在如何?您为何不与她相见?!” “她在等 我,当初戏言,不过尔尔,她却在苦守,真是蠢的天真。” 当年韩家遭难,韩鹿梦被困锦北,遭遇劫兵追杀,他逃进一间酒楼,便在那遇上了阙曼安。 阙曼安给了他收容之所,他以“扶疏”为名,借她的福,勉强逃过一劫。 活了下来。 再接到消息,便是韩家百口惨遭灭门,死状残忍,杭飞宇的父亲身中剧毒,撑住最后一丝心脉将这个消息告诉他,并为他留了仅剩的几个心腹。 走时匆忙,连一个招呼都没打。 他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到阙曼安。 杭飞宇:“若是带您,便是这么多年仍未改心意,如此女子,当真痴情,掌印为何沉敛,看着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韩鹿梦低了低声:“已非故人,何必相认,过去的都已过去了,她却念念不忘,找上门来。”他顿了顿:“等了那么久等不到便罢了,仍是等,是她傻,她偏要做痴人,你说她是不是很蠢?” 杭飞宇不知如何作答。 他总觉得掌印虽然嘴上嫌弃着阙曼安,可心里却不是那么想的。 兴许他在惋惜与曼安姑娘的错过,可一别十几载,他们真的是分开的太久了。 就算种下一颗小树苗,过了那么久再回去寻,亦是不认得。 “她还是歌姬吗?” 韩鹿梦:“不知,应当吧。” 他叹了声息:“有缘无分,掌印莫要挂怀,若需要,属下可以给她些补偿,就当这么多年给她痴情的回报。” “不必了,我看她过的不差,死了这条心,断了执念,将来不会比现在过得更差。” 他说完,似是了了一断心事。 他便是这样的人,一旦做了什么决定,便狠绝。 从不会有悔意。 多年来一直如此,不过有一个例外。 韩鹿梦醉酒之余,用余光瞥了眼沈溪岚,雾蒙蒙的纱帘后面,她翻了个身,睡的沉沉,生了一副好皮囊,也得了一条能睡死的好命。 不似他。 “你派人保护阙曼安,若她有需要,给予她帮助,要什么从我这拿,无需汇报,只有一条。不要让她知道是我给的。” “属下明白。” …… 上阳殿,公良察咳嗽的好了些。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处置清妃,清妃一夕受宠,一夕又被打入了冷宫,哭的不知天黑黎明,眼睛都快哭瞎了。 邵岚岚服侍身侧,寸步不离地侍候 着,时不时吹些枕边风:“臣妾也不知,为了得到陛下的宠爱,这些妃子竟是什么话都编造的出来,竟诓骗陛下,就不怕天打五雷轰吗?” “朕还以为她真能治好朕的病,她会骗我,掌印总不会,原来掌印也有错的时候。” 邵岚岚动作一顿,脑海中闪过韩鹿梦与沈溪岚走的近的模样,心底那丝嫉恨便膨胀开来,状若无事地说:“有的话,臣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公良察:“你说。” “……还是算了,方才是臣妾失言,望陛下恕罪。” “朕让你说。”公良察口气强硬。 邵岚岚一副难为情的模样,犹豫着说:“掌印虽与陛下情同兄弟,可这即便是兄弟,也无法真正坐在陛下的位置上,和陛下有着同样的感受。这天下,九五之尊只有陛下一个,纵是掌印,也不能完完全全的理解陛下,陛下什么事都信了掌印,也不是万能的。” 她说完,立马跪了下来:“臣妾自知陛下与掌印之间的关系,并非任何人可摧毁挑衅之物,臣妾绝无此意,只是心疼陛下遭的苦累,若可能,臣妾甘愿代陛下受苦,可这世上没有此法,臣妾无奈,才忍不住说 了这些,只想让陛下下次不再遭此折磨。” 公良察的表现还算平静,他靠在床榻前的墙壁:“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朕的确是太信掌印,信到没了自己的主见。就算掌印极为厉害,可他亦不是事事都对的,这次,便是个很好的证明。” 邵岚岚以前每每提及此类话题,都会被公良察严肃地凶斥回去,这次他竟没有反驳,她极为激动,紧紧地把握住眼前这个好机会。 “陛下是真龙天子,是世间万物的法则,若当真有个人什么都不会错,那个人只能是皇上。” “真龙天子……皇后,你真当朕是真龙天子?” 他有些诧异地看过来,邵岚岚说:“陛下若不是,那谁还是呢?” “可你知道,多少人不希望朕当这个皇帝吗?”公良察语气森冷冷的嘲讽着:“哪有真龙天子是不招人待见的?你见过吗?” 邵岚岚:“可您是陛下,你的地位无可撼动,那些人都是鼠目寸光的笨蛋,他们根本不知陛下的厉害。” “都是掌印,若没有掌印,也没有朕的今天,所以朕如此信他……可他也会骗朕了。” 他低下头去,忽然问:“掌印现在何处。” 第43章 你们姐妹,又是怎么了 昨夜邵岚岚便从眼线那知道了沈溪岚不在宫里的消息,皇上这会连对掌印的态度都松了口,更何况沈溪岚? 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将韩鹿梦一并叫过来,再想个办法传唤沈溪岚,若是找不到人,掌印和陛下都在,看她怎么解释。 “这会子掌印应当还在吟花殿,陛下找他是有事么。” “唤他过来。” “好。” 公良察需要休息,所有的婢女太监都被邵岚岚遣到外面等着,邵岚岚走了出去,与周言对上了目光,与他微不可见的点了点下巴。 过了会,周言回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邵岚岚一边喂皇上喝粥,瞥了眼,一副有事就说的做派:“什么事吞吞吐吐,不是叫你去传唤掌印大人么?” “掌印正在来的路上……”他犹豫了片刻,啪嗒跪下:“奴才方才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了思韵宫当差的宫女,听见她们说……说……” “岚贵人?她怎么了。” 周言:“奴才也不知真假,奴才不敢说。” 公良察本就有些心烦,见他吞吞吐吐,气火上来:“说不得就给朕滚出去,也不必在朕的宫殿里当差了!” “是,是岚贵人昨天晚上 ,好像一天都没回来……” “什么?!”邵岚岚故作惊讶:“那她去哪了?” 周言:“奴才也不知道……” 邵岚岚转过头来,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陛下,溪岚她不是哪种不知检点的人,定是这奴才在撒谎陷害溪岚。” “饶命啊皇后娘娘!”周言跪了下来,害怕的大喊道:“奴才绝无半点虚言!” 公良察的脸色极为难看,邵岚岚越是替沈溪岚狡辩,他便越觉得这其中有问题。 “思韵宫的哪个宫女,你把她们叫过来。” 不一会,思韵宫的宫女便被传唤了进来。 “奴婢冰冰,叩见陛下。” 几名女子伏在地上,身体微不可见的发颤,邵岚岚正是抓着她们害怕的心里,沉了沉声问道:“方才你们在外面都说了什么,如实招来。” “奴婢……奴婢什么都没说呀……” 邵岚岚:“现在本宫还问你,便是给你机会,你若不配合,本宫便不会这么和善了。” 她看了眼公良察,他没有阻拦的意思。 “奴婢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错……” 周雁在一旁提醒:“思韵宫南门,你们今天在那说了什么?” 几人愣了下,冷不丁想起来, 便知自己死到临头。 这思韵宫的事情,若说出去,娘娘那边不好交代,若是不说,还被周公公听了去,怎么都是插翅难逃。 “陛下当前,你们还犹豫什么,我看你们一个个是都活腻了!” 听得此言,几人不敢再犹豫,“皇后娘娘息怒!昨夜奴婢们一夜未见岚贵人,早上便悄悄议论了几句……” 公良察的脸色当即变得更黑。 “私自议论主子,罪当容诛!来呀,把他们拖出去,重打五十大板!” 她转过身来:“陛下千万莫要动气,动气伤身,这其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待本宫去问清楚。” “什么误会?”公良察的嘴唇发白,一手将粥碗打翻在地,暴怒道:“把岚贵人给朕叫过来,什么误会,当着朕的面说!” …… 彩沐在尚膳监当差,积攒下不少人脉,率先听说了此事,知道大事不妙,赶忙急匆匆地托人通知到思韵宫。 沈溪岚醉意未消,头昏昏沉沉的。 听完彩沐的传讯,便知危险降临,形式极为严峻。 “你去太医院和贺穆要些压制酒气的药,无需担心伤身,一定要见效快。” “是!” 迎梦连忙走后门去。 未到上阳 殿,沈溪岚便已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殿内,几个婢女和太监在皇帝跟前跪着,沈溪岚认出那是她思韵宫的几名宫女和太监周言。 “臣妾来迟了,请陛下责罚。” 邵岚岚立在皇上身边:“岚贵人,听你宫中的婢女说你昨夜不在寝宫?” 沈溪岚抬起小脸,慌张极了:“哪个婢女乱说话?” 邵岚岚见状,更加胸有成竹,面上却还是一副关怀的样子:“溪岚啊,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你宫里的婢女如此传讹,已被本宫打发去杖毙,只是陛下待你不薄,你可不能寒了陛下的心。” 她握住沈溪岚的手,嗅到一丝酒气,紧起鼻子:“这是什么味道?” 公良察也闻到了。 是酒味。 “是,臣妾定会解释清楚。”她挪步到公良察身前:“陛下息怒,在责罚臣妾前,请听臣妾一言。” “说。” 公良察虽是愤怒,却还是愿意给沈溪岚一个机会。 “臣妾听闻民间有一种香酒,由十八味珍惜的药物酿制而成,对调理身体极为有益,臣妾将那名师傅请了过来,与他学习了一番,那酒酿制的前三夜,必须有人在旁守着,臣妾正是去守夜了。” 出去喝 酒便是喝酒,居然编造出这么拙劣的谎言,邵岚岚道: “哦?邑京竟还有此物,臣妾竟是不知,那师傅现在何处,可否叫来。” 公良察听言,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朕怎么不知有什么酿酒师父,岚贵人,朕将你当作知己,你却当朕是傻子?!” 沈溪岚跪了下来:“臣妾不敢,那酿酒师父毕竟是男子,臣妾不好与他过多接触,学了技术便把他放出去了。” 邵岚岚:“这宫里戒备如此森严,你又是如何将他放进来。溪岚,你是知道宫里的规矩的,若是你撒了谎,便是本宫想护着你,怕都是不能。” “臣妾并未说谎,此人,是臣妾拜托掌印寻来的。若皇后娘娘不信,可以去问问殿门守卫和掌印大人。” 邵岚岚微不可闻地冷哼,死到临头居然还嘴硬。 看她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掌印怎么还没来?” 她话音刚落,外面的太监便高声地喊:“掌印到!” 韩鹿梦在众目睽睽下走了进来:“这是唱什么戏呢?皇后娘娘,岚贵人,你们姐妹,又是怎么了?” “掌印,岚贵人说她找你寻了一个会调香酒的师父入宫,可是真的?” 公良察问。 第44章 这一巴掌,我替爹爹打的 “呵,原来是为着这事。陛下问问守卫不就知道了?” 昨天值班的守卫已被叫了过来,行过礼后,道:“却有掌印的马车出宫,没一会便回来了。” 能在宫里活下来的,都是长了眼色的,知道这宫里究竟是谁做主。 沈溪岚垂眸,一副任人宰割的柔弱模样。 公良察紧绷的神情,终于像得了释放般松懈开来。 “那你身上的酒味,也是酿酒而来的了?”邵岚岚笑脸温柔地把沈溪岚扶起来,道:“酿酒之处在哪,带本宫去看看,本宫也想学学。” 她收买了韩鹿梦,收买了守卫,邵岚岚不信她还真的能变个酿酒阁出来。 “自然是能的,只是那处酒味极大,弄的臣妾身上都是,皇后娘娘身子金贵,还是等臣妾酿好了亲自送去碎碧宫,给娘娘享用。” “哪有什么金贵不金贵的,都是为了陛下,若当真有用,一点酒味又算什么呢?” 她们两人一人一句,像是感情很好的姐妹一样。 只有韩鹿梦对此嗤之以鼻,知道她们的感情有多虚伪。 他内心冷笑,朝公良察走了过去:“陛下今日觉得怎样。” “好多了。”公良察道:“朕还以为清妃 真的能治好朕的病,看来,并不是掌印说的那样。” 以前他有求于韩鹿梦的时候,都是叫他“梦哥儿”,今天却没有这么叫他。 如此细节,韩鹿梦自然也察觉到了。 “陛下是为着清妃的事情怪罪于臣。” 公良察别过头:“怎么会呢,你是朕的良臣,朕的心腹,朕岂会因为这一点点小事伤了我们的君臣情感。” “陛下当真不觉得这次病来的寻常?” 公良察凛着眼睛:“什么意思。” 韩鹿梦:“陛下既然不信臣,那臣说什么都是错的。” 他要离开,公良察抓住他的袖子,换回了原来的称呼:“梦哥儿,你莫要与朕打诨,朕若不信你,还能信谁?” 他转过身来:“二位娘娘,若有什么想叙的,不若出去好好的聊?” 沈溪岚:“臣妾告退。” 邵岚岚没想到,这么板上钉钉的事情还能被韩鹿梦力挽狂澜。 她是如此的不甘心,出去后,她无论如何都要拉着沈溪岚去看一看那所谓的酿酒坊。 “出来还要装,这戏,娘娘是做给自己看的?” 沈溪岚一派冷漠,冷冷地从邵岚岚的掌心中抽出手。 邵岚岚原先还笑脸盈盈的, 立马变了脸色。 “是你先与本宫作对为先。” “呵。”沈溪岚:“难道想让我死的人,不是你?” 邵岚岚皱起眉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什么意思。” “望舒在我这,我想知道什么,很容易。” 果然是望舒! 这个望舒,当初就不该救她! 活该她死了才好! 沈溪岚:“娘娘给我下药,怕是不曾想过我能侥幸逃过一劫,现在节节败退,也是当初你高估了你自己。” 话说到这个份上,邵岚岚也不装了,她冷笑:“是啊,本宫怎么都想不明白,你那天究竟躲到了什么地方,和谁行了那苟合之事。本宫为你准备的合欢散,可是不发泄出来烈焰灼身的烈药。” 她这么恬不知耻的说出来,大.大方方地变作一副恶鬼的模样,沈溪岚便觉得,她真的是伪装了太久太久,这张狰狞的脸才是她该有的样子。 “你这样的人不得家人承认,也是合情合理。” 这话,狠狠地戳了邵岚岚的脊梁骨:“你又好到哪里去,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韩鹿梦为什么帮你,还不是你求了他!你爹多清高啊,你多清高啊,哈哈,现在嫁给了你的杀父仇人 ,拜倒在一个大宦官的膝前,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干净的东西!” “总比你强。”沈溪岚:“即便我沦落到如今的境地,阿娘也会体恤我,理解我,这些东西你肖想了一辈子都得不到。” 邵岚岚:“哈哈哈,做什么白日梦呢!自打你得了册封,可有脸去见你爹娘?沈栋在地底下看到你怎么讨好陛下的,你说他得气成什么样。哦对了,本宫忘了,你没看到你爹死的样子吧,本宫可是亲眼看到了!他看到陛下登了基,七窍生烟,一头撞到柱子上,脑袋四分五裂,全是血!哈哈哈,真是有趣极了!” 啪! 沈溪岚抓住了她,邵岚岚也当仁不让地反击,和她撕打起来。 迎梦连忙将沈溪岚护住,“娘娘小心!” “这一巴掌,我替爹爹打的。” 沈溪岚眼睛猩红,如果身边有刀子,她一定毫不犹豫地插进邵岚岚的喉咙。 “替他打?他又是谁?!他算什么东西?!难道本宫说不得了?!”邵岚岚一派疯癫的模样:“本宫说的都是实话,不信,你就去问问那些大臣啊!” “他是你的老师,当初你邵家有难,亦是他帮了你!” “那又如何,若不是本 宫给你谋了一个职位,还有你在这与本宫叫嚣的机会!?” 邵岚岚平静了些,直起腰:“无所谓,本宫会让你知道,这后宫,谁才是主人。” …… 上阳殿。 公良察给韩鹿梦腾了些位置,让他坐下。 “梦哥儿,你瞒了朕什么,快说。” 韩鹿梦:“陛下的毒可被特殊毒粉催发,陛下可还记得?” “当然。” 这是宫里谁都不知道的秘密。 其实公良察根本不是什么哮喘,而是在很小的时候被人下了毒,那毒伴随终身,时不时地发作,若遇到刺激的药物,也会发作。 那些害他的人,都已经死了,被他处以这世上最残忍的刑罚。 药粉也被他彻底摧毁,这些都是他和韩鹿梦看着的。 他意识到什么:“你是说,那毒粉又出现了?!” 韩鹿梦:“正是。” 他猛地捂住口鼻:“在哪?!快扔了!朕要出去!来人!来人!” 韩鹿梦:“陛下放心,臣清理了毒粉后又叫人将上阳殿里里外外的打扫了遍,喷了药酒。” “怪不得……朕总觉得有淡淡的酒味,你的身上亦是……” 韩鹿梦:“此事被岚贵人知道,便叫她动了心思。” 第45章 升为妃位 “你是说,她制酒是为了朕?” 韩鹿梦:“那便不清楚了。” 对他而言,撒谎便是个家常便饭般的事情,他动了动手指,莫名的不想给沈溪岚找借口。 “那是朕误会了她。”公良察叹了声息:“朕以为她和她爹一样厌恶朕,做这些事都是为了活着。” 方才,他真的动了杀心。 韩鹿梦道:“她若不是,那这后宫又有几个是真心实意的?” 公良察:“朕清楚,她们一个两人都是畏惧朕的权势。” “陛下得了天下人可望不可即的东西,还在顾虑什么。”韩鹿梦的声音发沉:“当日太清池,陛下怎么跟臣说的,忘了?” “……” 公良察静默几许:“朕……记得。” 韩鹿梦:“天下便是陛下的天下,女人便是陛下的女人,他们爱你的权势,亦是爱你,勿再妄自菲薄,时时如此,那这皇位也不必坐了。” 此等大逆不道之言从他口中说出,公良察非但不生气,还听了进去。 “朕知道了。”得了韩鹿梦的开导,他说话也硬气了些许:“传下去,岚贵人用心良苦,为朕的身体殚精竭虑,其真心可见,今后便升为妃位,延续岚的赐号。” …… 思韵宫自经过这次事件,下人便换了一批。 迎梦伺候的时候道:“娘娘放心,奴婢都交代好了,这次留的都是嘴巴严的宫女,背景很干净。” 跟在沈溪岚经过的事情多了,迎梦处理起这些有了明显的成长。 她点了点头,反省道:“这次真是铤而走险,九死一生。” 至今想想,她都要长吁口气。 还好,有韩鹿梦替她兜底。 “酿酒坊已经备好了,娘娘不用担心,彩沐姐姐那边都安排的妥当。” 迎梦说完,道:“上次您让彩沐姐姐查的事情,好像也有了眉目。不过彩沐姐姐不方便说,说找个机会过来看望娘娘。” 沈溪岚点了点头。 她却是得了个好帮手,彩沐能力出众,性情稳当,最重要的是她办事相当谨慎,不需要担心。 到了晚上,更深露重,迎梦领着个人风尘仆仆的进来。 彩沐脱下罩衣的帽子便要行李,沈溪岚亲自将她扶起来:“好了,主仆之礼先放到一边,迎梦,去把暖手炉拿来。” 彩沐很是感动沈溪岚的贴心,急切道: “奴婢查到,娘娘出宫那一晚,周言周公公去了碎碧宫。” “又是这个周言?”迎梦拿了暖手炉, 十分不解:“上次娘娘见了她,便是险些……” 沈溪岚瞄她一眼,她不敢再说,默默息声。 彩沐见状疑惑道:“娘娘认识这个周公公?” 沈溪岚摇了摇头,撒了谎:“不熟,只觉此人的眼睛看着很不舒服,像黄鼠狼一般。” 彩沐对他倒是有些了解:“娘娘感觉对了,此人极为阴毒,先前……高瑜便吃了他好几次亏。” 她不愿提起那个名字,但是那个人已经死了,她也无需再害怕。 如今的她得了娘娘的庇护,早已今非昔比。 因此她只是顿挫了刹那,继续道:“他仰仗着彭安澜,在宫里横行霸道,别看他总是一副笑脸,玩的最脏,娘娘先前得罪了他么?” 彭安澜,韩鹿梦最厉害的两个干儿子之一,另一个是秦韶。 不过他近来似乎出去办事,一直没有露面。 周言认他当干爹,仗着他的庇护,得了不少赏赐,加上他极会讨好人,很快便成了彭安澜最得意的走狗。 “他何时和邵岚岚勾搭到一块……” 沈溪岚紧着眉头。 前世她可不记得有这段。 “娘娘?”彩沐不解,沈溪岚忽略过去:“你继续帮我看着他,切记小心,不要暴露自己 。” 否则以周言的小心眼,必定不会放过彩沐。 “不能再容着他了。” 之前针对高瑜,一直没腾出功夫对付他。 如今她升了位份,权势也比从前大了些。 便从周言开刀。 …… 内务府常来。 总管张偿快把思韵宫当成第二个家,有事没事都来走一趟,送点什么。 这日沈溪岚在他快走的时候叫住了他:“张公公。” 张偿战战兢兢地回来:“诶!奴才在!” 沈溪岚靠在贵妃椅上,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一旁,迎梦为她铺豆蔻指甲。 她另一只腾出来的纤纤玉手指了指他送来的东西:“你这些,可记在账目上了?” 张偿“呃”了一会,拉出长长一条音:“这都是奴才一点心意。” “那便是不在账目上?”沈溪岚变了脸色,可谓是风雨欲来,极为骇人:“天天送这等东西过来,可是要陷害本宫敛财?!” 张偿脸色一白,啪嗒跪下:“哎呦娘娘!这可是冤枉着奴才了,奴才哪有这个胆子啊!” “没有?那你天天送这些来是做什么?” 张偿可是怕了她说变就变的脸:“奴才有幸,得了个内务府总管的位置,有些东西送过来便 没说用于何处,怎么都是送给宫里头的,奴才便想着给娘娘送来,事后再划在账目上,就为着娘娘容颜一笑,绝无别的心思啊!就是给奴才八百个胆子,奴才也绝对不敢!” 沈溪岚勾了勾手指:“原来如此。” 张偿爬了过去:“娘娘什么吩咐?” “你也知道,本宫吃过下人的亏,上一次,可是险些把本宫害死。正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她顿了顿:“你说你是为着本宫,仅仅靠嘴上说说如何证明。” 她手一挥,挨个点她宫里的婢女:“原先本宫宫里的婢女,一个比一个说的好听,跟你似的。” 张偿早在深宫里混成了人精,何其聪明,这是知道岚妃娘娘言下有意,且他不做不行。 “奴才其心昭昭,愿意证明。” 沈溪岚要的便是这句话,松开手:“前段时日,有个叫周言的小太监偷偷摸摸给本宫使绊子,本宫看他不顺眼很久了。” 豆蔻铺好,还需要用布包着才好渗透进颜色。 张偿听到这个名字,霎时明白了岚妃娘娘的意思:“这好办,娘娘想怎么整治他?” 他官比周言大,对付他不算难事。 唯一怕的,就是他背后那个彭安澜。 第46章 叫声听听 “用不着怎么着,你看着来吧。”沈溪岚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纤长的手指,动作妩媚:“这后宫安稳,本宫也有一份责任,若是闹得过大,闹到了皇上那去,你说这罪当一等,该落在谁的身上?” 张偿闻言,那叫一个背后发毛。 总觉得这岚妃娘娘比皇后还厉害,看着倒是温温婉婉清清冷冷的。 “奴才明白,奴才绝对做的不漏风声,便是漏了风声,也是奴才看他不惯,都是奴才的主意。” 沈溪岚挥挥手:“这话便说的不对了,张公公,没谁的主意。人的命数,有时便是倒霉的。” 张偿退了出去。 正好撞见韩鹿梦,腿本来就是软的,这一抬头瞧见个更阎罗的,差点来了个狗吃屎。 待他滚开,韩鹿梦进了屋,问沈溪岚:“你干什么了,把人吓成这副鬼样。” “掌印说笑,明明是你把人家吓坏了的。”沈溪岚起身,轻轻摘下他的外衣,这个动作她早已轻车熟路,做过很多次了。 韩鹿梦不喜欢在屋中也穿着厚重的衣服,往往都是脱下来,换轻便的。 “今日早朝怎么这么晚回来?” 放在平日,应当更早一些。 韩鹿梦:“老头子们瞎 搞事,你近来消停些。” 若他们搞事,这风也不该吹到她一个后宫女子上。 除非,这事情与她有关。 “是我升妃的事情,有人不满?” 不满的人,定是家里有女子入宫,是这些嫔妃的娘家。 而能牵制到韩鹿梦的,屈指可数。 韩鹿梦:“猜猜看,是谁?” 她脱口而出:“皇后?” “本座还以为你聪明到哪去,也不过如此。” 他走前几步,把人抱到榻上,张开手臂,沈溪岚便乖乖地走了过去,趴到他胸口。 “叫声听听。” 他低了低头,下巴抵在她额头上,声音极具蛊惑。 “……” “怎么了,需要点酒才行?” 她暗暗咬牙,忍住了一口咬在韩鹿梦手腕子上的冲动:“哥哥……” 韩鹿梦哼笑,揉捏她的软肉:“孟家来京,拜见了皇上,听闻你升妃的事情很是不满。” 孟家? “玉贵妃的本家?” 她忍了不适,问。 汝阳孟家连个官僚世家都不是,无非就是有些钱财,怎么敢到皇帝跟前闹? 韩鹿梦:“你当玉贵妃两个儿子都是白生的?” “都说母凭子贵,这宫里,果真如此……” 韩鹿梦 听言,低低嗤笑:“娘娘想着要个孩子了,本座可没这个本事。” 她刚才恍惚确实有了要孩子的心思,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韩鹿梦,随后才反应过来,他是阉人,没有延续子孙的能力。 可她不禁想问,他真的是个阉人吗? 这人从上到下,从里至外,哪里看起来像是个阉人的模样。 “你还真想。”韩鹿梦手上发了狠,沈溪岚疼地缩起身子,捂住胸口嗔怒地看了他一眼:“你轻点!” 韩鹿梦:“本座问你话呢,你寻思什么。” 沈溪岚揉着疼,轻轻地说:“我在想,你究竟是不是阉人……” “……”韩鹿梦被她逗的冷笑:“是不是,你还不知道?” 他们虽然有过很多次同房的经验,可都是韩鹿梦衣装整齐,连衣袖都是干干净净,没压出褶子的。 她如何知道他到底是不是阉人。 沈溪岚当真好奇,大起胆子:“不若你叫我看看……” 说着她便伸出手去,啪地被人扣住,韩鹿梦咬牙切齿道:“沈溪岚,你哪还有以前半点端方的样子,要本座端个铜镜给你看看么。” 她忍不住顶嘴:“我如今这番模样都是因为谁?” “行。” 韩鹿梦一点不惯着,拍了拍手,便有宫女从外面来:“你们几个,把那扇镜子搬过来。” 沈溪岚即刻紧张起来,拉着他的衣袖说:“韩鹿梦,你要做什么?” 韩鹿梦:“满足娘娘啊。” 几个宫女哪敢不从,看都不敢看,老老实实的按照韩鹿梦的吩咐把铜镜搬到对面的案上,退下了。 沈溪岚见他来真的,哪还有心思探查他到底是不是阉人这回事,下意识就要跑,被韩鹿梦冷漠地拉回来。 “跑什么,这会知道怕,那你也得知道,晚了。” “韩扶疏,这青天白日的,你别胡来……” 他花样太多,沈溪岚是真的有点怕。 何况外面还这么多宫女太监。 “什么是不能来的,本座倒要看看,怎么来不得。” 他一翻身,沈溪岚便被压在身下。 视线尽数被他笼罩,什么都看不清了。 …… 一个时辰后,她一身是汗地瘫软在榻。 身上黏糊糊的一片,极不舒服,迫不及待的想去沐浴。 让迎梦备了热水,她偏过头,看了看不远处旁若无事的韩鹿梦。 他还是整洁,一如往常。 只是那手上,润满了水渍,若不仔细,谁又能发现 他的狼狈。 她强撑着爬起来,披上衣裳,去沐浴之时路过那面铜镜,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迎梦,你去把这个拿出去,碎了,丢掉!” 迎梦一愣,她年纪小,哪里知道闺房之中的弯弯绕绕,实在不明白娘娘怎么倏地对一个镜子发了火。 “娘娘,这镜子怎么啦?”她仔细观察:“奴婢看着挺好的啊,没有坏处,啊,就是这里,沾了水了,奴婢擦干净去!” “站住!”沈溪岚连忙打断了她,窘迫的脸蛋通红:“让你扔就扔,哪来的废话。” “哦……”迎梦叫人,把镜子搬走了。 韩鹿梦的笑声淡淡的,沈溪岚怒极,走过他的时候,狠狠踩了他的脚,飞快地跑开,很快便不见了人影。 脚背发疼,韩鹿梦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杭飞宇适时现身:“掌印,您要我找的……” 他脚步一顿,被韩鹿梦唇边的笑意震慑到。 他有多久没看到掌印真心实意的笑过了,阳光正好打在他的脸上,如此英俊,恍惚回到少年时,意气风发,鲜衣怒马。 韩鹿梦看到他,收了笑意,冷冷道:“继续说。” “是。”杭飞宇:“沈修远有消息了,人没死,在锦北。” 第47章 竟与韩鹿梦有几分相像 锦北。 韩鹿梦被追杀之时,便流落到锦北,那个地方到处都是他的人。 “他现在做什么?” 杭飞宇沉默几许:“他断了一条腿,如今在街头卖艺。” “断了腿如何卖艺?” 杭飞宇:“掌印知道,有些杂耍的戏团,便靠着这个吸人眼球。” 韩鹿梦不语,这件事若叫沈溪岚知道,怕又是得嘤嘤的啼哭了。 “把他接过来。” 杭飞宇:“怕是不太行。” 韩鹿梦失了耐性:“为何?” “他……貌似失去了记忆。” “……”韩鹿梦:“那就拐来。” 杭飞宇不再说什么,似乎他们家掌印对这位岚妃娘娘的事情格外关注,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周言近来发现,他总是被无端的针对。 尤其是那内务府的总管张偿,没事就给他使绊子。 他觉得奇怪,托人去探口风,非但没问出什么来,那给他探口风的小太监竟被张偿轰出了宫去。 他在宫里呆了多少年,一下子明白,这针对绝不是空穴来风。 他借了个机会,亲自见了张偿。 正巧张偿在去往思韵宫的路上,他阴阳怪气地站在路中间,挡住了张偿的去路。 “站住 。” 张偿一见是他,便知他是来找茬的,没副好脸。 “呔,杂家的车也敢拦,你嫌自己活太久了?” 周言:“杂家要是和张公公井水不犯河水,你说我拦你做什么呢?还不是有的人心不干净!” 张偿见状,也不想和他废话,冷笑一声说:“周言啊周言,有这功夫你还是好好想想得罪了谁,咱们都是当奴才的,有的事啊,可不是杂家想和你作对就作的了对的!” 周言皱起眉毛,他本来就觉得这件事蹊跷,本想找张偿说个清楚,看来现在是另有他人了? 而且这人的身份还很不一般。 若说宫里头近来谁的风头最盛,再看看张偿要去的方向。 他心里一下子明镜似的,猜到了是岚妃。 可是好端端的,岚妃非要与他作对做什么? 他贼溜溜的眼睛来回转,样子就像一只偷腥的老鼠般恶心。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岚妃,岚妃对他的态度就很莫名其妙,就好像他把她杀了似的,惊恐极了,再后来看他的眼神就变成了仇人似的,一看就不对劲。 周言上次偷偷给皇后报信,站在皇后那头,也是因为他心里有种预感,岚妃要搞他。 他可不能坐以待毙, 正好皇后恨她入骨,若能扳倒她,他这心里也算落下一块大石头。 谁想到这沈溪岚有着起死回生的本事,非但没把她扳倒,还升了一个位份。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周言转身,脚步飞快,让人准备了好些礼物,各个都是价值不菲。 过了两日,一辆奢靡的马车从青龙门驶入宫中。 周言天不亮的时候便等候在那,远远地看见马车的影子,连忙迎上去:“干爹,你可回来了!” 他跪到车前面,恭恭敬敬地捧着手里头的盒子。 那盒子里面尽是好东西,加起来,值上千两。 帘子撩开,一个俊俏的脸蛋从车帘后面露出。 怀里捧着个白色的狗。 隐隐看,竟与韩鹿梦有几分相像。 他扫了眼里面金光闪闪的东西,道:“起来。” “干爹不在宫里这段时日,儿子茶不思饭不想,都消瘦了。” 他的确是比彭安澜走之前瘦了些许,不过根本不是周言想彭安澜想的,而是这些天被张偿穿小鞋,活生生的折腾的。 “呵。”彭安澜自然知道他如此做派是有事相求,却也没说什么,只让他上车。 