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言桃花眷》 第1章 胆敢上前,刀剑无眼 “啊......这...这...这 ...怎么动了?这...诈尸了?”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赵诗曼下意识地睁开双眼。 四目相对的瞬间,对方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随后一声声震天响的声音萦绕在整个西苑:“真的是诈尸了.啊...诈尸了......” 什么情况? 明明自己刚刚还在水牢里,被赵雨柔那个贱人羞辱折磨,那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扎在脸上,最后直穿胸膛。 濒死的窒息,五感尽失的绝望还未完全散去。 赵诗曼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身子,借力直接坐了起来,迷茫地看着周遭陌生又熟悉的一切。 等等! 她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口棺椁里。 棺椁之前,铜盆中纸钱还未燃尽,缕缕青烟上行。 火光一闪一闪地映衬在一张柔和的脸上,他着一身喜服跌坐在一旁,双眼紧闭,嘴里絮絮叨叨地一直在默念着什么。 而刚刚的老妇人正踉踉跄跄地跑出了院子,惊慌的呐喊回荡在整个院子之中。 赵诗曼抬手揉了揉脑袋,身上大红色有些扎眼,她震惊地发现自己此时竟然穿着喜服,还是上好面料的龙凤褂。 到底什么情况? 她收回手在自己的腿上掐了一把,剧烈的痛感把恍惚的情绪拉了回来,情不自禁地喊出了声。 人死了怎么会有知觉? 难道自己复生了? 此时坐在地上的人也睁开了眼,慢慢抬起头来,眼神从上一秒的怯生生一下变得犀利起来。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柄匕首直接架在了赵诗曼脖子上,冷冷地说道:“何方鬼怪自行退避。” 在看清他的瞬间,赵诗曼惊讶得瞪大了双眼,饱含热泪,语气中夹杂着一丝欣喜:“柳言之,是你......” 他是她弥留之际最后的温暖。 生命的最后,是他的声音在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曼儿......” 她清晰地记得,在那漆黑冰冷的水牢里,他杀红了眼,只为替她料理那些伤害过她的人。 他抱着她近乎乞求地让她睁开眼再看一看。 最后,他用一柄长剑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至死,他都将她紧紧拥在怀里。 他本有着大好前途,一路从布衣爬到权力中心,不恋权贵不慕富,只为伊人所折腰。 而她,赵诗曼,却为了一个贪得无厌、自视甚高,一直欺骗她、利用她的渣男,恨他入骨。 人生临了,才幡然悔悟。 如今重遇,内疚后悔与劫后重生的欣喜交织在一起,她就这么泪眼婆娑地盯着他,目光赤诚,语气轻柔。 柳言之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听着她的温声软语,不禁皱起了眉头,手上握刀的力度也松了几分。 他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疑惑问道:“你是人是鬼?” 听着他的声音,两行清泪落下,赵诗曼委屈得像个孩子。 她吸了一口气,稍微平复了一下,才缓缓开口道:“柳言之,是我!我回来了!” 只此不搭调的一句包含了千言万语。 既是在回答现在的柳言之,也是在回应那个在水牢中苦苦哀求自己的他。 柳言之神情复杂地看着她,心中不禁有些动摇。语气颤抖着再次确认道:“你真的还活着?” 赵诗曼抬手轻轻将那匕首推开,郑重地点了点头。然后撑着从棺椁里出来,与他相对而立。 只是还未等她开口,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传来。 随即一声软糯糯还带着哭腔的女声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姐姐!” 来者正是赵雨柔,那个在水牢里折磨了她七天七夜的妹妹。 赵诗曼永远也忘不了她每日粗暴的来取她的心头血。 忘不了她在她脸上发狠的一刀又一刀。 忘不了她给她洒下的蚀骨腐肉的美人散。 更忘不了她在她死前所说的她和贺明轩从始至终对她的算计利用。 她以将门之后,富商嫡女的身份,为那姓贺的铺了一条康庄大道,最后却白白为赵雨柔做了嫁衣裳。 在利用完她所有的价值之后,那对狗男女将她一脚踢开,蹂躏至死。 被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同时背叛,眼盲心瞎,深情错付。 