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期限已到,我再次击响了升堂鼓。
城中很多世族都来看我的第一次断案,大概率是来看我笑话的。
如果不是需要公开审理,好想把他们都扔出去。
城中百姓挤不进大堂,只得在判官府的门口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孟婳被堵得差点进不来。
即使裁决,今天也一定是无功而返,三天的时间,足够他们准备一切所谓的“证据”了。
被医治好的百姓见到王晟这阵仗不住地发抖,但还是强装镇定地走上前来。
“不必下跪,你伤还未好全,此礼废除,站着陈述便可。”孟婳代我发言。
“谢判官大人恩典,草民要状告琅琊王氏霸占田地,谋财害命!”
“琅琊王氏,你要辩解吗?”
王晟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毫不在意道:“你们自己签了那田契,如今反咬一口,这是何道理?”
“你胡说,明明是你们骗我卖了田地,却只给我们几枚铜钱打发我们走,我带着五户人家去你们府门前控告,你们直接去赶人!”
说罢,他一抹眼泪:“青天大老爷,还请您为我做主,事败之后他们还想派人杀我灭口啊!”
“你有证据是我要杀你?这是诬告。”
“田契何在?”我敲了敲惊堂木让他们安静。
孟婳把田契从王氏随从手里取来。
我看了一眼,沉默了。
我瞪着旁边坐着的官员们:“这官印是谁盖的?”
“这…”官员们相互推脱,谁也不肯说。
职位最末的官员犹豫片刻:“是…前任判官。”
又是烂摊子,真好。
我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那钱呢?还有害命又是怎么回事?”
王氏身边的随从双膝跪地:“判官大人,是小人一时贪心,吞了钱财,还不知悔改,想要掩人耳目,小人该死!”
已经没必要继续待下去了,又是替罪羊。
真没意思。
我冲王晟点点头,那一刻理智没能阻止我,在大堂上忍不住出声:“你们找替死鬼还挺熟练的。”
众世族一片哗然,被我公然说出这种话惊到。
王晟故作无辜:“判官大人,本公子是断然不能看着这家仆败坏王氏门风,还请将他绳之以法,好给各位一个交代。”
我无心与他争辩:“把人带下去,到牢里看好,别让他死了,这件事因琅琊王氏而起,由你替他赔款不过分吧。”
“自当听从判官大人的决定。”
“都退了吧。”我带着孟婳离场,周围世族议论纷纷。
“你去告诉他们,谁再议论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
“是。”
“此事到此为止,各位莫要再议论,小心你们的脑袋。”
我拂袖而去。
“楚珏。”王晟叫住我。
他把手中的折扇抛给我:“这样的日子也太无聊了,你多拉我几次下水,事情也能好玩一点儿。”
“我倒是不太明白了,你为什么要和王氏作对呢,相安无事不好吗?还是你也想分一杯羹——”
我没有接,任凭扇子摔在地上,听到他这番神志不清的言论,我低骂了一句“神经”就赶紧拉着孟婳跑了。
他并未恼怒,在我身后喊道:“判官大人,这次是我代表王氏和谈,总有一天,你会求我饶你一命。”
我真没想到,在大堂上他还能这么礼貌,真是难为他这样的人了。
我还以为他装都不会装。
孟婳对他的行为十分疑惑。
我思索了一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非常严肃地告诉她:“他有病。”
他今天太反常了,该翻脸的时候竟然没翻脸,不然我早该在大堂上骂他了,这不合理。
我懂了,先假意寻求合作,然后趁我放松警惕反过来再要我命是吧?
太阴毒了,是他们能想出来的。
“属下知道了。”
“你离他远点,以后他来到判官府,就说我不在。”
我挽回了刚刚说的话:“不用说了,门口放个牌子,王晟和狗不得入内。”
我背后一阵发凉,不知道暗处还有多少人想要我命。
“好。只不过属下还有疑惑。”
“说。”
“为什么明知这桩诉讼没有结果,还要坚持升堂?”
我叹了口气:“他敲的是明鹤亭的鼓,有冤情我不能坐视不理,而且他代表的是二十个人的希望,还是我第一次审理的案件,更不能让以后城中无人再敢来诉冤。”
“所以您明知他只是替死鬼,也冒着得罪琅琊王氏的风险判决。”
“得罪又如何,如今我也是背后有世家的人。”
“可…”
“别怕,他们动不了你判官大人。”我笑着揉了揉孟婳的头发。
“能打败世家的,还是世家。”
那只能用世家打败世家了,确实值得一试,这才是我和清河崔氏结盟重要原因之一。
我和她说笑着走进我曾经待过的醉江楼,掌柜正在忙着迎接别的客人。
“掌柜,还记得我吗?”
掌柜一愣,上来就要赶我走:“你到是发达了,一走了之,留我在这打工。”
我坐了回来:“哎,我是客,你怎么要赶客人走?”
掌柜发出一声冷笑:“吃什么?”
“先来瓶好酒。”
酒瓶子“砰”地一声重重磕在桌子上,孟婳连忙拿起来看碎没碎。
“我要回去睡觉了,改日再聚。”
我打着瞌睡由着孟婳搀扶我到门口。
“下次别让我看见你。”
“什么?下次我再来看掌柜,好的!”
店长在我身后怒摔了两瓶酒。
“判官大人,他脾气好大。”
我一脸轻松地走进书房,神秘兮兮地喊孟婳过来。
她凑过来半边脸,我拿出了酒里藏着的字条。
“这是——”
“嘘——”
我将纸条打开,上面只有四个字:“一切妥当”。
我之前排除了几大世家派人的可能性,也没有搞清掌柜到底是谁的人。
原来一开始,醉江楼就是清河崔氏建立的情报地点。
所有人都以为清河崔氏不谙世事,没想到他们蛰伏在暗处几百年。
他们在下很大一盘棋,其中棋子包括我,当然也包括崔瑾陵自己。
赌注很大,所以我们都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