周言一上车,便抱住他大腿哭:“干爹,您可回来了,您 再不回来,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了!” 彭安澜嫌弃的把他踢开:“滚一边去,别脏了杂家的鞋!什么事!说!” 周言便把这些时日受到的委屈一股脑全说了出来:“您不知道,张偿那个狗娘养的,竟让儿子扫猪圈!儿子天天和一群臭猪泡着,人都快臭了!” 彭安澜眉毛紧的更加厉害,一脚踹过去:“脏东西,离杂家远点!” 周言趴到地上,那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哭啼啼地说:“干爹,您可得给儿子做主啊,都知道儿子是您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他这么针对儿子,不就是看您不顺眼吗?!” 彭安澜一直鼓弄他的手,听到这话,指甲劈了。 眼睛沉了几许,有些吓人。 “哦?跟杂家过不去?” 周言见自己的话起了作用,连忙说:“绝不是儿子挑拨离间,这张偿就是狗胆包天,跟他那个什么岚妃沆瀣一气,存心不要儿子好!” “岚妃?” 彭安澜出宫之前,沈溪岚还没被册封。 周言连忙解释:“您走之后没几天,皇后娘娘身边那个叫沈溪岚的婢女便被陛下册封为贵人,前几天又升了妃子,可是把儿子折腾的半条命都没了!” 说到这他 又开始哭。 彭安澜被他哭的心烦:“再嚎就滚下去,晦气东西!” 周言憋着,不敢出声,闷闷的抽鼻子。 “那个岚妃,折腾你做什么?” “儿子也不知道啊!”说到这了,倒是周言的真心话:“儿子明明什么都没做,还想各种法子讨好她,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她偏偏就是和儿子过不去,像是要把儿子弄死了才罢休!” “一条狗命,还要娘娘亲自动手弄死你?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干爹说的是!”周言憋屈着说:“可这不就是娘娘欺负咱们下人嘛,干爹你可一定要给儿子做主。” 周言在宫里,走的是他彭安澜的面子。 后宫里的,就算是娘娘也没有做的这么过的。 欺负周言,和打他的脸没什么区别。 他冷哼一声,狗儿安睡着,也被周言尖锐的嗓子吵醒,不满地翻了个身。 彭安澜摸了摸它的肚子:“行啊,杂家倒要看看,这个岚妃有多厉害?你说张偿天天给思韵宫送东西?” “是啊干爹!” “哪有东西先给一个新升妃嫔的道理,张偿这是把皇后放在了哪里?传下去,从今天起,所有送去思韵宫的物件,都给杂家截下来!” 第48章 这彭公公,以前是韩家远亲 彭安澜回来了,给周言做主,张偿便不好过了。 都知道彭安澜和韩鹿梦的关系不怎么一般。 在宫里的势力,若说韩鹿梦排第一,那这彭安澜遍位列其后。 张偿都没那个胆子惹。 原本要往思韵宫送的东西,只得往碎碧宫那头送。 此事被沈溪岚察觉,她倒不是惦记那点东西,而是察觉了事态变化,把张偿叫了过来。 张偿支支吾吾地说:“娘娘,实在不是奴才不听话,只是那位大监,咱们实在是惹不起啊。” 沈溪岚只知道彭安澜的势力很大,却没想到连堂堂的内务府总管都不敢惹。 “你给本宫说说,这个彭安澜到底是什么来头?” “娘娘不知道?”张偿很是意外。 沈溪岚更觉得奇怪:“本宫为什么知道?” “这……娘娘与掌印关系好,奴才便以为娘娘知道呢。” 沈溪岚一听,便听出此事还与韩鹿梦有关系,从贵妃椅上直起腰身,更加认真了些:“他与掌印有什么关系?” “掌印本家不是韩家嘛……”张偿也不知道这些话该不该说,可他在沈溪岚跟前又没什么反抗的能力,只能认命:“这彭公公,以前是韩家远亲……” 姓彭,韩家 远亲。 沈溪岚依稀记得,韩鹿梦的母亲似乎就姓彭。 她不确定,问了张偿,张偿说到这,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说了,一个劲的摇头说自己不知道。 沈溪岚随后叫人去宫外打听,没多久就传来了消息。 韩鹿梦的母亲的确是姓彭。 那么这个彭安澜,应当是他母亲这一支里面的。 准确说来,有着血脉关系。 怪不得……他能在宫里权势这么大。 …… 彭安澜回来后,隔了几天才去拜访韩鹿梦。 “干爹。” 韩鹿梦瞥了他一眼:“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两天。”彭安澜恭恭敬敬的,只是若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他身子弯的没其他太监那么厉害:“回来事务繁多,处理了几天才腾出时间拜访你老人家。” “彭曦,我说过很多次,本座没那么老,也不想认你当儿子。” 彭安澜敛眸,不言语,仍是说:“干爹若不愿意,儿子便不叫了。” 韩鹿梦冷嗤,手里的剪刀刀尖霎时转换方向,破空地朝彭安澜刺去。 彭安澜侧身躲开,动作之快,一眼便看出是有身手在身上。 下一刹,韩鹿梦已然到了近前,彭安澜也不再忍耐,与他打了起来。 两人的身法十分相似,就连招式都一模一样。 只不过一个更加成熟,一个显得生涩许多。 很快,彭安澜便落了下风,被他掌风击中胸膛。 “唔……”他捂着,后退好几步,砰地撞上墙壁。 韩鹿梦站直了身子,捡起地上剪刀,旁若无事地继续修剪花草:“出去几日,身法没半点精进。” “……”彭安澜忍着剧痛,说:“干爹教训的是。” 韩鹿梦:“这次找到了?” 彭安澜捂住胸口,向前走几步:“没有。” 韩鹿梦不意外地冷哼,不再询问:“滚吧。” 彭安澜行了礼离开。 杭飞宇从暗处出来,担忧地望着彭安澜离开的方向:“掌印有没有觉得,他变得越来越奇怪了?” 韩鹿梦:“呵。” 杭飞宇也算是看着彭安澜长大的,他小时候还算天真烂漫,就喜欢跟着韩鹿梦的屁股后面,韩鹿梦做什么他做什么。 韩家遭难,全家灭口,彭安澜运气好,那天闹着买糖葫芦,躲过了一劫,后来又被杭飞宇等人找到,送出了邑京,和韩鹿梦生活。 等韩鹿梦入了京,他怎么都要跟过来。 此后便越来越不对劲。 仔细想想,其实他在见证了 那场尸山火海之后,便性情大变。 和韩鹿梦一样。 杭飞宇叹了声息。 这飞来横祸,究竟毁了多少人本该耀眼或是平凡的一生? …… 沈溪岚思来想去,彭安澜既然势力如此庞大,她自己一个人的能力无法对抗。 还是得找韩鹿梦这个可靠的大山。 她去到吟花殿,如今吟花殿的守卫已经不拦她了,见到她便主动放行。 走的次数变多,她也逐渐熟悉了吟花殿错综复杂的道路。 正走着,一个人与她擦肩而过。 沈溪岚走出几步,顿住脚,回头看了眼。 那人的背影与韩鹿梦都有几分相像,就连走路的姿势都很像。 “娘娘?” 迎梦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便是提督大人。” 他便是彭安澜? 怪不得与韩鹿梦像,这便印证了她的猜想,彭安澜果真是与韩鹿梦有亲缘关系的。 她霎时心里没了底,要知道,前世她受到彭安澜等人的欺辱,这一世她无论如何都要杀了他们为自己报仇。 到时,韩鹿梦必定是选择与他关系更密的人。 沈溪岚的心沉了沉:“……罢了。” 她决定此事还是先放一放,不急着针对彭安澜,先把周言弄死再说 。 迎梦不解:“诶?娘娘?咱们不去找掌印了?” “找他作甚。” 迎梦:“可这不是掌印的宫殿嘛,我们不来找掌印那是……” 沈溪岚:“你这丫头,怎么话这样多。” 她虽是说着,话语却是宠溺,迎梦摸不着头脑,却也知道自己似乎问了娘娘不想说的事情,不再追问。 “岚妃娘娘。”沈溪岚走了几步,被人叫住,是秦韶。 他手里捧着一些书籍,不知是记录什么的,看着十分陈旧。 沈溪岚依稀看到上面写着“锦北”二字。 “娘娘这是要找干爹?” 沈溪岚:“……嗯,正要回去。” 秦韶看了眼,这么早的天头,干爹八成是不会放她回去。 他很快猜到沈溪岚是半路而返,道:“娘娘可是没有寻到干爹?正好,奴才要给他老人家送些东西,一块去吧。” 沈溪岚:“……” 她若说不必,是否显得有些刻意? 只好跟在他的后头,韩鹿梦的花枝修剪的差不多,让下人将落地的枝条打扫干净。 “干爹,您要的东西。” 秦韶进来,韩鹿梦“嗯”了声,看到一并跟来的沈溪岚。 啧。 倒是长了个狗鼻子,他查锦北,她便跟来了。 第49章 滚出去 沈溪岚站在原处,自觉有些尴尬:“既然掌印忙着,本宫还是回去吧。” “站住。” 韩鹿梦勾了勾手指:“那有几块糕点,去吃了。” 沈溪岚“……?” 这是为何。 她虽是疑惑,韩鹿梦总不至于拿糕点毒死他,乖乖上前,拿起一块吃掉。 味道很不错,只不过她现在没什么胃口,吃一口便放下了。 “然后呢。” 韩鹿梦表面是看书,实则目光放在她身上,他也没了下一步动作,沈溪岚察觉他浅浅笑意,蹙起娇俏小眉:“……?” “狗儿似的。”他走了过去,扣住她肩膀俯身。 阴影笼罩,他的唇一触即分,只留下唇角一片微凉的湿意。 沈溪岚霎时红了脸颊,擦拭嘴角方才他碰过的地方。 不停的擦。 “韩鹿梦,你……” “本座怎么。”他声音沉沉的,格外动听,好似鱼水之欢时,他附耳的低语:“娘娘唇角有脏东西,本座伺候娘娘擦干净还伺候错了。” “那你直说便是,不必……” 那话,她真不知怎么继续说下去。 一场小闹剧后,沈溪岚也忘了刚来时的尴尬,愤懑地把他屋里的糕点全扔了喂狗。 迎梦碎碎念 的:“娘娘息怒,这糕点都是彩沐姐姐送过来的,做了好久呢,要不送给下人吧。” 沈溪岚:“随便怎么处置,总之别让本宫看见。” 她闹小脾气,韩鹿梦就在一旁看着,随她去。 吟花殿顿时多了几分人气。 沈溪岚想着,她既然来都来了,还被韩鹿梦占了便宜,若是灰溜溜的离开,岂不是很亏? 她上前,撵着书页:“掌印寻这些锦北的书做什么用?” 韩鹿梦现在还不打算把沈修远的事情告诉她。 “鲜卑来使,对锦北虎视眈眈,本座看看,这锦北到底有什么玄妙之处,令锦北念念不忘。” 锦北,与太子哥哥所驻守之处不远。 紧邻城池。 沈溪岚:“锦北背靠青女山,地广物博,鲜卑却是个游牧小国,物资匮乏,当年他们发动青女之战,便是为着得到锦北,被咱们大邑的军队打了回去,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们仍是贼心不死。” “青女之战你也知道。” 沈溪岚:“嗯,爹爹说过。” 那是三十余年前的事情了。 鲜卑王完颜兴怀借来使之名,在青女山发动埋伏,开始一场鲜卑与大邑前所未有的战争。 他不知从哪学来的控制生禽 猛兽的方法,不用一兵一卒,一路连夺七座城池,眼看着逼近邑京,先帝出京,御驾亲征,大.大振兴了低迷的气势,一步步把鲜卑逼退,更是亲自射杀了完颜兴怀。 此次战争,整整持续了七年,以鲜卑投降臣服于大邑的结局结束。 从那以后,鲜卑每隔几年都要送几个质子郡主过来,以证归顺诚心。 沈溪岚和韩鹿梦那一届的白马书院,便有一名鲜卑公主,名叫那娄曲音,与他们玩的还算不错。 这几年,似乎没怎么见他们过来了。 “听闻当年完颜兴怀使出御兽之术,害死了好些人,若他们卷土重来,不知又要有多少生灵涂炭。也不知是否还有先帝那样英勇的将领逼退敌人。” “英勇。”韩鹿梦神情霎时冷了下来:“若是脑子不好,便叫你的贺穆哥哥给你看看。” 沈溪岚诧异,她自觉没说什么,韩鹿梦却如此大的反应。 他对先帝的意见,已经到了不可容的地步。 这也合情合理,毕竟韩家百口都是死在了先帝的手上。 韩鹿梦扔了书,顿感一阵烦躁:“滚出去。” 沈溪岚:“……” 这才是他的性格,变化莫测,捉摸不透,前一刻还调 笑着戏耍他,后一刻便叫她滚出去。 她默默站起了身:“告退。” 到头来,彭安澜的事她还是没能说出口。 走在回宫的路上,她不禁想起与韩鹿梦的寥寥对话。 若鲜卑真的打来…… 那爹爹心心念念的苍生,怕是遭了秧。 她脑中似有两方拉锯,一方是延续爹爹的志愿,继续他前世未了的大业,一方是如今她自保都成困难,好不容易立足,却也不是百转无忧,稍有不慎便落入陷阱,这亏,她也不是没吃过,何来的闲心再去关心苍生如何? 两方不停的拉锯,沈溪岚百般纠结,一直到了思韵宫,她又做了一场梦。 梦里还是爹爹劈头盖脸的谩骂。 …… 彭安澜回来,周言便有了靠山。 先前受过的委屈,自然要全部讨回来,还得连本带利的。 张偿不好过,几次三番地哭诉到沈溪岚那去。 “娘娘,您就和掌印说说,让彭提督饶了奴才吧,您们这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 彭安澜的事,自从沈溪岚查过以后,她便下定决心不能叫韩鹿梦知道。 她不敢赌,若是韩鹿梦听罢,要与她作对,那她不可能成功的。 “张公公先起来。” 她让迎梦拿了一块千年人参,慰藉张偿:“一些薄意,你先收下。” 张偿的身子一直不怎么好,私底下补品便吃了不老少,这么好的人参,难得一见,他眼睛亮了亮,嘴上却说不要。 “哎呦,娘娘这便是客气了,这么珍贵的东西给奴才这种阉人,多浪费……” “公公委实是辛苦了。” “不敢不敢……” 沈溪岚:“只是这彭公公,说到底也就是个奴才,还真能爬在本宫头上不成?” “这!”张偿顿了顿:“诚然是不能的。” “那便对了。”沈溪岚道:“有本宫护着,他能拿公公怎么着,还能吃了你不成?” 她话音刚落,便有人走了进来。 按理,若出入思韵宫,都得和宫殿的主人打招呼。 他们却是打都不打,径直走到沈溪岚跟前。 沈溪岚便知,他们来者不善。 “岚妃娘娘。”几个太监极为嚣张,连礼都不行,阴阳怪气道:“呦,张公公也在呢,怎么,大白天的就来给娘娘送东西来了?” “张公公的事迹被皇后娘娘知道,皇后娘娘可是很生气呢。” 沈溪岚扬起下巴,看着几人,沉了沉声:“大胆奴才,见了本宫不知行礼?” 第50章 她要,亲自“赔罪” 来的太监已经很老了,嘴巴有些歪,笑的时候更甚。 一脸欠揍的模样:“杂家在宫里呆了三十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像娘娘这个位份的,不说十个,五个六个也是见过了,刚当上妃子的时候,跟娘娘现在厉害的样子啊,一模一样!” 沈溪岚哼笑:“你方才说什么,本宫没听清楚。” “奴才直言,前一个娘娘,已在冷宫里疯了。” 沈溪岚:“好啊,冷宫是什么体验,本宫还从没去过呢,你去和皇上说说,如何。” 提及皇上,他不敢再造次,阴阳怪气地哼了下:“得了,杂家也不占用娘娘时间,长话短说了。” 他眼睛扫到沈溪岚送给张偿的千年人参,道:“这宫里的东西都有主,该是谁的便是谁的,娘娘再怎么厉害,也得有个尊卑优劣,不然便是破坏了宫规,奴才们担当不起!” 他手一挥,身后的太监们便如狗一样闯进了思韵宫到处搜。 “诶!” 迎梦和宫里的掌事太监要拦,沈溪岚制止了他们。 方才威胁沈溪岚的太监见此,以为她是害怕了,笑的更是讥讽,本就不好看的老脸,显得更加猥琐。 “岚妃娘娘是聪明人, 这宫里,若是傻了些的,到最后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们便如强盗般四处抢夺,迎梦看着,眼睛都气红了。 沈溪岚倒是站的稳稳的,脸上波澜不惊。 “公公今日这番警告,本宫可是听明白了,是彭提督让你来的吧?” “呵,提督大人至高无上,在宫里也是无人敢惹的,敢踩到他老人家头上的人,杂家还是第一个见!” 他们搜刮完,拿走了不少东西,思韵宫乱成一团。 一个小太监见桌上的帕子漂亮,直接抢了过去,迎梦这一次无论如何都不忍了。 “迎梦。” 沈溪岚叫住了她,转头对太监说:“本宫明白了,过几日,本宫亲自拜访彭提督赔罪。” 他但笑不语,抢了东西,带着人潇洒离开。 “娘娘,他们如此欺人太甚,奴婢拼了这条命也是不怕的!” 沈溪岚却是冷笑:“傻丫头,你看看这一地狼藉,掌印还是皇上,哪个见了不得问问。” 迎梦一怔。 一旁的掌事太监小金子听懂了,解释道:“迎梦姐姐,娘娘这是打算借此机会做文章呢。” 沈溪岚:“吩咐下去,谁都别收拾,他们怎么闹的,这思韵宫便 是什么样子。” 彭安澜如此欺人太甚,她定也不是等闲之辈。 当然要以礼还之。 她不是说了? 她要,亲自“赔罪”。 …… 那几名太监抢了东西,自己分了一些小的,随即问道:“刘公公,剩下这些,咱们应该怎么处理啊。” 彭安澜只说让他去警告沈溪岚,却没说克扣东西这回事。 是他自己做了主意,以往,教训那些自以为是的娘娘他便是用的这个法子,十分的有效。 看着剩下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若是擅自收了,怕也是拿不出宫去的。 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转:“走,去碎碧宫。” 提督一直和皇后交好,这也是因着掌印的缘故。 献给皇后,定是没错的。 还没等走到碎碧宫,几人便被拦了下来。 “你们,方才去过思韵宫了?” 几人一愣,因着做了亏心事,互相看看,最后把目光都凝聚到掌事的刘公公身上。 刘公公见问话的人穿着侍卫的衣服,气度不凡,有些害怕,迟疑了片刻:“是啊,怎么着了?” 侍卫手一挥。 一旁的带刀侍卫上前,把几个太监按到地上。 一群男不男女不女的太 监,哎呦几声,叫的像待宰的公鸭。 “我是彭提督的人,你们胆敢如此不敬,吃了雄心豹子胆了!” “少废话!”侍卫一脚踢他的裆,阉人虽没了东西,踢一下还是疼的,那刘公公年岁已大,霎时疼的话都说不出来。 “自己犯了什么事,好好想想,到圣上跟前说去吧!” 碎碧宫。 皇上,皇后,玉贵妃,沈溪岚等人皆在。 刘公公见状,便知道自己是捅了马蜂窝。 公良察脸色极差:“便是他们?” 沈溪岚眼睛微红,一副受了委屈我见犹怜的模样:“陛下明鉴,臣妾在宫中本本分分,待人和善,不曾惹过谁,不知为何提督非要与本宫过不去。” 彭安澜闻讯而来,跪到公良察跟前:“奴才彭安澜,见过陛下,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岚妃娘娘。” “彭曦,是不是你干的好事!”公良察一声厉呵。 彭安澜看了刘公公:“奴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公良察:“你去思韵宫看看就知道了,都是你养出来的狗!” 沈溪岚轻轻擦眼泪,适时道:“臣妾为陛下绣的手帕,也被他们抢了去。” 侍卫听言,到几人身上 搜查,果不其然搜出了一方手帕。 那针脚虽不算好,却能看出是岚妃一针一线绣的。 玉贵妃听言,悠悠道:“岚妃娘娘真是有心啊,就是这针脚,送陛下,可是侮辱了陛下的威严。” 沈溪岚回道:“臣妾只知一片真心,做与不做便是两回事。” 从来没给公良察绣过什么的玉贵妃梗了下。 “呵,哭的倒是可人,嘴却不饶人!” 沈溪岚:“臣妾若说错了什么,给姐姐道歉便是。” 她哭着便要起身给她行礼,被公良察拦了下来:“好了岚妃,你受委屈了,朕定为你讨回公道。” 如此场面,叫公良察抓个正着,就是邵岚岚想陷害沈溪岚都没办法,只能顺着陛下的话说。 “六宫出了这样的是,是臣妾的失职。臣妾这便处理。” 公良察不语。 她转向彭安澜:“彭提督,这狗奴才借着你的名到岚妃宫里吵闹,还抢了思韵宫的东西,可是你指使?” 彭安澜霎时明白了来龙去脉,眸子深了几许,已是隐隐要杀人的征兆:“奴才全然不知,这狗奴才,平日倒是喜好讨好奴才,奴才见他年岁已大便给了几分好脸,不曾想,竟这么,不知好歹!” 第51章 你做不了 皇后:“那便是这老太监的主意了。” 刘公公哀嚎:“皇后娘娘饶命啊!” “来呀,她不是喜欢抢么,那便丢去天牢,把他和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关到一起!” 那里面都是些弑杀暴虐之徒,刘公公这些人,去了定是被扒层皮。 沈溪岚默不作声,待刘公公等人被拖出去以后,她转过身来对邵岚岚道:“多谢皇后娘娘替臣妾找回公道,这狗奴才拿彭提督的名声到处作恶,实在是死不足惜。” 邵岚岚闻声,冷笑:“岚妃妹妹放心,本宫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有错之人。彭安澜,你监察不厉,本宫治你的罪,你可有怨言?” 彭安澜:“奴才甘愿受罚。” “好!那便三十大板,自去慎刑司领罚吧!”邵岚岚说完,对沈溪岚道:“岚妃可还满意?” 沈溪岚:“娘娘自是公正,臣妾亦不敢怨言。” “有就有,没有就是没有。”邵岚岚咬着牙尖,恨沈溪岚恨的牙痒,却又三番两次的被她得逞。 “臣妾不敢。” 皇后有些绷不住了:“看来,岚妃还是对本宫有怨言,出了这档子事,本宫也有责任,不若陛下也罚了臣妾吧。” 她跪到公良察的 跟前,一副委屈模样。 公良察打圆场:“好了,岚妃岂会对你有怨言,你们二人可是关系最好的了。” 他挥挥手:“别让这些烦心事打搅朕与爱妃们的好时光,媚嫔不是说新学了个曲?来,给朕和爱妃们弹一曲。” …… 昨夜下了场雨,青石板的长路上,漫了一层深色的水。 砰,砰…… 一声声板子落下的闷响,在慎刑司的院子里响了有一阵子。 最后一板。 彭安澜紧紧咬着牙关,挨了过去。 “提督大人可还能起来,奴才准备了担架……”监督的太监战战兢兢地上前,蹲在长椅边上,小心翼翼地询问。 彭安澜面色惨白。 三十大板,能清醒着抗完也是一种本事。 他低敛着头,凌乱的长发向下垂落,迟迟没有露出脸。 询问的太监越发没底,又问了一遍:“提督大人……” 这次声音更轻。 “呵。” 他吓了一跳。 彭安澜微微抬起脸,笑的阴惴惴的:“这岚妃,果真不是俗物。” “提督大人说什么,奴才刚才没听清……” 他撑起胳膊,手臂青筋暴起,肌肉颤抖。 太监在旁边,用一种护着的姿势保 持一些距离圈住他:“提督大人慢些,小心摔了!” 痛,是真的痛。 多少年没人让他这么痛过了。 他自然是不能白白受了这苦。 太监看着彭安澜缓慢远去的身影,顾自嘟囔:“这提督大人真是怪,有担架都不躺,跟掌印大人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吟花殿,下人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韩鹿梦。 “彭曦在哪。” 听完,他放下奏折。 杭飞宇:“应当在殿里。” “没去太医院?” “没有。” 他沉默几许,起身,径直朝彭安澜的住处去。 彭安澜住在下人呆的地方,规模远远小于吟花殿,他地位高,那些小太监小宫女变着花样的讨好他,倒是把他住的地方弄的不算差。 推门而入,榻上一个趴着的身影默不作声,一动不动,看着倒是可怜。 后面一片血红,血都快干了,也没叫人换过。 韩鹿梦转动扳指,居高临下地扫了眼:“怎么不叫人上药?” 彭安澜听见有人来,敢直接进来的,也就那么几位。 他很平静:“懒得。” 因为趴着,显得声音闷闷的,就像不高兴了一样。 韩鹿梦让秦韶去拿药,拆 开他的裤子,碰到伤口,彭安澜倒吸了口气:“嘶……” “本座若是挨了这伤,自己便把药上了。赌气之事,只有小孩子才会做。” 彭安澜听见这话,狠狠的闭上嘴巴,把哀呼咽回了肚子里。 “不必劳烦干爹,我自己来就好。” 韩鹿梦按住他的后腰,冷嘲道:“彭曦,你想学本座,先把本座受过的苦都遭一遍。” “还有什么可遭的,干爹直接拿出来,不就是受过?” 韩鹿梦:“先死全家。” 彭安澜:“早就死全了!” 他一巴掌拍到他斑驳的伤口处,彭安澜本来情绪激动的要坐起来,疼的趴回去,冒了一头冷汗。 “彭家流落几支在外面,没找到,不代表死全了。” 他缓了一阵,继续顶嘴,只是这次没有刚才声音那么大了:“……有什么区别。” 韩鹿梦看了过去,彭安澜埋住脸,就像个闹脾气的小孩,他现在是比以前长大了不少,可也长不高了。 始终比不过韩鹿梦。 韩鹿梦想起他小时候的样子,动了恻隐之心,淡淡道:“我经历的,任何人都无法感同身受。你便消了做本座的心思,你做不了。” “凭什么?” 彭安澜转过头:“你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我差在哪?……我,我也想帮你分担,而不是看着你……” “住嘴。” 韩鹿梦捏着药瓶,转了两三圈,药粉倾泻出来,均匀地撒到他血肉模糊的伤口处。 “过你自己的人生,过不了你就去学别人,少来烦本座。” 彭安澜咬住下唇,眼睛红了。 韩鹿梦给他上完了药,又觉得他这副不争气的样子实在晦气,起身:“少跟岚妃作对,她要做的事和你不发生干系。” 彭安澜听到这话,顿感一阵委屈:“你怎么不问问她,这次到底是谁先动的手?” “你给周言做主,派人去恐吓她,是不是你的意思?” “……”彭安澜:“对,这个是我,但我没让他们抢东西。” 韩鹿梦:“本座不管那些,平日你怎么闹,本座都当做没看见,这次才回来就急着宣示地位,你当后宫是你的什么地方?” 他狭长的眸子审视般地扫过他:“这次便当长个教训,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清楚再来找本座。” 彭安澜低着脸,阴郁地沉默。 韩鹿梦走后没多久,他慢慢地攥起拳头,用力到发颤。 “沈、溪、岚……!” 第52章 睡不着找本座有什么用 死寂的房间,蔓延着死亡的血腥味。 “小灯子。” “奴才在。” “带进来。” “是。” 在彭安澜的旨意下,几个妙丽的女子被送进来。 她们站在房中间,害怕地支吾:“提、提督大人,唤奴婢们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 “别怕,过来。”他卸下面具,勾唇笑了笑,温和的脸庞极为和善,几人一开始还在害怕,见到这笑容,霎时放下防备,上前几步:“殿下。” “再过来些,附耳过来,杂家有事与你说。” 女子乖乖的附耳过去,倏地,喉咙被人死死掐住! “呃啊……提督、大人……” 女子紧拧着眉,死死握住彭安澜的手腕,那只手却极为有力地掐着她的喉咙,大有一种要把她活生生掐死的架势。 彭安澜的脸隐隐狰狞,声音却可怕的温柔:“别怕,别怕,就一会,一会就好。” “啊!”其他女子见状,害怕的往外跑,门不知什么时候死死的合上,砰砰砰!她们绝望拍门的样子,落入彭安澜眼里,他的唇角勾起一丝可怕的笑意。 …… 沈溪岚回去后便心神不宁。 第一次与彭安澜对上,她虽然讨到了便宜,却也没占到 多少。 公良察叫他彭曦。 曦字,似乎是他的小字,那就意味着,皇帝和彭安澜也是旧识。 怪不得他能在这后宫横着走。 此次博弈,实在是艰险,若皇上没帮着她,而是站在彭安澜那边,她真不知还能怎么对付他。 可不能一直指望公良察,公良察性情如此不定,她得想别的办法。 兴许是心里牵挂的事情太多。 一连几天,沈溪岚都没有睡好。 和贺穆要了些可安睡的药物,也是没用。 一日夜晚,狂风骤雨,沈溪岚再一次的梦见了前世。 周言,邵岚岚,彭安澜,高瑜…… 无数张狰狞,血色的脸。 她惊醒,迟迟睡不下。 迎梦也不在身侧。 她辗转几次,倏地起身,套上外衣往外跑。 这么大的夜雨,路都被雨水氲的雾蒙蒙的,沈溪岚脚步不停,哒哒哒地踩着雨水,一直到了吟花殿。 守卫见了她先是一愣,随后想起秦韶吩咐过的话,把她放了行。 沈溪岚便这么一路畅通无阻的进到了吟花殿的深处,到了韩鹿梦居住的地方。 他的房间极为安静,静到不似有人。 她朝着韩鹿梦的方向走去,他侧躺着,似乎在睡着。 刚走到,男人便毫无征兆地睁开双眼,凌厉地掐住她的脖子。 沈溪岚呼吸停滞。 微光照亮她的轮廓,熟悉的香味沁入鼻息,韩鹿梦错愕片刻,松开手,讥讽道:“娘娘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本座榻上做什么?” “……我睡不着。” 她声音糯糯,大有一种撒娇的架势。 韩鹿梦:“……睡不着找本座有什么用?让你的贺穆哥哥看看。” 她上前一步,鞋子衣服都是湿的,雨水滴答地落到地板上:“韩鹿梦,抱着你的时候,我总能睡着。” 韩鹿梦:“……” 半晌,他俊美的脸庞哼笑。 “原来如此。” 他毫不掩饰地端详沈溪岚:“娘娘这是想要了。” 沈溪岚咬紧下唇:“随便你怎么说,本宫只想睡个好觉。” “娘娘求人的态度真不怎么样。”他解开沈溪岚腰带,把她湿了的衣服都换下,拿来干净的毛巾给她擦干。 雪白的皮肤吹弹可破,凉的厉害。 他纤长的手指,每划过一寸都能激起她的反应。 沈溪岚冷的发颤,却没躲。 她近来有些神经衰弱,太渴望睡一场安稳的觉。 玉色的胴体如座雕塑,微微发着淡粉色的光亮。 韩鹿梦呼吸一窒,手下发了力,一把将她拉到榻上。 …… 韩鹿梦近来得了个有趣的东西。 正好用在沈溪岚的身上。 尽兴过后,她沉沉地闭上眼睛,韩鹿梦下榻,抱她去沐浴。 秦韶听下人汇报沈溪岚来了,便猜到有这么一出,早早的让人备好温水。 她在韩鹿梦的怀里,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没有睁完全,声音小的就像蚊子一样:“嗯……去哪?” “送去尚膳监。” 她错愕了下。 韩鹿梦半笑不笑:“娘娘太美味,本座送去炖了。” “……”她腹诽无聊,闭上眼睛,不仅不怕,还翻身找了个自己舒服的位置。 她睡的香甜,即便洗浴的时候都没醒,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韩鹿梦生生是看笑了,捏着她的小脸阴沉道:“娘娘好兴致啊,把本座搅的睡不着,自己倒睡的死猪一样。” 沈溪岚疲倦地睁开眼睛,在一片雾气蒙蒙中认出韩鹿梦,伸出胳膊,轻轻地抱住了他。 “扶疏,别闹。” 韩鹿梦:“……” 香软的身子主动贴上来,又毫无预兆的睡着了。 韩鹿梦怎能让她安稳,抓住她纤细的手腕又折腾了一次,把她从梦里 折腾醒,嘤嘤地哭,断断续续地求饶。 天都要亮了,他才放过沈溪岚。 “小崽子。” 看着怀里不知所谓的小娇娇,他嗤笑声,低骂了句。 …… 彭安澜回吟花殿拿东西,远远地看见秦韶从正门处过来。 “做什么去了。” 这么早,天还没亮,没到下人起来做事的时间。 秦韶抬眼,以他的身份不需要和彭安澜行礼,两人是一个位份。 不过他还是给足了彭安澜面子。 “奴才方才起夜。” 他按住秦韶肩膀,直接把他抵在身前最近的柱子上:“糊弄鬼呢。” 秦韶抬起古井无波的双眼:“提督大人希望是什么。” “我还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夜?” 彭安澜看他来的方向:“那也不是起夜的地方。” 多余的话,秦韶不会说,只道:“提督想知道,自己去看就是了,别为难我们下人。” 他一口一个下人,倒是不怕,一巴掌拍掉他停在耳侧的胳膊,头也不回的离开。 彭安澜摸了摸手臂,秦韶身上是有点功夫的,打人有些疼。 