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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大战鄢陵

    毫不夸张地说,由宋国发起的这场弭兵运动,代表了中原诸侯期盼和平的美好夙愿。

    可是就眼前形势而言,实现持久和平的时机并不成熟。晋厉公初入江湖,不争霸无以树威。

    楚共王这些年来也不断向霸主的终极目标发起冲刺,却总是受到晋国的羁绊和压制,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来证明自己。

    弭兵不过是双方在势均力敌的焦灼状态之下稍事歇息,暂时休战而已,就像中场休息对,人打累了得大停喘会儿。

    郤至出始楚国的经历,便是对当下形势最为直观的诠释。

    当时,公子侧按照诸侯国君的礼节接待了郤至,但是面对高规格的礼遇,郤至却表现得十分不高兴。理由很容易理解:贵国以国君的顶格礼仪接待区区一介大夫,将来两国国君会面,你怎么安排?用天子的礼仪接待吗?

    面对郤至的质疑,公子侧倒是显得很轻松,哈哈一笑,带着几分戏谑地回答。“两君相见,吾以为事以时行,岂用玉帛?”公子侧可谓大放厥词,说晋楚两国的国君只可能在战场上相见。那么我们就拿弓箭在战场上互相赠送箭矢就好了,互相射箭就完事了呗,还用得着这些繁文缛节?公子侧这话算是赤裸裸的挑衅。

    所以当士燮听到郤至提到这事的时候忧心忡忡说,“不行,楚国如此无礼,必然会自食其果,晋楚之间终会爆发一场大战。”

    士燮不祥的预感在三年之后,也就是公元前576年,不幸成为了现实。

    楚共王打算重返中原,收拾郑国和卫国。公子贞(楚共王的弟弟)说违背弭兵盟约必将失信于天下。公子侧则表示,只有利益永恒,该下手时就下手,不必犹豫。

    楚共王显然和公子侧的意见不谋而合,于是出兵伐郑。

    显然,这个时候晋国还没有做好和楚国正面交锋的准备。尽管身为执政大臣兼全军主帅的栾书主张出兵参战,但是韩厥欲擒故纵的策略占了上风。

    晋厉公决定对楚国的挑衅不予理睬,转而与吴国再度会盟,充分利用联吴抗楚这张牌,假以时日憋大招。

    在楚共王撕毁盟约的同时,发起这场弭兵运动的宋国爆发了内乱。

    当时,宋国掌握实权的卿大夫总共是九个人,按照世系分成了三个山头:

    华元、华喜,这是宋戴公的后裔,两个人算作一系。

    公孙师(宋庄公的孙子)自成一系。

    其他六个,都是宋桓公的后裔,也就是桓族,包括左师鱼石、司马荡泽、大司寇向为人、少司寇鳞朱、太宰向缭和少宰鱼府。

    尽管他们世系有所不同,但是彼此的关系较前面两党更为亲近。

    公元前576年,宋共公去世,司马荡泽趁机作乱,杀掉了理应继位的公子肥,以达到削弱公族的目的。华元虽说是执政大臣,但是一己之力难敌众拳。好在左师鱼石很快就被策反,与华元、华喜、公孙师联手攻杀了荡泽,终于平息了内乱。

    不过华元那个翻脸比翻书还快,包括盟友鱼石在内的桓族之党全部被驱逐出境,逃亡去了楚国。其他人倒还好,毕竟愿赌服输。

    唯独鱼石咽不下这口气。这招过河拆桥也太快了,可是江湖险恶,生闷气不起作用,于是打算借助楚国之力,替自己讨回公道。处心积虑要重返中原的楚共王当然乐于接受和风向标宋国有关的申诉。

    鉴于郑国还在负隅顽抗,楚共王临时改变策略,通过割让地盘和郑国达成和解,合兵讨伐宋国。

    晋国尽管还没有想好到底动不动手,但是显然已然坐不住了,要求卫国出兵讨伐郑国。至此,第一次弭兵之盟宣告破产。一场诸侯大战蓄势待发。

    该不该出兵压制楚国的狼子野心,在晋国内部引发了不小的争议。

    士燮认为全面开战的时机尚不成熟,应该耐心等待。其实,士燮不愿意与楚国全面对抗,并非因为惧怕或者说认为准备不充分,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忧虑。在士燮看来晋国现实的问题很严重,归纳起来八个字儿:国君骄奢,大臣不合。

