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诗曼总觉得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层厚重。
每日背负无数的过去,前世今生的混沌记忆,又不能开口言明。她对这种有事藏之于心的感受太熟悉。
正欲开口,突然想到柳家之前也是在淮安侯旗下。
“三郎,你听你祖父讲过淮安侯的故事吗?”赵诗曼试探地问道。
柳言之眼眸深邃,抿嘴摇头。
“祖父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双腿尽废。再不愿开口提起过去的事。”
他眼底晕着一层忧伤,手上吃饭的动作没停,看得出来过去生活的影子。
赵诗曼连忙给他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多吃一点,慢慢吃。”
柳言之看着赵诗曼的操作是哭笑不得,这是把他当饿死鬼了。
流觞在一旁嘴角比AK还难压,忍了又忍,十分辛苦。
只有冬雪,乐呵呵地看着那夫妻二人互相投喂。
赵诗曼手上的动作还没有停,柳言之赶紧护着自己的碗:“曼儿,够了...够了!”
赵诗曼一副生害怕他没吃饱的样子,让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一句话让她误会了。
他龇着牙强行解释道:“曼儿,我在家其实没饿过肚子!祖父虽然行动不便,母亲又得了癔症,但父亲对我还是极好的。”
他越解释越乱,让从小就衣食无忧,任性妄为的赵诗曼更加同情他的遭遇。
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像是看着受伤的小动物,充满了慈爱。
柳言之也意识到道理是讲不通的,非得让她去一趟柳家不成。
他也不再纠结,任由她给自己一筷又一筷地夹菜,把碗一次次填满。
“曼儿,你想去晋平吗?”
赵诗曼夹菜的手顿了下来:“什么时候?”
“年节之后?”柳言之试探地问了出来,目光灼灼,满眼含着期待。
“好!”
简单的一个字,抚平了一切的不安。
这边倒是岁月静好,梧桐苑是躺了一片。
宴会散去,结束一天的疲惫,周氏母女,贺家母子围坐在一团,屏退了所有下人,各有各的惆怅。
周淑兰数落自己妹妹太过柔弱,任由那姓孙的大闹自己女儿的笄礼。
周淑梅也委屈,抚着心口,愁眉不展。
“那孙妙清可是学士夫人,有诰命在身。我是惹不起她......”
“如今,嫁妆还了不说,还搭进去不少。更可气的是,那贱人敢刻意羞辱轩儿。依我看,你再不使些手段,西苑要翻天了。”周淑兰愤愤不平地对周氏耳提面命。
赵雨柔也垮着脸抱怨:“自从那姓柳的来了之后,我看她是彻底不一样了。母亲,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她在游园会出尽风头,又是剑舞又是作诗。本想戏耍她一番,没想到......”
“她会作诗?”其他三人都惊讶地看向赵雨柔,实在不敢相信那个文盲草包还会读书写字。
周淑梅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你说她会......”
不等她说完,赵雨柔便将白天那幅画拿了出来:“千真万确,您看,这就是下午她题的!”
“这就怪了,这手字怎么可能是她写的?难道她一直在我面前装腔?”周淑梅仔细端详着纸上的字,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
“我亲眼所见,并且我检查过她的手,没有书茧。”赵雨柔心情复杂,更加嫉妒得发狂。
“我这一手字,是我从小一笔一笔练的。为了学这些东西,我受了多少苦,可她呢?从未见她努力过,她凭什么?”
赵雨柔的情绪有一些失控。
贺明轩接过画,沉着声音小心安抚着她:“想必是运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有几斤几两,能不知道?想来是那穷书生在搞鬼。”
“对...对,就是那姓柳的,自从他来了之后,她就变了,好像已经脱离了控制。”
周淑梅恶狠狠地拍着桌子,结果力用得太过,搞得手上一阵酸麻。
“一计不成就该用第二计。赶不走那柳家破落户,就多用点手段。妹妹,你在赵家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操持这个家,到头来,家业还要被那毛小子分走一份,多不划算。”
周淑兰丝毫不心疼自家妹妹,更多的是为那不争气的儿子叫屈,一路听从姨母的安排,接近那个跋扈丫头,多年讨好,计较的东西一样没捞到。
如今还惹得一身骚,她现在看他一眼就想打他几拳。
赵雨柔似是想到什么,阴沉地问道:“姨母,那贱婢你真打算留着?等着许给表哥?”
周淑兰低头把玩着茶杯盖子,用沉默表达了一切。
贺明轩也坐不住,冲到周淑兰面前:“母亲!你倒是说句话呀。不过是睡了一个贱婢,她的贱命难道比儿子的前程还重要?”
周淑兰抡起袖子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之后又心疼地抚摸上那殷红的印子:“轩儿,你难道不知道贺家是什么情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期望一下。”
贺明轩脸红到了耳后,愤怒地回道:“母亲,我又不是......”
“不行”两个字实在是羞于启齿,他话哽在喉咙,又转了向:“不过一个婢女,到处都有。若是耽误了我日后娶妻,得不偿失。孰轻孰重,您该有个掂量!”
周淑兰拍着大腿,气急了,指着他:“你祖父一妻三妾,才得了你父亲一个。你父亲更是纳了五房,依旧你这一个独苗。你还要我怎么说明白?”
“难道不是那些女人不能生养,您非要把责任推到贺家男丁身上?况且,就算纳妾也可以是良籍,一个奴籍,也配?”
贺明轩听着母亲的数落,像是戳中了心里的隐痛,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周淑兰横眉对着他,看着他的怒气正盛,与自己争辩,委屈满眼,晶莹的泪水为她的眼蒙上一层水雾,嘴角轻颤:“贺明轩!你长本事了,公然质疑母亲了是吧?奴籍又如何?只要能为我贺家开枝散叶,抬举她也不是不可。”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冷静一点。我贺家家大业大,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儿子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婢女......”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赵雨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