他疑惑,走了过去,远远地看到柱子后面一个熟悉的玄色身影。 ——韩鹿梦抱着沈溪岚,进了他的卧房。 第53章 太傅没想死 彭安澜眯起眼睛。 反复确认了很多次,他没看错,韩鹿梦,就是在抱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是岚妃。 “呵……” 他低沉地笑。 “原来如此。” …… 沈溪岚终于如愿以偿地睡了个好觉。 晌午时分,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榻上爬起来。 迎梦:“娘娘醒了?” 韩鹿梦的寝居,房中还残留着淡淡的雪中亲信冷香。 “嗯,掌印在忙?” 迎梦:“自上了早朝便没回来,娘娘要洗漱一番用膳么,彩沐姐姐送了好吃的过来,看着便可口。” 沈溪岚宠溺:“你这丫头,是馋了吧。” 她吐吐舌头:“彩沐姐姐做的糕点都太好看了,不怪奴婢。” 沈溪岚梳妆好,用了午膳。 韩鹿梦还没回来,瞥到一旁关乎锦北的书籍,她想起那日,秦韶特意送来。 正是那几本。 翻开来,依稀留有韩鹿梦翻阅的痕迹。 这本书讲的是锦北轶事,关乎当地的风俗历史,民间传说,虽寥寥几笔,却能窥见锦北风貌。 沈溪岚不知不觉看入迷。 从书上看,锦北是个边陲城市,占地辽阔,是辽国、鲜卑、南阳等六国,翻阅晋山峡谷,入到关 内的必经之地。 自古以来,锦北便经受无数战争洗礼,光是辗转到他国之手,便有五次。 锦北资源丰富,仅是发觉的矿脉便有三条,民间传说当年女娲陨落,便将麾下坐骑九头龙埋入晋山。 前有青江,一条延绵大邑南北的长河里,据说里面埋了一座古都。 这个册子,不仅有文字注释,还有画图。 看的沈溪岚都想亲自去锦北看看,她从小身体不好,爹娘看的严,一生都没有出过京城,去的最远的地方便是邑京郊外的凤凰林。 一个时辰过去,这本书看完,下面还有一本。 翻开来,却是锦北的史官册。 每个地方的朝廷官员,都有专门记录的文员,以备朝廷检查。 这本书记录了锦北刺史三十余年的每日记录,光是刺史便经历了好几任,其中大小事俱细,冗杂又无聊。 沈溪岚翻看几页,便有些看不下去。 韩鹿梦要来这个做什么? 她还是耐着性子,一直看到落日西沉。 “提督大人。” 门外一道声音引起她注意,沈溪岚抬起头,彭安澜缓慢的走了进来。 三十大板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他站的挺直,走过屏风那几步,倒真似 韩鹿梦。 她放下书籍,纤纤玉手撑住下巴:“提督大人,别来无恙。” “呵。”他低笑:“还活着,是不是让娘娘失望了?” 她费解模样:“何出此言?” “提督与掌印关系亲近,在本宫心里自然也是不同的。” “你这虚伪的模样,如何爬上干爹的床?” 他既大.大方方走进来,沈溪岚便料到他知道了她和韩鹿梦的关系。 清冷的小脸似笑非笑,漫着无辜的狡黠:“你不是掌印,怎么能知道。” 彭安澜一生都在追随韩鹿梦,将他当做毕生的志愿。 沈溪岚精准地刺入他最敏感的骨头缝。 身后未愈的伤口和脊柱同时被针扎了般泛起细细密密的痛。 “呵呵。”如果韩鹿梦的笑是低沉,是寒雪,彭安澜的笑则好似血水化成的冰碴,锋利又缓慢地划过人的皮肤。 “本督实在是好奇,和仇人谈笑风生,甚至爬上他的床是种什么感觉。” “仇人?” 彭安澜:“沈溪岚,我知道你是谁。当年你父亲血溅朝堂,本督就在边上。是本督,亲自为他收的尸。难道你忘了?” 她笑容敛了下去。 那是她一辈子都忘不掉的午后。 烈 日炎炎,寒冬的雪暖化了一层,邑京刚经过一场血的洗礼,朝廷大变革,最不该登上帝位的人坐上龙椅。 来人质问:沈大人,你已卧病半月有余,怎么还不来上早朝,是不是对陛下有意见啊? 那太监,立在他们家的门槛前,高高在上,手攥浮尘。 长长的浮尘飘带,好似张牙舞爪的厉鬼。 尖锐的嗓音如同一记带刺的警钟,狠狠地将太傅府钉在“反叛”的罪名上。 爹爹挣扎起身,托着病躯,登上马车。 沈溪岚对爹爹最后的印象,便是他掀开车帘,将二哥唤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了什么,又对她招招手。 “岚儿,一眨眼,你已这么大了。” 他瘦骨嶙峋的手落到她头顶,摸了几下。 沈溪岚感受一阵无名的难过,抬起小脸:“爹爹可是有话要说?” 他摇了摇头:“好了,爹去了。” 马车扬长而去,再接到消息,便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阿娘当场昏厥,二哥紧攥拳头,双眼猩红。 “沈太傅一时想不开,实在是可惜了他的才华。陛下仁慈大度,放沈家一条生路。”彭安澜眸光扫过他们,趣味地看戏:“没收家族财产,所有人贬为庶民 ,男丁流放。” “娘娘当真忘了。” 沈溪岚静默几许,死死盯着他:“提督不提,本宫还真是没想起来。” 他缓缓走近,一步一步:“娘娘就不想知道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太傅真是自行求死吗?” “……你想说什么。” 他近到沈溪岚跟前,蹲下身,与她面对面。 妖冶的脸庞与她近在咫尺。 “太傅没想死。” 强烈的压迫,有如一座大山死死的压住沈溪岚四肢,半晌,她麻木的身躯才恢复知觉。 “那他为何死了。” 彭安澜浅色的瞳孔映出她痛苦的小脸,他满意地勾起唇角,稍稍放开距离,悠悠道: “自然是有人逼迫。” “提督既已说到这个份上,又何必打哑谜,你今日来,不就是为了告诉我,那个仇人是……韩、鹿、梦吗?” “呵呵……”他笑声极轻,低了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陛下刚刚登基,需要个立威的机会,要怪只能怪沈太傅太不识抬举,偏偏在这个时候做反对陛下的人。” 沈溪岚:“……你特意与本宫说了这些,最终的目的呢?” 彭安澜转过身来:“娘娘啊,他是你依托之人,可他,杀了你父亲啊。” 第54章 其罪当诛 “……” 煎熬的沉默过后,沈溪岚抿唇:“我还能依托谁,如你所说,掌印杀了我的父亲,那公良察就没有一丝责任吗,朝堂那么多昔日旧臣,他们都没有责任吗?” 目光变得坚定:“你就没有责任吗?” 彭安澜:“本督没想过杀他,相反,本督还很欣赏沈老太傅。如果没发生这些事,本督愿意重启白马书院,让他未完的志向继续完成。” “你真的愿意?” 呵,果然触动。 彭安澜叹了声息:“是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沈老太傅人已极乐,他仅剩的女儿所托非人。” 他摇了摇头,向门口走了几步,沈溪岚将他叫住。 “彭提督的意思,本宫明白了。” 案上起身,沈溪岚挪步到他后面,抬起手,指尖如触摸蝉翼,轻轻落上彭安澜的肩胛骨。 隔着一层布料,难以言说的酥麻感涌上头顶。 彭安澜忍住回头的冲动,身后轻软的声音便如拨弄琴弦,源远流长:“提督大人想要的,不就是本宫一句话。” 他喉头吞咽,闭上眼睛,深吸口气。 “韩鹿梦杀我父亲,还利用本宫做他闲暇之时的玩物,如此可恨之人,其罪当诛。” “哈。”他回 过头来抚摸沈溪岚的脸,倏地加紧力道,发狠说:“诛杀韩鹿梦,岚妃娘娘,果真不同寻常。”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达成目的?”沈溪岚:“这宫里不择手段的人那么多,本宫为何不能?” 彭安澜隐隐明白为什么她能爬上韩鹿梦的床。 如此清冷高贵的脸庞,却是个蛇蝎美人。 他可太想看看,沈溪岚是怎么一步步“诛杀”韩鹿梦的。 “岚妃娘娘想要什么,本督有求必应。” “那便多谢提督大人了。” 彭安澜手指发力,缓缓靠近她的脸,忽然,余光闪过一抹玄色身影。 动作一顿,他松开了手,沈溪岚同时转头,与韩鹿梦冰冷的长眸四目相对。 “岚妃娘娘告辞。” 他挑衅地看了眼韩鹿梦,即将越过他的时候被韩鹿梦叫住。 “彭曦。” “干爹。”他停下脚步:“儿子方才见岚妃娘娘脸上脏了,替她擦擦。” “不错。”韩鹿梦勾起削薄的唇,霎时,整个房中飘起浓浓的寒意,仿佛一下子从炎热的夏季变成寒冬。 “儿子告退。” 沈溪岚不知道方才她与彭安澜的对话他听了多少。 “本宫方才只是……” 鬓边长发削去大半, 话语戛然而止。 他步步上前,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把尖冷匕首,温柔地递入沈溪岚掌心。 “本座给你这个机会。” 他引导着:“来,杀了本座。” “……” 她不肯握住,韩鹿梦却死死扣住她手:“怎么,本座不是其罪当诛?” “你听我解释……” “有什么可解释,这就是娘娘内心的想法吧?”他的眼睛蒙上一层寒霜:“这把刀是大邑最精良的工匠制成,娘娘稍微用力,本座便如你的愿。” “韩扶疏,我只是想知道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爹爹走时明明好好的,为什么回来便是一具尸体!” 他越发用力。 沈溪岚不想伤害他。 她知道彭安澜意图不轨,他与韩鹿梦之间她当然选择后者,只是她也有同样的困惑。 为什么好好的人回来便是一具尸体。 爹爹绝不是轻易自裁的人。 她的心里,一直有道疑惑的声音,如鲠在喉。 “本座杀的。你不是都知道了?”他居高临下:“为了给公良察立威,拿他当靶子。” 他执迷不悟,沈溪岚脾气也上来:“掌印何必阴阳怪气,我若不信你,这把刀已经染上血了!” 而不是这么小心翼 翼的,生怕伤到了他! 沈溪岚不免涌上委屈。 胸膛翻涌,眼眶微红。 却忍着没哭。 韩鹿梦不为所动,阴沉沉地多:“本座早该杀了你。” “你杀啊!杀我不就是掌印一句话的事!”她抬起小脸,眼泪落了下来,尽管她也搞不明白为什么会哭。 “……你哭什么?要杀本座的人不是你?” “现在反过来了!”方才与彭安澜的博弈,对峙,尽数消失,只有浓浓的委屈。 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为什么。 情绪来的这样快。 韩鹿梦:“……哦,你要杀本座,还要本座反过来哄你?” 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韩鹿梦没受过这委屈。 沈溪岚抿唇,自觉丢脸,擦干净小脸:“在这教训我,还不如好好教训教训你那不听话的狗!” 韩鹿梦眯起眼睛:“他不是狗。” “我是行了吧?” 晦气极了。 好端端的看着书,彭安澜无端搅合她一通,还要听韩鹿梦阴阳怪气。 刀放进韩鹿梦手里,他看着,把它丢到一边。 她背对韩鹿梦哭了一会,不哭了: “方才你听到多少。” 他没听到什么,就一句“其罪当诛”,可是“诛” 的他掐死沈溪岚的心都有。 “其罪当诛。”他坐下,锦北刺史记事翻到一半,正好讲到匪患猖獗,劫道路过的商人,朝廷派了官员前去镇压,这其中,便有沈溪岚的二哥沈修远。 她只要再往后翻一页,便能看到。 沈溪岚呼吸一窒。 怎么偏偏就被他听到最难听的一句。 “彭安澜与我说了很多,我都没信。”她转过身来:“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没信。” 韩鹿梦眯起眼睛,她小脸不像撒谎,很真诚。 他比彭安澜还不靠谱,为什么信他? 沈溪岚:“我只是想知道我爹自戕的真相,他是个坚韧的人,即便……志向毁灭,他心已死,也有阿娘与我这些家人,他不会舍下我们。” “本座没什么可说,死了就是死了,计较那么多。” 韩鹿梦听着烦,想走,转念一想,这是他的寝居,该走也是沈溪岚走。 她却几步上前,执拗地说:“若是你,你也有牵挂,你也不信。” 韩鹿梦坐着,她站着,小脸跋扈厉害,跟他倒是厉害了,刚才怎么讨好彭曦的? 想到这,他心底蒙上一层寒霜,即便知道什么,也故意不说。 “行啊,你那么厉害,自己去查。” 第55章 向前看吧 自己查便自己查。 沈溪岚出去,过了会,她又回来。 停到他身侧。 韩鹿梦:“怎么,娘娘不是要自己查?” “给本宫一点线索。” 他勾笑:“不是很厉害吗?”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对他视而不见,自己一个人查,岂不是白白浪费时间。 沈溪岚:“怎么才肯告诉本宫,掌印直接开条件吧。” 他敛眸,长长的睫毛蝴蝶羽翼般扑朔,不提一字。 她深吸口气,上前几步,跪坐跟前。 “只肖一句话。” 韩鹿梦:“娘娘走吧,本座没心情。” 她像是被人狠狠扇了巴掌,这次她离开,没再回来。 韩鹿梦撑着下巴,来回翻看沈修远那页。 锦北匪患严重,朝廷派遣官员前去镇压,怎么派了一个流民。 沈修远,分明是罪人之身。 在他流落成街头卖艺的艺人之前,又经历了什么。 “杭飞宇。” “属下在。” 他从暗处现身,韩鹿梦道:“去查查锦北刺史是否和沈家有关系。” “是。”杭飞宇说完,忍不住多嘴道:“直接把那沈修远带来算了,何至于如此大费周折。” “叫他过来有何用,一个傻子。” 沈修远从前倒不是傻子。 他颇有才华 ,在邑京有些名气,只是风流倜傥,没有上进心。 韩鹿梦在白马书院上学那阵,时常能看到他,一席白衣,手执折扇,折扇的尾部,挂着个价值不菲的玉佩。 生的俊朗,颇有文人气息。 气质温润,喜欢笑,和沈溪岚五分相像,时常把他在酒楼里拿的糖块分孩子们,所以很讨沈溪岚那些朋友们的喜欢。 他闭上眼,眼前仿佛浮现出沈修远把糖块给他的样子。 ——你怎么了? 桥头马上,他掏出一颗糖,轻轻放在他身边。 ——没什么过不去的,向前看吧。 他没有认出韩鹿梦,韩鹿梦却听出了他的声音。 他或许已经不记得,曾经帮过桥边一个失去了一切的少年。 “先救他,再接他。” 韩鹿梦淡淡说:“便这样吧。” …… 要查明父亲的死因,便要先弄清楚,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爹爹不许她接触朝堂,她认识的几个长辈,有的已经归隐山间,有的已不在人世,唯一剩下的几个,却都对她避之不及。 太医院,沈溪岚借着找贺穆看病的由头,问他认不认识可靠的前辈。 “人倒是有一个。娘娘想问什么。” “我爹的死因。” 贺穆沉默良久:“这件事, 恐怕他不会说。” 看来是知道。 沈溪岚微微挺身,急迫道:“为何?” 贺穆:“我刚回来的时候,便是从他口中听闻老师死讯。我不信,百般追问,他却是摇摇头,让我不要再问。” “此事,牵连过多,祸及自身。” 沈溪岚:“可我一定要查清楚的,不能让爹爹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如若他不是自戕,如若是有人暗下杀手。 “……” 贺穆看出她焦虑。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要想明白,若最终查到那人是我们不可撼动的,你当如何?” 如果知道了真相,却不能手刃仇人,那岂不是更加痛苦。 沈溪岚:“我宁愿清醒的痛苦,也不要无知的活着。” 贺穆已然明白:“此人是前任大理寺卿,名叫段楠。” 听到这个名字,沈溪岚有些激动:“段楠?是不是年岁与爹爹差不多,有些胡子邋遢的老头?” “正是,娘娘认识?” 沈溪岚:“听过。爹爹说他为人正直,曾经有桩冤案,错判了一个平民,他一视同仁,为他连下三次幽州将案件查明,还了他清白。” “是的,段大人便是如此的性格。” 贺穆说完,却是忧心忡忡。 可他在提到沈栋沈太 傅的死时,却是不敢多言,可见这其中牵扯了多少人。 竟是他这般正直之人都不愿参与的地步。 “贺穆哥哥可有办法,让我见一见他老人家?” 贺穆:“他儿子的风湿病症严重,我每隔一段时间便登门医治,娘娘若能想办法和我一同出来,我便能安排你们见上一面。” “什么时候?” 贺穆:“后日。” “好,我想办法。” 两日后的清晨。 太医院当差的人,比寻常下人起的要早一些。 贺穆从屋头出来,合上了门,手里拎着一袋药包。 “上哪去。” 他脚步一顿,抬头,许烨严肃地站在对面:“让你整理的书册都做完了?” “徒儿要去段府,先前答应他老人家,为他儿子医治风湿。” 许烨:“我看你就是想偷懒!” “徒儿没有……” “段大人何等人物,要你为他儿子医治,那么多年风湿不好,你去就能有效?” 贺穆:“徒儿研制出一个新的药方,段公子的病症已有舒缓……” “混账!竟还学会撒谎!为师都不敢说治好风湿,你却张口就来,真是不教训不行了!过来!” 许烨凌厉的眼睛扫他:“伸手!” 贺穆:“……” 沈溪岚乔装 打扮成宫女,在约定的地点等了许久,没有见到贺穆。 难道是出事了? 忧心之时,他从太医院出来。 “方才临时遇到些事……”他顿了顿:“先上车吧。” 上了马车,沈溪岚便不需伪装,握住他的手腕:“先前不是说,再有一次便不忍了吗?” 掌心斑驳的红痕触目惊心。 他无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我如此没有野心,师父还是容不下我。” 贺穆闪过迷茫:“真的不知该如何做了……” 沈溪岚:“有的人便是这样,你越是忍让,他便越变本加厉。” “可他是我师父,是……救我水火之人。” 沈溪岚:“那都是过去了,今日打你,明日不容你,将来,若他真的感受到威胁,到了不得不除你的地步,你当如何?将性命拱手送上么?” 她的逼问,令贺穆久久无言。 他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答案,只能迷茫地说:“我……不知道。” “贺穆哥哥,我做过那样的人。” 他错愕。 沈溪岚说:“总是期盼,关系还和从前一样,她不会变,即便是与从前些许不同,也不会失了良心,忘记曾经你们的好。” 她凝视贺穆看过来的双眼:“可其实,他们不会的。” 第56章 大丈夫,当如此也 车轮悠悠响动,马车已然到达段府。 贺穆道:“溪岚,你是不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经受了什么委屈?” 何止是委屈。 沈溪岚摇了摇头:“贺穆哥哥,你是良善之人,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有那一天。若是那一天,我也竭尽全力救你,可在一切都没发生的时候,我希望能劝服你。” “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只是,要我现在便于师父作对,我还是做不到……” 看来,还需要契机。 她有预感许烨不会轻易放过贺穆。 他不做准备,她却不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沈溪岚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 段府。 早有管家在门前等候。 见了车马,迎上前来,恭恭敬敬道:“贺太医,舟车劳顿,委实辛苦了。” 一并下来个女子,管家一愣,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 “这位是……” 贺穆:“她是新来的药仆,为我打下手。” “原来如此,不知姑娘贵姓?” 沈溪岚:“姓沈。” 他躬身:“沈姑娘,贺太医,里面请。” 段楠的儿子段立轩,从小便有风湿病,娘胎里带的。 加之小时不慎落水,病症加重,一到阴雨天便疼痛难忍,生死 不如。 近来下了好几场雨,好不容易缓和些的病,再次加重。 段夫人愁眉苦脸,亲自去到太医院好几次,就为了找贺穆来为她儿子看病。 这天早上,段立轩一晚上没睡。 “贺太医,你可算来了。”段夫人泪眼婆娑,心疼儿子遭罪:“您快去看看轩儿……” “夫人莫急,我这有些缓解疼痛的药,先为段公子服下。” “那便麻烦你了。” 贺穆进去,沈溪岚一同。 段立轩面容憔悴,这世上最折磨人的便是疼痛,若一直痛着,精神衰弱,身子只会越来越差。 贺穆娴熟地为他把脉后,迅速开了药,为他服下。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他看着好些了。 睁开疲倦的眼,这才有精气神,去看一看四周。 见到沈溪岚,他愣了一下。 “你是……”因为太久没开口,段立轩嗓音嘶哑。 沈溪岚错愕,没想他会认得自己:“你……认得我?” “果然是你。”听清她的声音,段立轩更加确认:“我们这些人,没人不认识你。” 段夫人好奇:“轩儿,她是谁啊?” 见状,沈溪岚也不好继续掩饰下去,行礼道:“伯母好,我是沈栋之女,沈溪岚。” 沈栋在朝多年,又是广结善缘之辈。 名声在外,无人不识。 段夫人瞪大眼睛,震惊的张开嘴巴:“啊!你是……!怪不得方才我见你气质不一般,还想着贺太医身边何时多了个这么个漂亮的药仆……可我不是听说你被册封为妃了吗,怎么……” 沈溪岚:“确有此事,也是不奈何的奈何。” 段夫人更加震惊,慌忙跪下:“见过娘娘……” 她连忙把人拉起来:“伯母,今日我来是有要事,您便当我是个孩子吧。” “娘娘……所为何事?” 沈家与段家往来不多,在沈栋在世的时候,也只是段楠与他关系不错。 段夫人实在想不通,她特意冒险从宫里出来,究竟是为着什么。 沈溪岚:“可否让我与段大人亲自说?” “老爷在书房……现在怕是不太方便,我去问问吧……” 段夫人忧心地看了眼沈溪岚,离开。 贺穆道:“他愿不愿见你,怕是要赌。” 沈溪岚明白,她贸然造访,段家定是要好好思虑一番。 “今日既然我来了,便是无论如何都要与段大人见上一见。” 她眼底坚毅,贺穆不觉多看了几眼。 这样一个女子,任谁都愿意帮扶。 她与她的父亲,如此相像…… “沈姑娘。”忽然,一道不属于他们两个的声音响起,是段立轩,他缓缓坐了起来,贺穆见状帮忙。 “沈姑娘,你是想,调查老师的事情吗?” 她错愕:“莫非你也是……爹爹的学生。” 他点了点头。 “我很小的时候,他时常到我家为我辅导功课。” 他干裂的嘴唇勾起一抹苦笑:“我从小病重,不能出门,无人愿意帮我,只有他不辞辛苦的来。” 这个院落,段立轩不知多久没出去过了。 他的病越来越重,到后面已经是不能下榻的地步。 身体劳累,功课也便停了。 可他仍然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想起老师的教诲。 “心如磐石,方可永存。轩儿,如今你经历的一切苦,都是为你日后成为一个伟大的人铺垫。” 老师的声音那般温柔,也那般有力地撞入他心扉。 “切记,勿要妄自菲薄。” 沉沉的,砸进他的灵魂。 即便后来老师不再来了,他只要有空,便会拿起老师留下的书。 日复一日的看。 年复一年。 直到他忽然收到老师的死讯。 当真是晴天霹雳。 已经很久都不知道哭是什么滋味 ,段立轩却为了沈栋,嚎啕大哭。 他不明白,为什么老师走的这样轻易,荒诞。 他心里,也始终有道坎,生生的阻碍着他。 “老师不该死的这样轻易,如果你是为了调查他死因,我可以,竭尽全力。” 段立轩已然那样虚弱,可是在说到这话的时候,迸发出巨大的力量。 沈溪岚为此震惊。 段夫人已经回来了,只有她一个人。 “孩子,你回去吧,我们家老爷说……” “娘。” 段立轩打断了段夫人:“让她见爹爹吧,儿子这些年没有求过阿娘什么,唯有一次。儿子始终也不肯相信,老师的死,是他心甘情愿……” 段立轩说着,身体微微发颤。 段夫人一下子红了眼眶:“轩儿……” “您和爹爹一直教育儿子做个知恩的人,儿子记得。” 她哽咽,不再说什么,擦干净眼泪对沈溪岚说:“沈姑娘过来吧,今日没有后宫娘娘,只有一个探求真相的女子和我的夫君。” 沈溪岚行礼,心中如激起千层浪,迟迟不散。 “我替爹爹,谢过各位。” 沈溪岚郑重地向几人鞠躬。 尤其是在病榻之上,直不起腰身的段立轩。 大丈夫,当如此也。 第57章 溪岚铭记于心 沈溪岚由段夫人引去书房,段楠正在书写什么,闻声回头,见到一个陌生的女子,皱起眉头。 “不是让你别带过来吗。” “轩儿为她求情。”段夫人抹泪,眼睛还是红的:“这么多年他从未求过我什么。” 段楠深吸口气,震惊道:“轩儿……” 戛然而止。 他其实也明白,儿子心里有道心结,关乎于谁。 “我明白了,你出去吧,我和沈姑娘聊聊。” “段大人。”她先是行个礼,规规矩矩,大家闺秀。 段楠道:“不必了,如今你是娘娘,该是臣向您行君臣之礼才是。” “来时,段夫人说,今天来的没有后宫娘娘,只有一个求得真相的女儿。” 段楠捋了捋胡子,茂密的胡子总给人一种不干净的感觉。 可他却是这大邑朝臣之中,最正直的人。 他深深叹口气,让沈溪岚先坐下。 “段大人,我既然来了,便是一定要知道些什么才肯走。” 她极为坚毅,抱着得罪人的决心:“望您谅解。” “太子殿下败了那日,沈栋来找过我,与我说了起义之事。” 段楠第一句话,便叫沈溪岚当场惊在原处。 “我对他说,此事非同小可,祸及家人子女,牵连 三代。他深思过后,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看向沈溪岚,意味深长地说:“他终究是放不下你们。于他是幸事,也是坏事。” 沈溪岚:“有家无国,有国无家,许是如此。” 她的父亲,在两者之间选择了前者。 “那日早朝,我们都没想到沈栋会来。我清晰的记得,陛下也十分震惊。” “陛下震惊?不是他逼爹爹去早朝的吗?” “都这么说,可我看着不像。”段楠回想那天。 公良察上任后,提出非议的都被处死。 朝堂不敢出现其他声音,太监刻板地念着新立国法,堂下无一人敢言。 已经到死寂的地步。 就在这时,一阵剧烈的咳嗽横空出现:“臣沈栋——祝陛下万寿无疆!” 他一脚迈了进来,声音在殿堂横梁四方回荡。 声音有气无力,一听就是病榻已久。 公良察错愕:“沈太傅,你怎么来了?” “臣来祝贺陛下登基!”其他人给沈栋让开位置,他拳头抵住嘴,咳嗽几下,公良察皱起眉,不满道:“你是来挑衅朕的不成?” “臣不敢。” “那你为什么不跪?!” 沈栋道:“臣只跪明君,想问陛下,可是明君?” 这话一出,殿中 好几个齐齐吸冷气的,险些被他吓死。 公良察愤怒拍案:“大胆!朕,朕自登基,未做任何有悖家国之事,敬你是太傅,不要得寸进尺!” “有悖家国之事。”沈栋呵呵一笑:“杀忠臣,难道不算陛下口中的有悖家国?” 公良察倏地站起来,指着他道:“朕杀了你又如何!” 沈栋:“不必陛下亲自动手!” 他转身,环视群臣。 “当时,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可当我预料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段楠艰难地说:“他骂我们是一群害怕强权的孬种,陛下愤怒至极,要把他拉出去斩首,大邑已亡,他哀叹过后,一头撞柱,当场暴毙。” 段楠与沈栋虽往来不多,却相互欣赏。 一位老臣离去,对他的影响是非常大的。 他也在沈栋身上,看到自己的命运。 “那之后,我久久不能释怀,想到总有一天,我可能和他一样,走这条不归路。” 沈溪岚脑海中浮现出当日情形。 “我很抱歉。”段楠道:“这世上只有一个沈栋,我永远也做不成他。在我看到轩儿,看到我的夫人时,我退缩了。” “我并没有怪段大人的意思。大人无需愧疚……所以父亲,还是自戕而亡 。” “他是自戕,可这其中疑点重重。”段楠道:“其一,为何陛下在看到他后,不是问他为什么才来,而是问他怎么来了。二,太子殿下败了后,他想过起义,后来为了家人放弃,为什么一次早朝,他却做出如此决绝的行为。” 沈溪岚如抓到什么:“段大人可有头绪。” “当时我便觉得蹊跷,找到当日传讯的几名太监。他们都死了。” 沈溪岚拧眉:“死了?” “嗯,全部都死了。有的失足落水冻死,有的出宫回家,却被人发现死在半路,有的失踪,连找都找不到。”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一定是有人背后操控!” 这些现象,都一一证实,爹爹的死有其他原因! 段楠让她平静,继续说道:“当时我便知道,事情比我想的严重,于是我将此事上报给陛下,陛下对沈太傅……态度非常决绝。没有陛下支持,我想查案,无异于蜀道登天。正好我遇上一桩案子,需要出京一趟,暂将此事压了下去,等我再回来,已过了一个月,夫人忽然告诉我,轩儿的病情加重了。” 沈溪岚怔住,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莫非,段公子的病症不是自然……” 段楠:“我 明白你求知的执念,放眼京都,能做到我头上的少之又少,或许那个人你我都想到,但却不可撼动……” 沈溪岚停顿:“段大人想说的是……韩鹿梦吗。” 段楠:“我不确定。曾经我也有鸿鹄志向,可是,沈家寥落以后,我怕了。” 他深深叹口气:“这个家我若没了,便是溃蚁之穴,分崩离析。我老了,赌不起,没了年轻的傲气,只想着安稳余生,别再出什么岔子……” 沈栋死后,段楠预见了自己的结局,也看到离散的沈家人。 夫人被打为平民,只能住在破败的小院,无法温饱。 沈修远流放边境,下落不明。 唯一的女儿入宫,做了婢女。 昔日清高着名的沈家,一夕之间变成人人都可践踏的蝼蚁。 良久的静默以后,沈溪岚起身,向他郑重地行礼。 “多谢段大人,今日您愿意见我,便如年少,初心未改。” 段楠凝望她,犹豫道:“你……不怪我?” “人之常情。”沈溪岚温柔地勾起唇角,这抹温和的笑,好似有摧山填海的力量:“沈家没落,溪岚便世间百态,皆已看过,段大人是唯一一位愿意为父亲做些什么的人,段大人恩德,溪岚一生铭记于心。” 第58章 没有对错之分 从段府出来后,沈溪岚便和贺穆回了宫。 回去的路上贺穆问:“可有线索?” “没有什么可用的线索,只是确定了一件事。爹爹是被奸人所害,不是平白无故自戕的。” 沈溪岚说完,难受地看向一旁,不让自己失落的样子展现给他人。 她后悔,爹爹去早朝那日她为什么没有察觉。 她自诩心思剔透,为什么,她没有拦住爹爹,让他不要去。 “娘娘……” 她摇了摇头,在贺穆看不到的地方无声落泪。 “老师在天有灵,不会错怪任何人。” “正是知道,所以我才更加愧疚……沈家二十一载,我却从未给这个家付出什么,就连最后的道别,都是他摸着我的头对我说,我已长大了。” 悠长古道。 马车穿越热闹的早市,逐渐往静谧的宫里去。 路过曾经的沈家,贺穆怕她难过,没有叫她知晓。 早晨,正是每户人家开始忙碌的时间。 沈溪岚没有了家。 她念起曾经,许许多多的画面,此刻都变得清晰起来。 每一处过去不曾察觉的细节,她都懊悔自己为什么没有做好一点。 爹爹让她读的书,她为什么偷了懒。 