    以目前的实力对比来看,获胜的几率是很高的。如果全面开战之后大获全胜,无疑会给头脑发热的君臣添柴加薪。所以应该尽可能地延缓开战,让晋国有足够的时间解决内部的隐患。

    当然了,背后的这些担忧士燮不可能明说,所以拒绝出兵的理由听起来十分牵强。

    栾书作为晋国的头号鹰派表示:“能让晋国的霸业在我们这一代人手里丧失?那是不可能的。

    栾书的这句话很有煽动性,可以视为政治绑架,搞得朝堂内外,是一片热血沸腾。

    晋厉公不可能有其他的选择了。于是晋国四军再度开足马力,除了下军佐荀罃巡营留守国内之外,栾书、士燮、郤锜等七位将佐均在晋厉公的将率领之下挂帅出征,奔向沙场。

    晋国大兵压境,楚国也不示弱,你能出兵,我怎么就不能呢?

    楚共王亲征迎敌,双方会战于鄢陵,就是今天的河南鄢陵,史称鄢陵之战。

    屈指算来,这是晋楚之间爆发的第三场大规模的战事了。前面两场城濮之战、邲之战,双方各胜一回,打成了平手,眼下可以说是决胜之局——三局两胜,双方都不敢掉以轻心。

    大战在即,晋军的将领们还在争论不休。士燮始终是不想打这一仗的,一路上都闹着要班师回国,别打了,打什么呀?

    晋厉公和栾书都懒得搭理他。士燮之子士匄当时还是一名军吏。

    年轻人血气方刚,也冒出来讲话,向栾书建议阵列应该怎么摆。

    士燮一看,你小子跟着掺和什么?大人说话,哪轮得到你小孩儿插嘴了?于是操起一柄戈就撵儿子四处跑。

    栾书作为主将啊,战略上是比较激进的,战术上则趋于保守。

    这一仗毕竟关系到晋国未来的命运以及他个人的生死荣辱啊,断然不可贸然行事。因此栾书提出的作战方针是固守等待。认为不出三日,楚军就会自动撤退。

    听了栾书的提议,郤锜又不乐意了:“既然知道楚军会自行撤退,咱们跑这么老远来当观察员来了啊?闲得没事遛腿玩呢?比微信谁步数高?”

    当着晋厉公以及众将佐的面,郤锜掰着指头数出六大速战速胜的理由:

    其一,令尹子重和公子侧这哥俩儿平日里边并不对付,恩恩怨怨多的是;

    其二,楚国士兵大多数来源于旧族,如今已经衰老不堪;

    其三,郑国军队摆开了阵势,但是看上去并不整齐,没有什么战斗力;

    其四,蛮军连阵势是什么都不知道,凑热闹行打仗不可以;

    其五,对方选择在月末会战,这是有违天时的,因为古人忌讳这个月末之晦;

    其六,楚军军纪不严,异常嘈杂。

    反正总而言之,楚军内部不睦,楚郑蛮相互观望,缺乏统一指挥,基本上没什么斗志可言。这时候咱不打更待何时?

    熟知楚军情况的苗贲皇也进言说:“中军的王族是全军的精锐,只要把中间这支部队给他打垮了,楚军必然会全线崩溃。”

    郤锜是志在必得。晋厉公下令出击,双方是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晋军出营之后,运动到楚军的两翼,将左右军击破。楚共王认为晋厉公所在的中军薄弱,随即率领楚中军。结果遭到了迎头痛击。混战之中,当年个邲之战当中的内鬼魏锜立下了奇功,举箭射瞎了楚共王的一只眼睛。

    楚国人自然也不是吃素的,楚共王的手底下就有一位叫养由基的神射手,以百步穿杨而闻名后世。一箭就把魏锜射杀倒地。然而养由基再能射,也改变不了战场的总体形势。

    双方鏖战了一天,晋军无疑占据了上风,还俘获了楚公子伐。当夜楚共王想召公子侧前来商议,但不巧的是公子侧因为有人送酒来犒师,一时贪杯,竟然喝得酩酊大醉。

    楚共王觉着这就是天意,当然也有推脱责任之嫌,就连夜撤了兵。

    第二天,晋军将城濮之战的最后一幕再现于鄢陵,闯入楚军营地,敞开肚皮大吃了三天。鄢陵惨败,使得楚国基本上丧失了争霸中原的本钱。和邲之战时的楚军主将成得臣一样,久经沙场的公子侧在楚共王、令尹子重的逼迫之下自杀谢罪。

    半个世纪的时光过去了,楚国君主一打败仗就让臣属背黑锅的品性真是一丁点都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