芥川君那日的受伤并非特例。
纵观这一年,在所有加入港口黑手党的新成员中,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比他出入医疗部更加频繁。
不止是他如狼犬一般迸发出的破坏欲和冲击性,还有一个原因,因为他的上司是太宰。在背负这一盛名的同时,受到“特殊对待”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最直观的体现在于,芥川君每天服用的治愈药剂已经达到了十个黑手党的水平量。
为他处理伤口、登记药剂的大多是小松杏,偶尔是我。她总是会在午饭时,面露不忍地向我提起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饶是见惯了伤口的人,发现它们会频繁集中出现在某一个人身上时,也会感觉到骇人呢!”
我静静倾听着她的话语。脑海里勾勒出一个不久前才发生过的场景:一个风轻云淡拿着药踏出医疗室、准备去战斗的少年。
然而就在十分钟前,他才刚因重伤而被横着送来病房。
“……更何况,芥川先生每一次来检查伤口,都是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否则,他大概稍微忍耐一下就过去了,每一次啊!说是从死神那里捡来性命也不为过!”小松杏说着有些崩溃。
医生最害怕碰上不把自己性命当回事的顽固病人。芥川君的固执程度,我也在一次治疗中略有领教,较普通的顽固而言,他还要再上十个台阶。
我想了想:“或许,因为芥川君之前的居所是擂钵街,所以对于疼痛已经习以为常了吧。”
“擂钵街啊……”小松杏“啊”了一声。
“嗯。”
我说道:“而且,想要在港口黑手党里生存下去,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言下之意,他不去更改作战方针和横冲直撞、不顾身体安危的行为模式,迟早会精疲力竭消耗致死。
一阵冗长的沉默后,小松杏叹息道:“……说的是呢。”
曾经,也不是没有如同芥川君一样被港口黑手党收编过的成员,其中的大部分人都早已死在了不知名的地带,他们总是等不到医疗部的救援,又或者来不及喝下那支药剂。而他们倒下之后,很快成为被遗忘的亡灵。
总会有新的人到来的,就像太阳会重新升起那样。谁也不知道,他是升起的太阳、还是降落的月亮。
不过……我更倾向于前者,因为太宰一定会教导他。
…
芥川君虽然常来,但她的妹妹却不怎么光顾。一直到七月即将结束,我才再次见到了她。
彼时,窗外的日光已沸腾到令人难以平复心情的地步,桌面和纸张都被晒得滚烫。医疗部一如既往地忙碌于手术、卷宗和药物开发钻研等各项工作里。
值得一提的是,我提案的下一个与治愈相关的药物研发项目正在备案,想必不日便能批准。
下午三点,一天中最热的时刻到来时,门铃声响起,扎着菠萝头的女孩脸上蒙了一层口罩。她怯怯地,似乎是在犹豫是要进来还是离开,最终,她下定决心一般发出一声如蚊呐般细微的声响:“请问……”
“请让一让,请让一条路出来!”走廊上小松杏的声音响起,她目不斜视,一脸严肃地推着受病床上重伤的病人去往手术室。
我正巧从茶水间出来,见女孩举棋不定,对她招了招手说:“来这里。”
“早川医生,又打扰你了。”她的声音令我倍感熟悉:“我这次来的目的,是想取一些药物。”
我点了点头,按照惯例先进行登记。而在她报出名字的那一刻,我愣了一下。因为她遮起了大半张脸,以至于我刚才没有对上她的信息。
“银?”
“……是我。”
“唔……”
我仔细打量她,她与初见时已经大不一样了,长高了一些,肉眼可见地气色也好了许多,看得出来这个月有很好地在补充营养。除此之外,她身上平和、怯懦的气质陡然变得凌厉了起来,虽然这股锐意是似有似无的。
而最重要的是她的这副打扮。
“你的衣服……?”
“是太宰先生说,”银不好意思地说道:“之前的样子会让人很难相信是黑手党,我就想把脸遮起来,这样打扮会稍微好一点。”
“这倒确实。”我点了点头。
比对一下,银的面容清秀无害,遮起来后会显得冷冽而不好接近。
我取了药,银跟在我身后,就像没有脚步的幽魂。
果然啊。
我之所以并没有追问银如今在做什么,是因为此前,太宰已经回答过了我这个疑惑——
从那天芥川兄妹双双来体检的情况来看,他们显然都已经加入了港口黑手党,然而,芥川君被安排成了太宰的部下,那么他的妹妹正在哪里、正在做什么呢?
总不会安排一个看起来才七八岁的小孩儿拿着枪支去对战敌人。
“小银吗?”那时,太宰眨了眨眼,这样回答道:“她正在魏尔伦手上学习暗杀之术啦,据说她拥有不错的暗杀天份哦……唔,让人很难以觉察到她的近身,稍不留神,就会轻易丢掉性命呢。”
我听着她如同风一样轻盈的脚步,这下是真正明白了“暗杀天份”这个词句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