阿娘与她说说体己话,为什么她要和 邵岚岚出去玩。 大哥说她懒散,她为何顶嘴。 二哥要她尝的那壶香酒,她为什么最后都不肯喝。 …… 沈溪岚唯一能寻到的,便是那壶香酒了。 前段时日出宫,还剩下一些。 迎梦劝不住,怕她喝太多伤身误事,思来想去,把这事通过秦韶传给韩鹿梦。 “你们家娘娘的苦恼,本座解不了。” “可这宫里,能宽慰娘娘的只有掌印……” 迎梦小心又胆大包天地说。 “本座?”他像是听到好笑的笑话:“就算本座可宽慰她,她又凭什么讨得本座的好,本座看着就那么良善,伸手神佛,处处施恩吗!” 字字珠玑,劈头盖脸地砸到迎梦头上。 迎梦说不出话来,支支吾吾地念了好一阵:“可,可是……掌印总不会伤害娘娘……” 韩鹿梦真的很想问问,她凭什么觉得,他就不会伤害沈溪岚。 他这双手,杀过多少人,染了多少血,他自己都记不清。 这段时日,的确纵容,纵的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指他的鼻子让他管好自家不听话的狗。 他越想,越是觉得可笑。 “滚出去。” 迎梦红着眼睛,迷茫地站在吟花殿。 她习惯出事就来找掌印,第一次如 此彻悟地感受到,掌印不再管娘娘的滋味。 还能找谁? “迎梦姑娘无需难过,掌印只是气话。” 她错愕地转头,一方手帕递过来,寻常手帕总会绣些纹样,这一方却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如雪一般。 秦韶道:“娘娘若真出了什么事,他不会不管。” “秦大监。”迎梦行礼,道了声谢,随后不解地问:“大监怎么知道……” “直觉吧。娘娘对掌印而言,是特殊的。” 她擦擦眼泪:“多谢大监。” 秦韶脸庞温润,说话的时候不似别的公公那般尖利,就像一捧徐徐流淌的温泉水,细微波动,却也是静谧的在水面酿成波纹。 他身上有一种山间翠竹的凛冽清香,迎梦回神时,已不知自己呆呆地看了他多久。 倏地红了脸。 别过头去:“娘娘身侧不可无人,奴婢回宫了。” 迎梦跑的很快,头都不敢回,等跑出吟花殿才发觉自己手里头还攥着秦韶给的手帕。 算了,下次再还吧…… …… 沈溪岚一杯一杯地倾倒。 不知怎的,梦到二哥。 二哥诱她喝酒:“岚岚,你品一品,尝上一口,二哥保你忘却烦恼。” “我又没烦恼,二哥也不似有。”她没 心没肺地:“二哥又不入朝堂,终日在勾栏间花天酒地,有什么可烦的。” “你不知,你不知。”他摸了摸她的头,神秘莫测道:“你和二哥不一样。最好,永远都不一样。” 画面一转,二哥被束上枷锁。 披头散发,邑京勾栏间的女子都出来送他。 “二郎,盼你归来。” 她们哭的厉害。 却是真心实意的眼泪。 他还是摸了摸她的头:“今后我不在,好好照顾阿娘,还有你自己。” 他看着沈溪岚:“一转眼,我们的岚岚也这般大了。” 她一个恍神,从案惊坐起。 思韵宫的墙壁,摆设,尽入她眼。 身后传来翻书声,韩鹿梦倚着她的床榻,悠悠道:“娘娘梦见了什么。” “……”她怔了怔,撑着案几,借力起身。 宿醉后的身子,尚不听使唤。 这几步,她走的有些吃力。 “韩扶疏,我爹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她走到韩鹿梦跟前,蹲了下来,拨走他的书。 啪叽,书落到地上。 韩鹿梦抬起眼来,与她四目相对。 沈溪岚拉住他的衣领:“你告诉我,有没有关系。” “若本座说,有呢。” 她呜咽着,手指紧了紧,深吸口气: “……” 韩鹿梦又问:“你当如何。” “那便……杀了你。” 一滴眼泪滚落,精致的小脸上留下一道水痕。 她痛苦地说,百般确定:“那便杀了你!” 韩鹿梦在鬼门关走了一百回,不怕死。他复仇之时,听到无数诅咒的声音,可只有沈溪岚的愤怒之言,绝望的令人有些心疼。 她的小手,连抓他衣襟都不稳,如何杀了他。 韩鹿梦道:“痴人说梦。” “他有什么错……”她低着头,一滴泪倾泻,便如洪水开闸,一颗两颗地落到地上,沈溪岚哽咽地说:“他只是想让这天下安稳,想要一个明君,他不为他自己,他有什么错……” 韩鹿梦残忍地告诉她:“这世间从没有对错之分。” “那该是什么。”沈溪岚抬起头来逼问他:“该是什么样的,韩鹿梦,你告诉我。” “合该是黑变白,白染黑,宦官当权,皇帝做傀儡,百姓民不聊生,清官顺不了心。” “骗子。如果真是这样,那为什么,大邑现在还好好的?” 韩鹿梦沉默。 沈溪岚拉住他衣领:“你没想摧毁这个国家,我知道,那你能不能把爹爹还我。韩扶疏……我求你,你把他还给我,我拿命换……” 第59章 便让我哭一会吧 沈溪岚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如融化的冰块,重重地砸到地板上。 泣不成声。 韩鹿梦被她紧紧拉拽着,他有无数种可以把她甩开的机会,但是他没有。 沈溪岚要他把沈栋还给他,他很想知道,怎么还。 “你喝多了。”沈溪岚浓浓的酒气,即便是雪中春信的香气也掩盖不掉。 韩鹿梦道:“等你酒醒,再来与本座谈。” “我知道我醉了。”沈溪岚抽噎着:“你便让我哭一会吧。” 沈溪岚的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堵着。 从她得知父亲并非自戕开始,浓浓的愧疚感便将她的脊背压弯。 沈溪岚努力地站直,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区别。 可她的内心已然无法承受沉重的重量。 她的小手从紧攥,到缓缓松散,半挂不挂地搭着韩鹿梦的领口。 韩鹿梦垂眸,眼底映出她梨花带雨的模样。 “你就当成是本座,杀完邵岚岚,再来杀本座。”韩鹿梦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眼睛看自己:“有个目标,也完了你的复仇之心,岂不美哉?” “不是你。”即便醉着,沈溪岚也知道那个人不是韩鹿梦。 韩鹿梦却困惑地眯起眼睛:“为什么 不是我?” “……你没有杀他的理由。” 韩鹿梦放声一笑,只觉荒谬:“没有?本座有一万种杀了他的理由,彭曦不是都告诉你了吗?” 他声音沉了沉:“本座要给公良察立威。” “陛下登基两年,死的臣子,都没经你的手。”沈溪岚抹干眼泪,坚定地说:“纵使我不知他们的死与你有没有瓜葛,可韩扶疏,在我遇难之时,你是第一个拿爹爹质问我的人。如果你憎恶爹爹,如果你杀了他,在面对我的时候为什么又问我如何面对九泉之下的他。” 韩鹿梦沉默良久。 与沈溪岚在宫里的第一次相会,的确是他说的太多。 她倒是把他当成个好人。 “这宫里谁不躲着本座,偏你要背道而驰。”韩鹿梦心底蒙上种无法言说的感受,他动作轻柔些许,把她眼泪擦干,警惕地告诉她:“别信这宫里的任何一个人,无论是谁。” “若只有利益关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沈溪岚双手搭到他膝盖上,跪坐于地,无助地祈求:“给我一条线索,让我查下去。” “韩扶疏,我求你。” “……”韩鹿梦与她四目相对,良久,道:“去找皇上 吧。” …… 沈溪岚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她睡的亦不安稳。 韩鹿梦本不想理会一个无理取闹的女人,可他终是没走,留了下来。 观她焦躁的睡颜,韩鹿梦想起一些事来。 那是韩家出事前的一个春日,他应当去白马书院读书,照例逃学,被沈栋抓了个正着。 沈栋一封斥责书送到韩家,父亲大怒,要他去白马书院当面与太傅认错。 于是那个春日,他早早的动身去到沈府,于庭院中碰见沈溪岚。 “小姐怎的起这么早,采莲这种事让奴婢们去就行了。” 她身边的小婢女哄劝她回去睡觉,她却眸光坚毅,脚步不歇:“和岚岚约好了的。” “您和邵小姐的姐妹情真是情比金坚,奴婢都羡慕了。” “兴致相合吧。”沈溪岚腼腆地低头笑了笑,余光瞥见韩鹿梦的影子,愣了片刻:“韩公子?” 韩鹿梦薄唇勾起笑意,指了指书房,痞里痞气道:“沈小姐,何时给你爹爹说说,我帮你采莲子,让他别找我麻烦了不成?” 沈溪岚与他接触不多,上来便如此热络,微微仰起小脸,圣洁孤高。 不徐不缓地说:“韩公子少逃 学几次,也不必讨这麻烦。” 听到这话,韩鹿梦心里不快,可她那张小脸生来清冷,似乎从她嘴里说出这种无情的话来,倒让人气不起来。 “不逃学怎么帮你采莲子?”韩鹿梦几步上前,沈溪岚比他矮上许多,他得微微敛眸,俯下身来,调戏道:“湖可深,沈小姐如此娇软可人,若是一个不小心掉下去,我该心疼了。” 沈溪岚微微红了脸颊,却不似其它被他调戏的女子一样娇羞到不敢示人。 反而比方才更加硬气,淡淡地撂了句:“少几句乌鸦嘴,也没这担忧。” 也不知是不是那天韩鹿梦与沈家犯冲,听完沈栋的教训后回家不久,他便从下人口中听说沈溪岚与邵家千金游湖采莲,不慎落入湖中的事。 人没事,就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韩鹿梦也觉自己乌鸦嘴的缘故,直接了当去看望沈溪岚,又容易被人误会,便偷偷地潜入她家,想看看她到底怎么样。 窗棂微微开了一条缝隙,借着明亮的烛灯,他看见沈溪岚躺在榻上,气若游丝。 “都怪那姓韩的,白日说什么晦气话。” 沈溪岚淡淡的,倒是没什么起伏地说:“不怪他,是我自己 不小心。” “小姐便是心善,明明白天还帮他和老爷说了好话,他却那般咒您,狗咬吕洞宾!” 沈溪岚摇了摇头:“罢了,他也不是什么坏人。再者我落入水中,也与他没什么关系,欲加之罪,勿要再言。” 韩鹿梦听得此番话,心里倒不是滋味。 听闻好友得了一件极为珍贵的朱钗,是用来进奉给后宫娘娘的,他去讨要,答应教对方韩家的独门剑术用作交换,这才换来,次日放到她闺房的窗沿。 也不知沈溪岚有没有拿到,知不知道是他送的。 沈溪岚痛苦地梦呓。 小脸与记忆中清高孤傲的样子重合。 韩鹿梦轻轻擦干她眼尾泪珠,晶莹剔透的水珠子挂到小指指尾,悬悬欲滴,好似一颗饱满的珍珠。 凉薄的唇微微启张。 韩鹿梦敛眸,吞入喉头。 咸的。 …… 长信宫。 蒲扇轻摇,珠圆玉润的女人侧躺在贵妃椅上小憩。 过了会,婢女暮雨走进来:“贵妃娘娘。” 玉贵妃睁开眼,暮雨小步上前,在她耳边细细地说了些什么。 “她在查沈栋死因?” 暮雨点了点头:“昨日还偷偷出宫,去了段大人府上。” 第60章 你可怪本宫 “段楠?”玉贵妃目光盯着某处,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呵呵,谁不知道沈栋当着陛下面撞柱而亡,这种事有什么好查的!” 暮雨道:“娘娘不是看她不顺眼很久了吗,现在是个好机会。” 玉贵妃目光移到她身上。 暮雨继续道:“真相是什么不重要,娘娘渔翁得利,才是要紧的。” “你的意思是……”玉贵妃转过弯来,明白了什么:“还是你这丫头替本宫想事。” 她勾起笑,随手把腕上的价值不菲的玛瑙手镯送给暮雨。 暮雨喜上眉梢:“多谢娘娘恩赐!” 玉贵妃道:“管他怎么死的,引到皇后头上,让她们两个狗咬狗。” 想到这,她得逞地笑了声,十分得意:“看你们怎么狂!” …… 宿醉的下场,便是第二日醒来,针扎般的头疼。 沈溪岚忍着不适给皇后请安,邵岚岚见她脸色不怎么好,心起歹心,故意道:“近来六宫各事繁琐,都给本宫眼睛看花了。” 皇后的走狗,其中一位妃子嗅到什么,即刻接话道:“观星事宜不就是岚妃做的吗?她的能力,纵是陛下都经常夸赞呢,如此才能,可不要被后宫妃嫔的身份埋没才好。” 邵岚岚转向沈溪岚:“本宫与岚妃入宫前便是好姐妹,怎舍得她劳累。” 她们揣的什么心思,沈溪岚不用想便猜到。 心底冷冷一笑,见招拆招道:“娘娘乃是一国之母,若这点小事也要臣妾来,岂不是僭越宫规,辱没娘娘的身份?” “岂会因为这点小事。”皇后笑了笑,当众人面:“便交由岚妃吧,岚妃行事,本宫放心。” 沈溪岚头疼难捱,不欲多言,没说什么。 出碎碧宫,便有婢女把一摞要处理的卷轴送过来。 “娘娘说了,这些都是六宫的账目,岚妃娘娘定要好好核对,千万不能出岔子。” 饶是迎梦力气大,都险些抱不住卷轴。 哼了声反驳回去:“皇后娘娘都信着咱们娘娘,还用得着姐姐多此一言?” 婢女白了她们一眼走开。 迎梦幽怨道:“皇后娘娘就是故意的。” 沈溪岚与邵岚岚的争斗,绝不止几张卷轴这么简单,她看了眼便移开目光。 宫路两旁的海棠开的正是时候,随风飘落。 沈溪岚伸出手,小小的海棠花飘到她掌心,不知怎的,脑海闪过一支朱钗的样子。 亦是海棠。 “那夜本宫喝醉,掌印一直守 着?” 迎梦脚步一顿:“是啊娘娘,您那日醉的厉害,吓坏奴婢了……” 迎梦不由得想到她还有一方手帕没还秦韶,念道:“……哎呀,得找个机会……” “什么?” 迎梦将那天的事情娓娓道来,说到后面,脸还有些红。 她娇羞的模样,沈溪岚一眼便看出怎么回事。 秦韶性情虽好,可毕竟是宦官,她自己做过对食,听过见过太多被折磨到生不如死的宫女,彩沐便是个例子。 出于对迎梦的保护,沈溪岚不希望她喜欢上秦韶。 “正好晚些本宫要去吟花殿,本宫替你交还。” 迎梦不知她心思,顿了顿,犹豫地说:“……不、不必了,奴婢去就好,这件事不劳烦娘娘……” 沈溪岚:“怎么?一张手帕而已,莫非你不是为了还手帕,还有别的心思?” 迎梦连连摇头摆手:“没有没有。” 她拿出手帕,迎梦把它洗的非常干净平整,就像新的一样。 沈溪岚收起来,见她可怜兮兮的小模样,无声地叹息。 若不是走投无路,谁会将一个女人的余生,送到宦官手里呢。 吟花殿。 飞檐青瓦,雕梁画栋,栩栩如生。 幽静的小院 ,几个小太监有条不紊地将杂物整理好。 内务府又新送来不少新物件,秦韶站在亭廊侧面,看管下人将东西归整到合适的地方。 见到沈溪岚,恭恭敬敬道:“岚妃娘娘。掌印在里面,奴才去通报。” “本宫来找你。” 沈溪岚拿出手帕,秦韶一见就明白了。 “劳烦娘娘亲自送一趟。” 秦韶古井无波的脸庞没有一丝动荡,看不出喜怒,就像一块尘封多年的冰魄。 它是透明的,不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它的冷。 却触不到它的芯。 秦韶便给人这种感觉。 沈溪岚仔仔细细的端详,终是道:“迎梦那丫头冒失,本宫怕她忘了。无妨,顺路而已。” 秦韶心思剔透,沈溪岚的短短几句话,他便听出其中深意,淡淡道:“娘娘放心,奴才是阉人,身份低微,余生都是一个人。” 沈溪岚心底惊讶。 她来,没想对秦韶怎么样。 说到底都是迎梦的心思,她只是不想这份刚生出来的心思到不可控的地步。 可秦韶的敏感,打了个沈溪岚措手不及。 他低着头,不知怎的,这副疏离的样子,反倒让沈溪岚有些不忍心。 “……你可会怪本宫 ?” 秦韶与吟花殿的其他阉人都不同。 若说彭曦与韩鹿梦是外貌上相像,秦韶这种不咸不淡,不争不抢的性格,倒是更像现在的韩鹿梦。 “娘娘多虑了,迎梦姑娘是个好女孩,莫要耽误她的前程才是。” 沈溪岚见到过很多,占了便宜仍觉不够的宦官。 唯独秦韶,他似是真的尊重,将宫女当成一个平等的人,甚至是高于他自己的存在。 “谢你谅解,若你有需要帮助的……”沈溪岚说完,忽觉自己有些可笑,秦韶的身份,与彭安澜大差不差,她立足都难,又能给他什么,反过来,秦韶帮她还差不多。 可话说了一半,若不说完,亦是难堪:“本宫能帮上,都尽力。大监别嫌本宫势单力薄便好。” “多谢娘娘。” 沈溪岚心里头一块悬着的石头悠然落下。 只是不知迎梦那丫头对秦韶的情是几分。 …… 离开吟花殿后,沈溪岚去了太医院,与贺穆寻治疗头疼的药。 贺穆拿了,不禁抱怨道:“纵是心里再难受,也不可伤了自己的身子……娘娘以后,还绵延子嗣呢。” 沈溪岚心想,她和韩鹿梦搞在一起,哪能有子嗣。 这辈子都不必想了。 第61章 只怕粉身碎骨 沈溪岚眼底那一抹若有若无的郁郁寡欢,贺穆看在眼里,却没有深想。 她最近失意,又刚得知老师另有死因,心情郁闷也是正常。 “贺穆,明日我便……!”闻人诏走进来,看到沈溪岚,戛然而止。 沈溪岚的穿着打扮,一看便不是寻常人,闻人诏连忙行礼:“小人闻人诏不知娘娘在此,惊扰娘娘,罪该万死!” 贺穆摇摇头,无奈地对跪着的闻人诏说:“让你没规矩,这下长教训了吧?” 沈溪岚看去:“他是?” 贺穆低声在她耳边解释:“他便是帮我弄来药的那位……” 沈溪岚给清妃求药,刚拿到手清妃便出了事,都没来得及用。 那药也便搁置宫中,再没拿出来。 原来便是这个男人。 看样子,也不是宫里人。 “起来吧。” “谢娘娘恩典!” 闻人诏爬起来,擦擦额头的冷汗,仅仅片刻,他便感觉自己像是在地狱走了一回。 贺穆平时见他嚣张惯了,没大没小,看到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禁不住一笑:“放心吧,这位是岚妃娘娘,极为良善,不会怎么样你的。” “岚妃娘娘?”闻人诏一脸错愕,“便是那位登上观星台的娘娘?” 贺穆 点点头。 沈溪岚与帝后同登观星台,此事在民间流传极广。 大家都在猜,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甚至有传言,皇后地位不保,下一个皇后,便是这位岚妃娘娘。 外面传的什么,沈溪岚全然不知,拿了药,她只想回去好好休息,再想下一步该如何走。 沈溪岚刚要跨过太医院的门槛,闻人诏道:“诶,岚妃娘娘……” 她停下来,回头。 闻人诏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贺穆不解:“怎么了?” 沈溪岚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本宫并未不通情理之人。” 闻人诏顿了顿,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娘娘近来是不是在查沈太傅死因,小人这……有些线索。” 闻人诏的话,有如平地惊雷。 “你怎么知道本宫在查。” 沈溪岚第一反应不是询问他知道什么,而是这个人,来的蹊跷,说的蹊跷。 怕是有诈。 闻人诏连连摆手,给自己开脱:“娘娘别误会,小人时常从宫外头为玉贵妃带些她想要的东西,便在长信宫听到些相关的……想着贺太医与娘娘关系好,便不想隐瞒。” 贺穆皱起眉头,对闻人诏说:“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叫准了 ?” 闻人诏一脸“我骗你干嘛”的表情,道:“这种事,我岂敢胡言,不要命了我。” 贺穆了解他,闻人诏很是贪生怕死,更不会在这种事上胡说。 沈溪岚看向贺穆:“确是你朋友?” 贺穆点点头:“此地人多眼杂,换个安全的地方说吧。” …… 贺穆把他们领到自己的居室。 房间古朴,放眼一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规整的很干净。 看得出主人有好好生活。 贺穆邀请沈溪岚坐下:“我已遣走小厮,不会有人随便进来。” 沈溪岚点点头,急切地对闻人诏道:“将你知道的,通通告知于本宫。” 闻人诏:“是。小人是大邑鲜卑两国的行脚商人,每隔几个月便回邑京给玉贵妃娘娘送些好东西,以便打点关系。今日小人从长信宫出来时,听到玉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暮雨说,当初皇后将老太傅逼死,如今岚妃得势处处与她作对,便是因果报应。” 贺穆心惊,生怕闻人诏说错什么招来杀身之祸,拉住他的衣袖道:“你可叫准了,她真是这么说?” 闻人诏笃定:“小人敢对天发誓,如有一个字说错,小人便遭天打雷劈!” 沈溪岚静静地坐于椅上。 闻人诏誓言落地许久,沈溪岚也没有回应。 “娘娘……?” 啪! 沈溪岚抓起茶杯,狠狠砸到地上,碎片溅到贺穆腿边。 他还是第一次见沈溪岚如此震怒。 “邵岚岚,本宫与你不共戴天!” 短短几个字,沈溪岚咬着舌尖念出来。 爹爹的仇,与她的怨,她一并算! “你做的很好。”沈溪岚摘下耳坠,一对双蝶花钿明珠耳铛,品相极好,看着便不是俗物,闻人诏商人眼睛,看到它眸光都亮了。 “帮了本宫的人,本宫不会亏待。” 闻人诏捧双手接过耳铛。 “恭送娘娘!” 贺穆望着沈溪岚远去的身影,却是担忧不下。 闻人诏目光仿佛被耳铛吸去,眼也不抬:“上次你要帮的娘娘便是她吧?我还以为什么人,想不到你不爱则罢,爱上便是这么遥不可及的人物。” 自听到老师的死是皇后所为,贺穆便惴惴不安,紧皱的眉头始终没能舒展。 他转身,回了房,路上道:“胡言乱语,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闻人诏回头,追上前:“此地就你我二人,还不认?贺穆,你嘴也太硬了点。” 贺穆怅然叹息:“纵是,又如何。她是天上月,我如沙砾, 如何高攀。” 贺穆坐下,脑海始终徘徊不去沈溪岚离开的那幕,悠悠道: “她与皇后斗,以石击石,只怕粉身碎骨……” 闻人诏却坦然:“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那位娘娘,比你聪明多了。” …… 思韵宫的下人房。 一栋尘封已久的房子倏地被人推开。 尘埃满室。 迎梦紧着眉头把灰尘都驱赶走,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开路,护住沈溪岚:“娘娘当心。” 里面躺着个女人。 她身上,一件完好的衣物都没有。 皮肤溃烂,碗里的食物发烂,老鼠啃的认真,长长的尾巴卷曲,迎梦闻到味道,便止不住地干呕。 “娘娘,咱们还是出去吧,这……” 幽闭的黑暗中,一双了无生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溪岚。 望舒眯起眼睛,她记不清多久没看到光亮了。 到后面,连男人都不愿意碰她。 嫌她脏。 她就像一片落叶,腐烂到泥土里。 后背的皮和地板粘住。 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把她带出去。” 换了个地方,终于能呼吸。 望舒被丢到她脚边,好似一块被揉烂的破抹布。 沈溪岚稳稳地坐着,目光冷厉:“我爹,怎么死的。” 第62章 眼前的天不是天 望舒许久没有看到太阳,一直经受非人的折磨,迟钝好一会,才把沈溪岚说的话组成句子。 “沈栋……?” 沈溪岚忍住掐死她的冲动:“他的死与邵岚岚有没有关。” 望舒的耳畔,依稀响起一个人的碎碎念。 她忽然勾起笑,笑容阴森。 好似刚从地底爬出来的小鬼,身形消瘦,令人头皮发麻。 “皇后娘娘听闻老太傅要来上朝,亲自在宫外头迎,还准备了一份大礼。” 望舒故意顿了顿,抬起眼睛窥视沈溪岚,变态般说:“是不是很好奇是什么啊,娘娘?你附耳过来,奴婢告诉你。” 迎梦直觉不好,不让沈溪岚上前。 为了得到真相,沈溪岚不顾她劝解,低身过去。 “你若听话,本宫留你一条活路。” 望舒惴惴发笑,对准沈溪岚的耳朵说:“是一份满门抄斩的圣旨——” 看到沈溪岚惊恐的神情,望舒满意极了,哈哈大笑。 “没想到吧,哈哈哈!那个老家伙和你的反应一模一样!要么他死,要么全家死,他自己选!如果是你,你怎么选呢?哈哈哈哈哈——” 迎梦听不下去,一巴掌把她扇到闭嘴。 望舒如枯叶坠落,浑身骨头像碎裂般,再不动 弹。 “真是可恨,到这份上嘴还不饶人!” 迎梦担忧地看向沈溪岚,安抚道:“她许是胡说的,娘娘莫要放在心上……” “她没有胡说,家国两难全,若非以我们做要挟,爹爹也不会……” 沈溪岚闭上双眼,竭力将喉头酸涩压下去。 “备轿,去上阳殿。” …… 偌大上阳殿,公良察歇息,几名女子在旁一同侍候。 都不是后宫妃嫔。 看公良察享受的样子,怕是这后宫又要新添佳人。 公良察听闻传报,让人把沈溪岚领进来,睁开眼睛。 “岚妃,你来了。” 沈溪岚栖身行礼:“臣妾为殿下送药酒。” 自上次波折后,沈溪岚便定期给上阳殿送药酒,名为驱邪庇护。 公良察深信不疑。 “哪用得着你亲自来,让下人送过来就行了。” 公良察体恤她身子差,唤她到跟前,握住她手:“袁大师说,你是朕的福音,只要你在宫里头,朕便能安然无恙。” 沈溪岚惶恐模样:“臣妾不敢,陛下乃真龙天子,臣妾何德何能……” 公良察低低一笑,打断她的话:“何时连你也喜欢将真龙天子放在口头上。” 沈溪岚诧异抬眸,他松开手,咳嗽几 声,把服侍的女子遣散,淡淡说:“说吧,来找朕什么事。” “……”沈溪岚不知如何作答,沉默几许,公良察道:“你别多心,朕不过是奉承话听多了,记起你小时候性情很是直爽,说来,你比我还年长几岁呢。做自己便好。” 公良察比她小两岁。 沈溪岚今年二十一,她十九岁时家中变故。 新帝登基之时,连十七岁的生辰都未过。 “事关皇后娘娘。” 听到邵岚岚,公良察多了几分好奇:“皇后?她怎么了。” 沈溪岚:“前几日臣妾照例为皇后娘娘请安,见她面色很差,连宫中事务都无法抽出精力处理。臣妾裕皇后娘娘多年姐妹,自是知道她结症在哪。便想央求陛下,能否让臣妾与邵大人谈谈?哪怕他愿意与皇后说句话,也是好的。” 公良察方还温润的神情,霎时变冷。 “邵仁不待见朕,朕还要撮合他们的家中事?朕没杀了他,都是仁慈!” “陛下息怒。”沈溪岚道:“臣妾知道,这个要求对陛下而言不公平。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与皇后确定关系那日?” 公良察的记忆,被沈溪岚勾到很多年前。 就是他登基那一年。 他不知道他十七岁的时候 ,人生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如若其他的皇子整日纸醉金迷,众星捧月,他便被压到低谷,头顶上,宫檐挡住青天,他的前途一片渺茫。 活着,就是在等死。 就在这个时候,邵岚岚好似一道光,来到他的身边。 她娇羞着脸,向他表明爱意。 公良察先是错愕,怔住好久才回神。 “你……没在开玩笑?” 女子脸颊绯红,闻声恼怒:“七殿下纵是瞧不上我,也不该把别人的心意当成玩笑。” 她要离开,公良察慌张地握住她手腕,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抱住她。 “别、别走……若你不嫌弃,本殿……一定待你好。” 沈溪岚道:“那日,是臣妾陪着皇后娘娘。她是真心爱您,哪怕与家中作对,也不想看陛下消沉度日。” 公良察似被触动心弦:“……朕一无所有之时,唯有两人向朕伸出援手。” 一个是韩鹿梦,一个是邵岚岚。 “朕许了,便是她这份诚心,朕也不该与一个老头子置气。” 沈溪岚:“殿下开明。臣妾替皇后娘娘谢过陛下。” 从上阳殿出来,头顶的大太阳明晃晃地照到沈溪岚脸上。 她眯起眼睛,抬起小手抵在眉骨处。 眼 前的天不是天。 …… 邵仁曾是吏部侍郎,去年退了下来。 如今在礼部当差,也不过是不掌权的闲职,这辈子都是如此,不会再有晋升的机会。 陛下不允。 哪怕他女儿是堂堂的一国之母,也没什么用。 邵仁时常听到有关他的闲话,时间长了,他学会了充耳不闻。 每月领着俸禄,过他的闲散余生。 这一天,他打了酒来吏部值班,就见堂中密密麻麻地坐着,站了一群人。 他们纷纷看向邵仁,目光不明。 邵仁停下脚,皱起眉头:“看我干嘛?” “恭喜邵大人,贺喜邵大人!”冲上前的,正是平日里最喜欢看他笑话的:“皇上口谕,邀您去上阳殿一趟。” “皇上?”邵仁眉头皱的更深,他与公良察几乎到了不共戴天的程度,突然召见,莫非是终于忍不下他,要对他下手了? 来吧,来吧。 邵仁见多了同僚生死,早猜到有这天到来。 他拎着刚打的酒,喝了两口,往上阳殿去。 除了夫人,他竟是没有一个想说几句临终之言的人。 皇帝身边的大监秦韶把他引到上阳殿后院的一个小凉亭。 邵仁疑惑间定睛看去,一名女子,端方地坐在其中。 第63章 教你心无杂念 女子身形窈窕,看着有些眼熟,一时间想不起。 沈溪岚站了起来,邵仁恍然大悟。 “邵大人。”沈溪岚微微栖身,邵仁轻哼,尽是不屑之意:“当不起岚妃娘娘如此大礼。” 邵仁的秉性,比爹爹还烈。 他亦是风骨之人,得知邵岚岚为了向上爬,不惜屈身于公良察身下,他骂邵岚岚“不知廉耻”,要她回头是岸。 邵岚岚执意,邵仁直接将她赶出家门,再也不见。 公良察坐上帝位,邵仁也没有屈服。 官职一降再降,毁了前途,却从来没有悔过之意。 沈溪岚心底敬佩邵仁坚韧的意志:“邵大人,今日我不是岚妃,只是沈溪岚,以沈栋之女的身份与你谈,可以吗?” “你还好意思提他,若沈栋知道,他死后你效忠了仇人,他应当无比后悔生了你!” 邵仁怒火滔天,看到沈溪岚走了和邵岚岚一样的路,对邵岚岚的火,也一并发到沈溪岚身上。 沈溪岚不徐不缓,淡淡道:“爹爹过世已有一年了,邵大人就没有想过,为什么我迟了一年才变成邵大人厌恶的妃嫔吗?” 邵仁看向她。 她低眉顺首,立在凉亭之下,给尽邵仁尊严和敬重:“ 为何宁愿做婢女,也不想屈身。” “没有屈身?那你现在是什么?” 沈溪岚:“人都有无奈,这世道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邵仁冷笑:“我活了五十年,轮得着你与我说教!” 沈溪岚抬起眼睛,坚毅地说:“所以邵大人只能听之任之,寂寥等死,什么都做不成。” 邵仁倏地沉默,盯着沈溪岚的眼睛,意味不明地说:“果然……皇上终于容不下我了?” 她摇摇头,上前几步:“皇后娘娘筹划数年,只等今日。” 沈溪岚送上一份升迁的圣旨。 “陛下感念皇后陪伴之情,许您重返吏部侍郎之位。” 铜黄的卷轴落入邵仁眼中,刺眼极了。 邵仁冷岑岑一笑:“这是什么。” 沈溪岚:“皇后的意思,也是她对您多年培养的感激之情。” 邵仁一把将卷轴甩开,啪,掉到地上,他气红脸:“我早就和她断绝了关系,用得着她拿这种脏东西羞辱我?!” 沈溪岚继续加火:“邵家终究靠皇后一人撑着,皇后苦心经营,您为什么就是容不下沙子?” “她苦心经营?”邵仁哈哈大笑:“叫她来见我!” “皇后娘娘日理万机,您想见,还 是亲自与她说吧。” 沈溪岚捡起圣旨,摊开邵仁手掌,放置其中。 卷轴轻薄,却好似泰山一般压得邵仁喘不过气来。 沈溪岚着重强调:“皇后娘娘的心意,大人收好。” …… 出了上阳殿,沈溪岚便一直没有说话。 迎梦觉出她心情不好,默默地跟在她身后,遣走轿子,漫无目的地陪她走。 悠长宫路,沈溪岚走了很久,迎面与一派奢靡的队伍相遇。 队伍停了下来。 韩鹿梦撩开帘子,与沈溪岚对视一眼,她便提着裙子走上马车。 默契般,全程没有一句言语。 