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宴扔了匕首,他撕了一截衣袍将颈上的伤处包住,萧承宴下手并未留情,那伤处看的梁帝触目惊心,叫了太医为萧承宴上过药后梁帝才放下心来。
殿中人都被梁帝赶了出去,萧承宴坐在榻上,梁帝就背着手站在他身前。
萧承宴听见梁帝叹了口气,“你并非不知道朕的心意,朕是想立你为太孙的,朕从前看好权儿,可权儿的口疾实在难登大宝,你二叔出身低微心怀不轨,朕也从未想过让他坐这个皇位,宴儿,如今能坐上这个皇位的人只有你,朕是想立你为太孙的。”
“那就多谢陛下抬爱了。”萧承宴回道。
梁帝话锋一转:“朕欲立你为太孙,也只你倾慕宋婉清,可太孙妃怎能是个二嫁之人?这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陛下只知道婉清曾是沈肆的妻子,她是二嫁之身没错,可婉清性情坚韧,善良稳重,如此品行便是满汴京城都找不出第二个来,她如何做不得太孙妃?”颈上伤口隐隐作痛,萧承宴站起身,字字珠玑:“陛下看似是为我打算,却并不在乎我的心意,陛下拆散我二人,无非只是为了你口中的皇家清誉,又何曾真的问过我想要什么?”
“陛下看似爱护我,可陛下不正是那个最凉薄之人吗?”
梁帝浑身一颤,他后退两步:“你说什么?”
“敢问陛下,当初萧睿楷污蔑我父亲谋逆之时,陛下那样果决的就下了命令,让沈予铮屠戮东宫,那时的你,不正是怕自己皇位受到威胁,为了一己私欲明知我父亲是清白的,却还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儿子吗?”
尘封多年的往事此刻被萧承宴无情揭开,梁帝好似又回忆起那一夜,那个足以令他终生都活在悔恨里的那一夜,血流漂杵的东宫,丹阳抱着孩子跪在大殿前哭求,问梁帝为什么要这么做。
梁帝并不敢见丹阳,只叫人把丹阳送回长公主府去,自此以后,父女离心,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梁帝唇角颤了又颤,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萧承宴望着梁帝,一双漆黑如墨的丹凤眼里倒映出梁帝此刻的惊慌,萧承宴面色冷峻,讲出他不愿回忆的往事:“当初萧睿楷编造证据污蔑长林太子谋反,也是陛下的授意吧,你从来不曾将这个宫婢所生的孩子当做真正的皇子,而那些时日你却你刻意器重萧睿楷,只是为了将他当做磨刀石,当做扫清你皇权路上的踏板,而萧睿楷信以为真,以为他真有能力争一争这皇位。才在你的纵容下污蔑长林太子谋逆,你便趁着这机会将东宫杀尽。”
萧承宴质问着梁帝,“陛下,我说的是也不是?”
梁帝喉咙发紧,萧承宴说的都是事实,当初他在英国公府的扶持下登上皇位,与发妻情投意合琴瑟和鸣,可登基为帝后梁帝便开始疑心手握冰泉的英国公府是否有二心,他想要削减英国公的兵权,可正是因为如此他与发妻离心,以至于发妻郁郁而终。
英国公最是疼爱这个妹妹,得知皇后薨逝后多日未曾上朝,当时的长林太子萧睿明已经成年,文武百官交口称赞,说他将来必然是一代明君,萧睿明与他舅父英国公甚是亲近,英国公手握重兵,又因为皇后的薨逝与自己再不复往日情分,梁帝自然是怕的。
他叫暗探在英国公府打探消息,果真得知英国公撺掇他的儿子萧睿明弑父谋逆,只是不知萧睿明是否应允,只是他应允与否,梁帝都留不得他了,才有了后来他纵容萧睿明设计陷害说萧睿明谋逆一事。
东宫上下满门皆亡,他也借此事收拢了各地的军权,自此才算是将权柄牢牢的握在了自己手中。
只是梁帝没想到,他那个娇蛮胆小的女儿居然用自己亲生孩儿的性命换出了萧承宴,为她兄长留下了唯一的血脉。
梁帝颓然的低下头,他以手覆面,那些事无时无刻不在他的心中折磨着他,以至于他后来独宠何舜华,封她为贵妃,让她代掌后宫,更是对萧允权寄予厚望,他为他起名允权,想的便是将那份没许给长子萧睿明的权,交到萧允权手上。
只是他没想到,他寄予厚望的孩子居然身患口疾。
“陛下忌惮英国公府势力,才谋划了这一场。”萧承宴勾唇,只是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苦涩:“你叫人杀死了你的亲生儿子,也逼疯了你的女儿,陛下应当还不知道吧,我母亲为了救我舍弃了自己的亲生孩儿,沈家三爷与她离心,她终其一生都活在愧疚与怨恨中,最后将自己给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你以为她这么多年不见你是因为什么?”
萧承宴缓缓道:“陛下,她疯了啊。”
“你说什么?”梁帝如遭雷击:“妤儿,妤儿她......”
“她记忆混沌,时常以为自己还在闺中,身体也每况愈下,清醒的时候十不过一,陛下知道她是从何时起疯癫的吗?”萧承宴咬着牙:“是陛下叫我回宁远侯府的那一年,她忧思过重,抑郁成疾,最后油尽灯枯而亡。”
“皇祖母为你诞下的这一双儿女,最终都因你而死,陛下,你如今可知道了?”
人人都说梁帝与先后情意甚笃,可在萧承宴看来江山与权利与他而言才是最重要的,若非如此他怎会走到这一步?
梁帝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年纪到底大了,这样的事听了心口钝痛,痛的他缓不过神来。
萧承宴也不想多说些什么,事到如今已成定局,便是说再多,都不能挽回了。
萧承宴道:“若是陛下还觉得心中有愧,就请快些立我为太孙吧。”
这皇位本就应当落在自己身上,只是梁帝有意托着,还未曾昭告天下。
萧承宴催促梁帝,也是让梁帝心中有数些。
从太和殿出来回到长公主府时,常安说宋婉清已经睡熟了。
萧承宴只在暮雪院外瞧了一眼,院中早熄了灯,她劳累一日,现下应当睡熟了,萧承宴没去打扰,而是回了书房里。
书房里常安把萧承宴让自己寻得宣纸呈上,纸张轻微的泛着黄,是二十年前宫中会用的纸张。
“好。”萧承宴将纸张小心收起,他吩咐常安:“让咱们的人也准备着吧,再过几日就是父亲的冥寿了,想来陛下是想等那日昭告天下,只等加封太孙的事一过,一切也就都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