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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将太宰捎来的照片框进了木制相框里,摆放在办公桌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中。

    出差的日子单调而平凡。研究院里,办公桌总是拥挤着,资料与资料堆叠,卷宗与卷宗交错,满屋陈列出一股繁杂的气息。

    再往药物实验室的深处走去,是经年不息的消毒水气味。同事大多都是金发碧眼的陌生面孔,我不太适应。

    同样不太能适应的,还有当地的环境。虽然安宁,却并非熟悉的家里。以至于,我的睡眠往往也很浅,梦琐碎而频繁,任何风吹草动都极易将我惊醒。

    有一次,我甚至梦到了戴着鲜红色围巾的太宰,纵身从高台上一跃而下,他的脸上挂着极其疲惫的微笑……因为这梦境太过真实,醒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感觉到一阵挥之不去的毛骨悚然之意。

    总之,太宰分享的琐事、寄来的合照给予了我许多慰藉。

    某天下午,一个共事两个月的同事来我的办公室提交资料时,无意间瞥见了桌面上的合照。

    “早川,他是你的哥哥吗?”她指着太宰问我。

    照片上的太宰缠着绷带,不像平时的交谈里时不时会抖露出一些轻盈的少年气那样。老板摁下快门时,他垂着眼,笑意很浅,更多给人一阵阴郁、虚无之感。

    就像是相机捕捉到的是他一瞬间盈余而出的,被长久地埋在深处的灵魂。

    不知怎地,我没有跳过,而是回问道:“为什么这么觉得?”

    穿着白大褂的金发女人爽朗地笑道:“也许是因为你们看上去非常相似。”

    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模棱两可地回答她:“极少有人会这么评价。”

    纵观记忆长河,认为我和太宰长相相似的,除去津岛家的仆从以外,似乎也只有织田作先生了。二者不同的是,前者已经见过了太宰的真容,后者则只说过“感觉非常相似”这类的理由。

    “真的吗?明明你们的气质十分相似。”她来了兴致,说道:“他也是医生吗?”

    “不。”我摇了摇头。不过,太宰的“老师”正是医生。我含糊着说道:“以后如果有机会的话,再向你提起吧。”

    “好吧。”她识趣地没有再问下去。其实,不管她猜测什么职业,我都不会承认太宰的身份。

    在她离开后,我盯着相册看了许久,最终将它收回了卧房。

    不久后,在午间聊电话时,我向太宰提起了此事,不出意外收获了他的一阵低低的轻笑声。太宰说:“照我说呢,小澪,你这样太过紧张了。嗯唔,就当成是去中东玩了一趟好了。”

    我没回话,安吾先生的吐槽声紧随其后:“太宰,将出差比做玩闹,只有你会这么做了吧。”他话音一转:“不过,我很赞同太宰所说的,早川的确多多休息一番为好。”

    织田作先生也赞同他的话。

    “放心吧。”我点了点头,又忽然意识到他们看不到我的动作,便又说道:“我会调整好的。”

    …

    十一月份,当地开始下起连绵不断的阴雨,可惜凉爽并未同期降临,雨滴带来的是闷在煤炉里一般的热意。

    同事们纷纷抱怨起这糟糕的天气。

    实际上,作为药物研究员,我们鲜少会走出这座院落,雨声带来的最大困境,充其量也只是出现在上下班途中的阻碍和作为工作里的背景音干扰而已。

    饶是如此,我也必须承认,在看向窗外不止的雨幕和被淋湿的绿萝时,我同样被影响了心情。时不时地,我会感觉自己沉浸在一股难以言明的闷躁里。

    随着时间的推进,这股闷躁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也许,这样的心情是对未来事物的某种预测和直觉,也许,在这闷躁之后,某句古话所说的“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正巧应验了。

    某天上午,雨声未停,天空灰蒙蒙的。我像往常一样踏进研究院,收起了湿漉漉的漆黑雨伞,当我准备开始进行今天的工作时,手机收到了小松杏发来的讯息。

    这一次,不再是「一切如常」。

    “织田先生于今日上午接到了首领的特别召见。”

    读完这条信息,我罕见地失了态,打翻了助理送来的热咖啡。

    “早川小姐!您没被烫到吧?”

    助理连忙抽出纸张,又替我收拾整理被咖啡液浸湿弄脏掉的文稿资料,她关切地询问我,虽然,我心中的不安隐隐扩大,面上却只是摇了摇头。

    “没事。”我放轻了声音,不知道是和她说,还是向自己说:“没事,没什么事。不会有事。”

    一整个上午,我都心不在焉。时针拨去两个小时,我才收到了小松杏所知道的后续:原来,织田作先生在去了一趟首领办公室后,接到了一桩差事。

    具体任务是什么,他没详细说明。

    只不过,他拿到了银之神谕。

    银之神谕,凡是持有这张纸张的人,所说出的话与首领有着同等效力。也就是说,织田作先生可以凭借它差遣港口黑手党内部五大干部之下的任何人配合他工作。如果有人不愿听从,会被当作叛徒处理。

    怎么看,他所经手的任务,都不会是一件随意的「小事」。

    “织田作先生说,因为这一任务,他最近大概无法经手医疗部的工作了。”

    小松杏在电话里问我,她的声音也颇为不安:“看起来是有非常要紧的事……织田先生似乎心情也不算好。还要继续探听织田先生的消息吗?早川小姐。”

    盯着虚空的位置看了很久,我才回复:“嗯,拜托了。”

    在这条消息之后,不到两小时,钢琴家的消息也传来了。

    「坂口安吾失踪了。」

    犹如惊雷一般的文字。

    如果说,一件事还能称得上是巧合,那么两桩巧合凑在一起,就不得不去正视它了。

    我不断地深呼吸,按捺下不安的心跳。该说“这一天还是到来了”吗?又或者说,这件事,是否就是我所猜测的关于太宰的“劫难”呢?

    我不知道。

    我知道的是,正是因为这份未知的惶惑,此刻的我必须启程了。

    …

    在研究院的这段日子,我时时警惕,从未松懈过分毫,因此,我早就已经做好了随时可能回国的打算。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暂且可以离开五天而不被发现。

    只需要伪造出身体生病的假象就好了,毕竟,我的身体一直都没有完全恢复健康。

    那天下午,中也来了一趟研究院。

    一起用晚餐后,我认真和他说道:“中也,明天下午,我打算回一趟横滨。”

    “啊。”他没问我为什么:“我知道了……需要我帮你安排吗?”

    “不,”我斜过脸,对上他如海洋一般的眼睛,轻声说道:“我希望,你能替我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