韩鹿梦一只手握拳,支住头,合眼小憩,雪中春信的香薰淡淡燃着,一缕飘烟拂上发丝,凉薄的嗓音在马车内响起。 “邵仁与皇后终究父女关系,血脉相承,想用邵仁扳倒皇后,痴人说梦了些。” 沈溪岚:“掌印可知刺骨之痛?她结症在此,扳不倒,亦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沈溪岚亲眼见过,得不到家人帮扶的邵岚岚有多痛苦。 邵仁便是与她吵一架,都够邵岚岚难受好几天。 “既然如此,为何心不在焉。”韩鹿梦睁开眼睛,看向沈溪岚。 沈溪岚说了实话: “因为我觉得他是好人。” 他和爹爹一样,都是为国为家的君子。 她为了复仇,利用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心中愧疚,无法抹除。 韩鹿梦像听到什么笑话,冷冷嗤笑,招手唤她过来。 “本座陪娘娘走走?” 沈溪岚拽住他衣袖:“不必……这样便好。” 马车纵使再宽敞,也是个封闭的空间,她可以在这里做一切想做的事情。 “这样便好。”她俯下身来,贴住韩鹿梦双腿,趴在他身上,轻轻闭上眼。 陷入黑暗,便什么都不想了。 韩鹿梦搭在她墨色的头发上,沈溪岚乖觉的好似一只小猫。 “这便不忍心,还想着复仇。”他摸了几下,幽幽道。 “想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沈溪岚道:“我心难安,仅仅是难安。” 韩鹿梦挑起她精巧的小下巴:“教你个心无杂念的法子。” 沈溪岚急促:“可有?” 她这般模样,倒是勾起韩鹿梦心思。 “有的。”他低下身来,凉唇贴上她的,饮水般自上而下地衔住她。 微弱的水声在车厢中响起。 与他相触的一瞬,沈溪岚的确忘了心底的愧疚。 她只迟疑片刻,便坦然接受他的办 法,勾上他脖颈。 …… 马车在宫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在沈溪岚的思韵宫停下。 沈溪岚下来之时,双腿有些不稳。 迎梦早早就回了宫,听到动静出来相迎。 娘娘面颊微红,气色看着比上马车前好很多。 迎梦偷偷想,还是掌印会哄人。掌印不杀人的时候,还挺好的。 一想到韩鹿梦那日把人脑袋捏爆的场面,迎梦有些吃不消,晃了晃头,把杂念驱走。 沈溪岚心神微荡,没注意到她的小动作。 到了晚上,碎碧宫便传出消息,说是邵仁跑去与皇后闹了一场。 皇后被气到险些昏厥,太医院去看了好久。 邵仁瞧不上公良察才跑去和邵岚岚闹,这种事,邵岚岚自是不敢叫皇上知道,嘱咐六宫,谁的嘴巴不严实便惩治谁。 彩沐晚上为沈溪岚送吃食:“娘娘有所不知,我在太医院当差的朋友说,皇后娘娘趟床上都起不来了。” 沈溪岚咬了口糕点:“如此怎么够呢。” 她的眸子,现出凉薄。 “彩沐,本宫记着你在上阳殿也有些朋友。” “是,都是奴婢失意时结交的好友。” 沈溪岚:“过几日,让人适言提醒陛下邵家之事。” 第64章 母仪天下 隔日,沈溪岚将皇后交给她处理的账目核对完,带着去了碎碧宫。 皇后还在榻上,见她来了,在婢女搀扶下坐起。 强撑母仪天下的威严。 “辛苦岚妃了。” 沈溪岚抬眸,淡淡道:“臣妾有几处地方不太明白,特意标注出来,皇后可否指点一二?” 邵岚岚:“改日吧,本宫身体不适。” “娘娘前几日便以不适为由将差事交给臣妾,怎的还是不见好?”沈溪岚似乎想到什么,提醒道:“莫非得了什么隐症,此事可耽误不得,娘娘在陛下身边也有好些年,至今没个一儿半女,时间长了可如何是好。” 邵岚岚最介意的两件事,一个是与家人关系不合,二便是她没有子嗣。 玉贵妃入宫两年,便诞下两个孩子。 她是陪在公良察身边最久的女人,到现在肚子都没有动静。 邵岚岚哼笑,一旁有来看她的其他嫔妃,她亦不好直接和沈溪岚撕破脸皮。 半笑不笑道:“看来岚妃还是不够忙,校对账目之余,还有闲心操心本宫家事。” 沈溪岚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副低眉顺首模样:“娘娘教的好,臣妾尚是婢女之时,便时常帮娘娘处理事务 ,熟能生巧,便是这个道理。” 这些嫔妃中,有些没站队,不知后宫争斗。 公良察每个半个月便给后宫填一些人,这里面,还有沈溪岚前几日去上阳殿时看到的熟悉面孔。 其中一个惊讶道:“怪不得都说皇后娘娘与岚妃娘娘情同姐妹呢,原来在入宫前便是了,真是让人羡慕,臣妾入了宫便一直一个人,想与谁说说话都找不到呢。” 沈溪岚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温柔大方,最是体恤我们这些嫔妃,怜婕妤闲来无事可多来碎碧宫走走。” 沈溪岚与她们坐了一会,道:“皇后娘娘身子不适,臣妾不便打扰,先回去了。” 沈溪岚走后,其他妃嫔也觉呆太久不好,陆续告辞。 怜婕妤出了碎碧宫宫门,与其他几位姐姐顺路。 便听她们道:“岚妃果真不是俗物,看她的气势,倒比皇后还强了。” “是啊,自从她升妃以后,六宫事务都是她来打理,皇后抱病不起,已是月余,今日看她脸色,怕是还要将养好段时间。” “你们听说没有,昨天碎碧宫动静不小。” “谁不知道呀,那位可是邵家家主,真是想不到,皇后与本家闹的那么僵, 怪不得总也看不到她家里人入宫。” 六宫与前朝挂钩,谁失势,谁得势,从中都能窥见一二。 “你们说……过几年,这六宫是不是就换主了?” 此话一出,无人敢接。 一个与她关系还不错的嫔妃提醒道:“此话不可乱说,大邑主母,当然是皇后娘娘。” 话是这样说着,可她们心里都不约而同的泛起小心思。 皇后娘娘怕是不能诞下子嗣,岚妃刚入宫没多久就与帝后一同登上观星台,为陛下诞下两位皇子的玉贵妃都没资格,可见岚妃位份之重。 …… 碎碧宫,越发寥落。 以往还有些拜访的嫔妃,如今便是善于奉承邵岚岚的那些个也不来了。 同样在六宫,思韵宫每日都有人拜访。 沈溪岚用心招待,每日与她们谈天说地,还将陛下送的昂贵饰品小物,大方地送给众嫔妃们。 得她的好处,那些刚入宫或是入宫有一阵子的妃嫔被她哄得喜笑颜开。 “如此珍贵好物,岚妃姐姐当真愿意送我?” 沈溪岚道:“纵是再好的东西,也敌不过妹妹一句喜欢。” 她们常去碎碧宫,皇后娘娘却很少送她们什么。 对比之下,沈 溪岚主母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 邵岚岚听说这个消息,才好点的身体又垮了下来。 再这样下去,沈溪岚迟早把她架空! 邵岚岚手攥成拳,叫婢女给她换衣服,硬从榻上爬起来,去了上阳殿。 走到宫殿门口,却被周言拦了下来。 今日刚好周言当差,他一脸苦色:“娘娘停步吧,陛下已歇下了。” “天还没黑,陛下这么早歇下?” “陛下的意思。” 周言把她拉到一边,小声说:“今儿早上,陛下不知怎的忽然问起邵大人,邵大人前几日不是到后宫去了一趟嘛……” 他讨好地顿了顿:“叫陛下知道了。” 邵岚岚千怕万怕,就怕公良察知道后多心,果然,纸包不住火。 怕什么,什么来。 她唯一能依靠的人,如今也不愿见她。 邵岚岚一踉跄。 “娘娘!”婢女连忙扶住她。 “沈溪岚势必与我不共戴天,这后宫已是到了有我无她有她无我的境地。” 邵岚岚恍神,晕眩良久,喃喃地说。 周言眼睛滴溜溜地转,他和岚妃闹的不愉快,若皇后倒台,他也没好下场。 他犹豫片刻,道:“眼下若想陛下息怒,只 能靠娘娘了。” 邵岚岚抬眼,怒道:“本宫还能如何,沈溪岚可是掐住本宫的命根子,要把本宫生生弄死!” “娘娘息怒。”周言四下看看,见没其他人,附耳过去说:“孩子……” 邵岚岚蹙眉。 周言:“母凭子贵,陛下待您有情,若非如此也不会将邵大人升成吏部侍郎。当然,邵大人不识趣儿,那便是他自个的问题。要是这个时候皇后娘娘能给陛下诞下个小皇子小公主,再盛的怒火,也都是床头吵架床尾和了。” 此话言之有理,可邵岚岚这会去哪搞个孩子出来? “难不成本宫还去变一个?” 周言咳嗽几声,将声音压到很低很低。 “不然娘娘以为,玉贵妃那两个是怎么来的?” 邵岚岚紧缩瞳孔,周言一副刚才什么都没说的样子:“剩下的便得娘娘自个想了,奴才告退。” 周言走后,邵岚岚在上阳殿前伫立良久。 原来如此。 怪不得玉贵妃入宫两年便能诞下两个子嗣,还都是皇子! 她真是醒悟的太晚了! 邵岚岚抓住婢女手腕,“你去叫彭提督来,记住,防备眼线,不要被他人知道。” 婢女低身:“是。” 第65章 本宫求到他身上 碎碧宫,彭安澜端坐于椅上,有条不紊地翻弄茶杯盖子。 听完邵岚岚的诉求,他微微敛眸,淡淡道:“所以皇后娘娘,就是想要个孩子?” 如此难堪之言,邵岚岚面色一变,这个时候却也顾不得那么多。 “自沈溪岚册封为妃,陛下来碎碧宫的次数越来越少,后宫佳人倒是越来越多。”邵岚岚柳叶眉深深地蹙起,愁云惨淡:“还出了这等事,本宫怕以后再没机会孕育子嗣。” 彭安澜问:“娘娘想要陛下的子嗣,还是只想要个子嗣。” 邵岚岚一顿。 彭安澜放下茶杯,不等她回答,道:“皇后要陛下的孩子,本督无法。娘娘的身子如何,娘娘自己也清楚。” 他还有句话,没有说完全。 公良察的身子也不好,很难怀孕,否则这些年来,后宫也不会子嗣惨淡。 邵岚岚下定决心,挺直腰身,强撑精神,笃定道:“本宫不辞辛苦请提督走这一趟,什么心思,提督应当明白。” 彭安澜不语。 邵岚岚惴惴不安。 此事相当冒险,她也叫不准彭安澜会不会帮她。 彭安澜不说话的时候,眼尾是平的,抬起来便微微上扬,与韩鹿梦的母亲, 亦是彭安澜的姑姑——彭娇然眼睛很像。 彭安澜这些年学韩鹿梦学的多卖力,邵岚岚看在眼里,可她还是觉得,穿衣打扮,生活习惯像了,骨子里的东西改不掉。 如果坐在对面的是韩鹿梦,邵岚岚不用等太久。 对韩鹿梦而言,世间一切皆是虚无,他只用须臾的时间,告诉她行与不行。 正是这天下独一份的狂妄,深深吸引着邵岚岚…… 等待是漫长的。 邵岚岚压着火,心中已是不耐。 “过几日又到观星的日子,皇后娘娘身体不适,便在宫中好好休养吧。” 彭安澜起身:“余下的,本督则替娘娘安排好。” 他离开后,婢女盯着彭安澜的背影碎碎念道:“就是个太监而已,装腔作势的,还真当自己是掌印了不成……” 话音刚落,脸上便挨了一个巴掌。 “娘娘……”婢女捂住脸,邵岚岚厉声道:“他是阉人,本宫求到他身上,本宫又是个什么东西?” “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邵岚岚把她轰出去,一个人闷坐室内,捂住胸膛喘息不止。 …… 思韵宫。 “岚妃娘娘午安,酷暑难捱,这几日看姐姐胃口不是特别好,便 熬了些家乡特产梅子汤,给姐姐尝尝。” 怜婕妤来的频繁,没事便来坐坐。 “妹妹有心了。”沈溪岚亲自接过,迎梦打来一碗,沈溪岚尝一口,酸甜可口,味道适中还不腻,的确好喝。 “如此佳品,应当给陛下送去些。” 怜婕妤垂下眼帘,羞涩道:“臣妾怕……陛下不喜欢。” “怎么会呢,陛下宽厚仁德,对后宫嫔妃们从不吝啬。” 怜婕妤来思韵宫几次,她身世普通,从小被爹娘卖到酒楼。 她舞技超绝,一曲玉姬吟名扬江南,被江南刺史看中,带到邑京献给皇上。她一人无依无靠,被公良察收到宫中没多久,公良察便忘了她这号人。 可她每次提及陛下,面色都与寻常不同。 不问权势,亦无心前朝,是真心喜欢公良察。 这后宫大多是为各自利益,很少有真诚之辈,沈溪岚与她接触几日,觉她纯良,如若得宠,于她也是一桩好事。 “你若不敢,本宫陪你一起。” 怜婕妤面上惊讶:“怎好麻烦娘娘……” 沈溪岚不虚言:“这算什么,正好刚用完膳,便当散步消食了。” 怜婕妤感恩栖身,一想到马上就能看到陛下, 心里头高兴极了。 两人结伴而行,去的路上,彩沐迎面而来,面色匆匆,似是有要紧事。 “迎梦。” 迎梦上前一步:“娘娘,奴婢在。” 沈溪岚淡淡道:“本宫倏地想起常戴的祈福宝珠落在宫里,你去取来。” 迎梦方才与彩沐四目相对了一瞬,应声是。 过半柱香的时间,迎梦拿手串回来,在沈溪岚耳边轻声说道:“彩沐姐姐一位朋友落入印绶监带班太监手上不堪折磨,人快不行了,求娘娘相助……” 又是那群阉人。 沈溪岚涌上怒火。 “何处。” “印绶房。” 大邑宦官分为四司十二监八局,其中印绶监掌管古今通集库以及铁券、诰敕、贴黄、印信、图书等职务。 带班太监相当于宦官中的正八品,而像秦韶这种司礼监的提督厂公,与正一品同职。 先前沈溪岚教训的高瑜,也不过就是个从五品尚膳监监司,一个正八品小宦官,竟也能把女子欺辱到生不如死,他们眼中还有没有宫规? 沈溪岚怒火滔天,转身对怜婕妤道:“本宫要去惩治个奴才,妹妹可要与我同行?” 怜婕妤懵懂:“娘娘去哪,臣妾便去哪。” “好,本宫便叫你看看,这后宫里头一些没根的杂种,有多可恶。” …… 彩沐的这位朋友名叫喜鹊。 是浣衣局的一名小小宫女,无依无靠,长相甜美。 前不久被印绶监的带班太监元高谊看上,强行霸占了去。 失了贞洁,她便只能被迫嫁给元高谊当他的对食。 本想着,既是嫁了,便也算有个依靠。 安稳度过余生,等到了出宫的年纪,也便罢了。 可她却没想到,自她被元高谊缠上的那天,便踏入无边地狱。 日日羞辱,已将她折磨至半疯。 绝望之际,她取来白绫,想要了结自己,正好被回来取酒的元高谊看见,把她从凳上拉下来便是一顿好打。 拳头重重的落到身上,喜鹊觉得自己马上就要被打死了。 “岚妃娘娘到——!” 元高谊扬起的拳头停到半空。 “岚妃娘娘?” 所有休息的,或是办事的太监纷纷站起来,齐刷刷跪到地上给沈溪岚行叩拜之礼。 喜鹊被打到失去行动能力,像个被蹂躏到腐烂的枯萎花朵,躺在地上。 裙子摊开成花瓣,凄惨至极。 沈溪岚一眼便瞧见她,冷冷质问元高谊:“怎么回事?” 第66章 堂堂六宫,宦官当权 “奴才正在处置家事,惊扰了娘娘,实在是罪该万死!” “家事?”沈溪岚冷冷一笑:“你个阉人,何来的家?” 一旁有人道:“娘娘有所不知,那女子是元带班的对食。因她不听话,才落得如此下场。” “她如何不听话?” 元高谊怔愣片刻,他不晓得岚妃娘娘怎么想,若说错一句话,那便是杀头之罪。 “说!哑巴了不成!” 元高谊一哆嗦,顾不得其他,忙将今天的来龙去脉说出来。 他本是正常当差,因为有事回家,便看到喜鹊自缢的一幕,怒上心头才动手…… “有事?你当本宫瞎子,看不到地上的酒,闻不到你满身的酒气?!” 沈溪岚声音凌厉,如此震怒,元高谊害怕的连连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当差赎职,殴打弱势,挑起宫中争斗……小小的带班太监,竟也如此无法无天。”沈溪岚目光如炬,盯着旁人的方向:“你们掌事在哪,给本宫滚出来!” 很快,一个老太监连滚带爬的滚进来。 “娘娘,奴才在此……!” 他啪嗒,跪倒沈溪岚脚边。 “你做何吃的,看看这印绶监,被你管教成了什么地方?!” “娘娘饶命,奴才也是才接到消息,对此事一无所知啊!” “一无所知?”沈溪岚指向喜鹊:“她身上多少伤痕,你是老眼昏花,还是故意装看不见?堂堂六宫,宦官当权,若不是你们睁一眼闭一只眼纵容如此行为发生,怎会有今日!?” 她一字一句,字字把他们逼到死角:“若本宫不来,她是不是要被打死?!一条人命,便被你们给祸害了!你们没根的东西,也是爹娘生养的,难不成就不把自己当人看,一丝良心都没有吗?!” 沈溪岚这话出口,无人敢接。 印绶监,死一般宁静。 喜鹊还有一丝神智,她躺在地上,自知自己与尸体无异。 她已无法活在这个世上。 可是,沈溪岚的声音,如重重的鼓锤,酣畅淋漓地砸进她心扉。 喜鹊强撑起精神,努力抬起眼,想看清这般震撼之言是从谁的口中说出。 于是她看见了。 一个端方,优雅,美丽的娘娘。 她不如大丈夫般高大威猛,强壮有力,可她用娇小的身躯,为她们这些人撑起一片天。 喜鹊入宫多年,第一次看到有娘娘愿意为她们这些低微卑贱的奴婢说话。 为她们声讨。 为她们不 公。 泪水,模糊了双眼。 生的意志,忽然像春天萌芽的嫩枝,焕然生长。 “触犯宫规,期满本宫,将他拉出去斩首,以儆效尤!” 元高谊听到这话,震惊不已:“你敢杀我,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的靠山是谁吗?!” “前一个高瑜,后一个你,本宫不管你靠山是什么人,哪怕是皇上来了,也要讲个公平。” 沈溪岚声音比方才更厉:“还愣着做什么?!本宫说话,你们都是聋了?!” 元高谊被拖出去。 边走边大喊,沈溪岚却无动于衷。 她扫视其余人,那些冷眼旁观的人,他们也是罪人。 “见而不救的,都拉出去,杖打二十大板。” 印绶监十之八.九的人都被拖了出去。 做完这些,她走到喜鹊身边:“将她带去好好医治。” 喜鹊抬起眼睛,蓄着的泪水顺脸颊滚落。 “谢娘娘……”她已不能说话,短短几个字,从嗓间传出,虚弱无力。 沈溪岚看到她便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 当年若有一个人能站出来救她,她也不至于沦落到那般境地。 沈溪岚握住喜鹊的手。 她的手满是脏污血迹,沈溪岚却没有半分嫌弃,反而 小心翼翼,怕弄疼她似的:“是彩沐叫本宫来的。” 喜鹊怔住。 沈溪岚:“好好活着,今后六宫,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 她顿了顿,这句话,只有她自己知道,说出来有多不易。 “本宫为你们做主。为那些在乎你的人,好好活。” …… 沈溪岚进宫以来从未迁怒于下人,这是第一次。 她的战绩,直接在六宫打响。 岚妃的威严,已经盖过皇后。 六宫受宦官欺压已久,一句“堂堂六宫,宦官当权”,把众人想说却不敢说的豪言如雷雨般砸向平静的夏夜。 很快便传遍六宫。 传到韩鹿梦的耳朵里。 “堂堂六宫,宦官当权。”韩鹿梦咀嚼这八个字,嗤笑。 “沈溪岚啊沈溪岚,你还真会搅弄是非。” 杭飞宇震惊之余,低声道:“岚妃娘娘,与他人不同。” “她恨宦官,看不惯欺软怕硬之徒,可这世上,到处都是宵小鼠辈,她要怎么匡扶她的正义。” 韩鹿梦想到沈栋,那个一头撞死大殿的男人。 “便和她爹一样,走她爹的老路。” 杭飞宇:“属下觉得……也不是不好。若世上都是畏惧强权的人,那掌印,该失去多少 乐子。” 韩鹿梦冷漠的眸子瞥他一眼,看出他心思:“你是怕本座变不成韩扶疏,便在宫里随心所欲一辈子。” 杭飞宇低垂头颅:“属下不敢。” 他只说不敢,却没说不是。 他勾起唇角,无声冷笑。 “都想让我变回韩扶疏,可本座复仇的时候,怎么没人记得韩扶疏?” 杭飞宇语塞。 韩鹿梦烦躁地将他轰出去:“滚。” 下一瞬,杭飞宇便消失眼前。 偌大的吟花殿,只剩下他一个人。 韩鹿梦走到后院花园,那里,一颗巨大的海棠树,倾盖眼帘。 韩扶疏…… 这个名字,曾经是他。 如今却听来如此刺耳。 就连沈溪岚也喜欢这么叫他。 韩扶疏那么好,可放在十五年前,韩扶疏根本活不下来。 他心底有团郁结之气,无法发泄,耳畔响起沈溪岚那句“宦官当权”。 韩鹿梦笑容泛冷,让秦韶拿剑来。 盛开的海棠树下,剑锋卷起尘埃,树叶,与皎洁的花瓣。 月华之下,树影重叠,韩鹿梦挽着剑花,酣畅淋漓。 修长的身影隐隐有了韩扶疏的影子,他是韩扶疏,却又不是。 沈溪岚静静站于屋檐下,没由来地涌出这么一句。 第67章 还没怎么样呢 从她踏入小院,韩鹿梦就已发觉她的存在。 他酣畅淋漓地将舞完,地上几道圈痕。 “娘娘这是来置办我这个宦官了?” 沈溪岚道:“我惩治那人,惩治的不对?” 韩鹿梦将剑丢进兵蓝:“越俎代庖,若换个人,你这颗脑袋,便已经落下去了。” “……”沈溪岚沉默几许,主动上前,捡起剑,盈盈一握,它重量极沉,很难撑住,在韩鹿梦的手里却轻盈的好似一片羽毛。 她把剑递到韩鹿梦手里:“那你便杀了我吧。事情我已经做了,我便是如此的人。” 韩鹿梦扫了眼他呈递而来的剑,拿起来,对准她鼻尖。 沈溪岚闭上眼睛,说:“与掌印混在一起的那天,我便该死,本就是掌印救我一命。” 她睫毛微微颤抖,那剑锋如此厉害,轻轻一扫便能划破她纤弱的脖颈。 谁能面对死亡毫无惧怕,沈溪岚也是怕的,哪怕死过一次。 可她不知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敢在韩鹿梦跟前作赌。 韩鹿梦涌起怒火。 剑风簌簌,沈溪岚睁开眼睛。 耳鬓两缕发丝掉落一缕,韩鹿梦丢掉剑掐住她的脖子。 砰—— 她撞上海棠树干,后背生疼 ,男人充满占有欲怒火的啃咬随即而来,仿佛要把她生生吃下去。 “唔……”沈溪岚承受,唇峰发疼,似是被他咬破。 半晌,两人分开。 沈溪岚脱力般依靠海棠,捂住胸膛低低喘气。 喉咙处五个明显的指印,充满暧昧气息。 沈溪岚自己看不到,落入韩鹿梦眼中,却好似某种不需言喻的邀请。 “掌印可消气了?” 韩鹿梦:“本座早就告诉过你,不要自以为是,吟花殿的人你都敢惹,你是越发不把本座放在眼里了。” 沈溪岚:“掌印的地位,无人可越,本宫也承认。” 她坚定地转折道:“可我惩治的人与你不同,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如此愤怒,元高谊也好,高瑜也好,他们本来就该死。” “该死?那你下一个,是不是就要对本座下手了?” 沈溪岚:“掌印若做了与他们一样的事,那也应当……” 韩鹿梦低笑,冷冷看她:“本座做的坏事,细数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我看到的掌印不是你说的这样。” 韩鹿梦不与她多言,沈溪岚的嘴巴还是老老实实的堵上为好。 这一次,沈溪岚直接被他压到枝干上。 晚夜凉 风习习,她被褪去衣衫,露出雪白的肩膀,她有些害怕,担心从某处过来个下人目睹他们正在做的事,韩鹿梦却好似就要她惶恐一般,对她说:“你记着,本座正在做坏事,日后一一算上,好来找本座复仇。” 沈溪岚其实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韩鹿梦总是要她向他复仇,明明她遭遇的苦难与韩鹿梦不是直接关系。 至少,她现在查的线索,都没有指向韩鹿梦。 “掌印便这么无趣,想要个杀你吗?” 韩鹿梦:“本座有时,的确这样想过。” 沈溪岚的衣服已经被韩鹿梦褪下大半,光滑的肌肤好似玉一样白。 小衣罩不住什么,该看的不该看的,韩鹿梦只要一低头全能看见。 “娘娘要的,不就是个痛快。” 沈溪岚被迫仰起小脸,说:“可是,杀了你,我一点也不痛快。” 韩鹿梦顿了顿,嗤笑道:“那就做点痛快事!” 海棠花落下,纷飞到他们头顶。 沈溪岚沉沦欲海,反复攀附。 在他的肩头,他的唇边。 与韩鹿梦越陷越深,一同坠入无边深渊。 月华倾泻,瀑布一般洒到他们身上,沈溪岚默默地抬起眼睛,分神看了眼这时候的 韩鹿梦。 他的眼睛不再像冰块一样毫无温度,而是泛起浅浅的情绪。 不是怒火,也不是狎玩。 他有欲望,有想要的东西。 现在的他,是韩鹿梦还是韩扶疏呢? 沈溪岚怔怔地想……不管是谁,在她眼里,似乎都没什么不一样。 世人畏惧的韩鹿梦,从来都没什么变化。 他只是,伪装了一副恶人面孔,却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好上太多。 …… 沈溪岚在外面战了一场。 娇弱的身子当晚便发起高热,韩鹿梦作为罪魁祸首,想躲都躲不掉。 沈溪岚这病来的太快,都不给他装作不知道的机会。 韩鹿梦把她抱到榻上:“就这么娇贵。” 沈溪岚任他摆弄,大有一副摆烂模样:“便是身子再好,也顶不住掌印这么折腾。何况还是身有寒疾的人呢。” 韩鹿梦冷声:“现在伶牙俐齿,晚点有你难受的。” 沈溪岚别过头去,一副你随便说,说什么我都不搭理你的态度。 娇气的很。 韩鹿梦也不知她跟谁学的,以前也不这样,放在白马书院那时候也挺坚强,落水都不晓得怪罪谁,现在可好了,躺平等他伺候。 “掌印,您要 的热水。” 韩鹿梦浸湿手巾,沈溪岚的衣服本就是松垮的,很轻易便解开。 从上到下细致的擦,擦完,韩鹿梦合上帷幕。 沈溪岚诧异:“还来?” 她实在有些折腾不起。 韩鹿梦道:“呵,娘娘不是无所畏惧吗?” 他又阴阳怪气。 沈溪岚有点怨气,干脆张开双腿,勾住他的脖子:“来啊,掌印想,本宫自然奉陪。” 韩鹿梦倒吸口冷气。眯起眼睛道:“沈溪岚,别玩火。” 沈溪岚感觉到自己得逞,忍不住勾起唇角,得意道:“原来掌印也有怕的时候。” “本座怕什么。”真是好笑。 沈溪岚幽幽道:“怕弄伤了喔,不也算怕吗。” 韩鹿梦抬起她手腕,冷冷道:“闭嘴。” 一股暖流自手腕处缓缓流向她的身体,每一处都极为舒适。 压抑她多年的寒疾,好似被揪出来治好了。 沈溪岚诧异抬眸,韩鹿梦那双冰冷的眸子里面,这个时候好似温柔还没散去。 那是他们在海棠树下,韩鹿梦残留的一丝柔情。 ——她因为支撑不住求饶,脱力地摔倒,一只有力的手臂将她捞住,男人无奈地说:“还没怎么样呢,又不行了。” 第68章 那便是对我有情了 又到了观星的日子。 皇后告病,和陛下说了此事,公良察没有异议,很果断便同意了。 邵岚岚谢过以后行礼告退,面上喜悦,心里却是百般不适。 从前公良察就算纳再多的妃子,也给她独一份的柔情。 可是现在,他冰冷的样子,实在让邵岚岚心头发紧,好像有只手攥住她一般。 邵岚岚在物色合适的人选,可是选来选去,都没有能让她放心借种的人。 要么她不愿意,要么那人不可靠,说不定什么时候便把她卖了。 邵岚岚越想,便越是忧心忡忡。 婢女自上次说错了话,便不敢再胡言乱语,看出娘娘心情不好,却也老老实实跟着,什么都不敢说。 “皇后娘娘?” 忽然,一道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响起。 邵岚岚抬头,裴之意卑躬道:“见过皇后娘娘。” 邵岚岚错愕:“裴大人?你怎会来宫里?” “臣今日回京,向陛下述职。” 他一直没有抬起头来看邵岚岚的脸。 邵岚岚眼帘微垂,只觉人生真是祸不单行,本就心情不适,便来个更添堵的。 “你能回来,便是好的,裴老爷和老夫人都还安好吧?” “ 多谢娘娘挂怀,家中一切都好。” 邵岚岚凝视他,他始终不肯抬起头来,好像刻意躲着与她四目相对一样。 她犹豫再三,终是忍不住道:“……那,你呢。” 裴之意与邵岚岚曾经是一对青梅竹马,身边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就连各自的父母也这样认为,都将对方当做自己的孩子,默认这门亲事。 谁都没想到邵岚岚最后会嫁给公良察,几年后还变成大邑的一国之母。 裴之意被发配到遥远的县城当差,几年回不来一次。 大家都知道,这是陛下在防着裴之意。 可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陛下竟然准许裴之意回来。 还亲自接见他。 难道公良察真的因为邵仁这件事伤透了心,不再喜欢她了? 邵岚岚想到这,便越发不能忍耐,只觉有团怒气就要把她自个点着。 裴之意听到她的问话,低眉顺首:“臣一切都好。” 邵岚岚:“你难得回来一次,本宫也没什么好接待你的,抽空便来后宫陪陪我吧?” 裴之意愣住,惊诧地抬起头,邵岚岚笑道:“如今你我身份不同,难不成还能像以前一样?裴大人不必担忧,陛下和岚妃等 人去观星台住几日,本宫实在无聊,只是和裴大人叙叙旧罢了,毕竟,本宫年少便认识的人里面,能在身边的少之又少。” “臣还是……” “之意。”邵岚岚打断他,眼底尽是悲伤:“本宫孤苦,有些话不能对他人说,可信之人,唯有你了。” 裴之意无法再拒绝,踌躇良久,只得道:“是。” …… 碎碧宫,邵岚岚借由回房换衣服的理由,让婢女去准备东西。 裴之意第一次踏入后宫,十分拘谨。 他对邵岚岚的情意还在,可她如今已是皇后,皇帝得女人,身份差距摆在那里,他就是喜欢,这么些年也被磨平了。 如若不是想开,他也无法平静的面对邵岚岚。 只怕一看到她就溃不成军。 邵岚岚回屋半晌才出来,扶着额头,一副弱柳迎风的模样。 裴之意诧异:“娘娘怎么了?” 邵岚岚摇摇头:“无事,本宫自生病以来便一直不见好,没什么大碍。” 裴之意还是有些担心,尽管他已经和邵岚岚没关系了,却还是希望她能好好的。 “可叫太医院看过?” 邵岚岚见状,便知此事有戏,装的更加柔软不堪:“叫过了 ,也说不出什么来,本宫这辈子都这样了吧……” 她扶额头的时候,偷偷瞥了裴之意一眼。 裴之意紧锁眉头:“娘娘不可妄自菲薄,您的好日子在后面,积极治疗才是。” 邵岚岚心下动容,婢女已泡好茶送来。 她说道:“之意,你看这后宫,大不大?” 裴之意实话实说道:“大。” 比他家大上几十倍。 “可是,本宫见了那么多人,他们都巴不得本宫早点死,只有你是真心的。” 她凝视裴之意的眼睛:“只有你想让本宫好好活着。” 裴之意沉默几许,低下头来,感觉有什么明明被压抑很好的东西又被邵岚岚拽了上来:“臣……不敢。” 邵岚岚给婢女一个眼神示意,婢女领会,将茶端上来。 “这是宫里的茶,一定比外面的好喝,本宫记着你最爱品茶,试试看?” 裴之意在外面久了,生活作风没那么讲究。 可邵岚岚一片心意,他也不好拒绝,没想过多,便端起来尝了一口。 的确是他喜欢的味道,他便大.大方方的一仰而尽。 喝完,他才想起来,品茶不是这般品的。 “抱歉。”裴之意露怯道:“在外 面久了,一时有些不习惯。” 邵岚岚心中嫌弃,面上却没表现出来。 又与他聊了些过去的事,裴之意渐渐发晕,身体越来越热,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邵岚岚眼见他面颊越发红润,看来那药效已经开始来。 她刻意将衣服领子往下拉一些,故作被蚊虫叮咬了的模样:“最近蚊虫真是多,怎么都赶不走,本宫明明让婢女那么防着,还是没防住……你看我这里,是不是红了?” 一块香肩,明晃晃的刺入眼帘。 裴之意难忍尴尬,迅速别过身去,挡住那个地方。 “娘、娘娘,臣还有事,先行一步……” 一只娇弱的手从后攀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吹气。 裴之意吓得不轻:“……娘娘,臣……” “之意,你当真对我无情了?”邵岚岚语音轻柔。 “臣不敢……” “那你便是对我有情了?” 裴之意瞪大眼睛,如遭雷劈:“臣绝对没有此意……!” 他转身跪了下来。 邵岚岚心中冷笑,男人不过还是依附着这种东西,什么诱惑都禁不住。 她陪他蹲了下来,抱住他说:“若是没有,那为什么不敢看我呢,之意……” 第69章 本宫找掌印 观星台,沈溪岚从公良察的房中出来。 他的身子骨时而好时而坏,沈溪岚给他做了补药喝。 夜深露重。 合上门,迎梦见娘娘有些心不在焉,便问她怎么了。 