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场别有用心的游园,倒是给许多人找了不痛快。
柳言之瞥了一眼院子中的那些贵女扎堆在一边,想来赵诗曼是受了委屈。
他不愿意她再回去受人冷眼,坚决地要拉着她出去走走。
本来赵诗曼还不愿意,但拗不过他,只好让冬雪回西苑备好马车。
二人带着流觞和冬雪一同出了府,远离那里的纷扰。
柳言之和赵诗曼先后上了马车。奈何流觞是以恩人的身份在赵府暂住,叫他在外面赶车好像不合时宜。
柳言之只好邀请他一同乘坐。
流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手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说:“我?”
柳言之不得不再次做了邀请的手势,委婉提醒道:“恩人,快!”
流觞的笑卡在了脸上,肢体僵硬地艰难踏上了这马车,坐到了柳言之对面。
车内气氛尴尬得,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赵诗曼打趣道:“流觞,放松。你家公子又不会吃了你 。”
流觞感觉自己脊背发凉,一路都是如坐针毡。
车内安静得吓人,流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随处乱转,到饭点还是很巧合地停在了烟雨楼门前。
一阵饭菜香味传了进来,流觞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正好来这儿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阁楼吃饭。
晚间饭点,楼下的说书先生,语气抑扬顿挫,讲得正欢。
仔细听还是十三年前的谋逆大案。
那老先生戴着帽子,捋了一把胡须,将手上的惊堂木一拍:
“话说,当年邵氏淮安侯何其风光,侯爷邵峰战功赫赫,娶了代国谨雅郡主薛心慈。夫妇二人,虽是政治联姻,却琴瑟和鸣,育有一子名唤邵谨言。这邵家世子,三岁能诗,五岁善骑,能文能武,可是个小神童。”
“邵家还出了个宠妃邵雪,乃太子生母。邵家功绩令人感叹,家世人人称羡。一门荣耀,名震大越。”
前面语气高扬,而后急转:“奈何十三年前,那邵侯爷竟然通敌叛国,泄露了兵防图,导致西麓山之战死伤惨重。那黄沙之地,被鲜血染成了河。三万将士归来者寥寥。邵氏满门获罪。”
“一朝权贵变阶下囚,愉妃悬梁,太子自刎。灭门只在一夕之间。可悲,可悲!”
那说书人摇着头连叹几口气:“自那以后,东宫之位空悬。邵家也再无后人。”
“那邵氏叛国,你又在这里惋惜什么?”一个酒过三巡的男子指着说书的人骂道。
“公子此言差矣,我只是感慨时运多变,劝诸君珍惜当下!”
随后又是一拍惊堂。
说书人随后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坐堂。
留下一群人对着国事议论纷纷。
一个身着锦袍的商人喝了一口酒,念叨着:“听说老皇帝病重,这朝局怕是要变天了。”
“可不是吗?如今东宫无主,好几位皇子又都已成年,定有一场腥风血雨。”旁边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捋了捋胡须,摇头叹息。
“我看不见得。二皇子的王妃是豫国公主,注定与这太子之位无缘。三皇子倒是体恤民情,可惜母妃是个不得宠的宫女上位。五皇子身份尊贵,脾性也最像陛下,恐怕不用争。”一个年轻的书生在一边头头是道地分析。
“天子圣意,哪是你我猜得中的?我们还是洗洗睡吧,这天下谁来做主,只要多体谅民间疾苦,我就阿弥陀佛了。”一个满脸沧桑地老者随口回道。
突然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听说,丞相之子如今就在泰仪,是来替五皇子拉拢赤水盟的。前些日子他还邀白盟主去了天香楼......”
“大胡子,你瞎说的吧!就你还去得起天香楼?”
大堂之内响起了哄堂笑声。
那大胡子噌地站了起来:“瞧不起谁呢?”
“这么说,你出息了?你媳妇儿要知道打断你一条腿。”那人接着嘲讽道。
听到“媳妇儿”,大胡子一下没了底气,蔫拉吧唧地继续说:“我是没去,可是那日我在岸边正好看见了。”
“人家脸上写字了?贴着告示说是丞相之子?”另一个人起哄地说道。
“你别不信,我真看到了。”大胡子见没人相信自己,还从怀里摸出一个手串:“这就是那人掉的,我说还给他,谁知道他还不要了。后面还看到县令跟他说话了,他就是丞相之子。”
其他人依然在嘲笑他痴人说梦,任凭他争得个面红耳赤也无济于事。
一楼大堂之内,讨论得激烈火热。
二楼阁楼之中,却是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
堂下的话倒是提醒了赵诗曼,上一世老皇帝出了考题,让几位皇子去解决晋平的旱灾,安抚百姓。
最后五皇子和三皇子都来了,五皇子虽得了赤水盟的助力,钱粮都运了过来,但他本人养尊处优,纸上谈兵。所以只治标不能治本。
而三皇子亲临一线,根据地势环境,真真切切地解决了晋平的水源问题,从而脱颖而出,入主东宫。
当时帮他的是?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难道这便是他的机遇?
她蹙着眉有些纠结,当时正是他与她和离之后,返回晋平柳家,后一路平步青云。
要不要?
她拼命的摇了两下脑袋,想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摇出去。
柳言之此时内心也有些动荡,但表面是平静如水,喜怒不形于色。
他尚未注意到她的不寻常,而是侧过头,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曼儿,你对刚刚说书人的故事有何想法。”
赵诗曼的思路早就跳过了邵家之事,跟着别人的讨论沉浸在东宫之争。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把一旁站着的二人看得眉头紧皱。
冬雪俯身贴耳提醒道:“小姐,姑爷跟你讲话呢!”
赵诗曼一脸懵地抬起头:“啊?”
柳言之见她神色怪异,给她夹了一个鸡腿:“曼儿,你怎么了?”
赵诗曼撑着脑袋,提溜着大眼睛:“没事,楼下的声音太吵了。”
“嗯,刚刚你在跟我说什么?”赵诗曼回过神来,问道。
柳言之侧着头:“没什么!”
这时流觞在一旁吐了一口气:“公子问您对十三年前西麓山之战有什么看法!”
赵诗曼觉得莫名其妙,思考了一瞬:“那时我年纪尚小,对于此事不好评价。倒是听祖父提过,淮安侯赤胆忠心。”
“赤胆忠心又怎会背上叛国的罪名?曼儿,这世间好多事情若不亲历,怕也是说不清的。”柳言之稀松平常地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