沈溪岚摇摇头,什么都没说,只是手心灼痛,像是被人烫过一般。 方才她在房中,公良察与她提起同房之事。 先前沈溪岚便借由被公良察宠幸,封为贵人,后又册封为妃,后来她以神女之名糊弄公良察蒙混过关,加上公良察身体一直不好,此事也便如此糊弄过去。 可是今天不知怎的,他忽然提起来,握住她手,不肯撒开。 沈溪岚用观星台非同小可,有神灵庇佑,不适合做同房之事为理由把他打发,才作罢。 可看公良察的神情,若是回宫,她再怎么逃,也终究有面对的一天。 她想了想,问迎梦:“掌印在何处。” 迎梦一愣:“这,奴婢不知……” 她有些无奈:“别以为本宫不知道你今日偷偷见了秦韶。” 迎梦脸上窘迫,变成红色:“秦大监身体不舒服,奴婢给他送了些热汤……” “他与你身份疏途,还是宦官,你也看到过彩沐和喜鹊的下场是什么,若你还执迷不悟,本宫也救 不回你。” 沈溪岚自遇到迎梦后,就没对她如此严苛过。 迎梦被吓得眼睛发红,有些委屈,低低地给秦韶辩解:“奴婢觉得……秦大监不是那样的人……” “糊涂。”沈溪岚瞪了一眼,看她可怜巴巴的小模样又实在不忍心说什么,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她便叹了声息:“说吧,韩鹿梦在哪?” “掌印这会好像在后山……” 后山? 沈溪岚道:“备轿,我去看看。” …… 观星台后面有座山,要出京才能到。 这么晚的时间,守卫都已经歇下了,轮班的昏昏沉沉,忽然有辆马车行驶而来,里面的人亮出宫中腰牌,几人震撼,默不作声地打开城门,恭恭敬敬道:“掌印请……” 马车离开后,几人念念有词:“奇怪了,掌印这么晚出去做什么,一个晚上出去两回了……” 沈溪岚撩开帘子,京外不像城里,到了晚上也不吓人,到处都是亮堂堂的。 眼下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眼见着便好似随时窜出一只妖怪,沈溪岚心底发毛,问迎梦:“当真在后山?” 迎梦点点头:“娘娘,外面危险,有什么事还是明早再说吧……万一出点岔子,奴婢怎么对得起 您?” 沈溪岚执拗:“此事必须今日了结,否则后患无穷。” 林中簌簌,时不时有鸟兽的声响。 沈溪岚走了没多远,马车便被人拦下来。 是秦韶。 秦韶见是她,颇为惊讶:“娘娘怎的出京了?” 沈溪岚道:“本宫找掌印。” 秦韶看了眼:“眼下不合适,娘娘还是回去吧。” 沈溪岚诧异,她从来没有遇到过见韩鹿梦,被告知不合适的情况。 既然如此,那她更要去看看。 沈溪岚:“本宫第一次出来,怕是不好回去。” 秦韶:“奴才给娘娘备马。” 沈溪岚一动不动,大有他不去通报便不走的架势。 “本宫不想为难大监。” 秦韶见状,叹了声息:“娘娘何必执着,眼下这个地方……娘娘也不会想知道的。” 沈溪岚不解,他却放弃劝沈溪岚回去,进到林子里,没一会便出来:“娘娘还是回吧。” 这座后山,看似无人,其实到处都是韩鹿梦布下的暗卫。 沈溪岚第一次接触到这些,有些害怕,更多的是震惊。 看他们的穿着不像是宫里人,能被韩鹿梦留下,想必都是武功卓绝之辈。听闻一些人会在身边养效忠他的死士,这些 人,应当也是如此。 “那本宫就在这里等掌印出来,如此总行了吧?” 秦韶无奈,不再说什么:“奴才安排人守着娘娘,林中时有野兽出没,若遇到危险,娘娘可喊奴才。” 秦韶说完,走进林子,身形消失在黑暗的丛林。 迎梦目光一直追随着他,可至始至终秦韶都没有看她一眼。 迎梦有些难过,低垂着头。 沈溪岚回到轿子,轿中有烛火,可是烧一会也该灭了。 沈溪岚执意在这等韩鹿梦出来,现下有些无聊,黑漆漆的又害怕,沈溪岚便对迎梦道:“秦韶便是找对食,也不找你这样的。” 迎梦道:“奴婢没那个意思……” 沈溪岚好奇:“那你是喜欢他什么。” 迎梦脸颊又红了,道:“上回奴婢找掌印,掌印……凶了奴婢一通,奴婢被吓哭了,秦大监便来安抚奴婢。” 沈溪岚:“你怎么知道他是好意还是别有用心。” 迎梦:“奴婢就是觉着,入宫这么久,大监是唯一一个愿意给奴婢递手帕的人。给奴婢三分好,奴婢便想尽心尽力的归还。” 沈溪岚忽然想到韩鹿梦,她倒是承韩鹿梦不少好,前段时日还骂过他。 报答。 她只想着将 这副身体给他,其余的没想。 她不再说什么。 或许迎梦也没那个心思,就是觉得秦韶亲和而已,沈溪岚忽觉自己对迎梦有些过分苛刻,用更温和的方式劝说她比较好。 沈溪岚想好了说辞,正准备开口,外面忽然传出一阵狼啸。 沈溪岚吓了一跳,向外看去,幽黑的树丛里仿佛有几双眼睛定定地盯着她。 沈溪岚起一身细密的小疙瘩,头皮发麻,惊恐极了:“外面有狼。” 外面的守卫冷冷看她一眼,什么都不说,好像听不到的哑巴。 沈溪岚又说一遍:“狼都是结伴而行,眼下恐怕不止一只,凭你们几个人守得住?去叫秦韶过来。” 其中一个守卫消失,沈溪岚愣住,第一次见识传说中的轻功。 可是过了许久,秦韶都没来,狼啸声越来越频繁,好像某种信号,正在召唤同伴过来。 迎梦害怕地抱住沈溪岚胳膊:“娘、娘娘,它们不会把我们当成猎物了吧?” 沈溪岚在一些书上看到过,狼能吃人。 而且它们每次出去打猎,都是一二十头一起。 凭她们两个和眼下几名守卫,定是抵挡不住它们的袭击。 韩鹿梦再不来,她怕是真的要被狼吃掉了。 第70章 这里,住着我家人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沈溪岚还是没有看到秦韶的身影,边上的守卫也好似得到什么信号,一眨眼便消失了。 迎梦怕的险些哭出来:“怎么回事啊娘娘,他们去哪了?娘娘你看!那些狼好像过来了!” 狼都是灵性的生物,唯一几个危险的目标离开,只剩下沈溪岚和迎梦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它们不再犹豫。 红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亮,数不清的亮点现身。 沈溪岚看着它们,忽然明白了什么,嗤笑。 迎梦被她忽然发笑吓了一跳,害怕地看去:“娘娘……?” “这是要把本宫吓回去,韩鹿梦,那你真是太小瞧我了。” 迎梦不解。 沈溪岚道:“便在这不动,不许跑。” 迎梦撩开帘子的动作僵住,着急地说:“可是娘娘,咱们现在不跑,不就成了瓮中之鳖吗?” 沈溪岚道:“跑也跑不掉,你两条腿的,如何跑过四条腿的。” 沈溪岚稳稳坐下来:“便在这等着,纵是死,也死的体面。” 迎梦害怕,不解,却还是乖乖听话。 她想跑,可她不能丢下娘娘一个人离开,只能坐在沈溪岚对面,强忍着不哭。 娘娘都没有哭,她 也不能哭。 狼群越发近了,沈溪岚能感受到,就在马车外面,把他们包围。 迎梦不打算坐以待毙,她拿起烛台,烛台下面尖锐,可以当成武器保护娘娘。 沈溪岚一动不动,如座山般闭上双眼等。 又过了几许,外面忽然传出声音,狼扑了上去! 砰地砸到马车的墙壁,车身跟着摇晃,迎梦吓得尖叫。 紧接着,狼群似乎与什么东西打起来了,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动静渐渐消失。 帘子被人撩开,韩鹿梦从外面走进来,将迎梦轰出去:“滚。” 迎梦惊魂未定,转头一看,外面全都是狼的尸体。 断臂残肢的,极为可怕。 秦韶在外面,低声安抚:“没事了。” 她才回神,朝秦韶走过去。 马车便剩下沈溪岚与韩鹿梦两人。 她睁开眼睛,讥讽道:“看来掌印还是没舍得不要我这个乐子。” 韩鹿梦站她跟前,俯身把她控制到墙壁和胸膛之间,气息不稳:“是啊,这么好的身体,本座还没玩够。” 沈溪岚脸色一变,韩鹿梦修长的手指正解她衣领的扣子,只是那平时被他轻轻一碰便掉落的钮扣,到现在都没解开。 烛火早就暗 了,韩鹿梦棱角分明的脸庞藏于黑暗,被融成暗夜的颜色。 她只感受到韩鹿梦紊乱的呼吸。 “你怎么了。” 沈溪岚问。 韩鹿梦嗤笑,泻力般跌落,沈溪岚接住他,随后摸到一手湿润。 韩鹿梦很少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上一次,应该还是他被爹爹叫去沈家教训。 沈溪岚的心没由来一慌:“是外面那些狼……你不是有死士吗?!” 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说这话的语气有多焦急。 韩鹿梦撑起来,从她身上下去,坐到一边:“凭那几头畜生还想伤本座。” 沈溪岚凑过去,没有多想,只当他是嘴硬:“伤在何处?队伍里可有太医?韩鹿梦,你别睡,说话!” 下一瞬,她脖子被人轻轻掐住。 对方的大拇指微微用力,摩挲她平滑的喉咙。 静谧深夜,沈溪岚微微吞咽,感觉喉咙处隐隐发烫,被韩鹿梦摸的格外敏感。 那不是要掐死她的力度,反而极为暧昧。 沈溪岚闭上眼睛,韩鹿梦的呼吸近在咫尺,那么重,那么的……让她不合时宜地想起他们两个亲密的场景。 “韩鹿梦。” 沈溪岚睫毛颤了颤,“你的伤,应当尽快医 治。” 韩鹿梦:“无人可治。” 沈溪岚不解,他却在黑暗里笑了声:“娘娘如此担忧本座,可是怕本座死了,再没人护着你?” 沈溪岚沉默:“便当是吧。” 而她心里,也在思考这个问题,好似被韩鹿梦一语惊醒梦中人。 她为什么如此担心韩鹿梦?这个人,在满门被灭的时候独独他能活下来。他的生命力比草原野草还顽强,怎会让轻易死掉,她的担心实在可笑,也实在……不合乎理智。 韩鹿梦的手挪到她唇边,摸起来软弹,把玩着,韩鹿梦感觉自己的伤都没那么疼了。 他偏头,冷峻的轮廓望向一边。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沈溪岚错愕,他终于要说了么。 “这里,住着我家人。” 不知是不是沈溪岚错觉,韩鹿梦在说这话的时候有些虚弱,露出他平时不会展现给他人的一面。 沈溪岚惊诧地看去,风吹开帘子,一望无际的后山,茂密的树丛好似话本中的仙境,美丽又蕴藏无数危险。 韩家人,都葬在这。 沈溪岚语塞。 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便是葬在这里,也变成一副枯骨。 怪不得秦韶说她不会想知道这是 什么地方,对韩鹿梦而言是他家人的埋骨之地,可对她而言,终究是毫无关系。 她无法真真正正地与韩鹿梦共情,却也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 这种感受非常微妙,沈溪岚踌躇良久,低声道:“当年那场事故,真的是先帝错了吗?” 沈溪岚对先帝的印象,仍停留在很早很早以前。 那时她还没有长大,只是个豆大的女孩。 随爹爹入宫,她第一次入宫,看着琳琅满目,雕梁画栋的建筑群,看傻了眼。 忽然一位年长的男人把她叫到跟前,俯身来看她,然后把她抱起来,对沈栋说:“这便是你日日早回家的原因?” 沈栋难掩窘迫,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陛下恕罪。” “恕罪恕罪。朕还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掌上明珠把爱卿勾成这样,看来当真是前世的小妖精。” 男人爱怜地揪她脸颊:“若朕也有个这么可爱的小公主便好了。” 沈栋憨笑:“等陛下凯旋回京,定能有一个。” 先帝哈哈大笑:“还出师呢,朕老了,这差事,还是让给别人吧。” 沈溪岚当时的注意力全然被他鬓边多出来的头发吸引,摆弄好一阵,还把先帝扯疼了。 第71章 我需要你 先帝把这次征战的机会交给韩邵琪,便是韩鹿梦的兄长,战争打赢了,但损失惨重。 韩家赫赫战功,功高盖主。 功高盖主…… 笑年来,蕉鹿梦,画蛇杯。 韩家世代荣宠,一夜尽失,正应了他的名字。 韩鹿梦道:“人已经死了,要我怎么回答你?” 沈溪岚不再多问,探出头去:“秦韶,拿药来,治外伤的。” 韩鹿梦伤在胸膛,沈溪岚解开他衣裳,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流,看的人心惊。 过程中,韩鹿梦问她:“死乞白赖找本座,所为何事。” 沈溪岚专注做事,这里太暗,她怕扯疼韩鹿梦,端来一旁新点燃的蜡烛,韩鹿梦拽住她手腕,毫不在乎道:“不用那么矫情,疼不死人。” 沈溪岚抬眸看他一眼,抽出手。 烛灯映照他鲜血淋漓的玄色衣裳,一点点拆解开来,而在韩鹿梦眼中,沈溪岚的脸庞也愈发清晰,温暖。 她撒药粉的动作十分小心,韩鹿梦反倒厌烦如此折磨。 这些年,他习惯一个人补药,一个人疗伤,再疼不过猛一下便过去,不似如今温水煮青蛙。 韩鹿梦扬起头来,专注地用他深邃的眼睛凝视沈溪岚。 “你还没 回答本座。” 沈溪岚:“今日陛下召见我,提及侍寝一事。” 韩鹿梦当即便明白她的深意,却装作不知:“既如此,娘娘侍寝便好,煞费苦心找本座做什么。本座又不能替娘娘侍寝。” 有时候,沈溪岚真想把他这张嘴堵上。 可是看在韩鹿梦受伤的份上,她暂且忍忍,不与这个嘴巴毒的计较。 “侍寝陛下,那还是掌印的女人么。” 沈溪岚已敷好药,给他缠绷带的时候,胳膊需要环过他身体。 呼吸喷洒到他精壮的胸膛,这还是沈溪岚第一次近距离地贴近他赤裸上身。 以往每次亲密,他都端正的衣裳都不解。 韩鹿梦微不可见地呼吸变重:“本座的女人,没这么不听话的。” 沈溪岚:“若是听话,掌印也不喜欢了。” 自给韩鹿梦敷药,她便一直弓着身,车内容纳两个人到底狭窄,她露出一丝倦容。 天已如此晚了。 沈溪岚在韩鹿梦身边坐下,他伤处很奇怪,利器所伤,长条形,若是狼群所致,应当是撕咬状。 谁能伤到韩鹿梦,还是如此危险的距离? 左胸膛,与心的位置太近。 一不留神便能刺穿进去。 她怔怔出神 ,寻思这件事,韩鹿梦道:“此事简单,要你配合。” 沈溪岚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需要我做什么。” 韩鹿梦瞥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过来。” 沈溪岚贴过去,韩鹿梦握住她手腕,点她几个穴位。 霎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涌上身体,好似被人抽走精力。 “你……做了什么。”沈溪岚跌入韩鹿梦怀中,被他稳稳接住,韩鹿梦道:“娘娘身体不适,寒疾发作,不便侍寝。此病,有传染之嫌。” 传染……沈溪岚无奈,这话他韩鹿梦都能说出口。 当真是指鹿为马。 她却松口气。 车内终究是冷,韩鹿梦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沈溪岚稳稳枕在腿上,幕帘被微风吹起,隐隐看到夜幕中的星星那般闪亮,一颗一颗,好似嫂嫂纱裙上的流珠。 “原来外面的星空和家里的不一样。” 韩鹿梦低头:“你没见过?” 她摇摇头:“我不是和你说过,我很少出去。” “你的寒疾,从小就有?” 沈溪岚沉默几许,声音小小的:“也不是,以前没这么严重,就是有些畏寒。有一次不小心跌进河里,还是冬天,救出来就这样 了。” 韩鹿梦:“采莲那次是夏。” 沈溪岚抿唇,勾起浅浅的弧度,很是无奈:“可能我与水犯冲吧。” 那是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心事。 她是被人推进水的。 推她的人,是她的长姐。 长姐并非阿娘亲生,而是早些年姨娘留下的孩子。 爹爹把她抱回家的时候,阿娘心中再不情愿,还是收容了她。 一年冬日,他们相约游玩。 沈溪岚被她引到寒窑,身后大门合上,她叫喊许久,后来失去意识。 等被救出来的时候,那位姐姐已不在府中。 她隔了好几日才恢复精神,可从那以后,便留下了后遗症。 那位姐姐也是可怜,爹爹与一位歌女发生关系,怀下孩子,也不知她是爹爹的还是别人的,爹爹知道,终究可怜她,把她带入府中,可她身份低廉,来的那日便受尽冷眼。 沈溪岚那时还小,不知白眼也可以杀人,她浑然不觉身边下人给她多少羞辱,等反应过来时,那位姐姐已经被打发出去了。 事已至此,怪罪无用。 沈溪岚记忆中那位姐姐待她极好,温柔体贴,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 她从小很渴盼身边有位至交好友,后来 遇到邵岚岚,她便格外珍惜。 二哥总是出去花天酒地,大哥常年不在家,爹娘虽对她好,可有的话终究不便与他们说起…… 可她看走了眼,邵岚岚那般蛇蝎心肠,她却以为,能与她做一辈子姐妹。 可她又不得不承认,与邵岚岚,或是那位姐姐在一块的时光,当真幸福,家人好友都在,与孤身一人到底是截然不同的。 沈溪岚不由想起韩鹿梦,他失去了家人,好友亦不认。 他该很难受吧? “韩鹿梦。你没有家人,我家人还在,却天若两方。今后你我在宫里,若你想找人说说话,我会听。” 韩鹿梦低下头,她睫毛微微扑朔,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认真。 半晌,韩鹿梦倏地一笑。 “沈溪岚,你可真是自作多情。” 她不理会,习惯韩鹿梦的冷嘲热讽,便觉得这个人不那么讨厌了。 “你帮我许多次,我亦是离不开你。”她淡淡的道出事实:“这样的日子不知何时才停,我想回去,却再也回不去了……” 微风卷起沈溪岚鬓发。 声音消散在寂静的长夜。 外面一丛篝火啪嗒爆燃。 沈溪岚汲取韩鹿梦的温度,此后静默,她与他,都没再开口。 第72章 去佛堂跪 长信宫。 皇后一病不起,有些时日了。 陛下前去观星,她也没有去。 前来探望的嫔妃都被她拒之门外,众人不明情况,却也不好探究的更深。 玉贵妃把玩手中琉璃珠子,幽幽道:“这邵岚岚成天在宫里鼓弄什么呢,医治她的太医说,她这病来的蹊跷,查也查不出什么,观星都不去……好端端的机会,拱手让给沈溪岚?” 婢女暮雨道:“奴婢也觉得奇怪,皇后看似温婉大方,一直与您暗中不对付,最近却安分许多……娘娘,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玉贵妃想了一阵:“这样,晚上你挑两个人去碎碧宫看看。” 暮雨点点头:“娘娘放心,奴婢定安排的好好的。” 到了晚上,玉贵妃的人偷偷潜入碎碧宫。 此人有些功夫在身上,飞檐走壁,一路攀到碎碧宫邵岚岚寝殿上方。 便听见里面一阵喘息,此起彼伏。 他愣住,掀开瓦片,一缕黯淡的月光穿透进去。 裴之意猛地睁开眼睛,从极大舒适中回神,按住邵岚岚:“有人……!” 裴之意本就有些功夫在身上,当即抓起邵岚岚的衣服蒙住脸,把屋顶上的人抓住。 玉贵妃的人也没想到碎碧宫里还有练家子,一时反应不及,被裴之意按 到地上。 很快,他就在裴之意的手段下召了。 “是,是玉贵妃!” 邵岚岚死死皱眉,这个孟娴毓,真是活腻歪了,居然还敢把手伸进碎碧宫里! 裴之意对后宫局势并不了解,只是如今事情败露,他有退缩之意。 一次两次被邵岚岚拉来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害怕连累家人。 邵岚岚一心在如何对付玉贵妃上,并未察觉他心态变化。 几番思忖,她有了一个好主意。 “之意,让你受惊了,你先回去吧。放心,这件事事关你我,本宫不会让人传出去的。” 裴之意心神不宁的离开。 邵岚岚一挥手,几个下人把被捕的男人拖了出去。 …… 沈溪岚回宫没多久,便被皇上召去审问。 一旁玉贵妃端茶,神情不祥,似有要事。 公良察道:“前几日你处置宫里太监,还把朕带上了?” “是,那太监不守规矩,被臣妾看到。” 公良察道:“朕听闻,你还说了句堂堂六宫,宦官当权?” “是。” 公良察脸色发沉,压低嗓音道:“连你也是这么想的,对吗?” 公良察最忌讳别人不把他当回事,想来玉贵妃在他耳边说了什么,引他不满,沈溪岚道: “陛下息怒。臣 妾之所以那么说,正是为着陛下着想,这一个月来,光是臣妾遇到宦官不把嫔妃放在眼里便有好几次,除了皇后娘娘和玉贵妃,被陛下纳入后宫的女子受尽白眼,臣妾想打破这种现状。” 玉贵妃幽幽道:“是么,本宫看着,岚妃可不像嘴上说的那样,都到了陛下跟前还不说实话,本宫看,你比那些太监还要可恶。” 玉贵妃一开口,沈溪岚便证实,今天公良察叫她前来,定与玉贵妃有关。 沈溪岚转过身来:“玉贵妃娘娘这是为犯错奴才包庇了?怪不得他们如此猖獗,原来背后有靠山。” 玉贵妃冷哼。 上次听沈溪岚一言,几日没找她麻烦,是她自己非要和她作对。 她送去碎碧宫的下人,竟然被沈溪岚弄死,这口恶气她必须得出。 玉贵妃声音越发凌厉:“别装了,那日那么多人亲眼看着,你说便是陛下来了也得讲个公平,岚妃,你是把自己看在陛下之上了?!” 公良察没有说话,直勾勾地盯着沈溪岚,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给了岚妃太大权利,以至于她这么无法无天。 沈溪岚蹙眉,正想开口,忽然泛起晕厥之感,身子趔趄一下。 “怎么回事?” 沈溪岚勉强站稳。 韩鹿梦不知点的她 什么穴,她从回来便这样,时不时地晕眩。 真像她大病不愈,马上就不行了的样子。 “臣妾寒疾发作,陛下恕罪。” 沈溪岚解释道:“臣妾是说了那样的话,臣妾愿意受罚,臣妾的初衷,只是不想宦官们凌驾于陛下之上。嫔妃们,亦是您的女人。” 公良察皱眉,听到这话隐隐愤怒:“你的意思,他们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那他们把谁放在眼里?!” 玉贵妃静静看好戏。 沈溪岚没有回答,只跪下道:“臣妾不愿说谎,甘愿受罚。” 大殿一阵死寂,正当此时,秦韶进殿道: “陛下,天师府府尹来了。” 袁沛进殿,瞧见沈溪岚跪在地上,先是禀明观星结果,末了填上一句:“陛下息怒,如今紫微星正盛,怕就是贫道之前说的。” 他附耳过去:“陛下三思啊。” 袁沛先前与他说过,这紫微星受神女影响。 可他一肚子郁结之气无从发泄,还是对沈溪岚说:“去佛堂跪着。” 沈溪岚退下后,玉贵妃借机上前,轻锤公良察的肩膀。 “陛下近来劳累,还要受不知趣的气,莫让他们伤到身子。” 玉贵妃和婢女暮雨对视一眼,低声温柔道:“陛下许久没看弘儿和良儿了。” 弘儿两岁,刚学会走路。 颠颠跑过来,抱住公良察的腿,含含糊糊地叫:“父、父皇……” 两三岁的年纪,正是最可爱的时候。 公良察把他抱起来,喜道:“弘儿已经学会叫父皇了,来,把朕的玉佩拿来。” 玉贵妃震惊:“陛下,这玉佩是先太后给您,您一直挂在身上的……” 公良察:“无妨。” 玉贵妃连忙叫公良弘跪下:“快谢过父皇。” 他还不会说那么多话,只会跪下,给父皇磕头。 “臣妾代弘儿谢过陛下。” …… 沈溪岚出宫,便叫人去查玉贵妃为什么突然给她使绊子。 佛堂静谧,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往,倒是处安神之地。 沈溪岚跪下身来,迎梦担忧道:“要不咱们还是再去找陛下说说情吧?” 出来时,沈溪岚看到两个贵族服侍的小孩进去,料想是玉贵妃的两个皇子。 都知道,公良察最稀缺子嗣。 沈溪岚道:“她存心与我过不去,现在去也是无用。” 她跪了没多久,皇上那边便传来消息,要她回宫反省。 出佛堂已是黑夜。 坐于车马之中,沈溪岚疲倦难忍,昏昏欲睡。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沈溪岚错愕,便见外面一个人影犹豫不决,不知在踱步什么。 第73章 本宫一定要救 踱步之人是喜鹊。 她自从上次被救后,沈溪岚便没再与她碰面。 看到沈溪岚,喜鹊跪地:“奴婢喜鹊,叩见岚妃娘娘!” “你在思韵宫外做什么?” “奴婢……” 沈溪岚道:“此处没外人,有话但说无妨。” 她一咬牙,狠心道:“奴婢不知如何开口,还请娘娘去救救黄鹂。” “黄鹂?” “她也和奴婢一样,备受折磨,奴婢脱离苦海,本就娘娘照拂,还害娘娘被罚,奴婢自知有罪,甘愿受罚,只求娘娘再救救黄鹂!” 彩沐,喜鹊,黄鹂。 她们三人在这宫里,却是姐妹情深,在彼此有难的时候第一个冲出来,甘愿为对方付出一切。 沈溪岚深感动容,她本就痛恨那些无法无天的阉人,于是问道:“她在何处?” “黄鹂在彭提督那。” 沈溪岚沉默。 彭安澜。 死寂的夜,刮过一阵诡异的风。 迎梦低声道:“娘娘,咱们刚被罚,若是再触陛下霉头,怕是于我们不利。” 沈溪岚沉吟片刻:“调转车头,去提督府。” 她转头对迎梦说:“你去吟花殿,就说,叫韩鹿梦看出好戏。” …… 彭安澜府邸。 黄鹂不着寸 缕,被吊在横梁上,彭安澜欣赏她美妙的身躯,身边摆着各式各样的玉器,粗壮,可怕,上面隐隐带有血丝。 这些东西,由专门的工匠制成,玉,纯净无暇之意,如今却成了凌辱女子的手段。 黄鹂气若游丝。 倏地,外面传来动静,沈溪岚来了。 “呵,她还真来了。” 彭安澜笑道:“那个叫喜鹊的,很是听话么。” 冰冷的鞭子划过黄鹂的脸,黄鹂泪水不止。 彭安澜以喜鹊家人要挟喜鹊,要她把沈溪岚引到彭安澜府上,彭安澜早就给岚妃娘娘准备好陷阱,等着她往里跳。 “别哭,别哭,这张小脸哭了就不好看了。” 彭安澜笑着,却让黄鹂后背发毛,每次他这么笑,都代表折磨的开始。 啪!啪! 鞭子抽到黄鹂身上,霎时皮开肉绽。 黄鹂死死咬住嘴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彭安澜说只要她叫出声,就把她在乎的人一个个杀掉。 整整二十鞭,黄鹂被打的半死不活,晕了过去。 彭安澜冷哼:“无趣!” 说罢丢掉鞭子,透过窗户隐约进来一批人,为首的是个穿着华服的女人。 月光投映她长长的身影,眼尾余晖正是一身是血的 黄鹂。 若现下被吊着的是沈溪岚,该是何种光景? 彭安澜发现,自己兴奋的厉害,心里好像种了一棵种子,正活跃的跳动着。 砰砰砰砰—— 吱呀。 沈溪岚脚步一顿,看到眼前一幕,呼吸一窒。 “岚妃娘娘,别来无恙。”彭安澜咧唇一笑,沈溪岚眉目凌厉:“彭安澜,你害这么多人,就不怕她们化成厉鬼来找你?” “啧,娘娘怎么不装了?”彭安澜无所谓地朝她走过去:“前几日不还说弃暗投明,本督信了,可结果呢,”他卷起沈溪岚一边鬓发,沈溪岚想起韩鹿梦也做过同样的动作,可换成彭安澜,真是恶心透顶,她厌恶地拍开,彭安澜动作一顿,变态般放在鼻下嗅:“娘娘到底还是喜欢掌印多一些,也不知本督与干爹到底差在哪里。” “你恶不恶心?问本宫和掌印差在哪?本宫告诉你,纵使你学他一辈子,也不如他分毫!” 彭安澜不气不恼,挑了挑眉头:“哦?为什么。” 沈溪岚指着垂死的黄鹂:“韩鹿梦永远都不会做这种事,你也是名门出身,冠他母亲姓氏,你怎么能与那些太监一样同流合污!” “哈哈哈。”彭安澜大笑:“你这是 以什么口气教训本督,干娘吗?你说韩鹿梦没做过,那本督问你,宫里这些是是非非,你看不过眼的脏东西,若不是他默认,又怎会兴起?你当他不知道吗?你当他什么都不清楚?” “……”沈溪岚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彭安澜说的是事实,这些事情,韩鹿梦不可能不知道。 彭安澜冷哼,挥袖子:“你算什么东西,指责本督,不自量力!本督与他一样,都是这宫里的人,都是阉人,都是自私自利的东西,本督与他学,如何?本督从小就与他学,早就惯了,谁说过本督一句不是?韩鹿梦尚且不说什么,你以什么身份,岚妃娘娘吗?要不要本督去陛下那闹闹,让你认清自己如何违背伦理,与一名阉人同流合污?” 他说完,阴郁地盯着沈溪岚晦暗不明的脸庞,嘲讽道:“世家之女,不也不过如此?!” “至少韩鹿梦没有做过你这样的事。” “你怎么知道没有?” 彭安澜逐步靠近沈溪岚,把她逼到死角:“你才来宫里多久,在你还是世家之女的时候,在你还囿于生存的时候,在你在宫里当宫女的时候,本督与他为复仇筹谋十五年,这十五年来,你都知道他做 过什么?沈溪岚,你来教训我,真的很可笑,没人对你说过这些吗?本督一直以为你挺聪明的,我看,就是个狗脑子!” “那你又做过什么。”沈溪岚抬起头来:“他筹谋十五年,你做过什么。” 这一句话,把原本处于弱势的沈溪岚拉了出来。 换做彭安澜沉默。 这十五年他都做过什么。 他当然,做了非常多…… 沈溪岚道:“死的是韩鹿梦家人,是他至亲。你侥幸活了下来,那时你才几岁,你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卧薪尝胆,可是这一切跟你有很大关系吗?你只是借着受伤的机会伪装自己,你说的对,若不是他纵容你,也不会把你将养成这个模样!” 彭安澜怒火滔天,扬起手来就要打她。 沈溪岚闭上眼睛,想象中的疼痛却没落下,一枚玉佩掉到地上,彭安澜虎口发麻,门口站着个身形修长的玄衣之人,韩鹿梦阴沉着脸:“热闹啊。” 彭安澜一见到韩鹿梦,便像老实的小绵羊。 方才沈溪岚说的话,韩鹿梦都听到了。 她眼睛还盛放着怒火,冷不丁地刺向韩鹿梦。 彭安澜退开几步,沈溪岚从他围堵中走出来,对韩鹿梦就一句话:“黄鹂本宫必救。” 第74章 滚回你的思韵宫去 韩鹿梦刚来,就被沈溪岚劈头盖脸地说一顿,尽管他明白她在为什么而愤怒,可他还是感到莫名其妙。 沈溪岚太把自己当回事了,竟觉得自己可以踩在他头上。 仅仅冲这一点,韩鹿梦就可以站在彭安澜那一方,拒绝她的一切要求,甚至还能给她使点绊子。 “黄鹂是谁。” 韩鹿梦微微扬起下巴,悠然自得地坐到座位上,优雅的好似一头黑天鹅。 沈溪岚:“彭安澜折磨她,把她折磨的生不如死,她有什么错?” 她急切地上前几步。 哗—— 残忍地劲风,把沈溪岚定在原处,韩鹿梦出手阻拦她靠近,沈溪岚惊讶,抬眼看去,他却旁若无人地一副事不关己模样。 “继续说。怎么了。” 沈溪岚不解:“难道都是你的旨意?” 韩鹿梦轻轻地笑了一声:“本座都不知道你们在吵什么,既然娘娘说不清楚,彭曦,你来说。” 彭安澜指鹿为马道:“儿子正在为黄鹂姑娘医治。” “医治?” 彭安澜对沈溪岚道:“正是,黄鹂姑娘患有重病,太医说需用此种方法将她身上毒血放干净才可疗愈,这也是黄鹂姑娘的意愿,不信娘 娘可以去问问她本人,看看她是如何说的。” 昏死过去的黄鹂,被人硬生生用水泼醒。 彭安澜走了过去,掐住她的下巴,用威胁的语气说:“黄鹂姑娘,岚妃娘娘质问本督在做何事,你来告诉她,本督为你医治,是不是争得了你的同意。” 不等黄鹂开口,彭安澜道:“当初可是你爹娘求到本督头上,本督才大发慈悲帮你,可不要叫本督寒心啊。” 黄鹂颤抖,低声说:“是……是奴婢求提督帮忙。” “是不是你一厢情愿?” 黄鹂哭了,流下两行泪水:“是奴婢一厢情愿……” 沈溪岚怔住良久。 她是傻了。 傻到直接冲进来,以为韩鹿梦会站在她这一方。 她走到韩鹿梦跟前,事态已定,韩鹿梦也不打算拦她,而是好奇她会说什么,于是将她放行,沈溪岚在她跟前停下。 “彭安澜所做之事,是不是你的指使。” 韩鹿梦眼睛发寒,却被他掩饰地很好。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难不成不如你的愿,娘娘还能杀了本座?” 韩鹿梦抬起袖子,来的时候落上灰尘,他有严重的洁癖,眼里容不得沙子。 忽然,一只 纤柔小手攥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外拖。 韩鹿梦一时不查被她拉拽起来,沈溪岚说:“我们有什么,到外面说。” “干爹。”彭安澜与他们擦肩而过,韩鹿梦淡淡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极冷,饱含着不耐烦。 远离彭安澜,那房中充斥的血腥之气终于少了。 沈溪岚把他拉到一个无人的地方。 “韩鹿梦,我要听你说实话,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韩鹿梦低笑,非常费解地问:“凭什么觉得和本座没关系,本座说有,就那么不相信吗。” “我在认真的和你说!” 沈溪岚动了怒:“这后宫是非,如此歪风邪气,若不是你纵容,岂会有今天,这一切都是在你的默许下发生的,你明明已经看到了,那么多被阉人折磨的女子生不如死,明明她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她们战战兢兢在宫里生存,领着微薄俸禄养活家人,她们有什么错?你也有过父母,有过亲人,有你在意的人,为什么你能如此冷血地看着她们平白受欺辱,却无动于衷,还如此冷漠地告诉我,和你有关系如何,与你没有关系又如何!” 韩鹿梦把她扯到一边。 她脚一扭,落入旁边 的池子里。 夏夜的水虽不凉,沈溪岚却扛不住。 她本就寒疾,落水的瞬间全身的骨头就像被针刺了一般。 宫女太监听到动静,纷纷赶来,韩鹿梦稳稳站在岸边,一个眼神刀过去,几人驻足,不敢再往前,默默退下。 沈溪岚不会水,池子里的水没那么深,却能淹死人。 她上下沉浮,口鼻中全是池水,韩鹿梦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挣扎的模样,一直到她无力支撑的时候,悠悠说:“本座想杀你,便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原因?本座心情不好,就这么简单。” 他磁性的嗓音,如今成了邪魔般的低吟。 “本座为什么要救她们,她们有没有家人关本座什么事,韩家满门抄斩的时候,谁来救过,本座到太傅府求人,你父亲是怎么做的?本座没有第一时间杀了他,已让他多活几年,你在矫情什么。” 他冷笑两声,蹲下身来,对着挣扎到眼睛都睁不开的沈溪岚道:“是啊,你多高高在上,沈溪岚,你一直都是这个德行,你真以为和本座有过几次关系,便能指着本座的鼻子了吗。” 沈溪岚溺水间,断断续续地听到他说的话,他说韩家出 事的时候他来过太傅府,去找过爹爹。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她一点也不知情。 “你……” 她想说话,却被水呛到,体力渐渐耗光,就在她快要不行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腕紧紧抓住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把她从池子里提出来。 重获新生,沈溪岚狼狈地坐在岸边吐水。 咳嗽不止。 冷,好冷…… 她打着寒战,回头问韩鹿梦:“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韩鹿梦却没想到她如此在意这件事,轻描淡写道:“忘了。大概韩家刚出事的那个晚上吧。” “我不知道……” “不需要你知道。” 韩鹿梦看她冷的可怜,把外衣丢到她身上:“滚回你的思韵宫去,不该管的别管。” 沈溪岚被他宽大的衣裳完完全全盖住,露出个人形轮廓。 半晌,她倏地掀开他的衣裳,执拗道:“便是用命拼一拼,我也要试试。你现在要我回去,我如何安眠。” 看到黄鹂,她便像看到自己。 “我知道彭安澜与你关系匪浅,可他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你不能违背正义,站在邪魔的一方。如若那般,你便是真的邪魔了,谁都拉不回你。” 第75章 什么至亲,爹和儿子 “邪魔还有真假?” 沈溪岚:“有的。” 她哆嗦着起来,想到韩鹿梦的身世,到嘴边的吵架又哽在喉头。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劝服你,你想做什么,一切都随你的心意,可是韩鹿梦,救下她又能如何呢?” 沈溪岚渴盼地希望能唤醒他一丝良知:“如你所说她怎么样,是死是活和你没关系,既然如此,那她活着又能如何呢?对你而言,只是一句话的事。你的一句话,能拯救很多人……”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眼睛发红,因为她想到了自己。 她以为自己过去了,如今的生活与过去搭不上边。 可人受过苦难的人便如同被揉皱的纸,揉皱了,还可以摊平,可永远恢复不成从前光滑的样子。 她心里始终有道疤,为着自己,为她逝去的爹爹,为她没有得到生命便成了他人口中之食的孩子。 “你到底有什么瞒着本座,为何对这种事如此执着。” “我只是不想让我的良心过不去。” 沈溪岚头发散乱,两鬓发丝滴滴答答地滚落水珠。 “把岚妃娘娘送回宫去,没本座命令,不许出门。” 沈溪岚失望地望着他远去的身影,难道她真的唤不回 韩鹿梦一丝良知吗? 他就铁了心,要看着宫中女子受尽屈辱,他内心就没有一丝愧疚? …… 彭安澜叫人把黄鹂放下来。 韩鹿梦来了,他也没了兴致,血粼粼地,倒是看着碍眼。 他就知道沈溪岚会来,韩鹿梦也是他派人叫来的,至于那个叫迎梦的宫婢,现在应该已经被丢到乱葬岗喂狗了吧? “这沈溪岚还真是不知好赖,竟敢如此和干爹您说话。” 彭安澜看到韩鹿梦冷冷走来,袖子下面滴着水,道:“让我想起当年那些人来韩家,也是这么高高在上的看着姑姑,姑父……” 他咬紧牙关。 记忆回溯到那个恐怖的深夜。 到处都是哀嚎声。 他没等回家,就看到漫天大火,杭飞宇冲出来抱住他,让他别回头,一直走。 出了京,换个名字,就安全了。 他才知道皇帝要斩尽杀绝,不止姓韩的,所有和韩家有关系的人都得死。 “干爹真不该叫她活着,沈栋死的太便宜,得用她的血来偿。” “沈栋的事,是你干的?” 彭安澜阴郁地看向他:“你就那么在意沈家的事?沈栋就活该死!” 啪! 一巴掌甩来,彭安澜被打 蒙了。 他捂住脸,不可置信地盯着韩鹿梦。 “你为他打我?” 韩鹿梦:“本座求到他身上,他救与不救是他的选择,明哲保身,没什么错,真正该恨的是公良家!” 人不是彭安澜杀的,他却被怒火冲昏头脑,忘了辩解。 “不管是谁,都不是你打我的理由!” 韩鹿梦:“本座把你惯坏了,让你目中无人,为所欲为,打你怎么,看看你做的好事!” 彭安澜叫人把黄鹂送出去,韩鹿梦正好看见,让人把黄鹂截下,送去医治。 “宫里不是你肆意妄为的地方!” “公良家……呵呵,公良家真的死绝了吗?你摸摸自己的良心,公良家死绝了,那现在坐在皇位上的人又是谁!你说啊!” 韩鹿梦:“本座告诉你最后一次,让谁做皇帝,与你没关系。” 他深邃的长眸像暴风雨中深海的漩涡,要把看到的一切都卷进去:“那场大火中,全家死绝的人是我,不是你彭安澜。” 他的指头,一下又一下地打击彭安澜的肩膀。 彭安澜身形晃动几下,却没有挪动。 “别打沈溪岚主意。” 彭安澜听到这话委屈不已:“我与你才是至亲,她算 什么?” 韩鹿梦冷冷一笑:“什么至亲,爹和儿子?在你非要喊我干爹的时候,我们俩就不算什么至亲了。你当自己还是小孩子,无论做什么都有人兜底?” 他警告道:“这是最后一次。” 韩鹿梦让人把血迹清理干净,黄鹂的事情,他也会拦着沈溪岚不捅出去。 彭安澜至始至终阴郁地望着他,问: “你为她做这么多,她可曾感激过?” 韩鹿梦闻声一笑:“你再好好看清楚,本座到底为谁做的多一些。” 这个蠢货。 这些年到底怎么从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变成如今这副蠢模样。 回到吟花殿后,韩鹿梦百思不得其解,把杭飞宇叫出来质问:“你们就没人管着彭曦?看看他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 杭飞宇一阵委屈又不敢多说话:“就是陛下都纵着,咱们哪敢说什么啊。” 小时候,他倒是和公良察玩的还算好。 现在,他却想把公良察一块杀了。 韩鹿梦太阳穴开始发疼,他那头疼的毛病,时隔良久,再一次犯了。 他闭上眼睛揉捏,眼前仿佛浮现出公良察,彭曦小时候的样子。 为什么留着公良察,没有杀他。 最不能杀 公良察的人,应该就是他彭曦。 那一年韩家出事,他一夜间成了逃犯,全城追捕。 他心如死灰,一心杀了公良家为爹娘报仇。 终于,一次秋猎,他逮到机会。 他和彭曦在山中等待,所有路过的皇子,贵族,有一个杀一个,他不留余地全部杀光。 他们遇到的第一个皇子,是最蠢笨的公良察。 他的马不知被什么人换成烈马,无法控制,带着他乱窜。 正巧朝着彭曦的方向。 彭曦躲的时候,被撞进湖水,扑通!两个人,一匹马,溅起好大水花。 那湖水有些深,彭曦是旱鸭子,小时候掉进水里过,害怕水。 偌大平湖,他焦急地寻找自己唯一的亲人。 是公良察把彭曦救了上来。 他把人带到岸上,对韩鹿梦说:“你快带着他离开吧!外面全是精兵,真的打起来,就是死路一条!” 韩鹿梦接过彭曦,手已经按在刀柄上准备拔出来。 公良察察觉他的动作,有些害怕地后退一步:“我、我知道你们是被冤枉的,和我没关系,你们快走吧,我不会告诉父皇和其他人!” 他跑的很快,韩鹿梦准备追,背后的彭曦干呕吐水,吐了他一身。 第76章 我能抱你吗 韩鹿梦不确定公良察到底会不会揭发他,可彭曦这个样子,他可以不顾一切地冲出去,彭曦呢? 总不能这么白白的和他断送生命。 韩鹿梦几番纠结,还是决定暂停计划,把彭曦送出去。 他出去以后,才知道他的一个亲信把他去秋猎的事情偷偷告诉前太子,前太子派人等在树林里,他一旦现身,便遭到围剿,绝无翻身可能。 …… 乱葬岗的偏远处。 一名女子跌坐在地上,一脸惊慌未定。 地上好几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已经没了声息。 恐怖的夜,仿佛蕴藏数不尽的妖魔鬼怪,随时会把人吃掉。 “起来吧。” 秦韶伸出手。 迎梦抓住,却没有站稳。 她太害怕了,到现在腿都是软的。 又一回地跌到地上,砰的一声,尾椎剧痛,这下她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 秦韶亲眼看着她的手从自己掌心划出去,静默半晌,她的哭声楚楚可怜,可他始终没有说话,也没有安抚。 等她哭的差不多了,才道:“哭够了就回去吧,你已经安全了。” 迎梦抽泣着点点头,嗯了几声,默默跟在秦韶的后面。 “不必害怕,不会有人再害 你了,至于他们是谁,不需要问。” 迎梦小步追着他,却觉得秦韶走的越来越快,怎么都追不上似的。 他挺拔的背影在她无比惶恐的状态下变得越发英俊,不知怎的,迎梦涌出一种上前拥抱住他的冲动,什么都不做,就是抱住他……或许抱住他就不会害怕了…… 秦韶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一直注视他的脊背。 他赶到的时候,迎梦已经被勒到窒息了,如果他再晚来一会,就救不回她。 应当是受了不小的惊吓,回去叫太医院给开副安神的药吧。 无妄之灾。 他脚步一顿。 腰上环住一双纤细的胳膊。 身后与他紧贴的女子微微颤抖,就连声音都是不整齐的。 “秦大监……我能抱你一会吗?就……一会。” 那双小手冰凉,方才他无意中碰到。 “男女授受不亲。”秦韶转过身来,把她的双手拿下去:“何况杂家还是阉人,姑娘莫要辱没自己清白。” 迎梦无端委屈,她怀里一下子空了,可她对秦韶又是那般渴望。 她抬起眼睛,眼眶红红的:“大监不要折煞自己,奴婢没那么想。” “你就叫自己的名字吧。” 迎梦:“……” 她抿唇,低着头,十分低落的样子。 秦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以前追上来的也不是没有,大多目的明确,借他的身份地位往上爬,为此情愿将自己的身体送出去。 迎梦明显不是,她很单纯。 “彩沐,喜鹊她们,不都是你的朋友?还有今日岚妃娘娘执意要救的黄鹂。阉人没有好东西,姑娘还是珍重,远离为好。” “祸害姐姐们的阉人不好,可你与那些人不一样……” 秦韶不禁好笑:“凭什么觉得。” “我就是知道。” 迎梦自己也说不出来,可她就是觉得大监与那些人都不一样。 秦韶居高临下盯着她,目光逐渐变冰冷:“回去吧,要是你想在这个地方呆一晚上,杂家先行一步。” 秦韶的确与别人不一样,他就连说狠话,都是带着股不温不火的气质。 四面透风,风声宛若鬼哭狼嚎,迎梦害怕地追上去,再没说过话。 到了思韵宫,沈溪岚一身湿淋淋地回来,迎梦看到她,连失落都抛在脑后,连忙上前:“娘娘您怎么了!怎么这么冰!快!快去备热水!” 沈溪岚强撑一口气:“你身上……怎么回事。” 迎梦干净的衣服上凌乱不 堪,全是黑色的泥土。 迎梦刚憋回去的眼泪又红了:“没什么……娘娘,您身体要紧。” 她躲闪的样子,无需解释,沈溪岚就已经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彭安澜真是狠啊,要她的命,还要夺走她的迎梦。 “是我错了,我不该如此莽撞,一次两次的……不长教训。” “娘娘!”迎梦接住娘娘,哭成泪人,沈溪岚抓住她,瞥见手腕上,韩鹿梦的玄色外衣。 “我没事,送我去泡热浴,寒气逼出去便好了。” …… 韩鹿梦的衣服送去洗了。 沈溪岚坐在池子里,上半身趴在温热的大理石。 脑海不住的徘徊韩鹿梦说的话。 ——本座为什么要救她们,她们有没有家人关本座什么事,韩家满门抄斩的时候,谁来救过,本座到太傅府求人,你父亲是怎么做的? 想想那年韩鹿梦方才少年,正是一个人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一场灾难,他失去了家人,被赶出邑京,开始流浪的生活,他回来报复,似乎也没什么错。 他说他在最需要的时候无人相助,如今就是有能力,也懒得管顾他人,也没错。 沈溪岚反省自己,如果不是前世自己被阉人欺负过,她会 不管不顾地冲进来,哪怕与韩鹿梦对抗她也执意如此吗? 或许她会委婉很多,蛰伏自己,用更心机的方式拯救黄鹂。 人生即是命运,命运关头似乎人人都被驱使,有因有果,沈溪岚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深深地无力感。 因为她发现自己与韩鹿梦,谁都不能责备。 两者都无错,错的是种种因果。 她这一次受寒,虽厉害,却不知为何没有严重的后遗症,泡了两个时辰热汤,她便感觉自己恢复了正常。 “娘娘,黄鹂姐姐送去太医院救治了,方才贺太医传信过来,让您别担心,她还活着。” 沈溪岚穿衣服的动作一顿。 如今正是夜最深沉的时候,再过一会,天色渐渐明亮,黎明到来。 “彭安澜放手了?” “是掌印大人。” 沈溪岚沉默几许,挥挥手:“知道了,你们下去。” 她一个人坐在榻上,望着窗外的景色,一直到天明。 她还以为……黄鹂必死,韩鹿梦却出手了。 在那些黎明未至的黑暗,他真的把他自己丢掉了吗? 韩鹿梦也好,韩扶疏也罢。 沈溪岚眼前仿佛浮现出他的身影,孤独地站在巨大的海棠树下,眺望远方。 第77章 你就没想过要个孩子 沈溪岚与韩鹿梦分别多日,再相见是在公主的诞辰上。 一位妃嫔诞下一位小公主,公良察很是高兴,只可惜不是男孩。 若是男孩,公良察能直接把她升成贵妃,与玉贵妃平起平坐。 “真是让人羡慕。” 妃嫔门看着可爱的小公主,纷纷羡慕不已。 丽妃却把目光转向一直默不作声的沈溪岚:“岚妃娘娘如此得宠,却没一点消息。” 她是挑衅,却没料到沈溪岚对延绵子嗣的事毫不在意:“本宫自小身子孱弱,太医早早就说过,此成怕难有孕,本宫早已看开了。” 丽妃意味深长的一笑:“是吗,可身为一个女人,谁不想有自己的孩子呢。” 怜婕妤道:“丽妃娘娘诞下公主,这是全后宫的喜事,却也不必拿自己的长处揭别人的短吧?” “妹妹可是冤枉本宫了,本宫巴不得陛下子嗣昌盛,不管是不是岚妃,本宫都乐得。总不能妹妹和岚妃相近,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别人吧?” “你……” 沈溪岚打断怜婕妤:“丽妃自然不是,怜婕妤也并非他意,还是多看看公主吧。” 玉贵妃嗤笑一声,左右环顾:“这大喜的日子,皇后怎么没来?” 丽妃道:“姐姐有所不知,皇后还在病着。” “是病着,还是躲起来见不为人知的事呢!” 玉贵妃阴阳怪气道。 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潮汹涌,玉贵妃之前派出去的探子一个都没回来,碎碧宫究竟何种高人护着,玉贵妃越想知道,皇后便藏的越深。 皇后一病不起,原来贴附她的人要么投靠玉贵妃,要么有意与沈溪岚亲近,玉贵妃此话出口,没一个人搭腔,不反驳,也不敢接话。 …… 公良察坐了一会便觉乏累,嘱咐公主一定要万无一失的照顾,起身离开。 “臣妾恭送陛下。” 公良察拦住她们道:“难得你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就不必出来了。” 韩鹿梦跟在公良察的后面,神情淡漠地走远。 自上次他们不欢而散,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她和韩鹿梦虽然住的地方就贴在一起,这半个月来却连碰都碰不上。 有时沈溪岚找借口,故意早起几许时辰,就是想在路上等到韩鹿梦去早朝,可还是碰不到。 往往都是秦韶一人从吟花殿出来,瞧见她,疏淡地给她请安。 沈溪岚寻了个借口避开人群,出来时,正好公良察上了轿子。 公良 察瞥见了她,把她招呼到跟前:“不在里面坐着,这是要去哪?” 沈溪岚道:“舍不得陛下,出来看看。” 她面不改色,只有韩鹿梦能察觉,她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 公良察微微动容:“丽妃都给朕生了孩子,你什么时候也给朕生一个?” “臣妾肚子不争气,怕是没有机会为陛下延绵子嗣。当年太医曾说,臣妾能活下来都是侥幸。” 公良察叹息,在她纤细的手上摸了摸,伤心难过不过一瞬,很快便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无妨,你在宫里,为朕祈福保佑,足矣。”公良察道:“回去吧。” 他放下帘子。 马车缓缓行驶。 沈溪岚驻足远处,待马车走远,跟上去,一直跟过一条街的距离,韩鹿梦让他们继续走。 他停下来。 转身对沈溪岚道:“还要跟多久?” 沈溪岚抿唇,不知为何,他终于肯面对自己,她却很是紧张,仿佛犯错的孩子正在面对家长。 “上次黄鹂的事情,谢谢。” 韩鹿梦冷嘲:“不必了,娘娘自有一番报复,本座这种万恶不赦的邪魔如何当得起冰清玉洁的神女一声谢。” 他要走,沈溪 岚着急地拉住他袖子:“我真不是故意的。” 她拉住韩鹿梦,解释说:“那天我是着急了,回去,我有好好想,我的确不该把自己的意愿加到你身上。我想做什么,应该凭自己的努力,你有你的选择,这世上很多事无法单纯的评判对错。” 韩鹿梦顿足,转过身来:“身子好些了?没再发烧?” 她发烧的事情,只有她宫里的人知道,韩鹿梦还是在乎她的。 沈溪岚莫名一阵委屈,眼眶酸涩,竭力地忍回去,低低地“嗯”了一声。 韩鹿梦把她拉出来的及时,不过他那日也的确是动了肝火。 两人在宫廷小路上走着。 有韩鹿梦在,一切会路过的人都被秦韶拦了下来。 “彭曦这些年被本座放纵的魔怔些,他本不是坏人。” 沈溪岚犹豫着说:“我在十年前,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屈于他人,也没想过,我可以面不改色的说谎,那人还是一国之主。” 韩鹿梦淡淡道:“你想说彭曦和你一样,都变了。” “阿娘到现在都不知道我做了什么,我让人瞒着她,不告诉她,可我知道,瞒不住一辈子。有的事就像刚燃的火焰,总会留下痕迹。” 沈溪岚道 :“或许在你眼中的彭安澜,就如同阿娘看我。永远都是那个天真纯善的女孩,永远也长不大,可我已经杀过人了。” 元高谊,高瑜,还有被她折磨到生不如死的望舒。 韩鹿梦:“你说的对,所以本座现在该怎么办。” 沈溪岚有些惊讶,她想不到韩鹿梦也有问别人怎么办的一天。 “本座已经忘了我爹教育人是什么样子了。”他轻描淡写地说:“彭家倒是没有灭绝,可于他们而言,过往荣光早已过去,彭曦与他们生活过一段时日,哭着求本座回来。” 享受过荣华富贵的少年,怎么能轻易接受穷苦的日子,做普普通通的平凡人。 彭家还在,韩家只剩韩鹿梦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你没想过要孩子吗?” 韩鹿梦停住,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沈溪岚,本座是阉人这件事,应该没人比你清楚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格外蛊惑,沈溪岚莫名地红了脸颊,躲闪他逼人的灼热目光:“我……我又没看过,我怎么知道。” “回头让你看看。” 沈溪岚大惊失色,引起韩鹿梦勾唇一笑。 宠溺至极。 两人不久前还爆发激烈的争吵,却在这谈笑声中烟消云散。 第78章 求娶 静谧的院落被收拾的一尘不染,谁都猜不到这里刚抬出去几具新鲜的尸体。 “大监,这是这个月的名单。” 秦韶扫过:“三条人命,彭曦是要在这条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比以往每个月都多。 下人不敢多言,只说:“兴许……提督这么做有他的道理。” 秦韶将目光淡淡扫到他身上:“你跟我有十年了吧,如今也畏惧他的权势,成了彭姓的走狗。” 他跪到地上:“奴才不想,可在宫里生存不得不低头,奴才与大监同时进宫,大监教会奴才的第一道理便是妥协。” 秦韶默声,半晌,他说:“你下去吧,今日之言不必放在心上。” “谢大监体恤。” 他蹑手蹑脚出去,余光扫见一个玄衣人影,他怀里抱着一只狗,那狗瞌睡的打哈欠,比人还尊贵,见到这一幕,他慌忙跪倒在地:“奴才……奴才叩见提督大人。” 秦韶被他吸引去目光,抬起眼,远远对上彭安澜的。 他一言不发,彭安澜也是。 唯有跪在地上的奴才,战战兢兢,好似踏进了鬼门关。 “不就是几条烂命,死在干爹手上的人更多,可你从不说他回不了头。” 彭 安澜抬起步子,步步朝秦韶走去。 秦韶藏起手里的东西,彭安澜笑说:“一只普普通通的手帕,何时能入你眼了?” 秦韶:“提督有事不妨直说。” “没什么,就是想起来很久没找你聊聊了。”彭安澜坐下来身,嘴角始终挂着若有若无的笑。 秦韶斟一壶茶,单手给他倒满,神情淡淡:“我们之间有什么可聊之事。” 水流好似融化的冰柱,汇聚到杯子里。 “前些日子,我吃了不少苦头,你我挨在一起住着,也不说过来看看我。真让人寒心啊。” 秦韶不咸不淡地回他:“你的生死与我有什么关系。” “可沈溪岚不只针对我啊,她看所有的宦官都碍眼,除了干爹,在这宫里最有权势的就是你我二人了,现在是我,下一个会是谁。” 彭安澜抿了口茶:“可笑你善心大发,还去救她的婢女。” “这是干爹的命令,我可不敢忤逆。” 秦韶阴阳怪气,彭安澜也不气:“我也不想啊,要不是沈溪岚这个女人出来搅事,干爹怎么会被她魅惑。你一定知道什么,告诉我,于你于我,都有好处。” “你去问干爹吧。”彭安澜坐着,秦韶站着 ,手里拿着茶壶,依旧是才给他斟茶的姿势,眼睛却是睥睨的:“也别太把自己活得没人样了,这宫里,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冤魂,你当真想余生活在恐惧里?” “恐惧?我有什么好恐惧的?十二岁那年,我亲眼见着干爹杀人,那时他告诉我,只有把权利放在手里才能保护自己,保护在意的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啊?” 秦韶在他眼里看到隐秘的疯狂,都说韩鹿梦是这世上的邪魔,秦韶从不这样认为,倒是小小的彭曦,逐渐有了邪魔的影子。 “朽木不可雕也。” 他摇摇头:“该说的已经说过了,不送。” 彭安澜碰一鼻子灰,冷岑岑地干笑几声,起身:“也罢,到时你就知道,我为了谁好。” 他走过时,余光若有似无地从他胸口略过。 “那方手帕……是沈溪岚身边的小婢女给你的吧?” 秦韶面无表情:“与她无关。” “哈哈哈。” 彭安澜笑着离开。 …… 公良察近来身体好了些,又开始折腾,到御花园与几位嫔妃吟诗作对,正是彭安澜暗中撮合,无论布景还是陈设,都安排的极为周到。 公良察心情极好,对彭安澜 大.大有赏。 “奴才不要身外之物,还望陛下成全奴才一个小小的心愿。” 公良察好奇,见他忽然跪到自己跟前,问道:“什么心愿?” “奴才想迎娶迎梦姑娘为妻。” 公良察怔住,彭安澜继续道:“奴才虽是阉人,却也渴望世间真情,见迎梦姑娘的第一眼,奴才便知遇到自己望之不及的人,她如明月,如清风,只能让奴才看到,感受到,却不能拥有。” “什么人,能让你彭曦翻来覆去,日思夜想成这样?” 彭安澜:“陛下懂得,动情的滋味。” 公良察懂啊,他最是懂的。 他隔三差五便动情,后宫的每一个嫔妃他都喜欢。 若非喜欢,也不会把她们召到宫里来陪伴他。 真情可贵,公良察从小的经历便注定他很难遇到真情,即便如今是皇帝,他也知道真正爱他的人少之又少。 彭安澜为迎梦跪下,诉说自己的思慕,公良察为之动容,不知不觉地坐直身子:“你从未与我要什么,一个女人而已,阉人又如何,朕看,你比那些全乎人忠心的多!” 彭安澜一脸惊喜模样:“陛下这是答应了?” “当然,你为朕伺候这么多年, 朕岂是吝啬之人。秦韶,下圣旨,为彭曦和迎梦赐婚!” 秦韶微微一顿。 却还是上前,低声提醒:“陛下,前几日思韵宫出事,迎梦姑娘险遭毒手,正是彭提督所为。” 公良察愣了下:“什么?他不是说喜欢迎梦吗。” 彭安澜不急不缓道:“秦大监,我知道你也爱慕迎梦,还偷偷藏了她还你的帕子,可你不能因为嫉妒我得到迎梦就污蔑我吧?我为什么要害一个小小的婢女,我如此喜欢她,珍惜都来不及,怎会伤害她?” 公良察也觉得奇怪:“是啊,一个婢女而已,与他无冤无仇,彭曦何至于动手?你弄错了吧?” 秦韶道:“迎梦姑娘毕竟是思韵宫的人,陛下还是先问问岚妃娘娘?岚妃娘娘身子本就不好,少了个贴身伺候的人,若不处理好,亦是一桩心病。” 沈溪岚身子差,公良察可是叫人好好养着。 他一直把沈溪岚当做他福运的象征,婢女事小,沈溪岚事大。 “你说的有道理,去,把岚妃叫来,朕问问她的意思。” …… 沈溪岚来的路上,便从传话人口中听到来龙去脉。 “这个彭安澜,竟为了恶心本宫不惜拿迎梦下手!” 第79章 本督要除掉的不是你 “娘娘还是不要再与提督抗争了,若奴婢这条贱命能换娘娘平安,奴婢愿意。” 迎梦泪流满面,直叫沈溪岚看着心疼至极。 “你放心,这些本就与你没关系,彭安澜是针对本宫才连累了你,本宫一定将你保下。” “嗯!”迎梦哭着点头。 …… 穿过御花园芬芳的花丛,沈溪岚一路来到公良察前,在亭廊尽头转弯,栖身。 “臣妾向陛下请安。” “平身吧。”公良察让她坐下,娓娓道来:“彭曦说看上了你的宫女,你意愿如何。” 沈溪岚故作不知的模样,微微讶异,对彭安澜道:“提督何时看上本宫的宫女,明明前几日还险些要了她性命。” “还真有此事?”公良察看去。 彭安澜:“应当是误会,奴才并不知情。” “提督的意思,难道是本宫认错了?” 彭安澜:“娘娘与干爹是故交,又是陛下的宠妃,奴才就是多长几个胆子也不敢在您和陛下跟前撒谎。” 彭安澜动手,做的极为缜密,他能这么冷静,恐怕前几日对迎梦下手的人已经被他处理干净了,就是查也查不出什么,还很有可能牵扯出她和韩鹿梦不正当 的关系。 “那便是本宫认错了吧。” 公良察:“既然误会,岚妃意向如何,彭曦跟了朕这么多年,还从未与朕开口要过什么东西,这是第一次,可见他对你那小婢女,喜爱的紧呐。” “若迎梦也喜欢提督大人,臣妾自是没异议,这是攀龙附凤的好事,只是臣妾身边就这么一个贴身婢女,不能看着对方位高权重,便不顾她的意愿将她轻易嫁了。” 公良察:“你的意思是……?” 沈溪岚:“提督与迎梦区区数面,何来感情,不若相处一段时日看看。若真的是郎有情妾有意,本宫才好安心。” 公良察听完,沉吟片刻,问彭安澜:“你怎么看。” “奴才听娘娘和陛下的安排。” “那便先相处看看吧,朕总不能做倒打一耙的事。” 沈溪岚起身:“陛下高明。臣妾还有几句话想和陛下说,提督大人先退下吧。” 彭安澜离开后,公良察道:“彭曦与朕是多年好友,形同掌印与朕一般,有什么话,无需忌讳,直说便好。” 沈溪岚:“臣妾知道,陛下看重感情,可臣妾接下来的话有关提督大人,当面讲,终究是不妥。” 她说 起正题:“若彭大人是健康男子,臣妾一万个同意这门婚事,只是……迎梦方才十五,嫁出去便是一辈子。子嗣对女人而言何其重要,臣妾真的不想她一辈子无后,便如同臣妾一般。”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沈溪岚执意跪下,潸然泪下。 “臣妾身子孱弱,无法为陛下诞下子嗣。前几日见到丽妃娘娘喜得小公主,别提多羡慕。曾想着,若是上苍能给臣妾一个孩子,便是拿臣妾的命换都行。” “爱妃是朕的福星,怎可说这种死不死的话,速速收回去罢。” “正是因为臣妾尝尽了没有子嗣的痛苦,才不想让迎梦遭受同样的罪。陛下重感情,看重提督大人,可迎梦亦是臣妾的心头肉,臣妾想求陛下,不管两人相处是否得当,都答应臣妾将迎梦留下?” 公良察面色阴沉:“你说的朕明白,彭曦未必待她不好,难道他一辈子不娶妻,孤独终老?” 他放弃去扶,转身坐回去,沉冷地说:“当年朕孤立无援,彭曦站到朕的身边,为了帮朕筹谋,不惜毁身做阉人。朕一直记着,朕可以许你,那谁来许彭曦?” 怪不得彭曦能在后宫无法无 天,原来还有这一层。 公良察国事上昏聩,却是个非常重感情的人。 当年他们具体都发生了什么,沈溪岚已无从得知,公良察寥寥几句,沈溪岚便知道在他身上很难讨到彭安澜的便宜。 “陛下不易,臣妾明白。” “你的心思朕明白,只是,于朕有恩之人,朕也不能视而不见,岚妃,朕希望你能理解。” …… 亭廊不远处,迎梦焦灼地等待娘娘出来。 她本来要跟着进,娘娘不让。 “在等人?” 一道充满压迫的嗓音响起,迎梦瑟缩地猛回头,彭安澜脸庞映入眼帘,给人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提、提督大人……!” 迎梦跪下。 彭安澜抬起她的小脸,手指头在女子细腻的皮肤上划过,宛如冰冷的蛇信子留下气味。 迎梦随之起一身鸡皮疙瘩,发抖个不停。 “怕什么,本督与秦韶没什么区别,怎么不见你怕秦韶呢。” 她瞳孔紧缩,彭安澜眯起眼睛:“慌什么,是本督说到你的心事,藏不住了?可他不会要你,你心心念念的娘娘把你许给我,今后,你便再也和那姓秦的搭不上边了。” “彭曦。” 秦韶站在与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亭亭玉立,宛若谪仙。 “放开她。” 彭安澜:“怎么,心疼了?若本督说不呢。” 他方说完,虎口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手松开,迎梦趁机跑到秦韶身后,宛若一个寻到庇护所的小羔羊。 秦韶回头瞥了眼,迎梦的小手紧攥着他袖子,瑟瑟发抖。 “呵。”彭安澜拍拍袖子上的灰尘:“你也敢对我动手,找死。” 他猛地上前,秦韶把迎梦推开,与他缠斗,御花园成了他们的战场,迎梦躲在暗处,好几次彭安澜就要打到秦韶,她的心都悬起来了,急的直哭,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这么多年,你终于肯出手了!” 彭安澜以前逼他动手,秦韶都无动于衷,看来那迎梦他要对了,秦韶对迎梦有感情! “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难为一个女子做什么!” “哈哈,难得见你动怒,真是有趣!”彭安澜笑过以后,神情忽然变得可怖:“可你没弄明白,本督要除掉的不是你!” 他忽然收手,秦韶措手不及,此时回掌已经来不及。 砰—— 彭安澜如断线的风筝冲了出去,落在地上,落到韩鹿梦脚边。 第80章 你想要什么 韩鹿梦注视他的眼睛,两人在无言之间,似乎读懂了彼此的阴谋算计。 暗潮汹涌,秦韶跪到他身前:“掌印大人!” 公良察迟迟赶来,看到彭安澜捂住胸口吐出口鲜血,指责道:“宫廷重地,岂是你们打闹的地方,都给朕滚去受罚!” “陛下,奴才只是表达对迎梦姑娘的爱意,不曾想秦韶如此不容。奴才怎么了,阉人便不能追求幸福吗?” “和大监没关系!” “住口!”迎梦要说话,被沈溪岚厉声呵住:“官家说话,岂有你插嘴的份?本宫真是宠坏了你!你也给本宫滚去受罚!” 迎梦红着眼眶,她有一肚子话想说,却被迫一个字都不能说。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彭安澜颠倒是非,还把责任都怪在秦韶身上。 “迎梦被臣妾惯坏了,还望陛下饶她一命……” 沈溪岚跪到地上。 公良察面色阴沉地说:“秦韶与彭曦陪侍朕这么些年从未动过手,如今却因为一个女人闹成这样。” 沈溪岚竭力道:“陛下慈善,迎梦是无辜的,陛下不要一时气愤,影响道心。切要以身体为重。” 公良察长吸口气:“朕不想杀人。你这婢女,尽早 出宫吧。” “陛下!” 公良察:“要么便与彭曦成婚,趁早断了他人念想,你自己选!” 一个是迎梦出宫,一个是与彭安澜成婚。 两个她都不甘心。 “怎么,对朕的安排你还不满意是吗?” “臣妾不敢。” “朕给你时间,一天后给朕答复。”公良察挥挥手,不去看她:“朕也累了,你们都出去,别扰了朕的大好时光。梦哥儿,你跟朕过来。” 韩鹿梦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被公良察提到,他也只是淡漠地将目光从脚底下的人上扫过,越过彭安澜,越过还在跪着的沈溪岚,与公良察去到远处的亭廊,一人坐着,韩鹿梦站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呵呵——咳咳咳!”彭安澜低笑,忽然被咳嗽打断,吐出口鲜血来。 秦韶这一掌,他是一点都没躲。 硬生生地挨了,后续养伤便要一个月才可康复,可彭安澜一点也不在乎,如今他心里只有满满畅快,当真畅快,回宫这么久了,他终于在沈溪岚跟前讨到一次便宜! “岚妃娘娘,这出戏,如何啊?” “本宫便是让迎梦出宫,也不会把她送到你这个邪魔手上!” “娘娘 说错了,奴才不是邪魔,真正的邪魔另有其人。”彭安澜望着天空,他躺在地上,从未如此狼狈,可他却丝毫不在乎:“是你心心念念,极为信任的掌印大人啊。” “你拿什么和他比!”事到如今他还在比! 沈溪岚真的很想知道,他凭什么? “呵呵。你知道先帝怎么死的吗?他是被韩鹿梦,一刀一刀,一刀地刮去皮肉,刮了三天三夜才断气。你知道那些不服从陛下的大臣们怎么死的吗?他们的下场,亦是如此。有的被活活烧死,有的被冻死,有的被扔进森林被野狗撕咬成一块块……你说到底谁才是邪魔啊。” 沈溪岚想到那些画面,忍不住地颤抖。 “不会到现在,你还觉得和他没关系吧?” 他阴惴惴的目光扫过来,落到沈溪岚的身上。 沈溪岚闭上眼睛,稳重地说:“尽管那些都是真的,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没区别就对了。”彭安澜说:“没区别,我便与他可以比,娘娘方才不是问我拿什么吗?我不过学了他三分像,那七分狠,我终究还是差了些啊。” 他的笑声回荡。 沈溪岚沉默,竟感到刺骨的寒凉。 …… “ 这个迎梦,真是红颜祸水,找个机会你把她除掉吧?” 韩鹿梦淡淡道:“你不是不杀人?” 公良察:“有时候真的想杀人,可是一想到她也没做什么,又下不去手。” 以前那些大臣,都是韩鹿梦替他解决的,所以公良察习惯找韩鹿梦帮他处理棘手的事。 包括杀人。 “没必要,一个婢女而已。” 公良察:“可她破坏了你们之间的感情。”他深吸口气:“朕始终记得,是谁在朕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朕,什么事,为你们都可以让一让。” “陛下就是太仁慈,有时才容易误事。”韩鹿梦道:“彭曦这么些年喜欢过谁,被他折磨死的婢女倒是不少。” 这件事,公良察也有所耳闻。 “朕听闻,前段时日他和岚妃闹的不可开交。” 韩鹿梦:“今日结症所在。” 公良察:“是啊,都闹到朕跟前,朕懒得去管那些。” “坐稳你的江山,其他的不用管。这些都是梦哥儿你曾经告诉朕的。” 他长长地叹口气,韩鹿梦问:“那这江山,陛下坐的舒服吗。” “舒服,却也不舒服。不用再担心有人欺负朕,也不必顾虑吃不饱穿不暖 ,可权利之上还有什么,朕似乎不清楚了,得到了太多,似乎也失去太多……” 韩鹿梦道:“快乐和悲伤,哪个更多?” “那当然是前者。” “那陛下便好好坐着,臣为你守江山。” 公良察一阵动容,他本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他想起很多年前,他在人生最绝望的时候,韩鹿梦忽然出现,问他想要什么。 那时候的韩鹿梦是高高在上的,他俯下身来,凝视公良察的眼睛,那么的掷地有声。 公良察当时已经傻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涌上心头,答案呼之欲出,他说了最不可能,也是他最想要的东西。 ——我想当皇帝。 韩鹿梦说:“好,我便让你当皇帝。” 他以为韩鹿梦只是随口一说,多么疯狂,这句誓言就好像风一般虚无缥缈。 可韩鹿梦真的做到了,他杀光公良一家,杀的皇室能坐帝位的人只有公良察一个。 那是他酣畅淋漓的复仇,也是他孤注一掷地承诺。 公良察重重叹气:“梦哥儿,如今你再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还是不要生在公良家为好。” 权利他有了,怎么就是感到如此疲倦呢。 他自己也不明白。 第81章 公良冽 入目可见,这森严的宫殿处处发红,是由人的鲜血染就,他不杀人,鲜血就与他无关吗? 前几日,袁大师来为他看相,忽然道他身上有煞气,这煞气是他人冤魂悬在他身上,他的病才翻来覆去不好。 世间之大,难道没有能治好他的解药?他找遍大邑,连鲜卑都快找遍了,就是找不到解药,真的是治不好,还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上,不让他好? 公良察越想越觉得蹊跷,他不能再杀人了。 “梦哥儿,以后你也不要杀人了。” 韩鹿梦低笑,他向来对鬼神之事看的极为轻蔑,问道:“那日后有人要抢陛下的位置,该当如何。” “没人能抢朕的皇位,他们都死了。”公良察对他说。 韩鹿梦:“陛下忘了,还有一位在边疆戍边,你我都杀不得。” 公良察:“……” “是啊……朕怎么把他忘了。” 前太子公良冽,令沈栋和一干老臣念念不忘之人,韩鹿梦留着他,便是为制衡朝政,一味的暴政只会动乱人心,于是在所有人都以为韩鹿梦会杀了公良冽的时候,“大发慈悲”地把他发到边疆,给那些本打算造反的老臣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都过 去这么多年了,现在除掉他,朝廷还会乱?” 韩鹿梦:“有的人,活着比死了更有用。何况陛下刚不是还说不杀人了?” 公良察烦躁地抓耳挠腮,躺倒望着顶梁:“做皇上还真难啊,早知道这么难,还不如给你做呢。” “陛下说笑了。”韩鹿梦对这无聊的帝位,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倒是更想看看公良家怎么撕扯,兄弟残杀,姐妹反目。 就比如沈溪岚和邵岚岚,看着便有趣的多。 …… 秦韶受五十鞭。 打完,后背皮开肉绽。 “大监,奴才给您找太医来了……” 秦韶起身,接过下人递来的衣裳,穿着贴伤口,等同伤口撒盐,他顿了一下:“拿些外伤药过来。” 他把衣服披上,缓慢地走出腥气四溢的刑房,重见天日。 冷风刮着灰尘,飞到他血淋淋的背,每一步都牵扯伤口,疼上加疼。 “大监……” 秦韶抬起头,迎梦站在风里,背对刺眼的阳光,忧心忡忡地盯着她,眼里含着水光。 看不出她受罚的痕迹,岚妃娘娘极为在意她,不忍心迎梦受苦,想必是托人保了她。 秦韶将外衣罩住身体,即便是阉人,也不好顶 着赤裸上身给未出嫁的女子看。 “迎梦姑娘,有什么事么。” “血!好多血!” 秦韶后退半步,扯到伤口,蹙了蹙眉:“无妨,养几日便好。” 迎梦心疼的泪眼朦胧,眼泪不要钱似的往外掉,自责道:“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为我,大监也不会被连累。” “多虑了,与你并无关系。” 准确说来,彭安澜要对岚妃娘娘下手,若不是他看到那条手帕,也不会将主意打到迎梦身上。 说到底,还是秦韶连累了迎梦。 “你回吧。” 秦韶越过她,缓慢地行走,迎梦锲而不舍地跟在他身后,走过绵长的宫路,一直走。 低低的啜泣就在身后时不时地响着,秦韶装作没有听见,他走的很慢,从慎刑司走到他的住所,有很长一段路。 他一直不搭理迎梦,没多久,她就自讨没趣地离开了。 可是秦韶低估了她的韧性,过了一个时辰,奴仆推开院门,他脚步停顿,转过身来对迎梦说:“杂家位份在你之上,让你回去,听不懂?” 迎梦怔怔地望着她,眼睛微微发肿,秦韶走过来的地方,每一步地上都有血迹。 那血不像是从秦韶背部淌下来的, 而是从迎梦的心里掐出来的。 “你伤的位置,自己不好敷药的,奴婢帮您……” 秦韶闭上眼睛,深吸口气,声音变冷:“把她赶出去。” 迎梦不明白,自己只是一番好意,秦韶为什么对她态度变化如此之快,她只能想到秦韶还是因为被她连累而在气头上,那她更不能轻易离开。 一直到晚上,彭安澜回来了。 他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影,笑容阴森,从后挽起她的头发,一圈一圈地缠在手上:“来找本督?” 迎梦吓得一哆嗦,防备地与他分开些距离:“提、提督大人。”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很快你就是本督的对食了。对食便是一杯羹,一起食用。你那个彩沐姐姐不是很清楚吗?” 彭安澜就像一条黑暗里的毒蛇,正用他邪肆的眼睛将她杀死。 迎梦被他逼到角落,退无可退,彭安澜的手缓缓落下,迎梦衣领的袖子被他解开,一颗,两颗,到第三颗的时候,迎梦忽然抓住他的手死死咬住,彭安澜吃痛,蹙起眉,动了杀心。 就在这时,下人来报:“掌印让您去一趟吟花殿。” “算你走运。”彭安澜阴郁地说:“等你到本督手里,有的是时间 让你知道后悔。” 他离开后,迎梦双腿瘫软地跌倒地上,哭的厉害。 可她又不敢哭的太大声,捂住嘴唇,无助地流眼泪。 丝毫没有察觉,一个人出现。 “岚妃娘娘为何拦你与我亲近,如今你还是不懂。” 迎梦无措地抬头,撞上秦韶的眼睛,他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也不似刚回来时那般狼狈,面色还有些苍白,可在夜色之下,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为什么……”迎梦啜泣地问。 秦韶:“我是阉人,没根的东西,什么都给不了你。” “我,我没想过那些……”迎梦竭力解释,秦韶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望她,冷静又残忍地戳穿她的谎言。 秦韶:“好好回到岚妃娘娘身边,她可以护住你。跟着我,只能受苦。” 他转过身去。 爱意难消,又怎是他三言两语便能磨灭的。 “咳咳——”他身形一顿,掩住口,一口血吐出来,手心一片殷红。 “大监!” 迎梦扶住他的胳膊,秦韶一掌将她推开:“让你滚,听不懂?!” 迎梦呆住,秦韶脚步虚浮,她狠了狠心,红着眼睛说:“你伤口处理了吗,等你好了我再走,你怎么骂我都行。” 第82章 本座又不是他爹 秦韶眉头皱的更深了,却没有再把她推开,无奈地说:“你怎么油盐不进。” “奴婢就是这么不识好歹的人,大监想骂就骂吧。” 她扶住秦韶的手臂,进了院落。 有秦韶在,无人阻拦,他后背上了药,不过是随便洒的,有些地方没洒到,他又去沐浴,伤口可能感染了。 迎梦撞着胆子,解开他腰带,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秦韶的脸,他没有表示,好似默许,她胆子也就大了起来,一点点的将他的外衣脱下,后面伤口隐隐有溃烂趋势,一道道的鲜血淋淋,光是看着迎梦便不忍心地皱起眉头,秦韶却好像没事人一样。 怪不得他吐血,这么晚他都没有休息,还顶着这么严重的伤到处走动。 “这个是药吧?” 迎梦捡起小瓶子,轻轻地闻了闻,应该是的。 壮着胆子说:“那……那我洒了。你忍忍……” 秦韶闭上眼睛,似乎懒得与她多争执什么。 比起他莽撞地洒药粉,她的动作可以用小心翼翼来形容,秦韶根本感受不到疼痛,只有她鼻息喷洒到皮肤上痒痒的触感。 比伤口还难熬。 他蹙起眉,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煎熬 完,他和迎梦都流了很多汗。 迎梦小脸煞白,不比他好到哪去。 秦韶无奈地说:“谁让你非要来?” 迎梦摇摇头,她只是忽然觉得,自己的确是配不上秦韶的。 秦韶虽是阉人,光风霁月,将来在宫里的地位亦是前途无限,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没有一句抱怨,也从未责怪他人,连声音都不吭,迎梦想,如果是她,她一定趴在床上哭,把眼睛哭肿再睡一觉才能好。 以前,迎梦从没往地位的悬殊,身份的差距考虑,她只是本能地追逐秦韶,不受控制地被他吸引去目光。 现在不一样了,秦韶的种种表现让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灵魂,一个高高在上,一个低贱到尘埃。 秦韶不应该是她这种人染指的存在。 “……我好像明白了娘娘为什么不让我与您交往。” 她话题转折的太快,秦韶没太转过弯,却还是顺着她问:“明白什么。” 迎梦:“……” 她脸白的更加吓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陷入绝望。 摇摇头,低身给他行礼,只说:“以后奴婢不会再叨扰大监,这次是奴婢连累了您,为您赔罪。” 迎梦匆匆忙忙地离开,背影狼狈,脚步踉跄。 秦韶望着她远去的身影:“诶……” 他想把人抓回来问个清楚,可这个念头只闪过一瞬便被抹杀。 问什么呢? 不管她是如何想的,这样的结果对他对迎梦都好,结果好的,过程便不重要。 这也是他想要的。 …… 沈溪岚等到迎梦,一直到日落黄昏也没见人影,问了思韵宫的宫女,他们也不知道迎梦跑到哪去了。 她不免担忧起来,怕又是彭安澜不轨。 沈溪岚火急火燎地找到吟花殿去,韩鹿梦见她这个不速之客,又是一副过来讨债的模样,一声不吭上前,当她面合上门。 一只小手插进门缝里,被门轻轻夹住,如果再用力点,那小手就得遭殃了。 韩鹿梦垂眸瞥了眼,却没有继续动作:“本座这没有娘娘想要的东西,讨债去别处。” 沈溪岚焦急地说:“迎梦可能又被彭安澜抓走了,你真不管?” 又是这事。 韩鹿梦不耐烦地说:“上次长得教训还不够?” 他说的是他把沈溪岚丢到池水里,当天害她发烧的事情。 可沈溪岚第二天就听说韩鹿梦把黄鹂救下来的消息, 她反驳:“你只是嘴硬罢了。迎梦是无辜的,谁知道你家彭曦又发什么疯,真错过时间迎梦就没救了!” 韩鹿梦倒吸口气,敞开门一把抓住沈溪岚的手腕直接把她拽进来。 沈溪岚踉跄两步,显得有点狼狈。 “彭曦刚被本座教训一顿,还有陛下口谕在,他胆子再大也不敢忤逆圣旨。” 沈溪岚还是不信:“他就是个疯子,你自己养出来的小孩,你不知道什么样吗?” 她问的掷地有声,韩鹿梦沉默几许。 “鬼知道他什么样,本座又不是他爹。” 沈溪岚:“……” 室内霎时死寂了刹那。 沈溪岚几步上前,轻轻拽他衣角,温柔声调说:“就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帮帮忙嘛。迎梦对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韩鹿梦抬起眼睛,她撒娇的样子一点也不讨人喜欢。 还很是生硬。 这都是韩鹿梦的内心话。 他清了清嗓子:“去把彭曦叫来。” 等待彭曦的时间,两人就相对而坐,沈溪岚心里想着迎梦的遭遇,坐立难安,韩鹿梦倒十分坦然,他虽然不了解彭曦,但彭曦既然闹到了皇上那去,就说明他得靠着皇上帮他找回面子,自然不可能 触怒靠山。 沈溪岚不分青红皂白找过来,实在有些丢了分寸。 坐了一会,沈溪岚也慢慢缓过劲来。 察觉到自己不妥,抬眸悄悄打量了眼韩鹿梦。 “我在彭安澜那,没什么胜算,总觉得会输的很彻底。” 韩鹿梦道:“你非要与他作对做什么。” “是他做错了。”沈溪岚又说起那个问题:“做错事便该有人阻止他,若没有我这样的人在,世道会乱的。” “他乱他的……”韩鹿梦嗤笑,“你这副模样,和你爹还真是八.九不离十。” 沈溪岚微微一顿:“……你还记得我爹的样子?” 韩鹿梦看去。 她苦笑:“我只在梦里看到他,看他没有脸,只有声音和动作。” “说了什么。” 沈溪岚:“他质问我为什么讨好昏君。” 韩鹿梦颔首,不置一词。 “可人总是无奈的不是吗?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我爹那样……连死都死的不明不白。” “你怨恨他。” 沈溪岚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恨,只是想着,不能再那样下去了。爹爹的教诲我都记着,可在这世道,做他口中那样的人,便被受欺负,受欺负,什么都做不成。” 第83章 不认识的太监 “你不矛盾?” 沈溪岚诧异地抬眸,韩鹿梦淡淡说:“你得弄明白自己想要什么。一直迷茫着,就什么都得不到。” 他说的不错。 她心开始乱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一开始是单纯的复仇,直到发现父亲的死并不简单,复仇的心思便在不知什么时候变质。 他本来不用死的,或许他可以死的不那么委屈,沈溪岚一想到父亲,便害怕自己这一世再重蹈覆辙。 于是梦里,爹爹的样子变得模糊,却很严厉。 怔神思索之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彭安澜来了,沈溪岚的震荡,因为彭安澜的到来止住。 “干爹。” 韩鹿梦问:“思韵宫那个小婢女被你抓走了?” 听到问话,彭安澜直接转向沈溪岚,勾起唇角讥讽说:“岚妃娘娘也不用怕成这样,奴才说了想娶她,自然要好好对她,怎么再吓到她?” 沈溪岚懒得与他虚以为蛇,直接问道:“人在哪,彭安澜,本宫最不怕的就是你这种人,你敢对迎梦下手,本宫就是死也拉着你给她报仇!” “呵。”彭安澜冷笑,真让人感动的主仆之情:“娘娘自家婢女丢了是娘娘自己的过失,找不到便来和奴才撒气算什么本事。” “好了,你与 本座说实话,迎梦到底在不在你手上。” 彭安澜有些失望道:“难道干爹也听她一面之词,不信我吗。” 就在这时,思韵宫的婢女过来,轻声在沈溪岚耳边说了几句。 迎梦回来了。 一个人失魂落魄的。 沈溪岚松了口气,看来自己这次的确是错怪了彭安澜,可彭安澜之前的所作所为,也不怪人怀疑到他身上。 “那句话,本宫还是不变,不管你身后是谁,本宫总有本宫的办法与你作对。” 彭安澜眼中野性,恨不得把沈溪岚的骨头咬碎:“好啊。” 沈溪岚离开后,彭安澜转头就走,连告退都不跟韩鹿梦说了。 “站住。” 韩鹿梦几步上前:“如今你已不小了,还打算任性到什么时候。” “任性?难道是我任性?为什么明明是她冤枉了我!” 韩鹿梦:“要不是你之前的所作所为,她也不会怀疑到你身上。” “你当真是被她迷惑心智,连最亲的人都不信。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韩鹿梦望着他孩子气的背影,一阵头疼,对隐藏在暗处的杭飞宇说:“这孩子谁要谁捡走吧,本座管不了。” 杭飞宇:“……” 似乎,确实是长歪了。 …… 迎 梦浑浑噩噩地回了思韵宫,回宫才知道自己不打一声招呼就离开,让娘娘多担心。 沈溪岚领着一群人回来。 “娘娘……” 沈溪岚看到她便气不打一处来,扬起手臂,那巴掌终究没忍心落下。 回来的路上她就听婢女说迎梦去了何处,原来是去找秦韶。 她还嫌自己不够脱身,非要把自己卷进去才行。 沈溪岚真是恨铁不成钢。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气到抬起手却又不舍得真打。 “来几个人看着她,不许再出思韵宫,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来见本宫。” 沈溪岚失望地越过她,迎梦自己想不清楚,她又何尝不是。 寻了个安静的地方,沈溪岚谴退所有下人,自己一个人坐着。 ——你连自己到底想要什么都没弄清楚。 不是复仇吗。 一开始要复仇,那她就该自己强大起来,而不是如此依赖韩鹿梦。 她闭上眼睛,与韩鹿梦的点点滴滴不受控制地浮现于脑海。 复仇的途中,究竟是什么发生变化…… 她试图找到那一缕线头,弄清楚原委。 可最后,终究还是一团乱麻。 抓不到思绪。 彭安澜求娶迎梦,陛下传下口谕,要二人相处一段时日再看是否合适。 有陛下作保,彭安澜不敢造次,与迎梦相处几日,迎梦一副失神落魄模样,对他极为疏淡。 彭安澜本就对她无意,做这些只是为了恶心沈溪岚,可韩鹿梦的态度让他彻底死心,仅仅利用迎梦已经不足以满足他满腔怒火。 于是这个计划便被他搁置在一边,沈溪岚趁机带公良察去御花园,两人远远地看到迎梦与彭安澜相处——迎梦站在很远的地方,彭安澜则是坐着,两人同处一个亭廊下,却连眼神都没有交汇一下。 沈溪岚道:“看来他们还是不太适合。” 公良察嗯了声:“那便算了吧。” “谢陛下体恤。” “奇怪,最近怎么不见皇后。”公良察虽与邵岚岚之前闹了一些小矛盾,到底还是记挂与她的旧情,主动提起,玉贵妃冷嗤一声道:“皇后娘娘还在病着,怕是十个月都不能出来了。” 十个月? 这数字有些敏感,宫中女人母凭子贵,都盼着怀陛下的孩子,都知道怀胎便要十月才能生产,玉贵妃忽然如此说,可是有什么深意。 所有人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往玉贵妃的方向扫了一眼。 公良察出言道:“朕知道你们之间不对付,都是朕的爱妃,不要如此恶意揣测他人,朕每日处理你们争 吵已经够烦了。” 玉贵妃不敢再说什么:“是。” 站队玉贵妃的一位嫔妃说:“正好许久没去看望皇后了,皇后一直闭门不出,也将我们几个拒之门外,臣妾们也很担心皇后娘娘呢。” 公良察沉思片刻,说:“走吧。” 公良察嘴上说着信任皇后,可皇后的行径实在可疑。 他终究是怀疑的。 …… “嗯……” 邵岚岚正与裴之意颠鸾倒凤,忽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娘娘!不好了!陛下带人过来了!” 裴之意吓得当场疲软,险些从榻上摔倒,转头就要跑,可他这么出去岂不是和公良察他们正撞了个正着。 “你等等,穿太监的衣服出去!” 裴之意匆匆穿上,低头出去,正好公良察带人进来了,与裴之意擦肩而过。 脚步匆匆的太监,遇到公良察跪地行礼,公良察没注意,沈溪岚却察觉到几分不对劲。 这长信宫婢女太监的脸庞她可是都认得,这个陌生面孔是什么时候来的? 沈溪岚暗暗让下人跟着这名小太监,先不要声张,默默跟在公良察后面一同走进长信宫。 皇后正挣扎着从榻上起来,十分虚弱的模样。 “陛下来了,臣妾有失远迎……还望陛下恕罪……” 第84章 大结局 公良察没察觉什么不对劲儿,走到她榻前,看了她一眼。 皇后虽然体弱,可瞧着却是个美人胚子。 衣衫半解,露出半点儿春光。 大片柔腻的肌肤光伏有光泽,看得人心头发痒。 公良察喉结滚了滚,坐到她身侧,将她小手牵住,“皇后这是怎么了?” 皇后柔弱的咳了咳,“臣妾身子不舒服,不知陛下此刻到来,招待不周了。” 公良察笑道,“无妨,朕只是随便过来看看,皇后只管躺下休息便是。” 皇后谢过皇恩,抬起眸子,扫过站在公良察身后的沈溪岚,心头浮起一股莫名火气 ,不过碍于公良察在身边,并未发作,只是柔声道,“沈妹妹怎么来了。” 沈溪岚行了个礼,“妾也跟着陛下来看看皇后。” 皇后呵笑,“妹妹倒是有心了。” 沈溪岚不置可否,瞥见她床上的凌乱,又闻到一股男女欢爱过后的气息,脑海里浮现起刚刚跑出去那陌生小太监的身影,突然福至心灵。 难不成,皇后……竟然在这后宫里与外男幽会不成! 沈溪岚被自己的想法惊了一大跳。 不过,为了不得罪皇后,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默默等公良察慰问完皇后,与他一道从中宫出来。 韩鹿梦就在大殿之外等她。 她抬眼看去,见男人身量高长,芝兰玉树一般,只是冷峻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她有些讪讪,小心翼翼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在这儿?” 韩鹿梦道,“我来接你回去。” 沈溪岚有些羞涩难当,公良察才刚走,这人便敢当众抱她,与她牵手,若被宫人看见,传到陛下耳中,又不知他们会被怎么编排。 她紧咬贝齿,嗔怪的瞪他一眼,“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若被人看见了,我们该怎么办?” 韩鹿梦大手攥着她柔软的小手,笑了一声,“能怎么办?我娶 你便是。” 沈溪岚怔愣的看他一眼,没想到娶她二字有朝一日会从他口中说出来。 她不知道他是真心还是假意,总感觉像做梦一般,是虚幻的,是假的。 眼前这个人,当真是那个心狠手辣,对她曾经不屑一顾的煞神韩鹿梦么? 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不懂。 韩鹿梦却已没了耐心,直接将迷迷瞪瞪中的小丫头打横抱起,往自己的寝宫走去。 他在宫里有自己的居所,四下无人,几个懂事的小太监再看到她进来时,已经懂事的低下了头。 她推了推他的身子,“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你当真肯愿意娶我?” 男人欺身而上,压在她身上,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如何不愿?现在倒是我要问问,你愿不愿意嫁我。” “我……”沈溪岚不知道该怎么回,男人的大手已经从她裙子底下探了进去,她深吸了一口气,小手挡住他的那物……“我愿意的,但是你……你现在是做什么……现在还是白日,若有人进来,发现我们……又该被人说了……” “不怕。” 男人气息越来越重。 她推了推,推不开,索性让他去了。 她想,这辈子重来一次,能与他冰释前嫌,在一起,也算是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