她怎能不恨? 如今看着这样一张脸出现在眼前,她心中的愤懑奔涌而出。 她怒火中烧,满眼嫌恶,出其不意地抬起手一个巴掌重重地甩到了她脸上。 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整间屋子之中,让赶来的所有人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赵雨柔不明所以地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她,慌忙后退了两步,委屈巴巴地说道:“姐姐不会如此待我。她不是我姐姐!” 这一幕恰巧被随后进来的周淑梅看在眼里。 周氏如今是赵诗曼父亲赵诚的续弦,是赵家大房的当家主母。 在赵诗曼三岁时,父亲外出谈商,回来便带回了这个女人以及一个襁褓中的婴儿赵雨柔。 赵诗曼小时候多跟着祖父祖母,只是这位继母对她一直都表现得特别偏袒。这也让她满心以为自己也有母亲疼爱。 后面才知道,这只是一种捧杀。为的就是让她养成嚣张跋扈,不通人情的性格。 可是她却沉溺其中,一直抓着这虚伪的母爱不放。 真是愚蠢可笑! 看着自家女儿无缘无故被打了一巴掌,周淑梅急忙将她护在身后。大声呵斥道:“曼儿不会如此。你是何方妖女,简直放肆!来人,将她拿下!” “我看谁敢?” 眼看着跟来的小厮蠢蠢欲动,赵诗曼翻了个白眼,霸气地吼道。 “还不快动手!”周淑梅对着周围的小厮再次命令道。 一众人等得了命令,都拿着棍棒围了过来。 柳言之见状赶紧将赵诗曼拉了过来,举起匕首,做防御姿势。 他颤巍巍地说道:“此人是你们赵家大小姐。若今日你们误伤于她,九死难赎其罪。” 柳言之神情切换自如,人前人后举止判若两人。 赵诗曼这才明白,柳言之从来都不简单。 见他此情此景还要举刀护着自己。 不若陪他演了这出戏。 她一把夺过柳言之手里的匕首,以雷霆之势插入一旁的棺木上。 英姿飒爽,气定神闲地说道:“胆敢上前,刀剑无眼!” 第2章 我不退婚 一众小厮面面相觑,踌躇不前。 这时为首的王管事提着火把就走上前来,大声呵道:“都愣着干什么?大小姐已经入殓,此人定是贼人。” 见王管事冲在前面,一群人也乌泱泱地围了过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声苍劲浑厚的“住手!”从人群背后传来。 听到自家老爷的声音,众人急忙让出一个缺口。 赵诚扶着步履蹒跚的老太君走到人群之前。 他们脸上担忧与愤怒夹杂,目光紧紧锁在赵诗曼身上。 看到自己的父亲赵诚,赵诗曼没有过多的反应。 他平日里忙,与赵诗曼相处甚少。 就算相处,也甚是严厉,全然没有慈父之心。 当她看到那满头白发,憔悴不堪的老人,心底的委屈才一下子释放了出来。 这是从小到大一直疼爱她的奶奶,可在她百年归寿之时,自己却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 如今一见,感慨非常。 不禁心下一酸,有些激动地喊道:“祖母!” 看着赵诗曼没事,老太君悬着的心才放下了。 她拄着拐一步一步走到赵诗曼跟前,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块方巾,轻轻为她擦拭掉了脸上的浮妆。 赵诚站在一旁轻咳了两声,老太君随即停止了手上的动作。 她凑到赵诗曼耳边轻声说道:“还不快给你爹认错!” 赵诗曼还沉浸在见到祖母的欣喜之中,对于所犯何事一头雾水。 这时赵诚从怀里摸了一个瓷瓶直接摔到她的眼前,愤怒地说道:“胡闹!假死这种损招你都想得出来,是不是平时太纵容你了?” “假死”? 是了!及笄之后,为了嫁给那贺明轩,她曾寻死觅活地闹了几次与柳家退亲,均未果。 偶然得知世上竟有一种药名唤龟息丹,只需一粒就足以让人气息全无,睡上几日,形同死人。 如此以假乱真,待到下葬,再来个偷天换日,便可以重获新生。 只是当时好不容易才花重金得到一粒,谁曾想这药还是半成品。 所以导致她提前醒来。 还在她愣神之际,赵诚愤怒地吼道:“逆女!要不是我抓到了那江湖骗子,还不知道你胆子这么大!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诗曼正欲开口。 赵诚又将她的话堵了回去:“你这么做可曾想过你年迈的祖母?可曾想过你那镇守北疆的外祖父?可曾想过我这个父亲......” 眼看着赵诚说着说着就要动手,老太君赶紧护犊子地拦了下来。劝慰道;“听听孩子怎么说!” 上一世即使如此被质问,赵诗曼依旧不知有错。态度强硬,还辱骂柳言之多管闲事。 她恨他坏了计划,巴巴的答应什么冥婚。 她怪他无端毁了她和贺明轩的姻缘。 醒来就开始大发脾气,无理取闹。 因为这场自作聪明的闹剧,赵诚大发雷霆,上了家法不说,赵诗曼还被罚跪在祠堂思过忏悔月余。 那些伺候她的丫鬟婆子全部遭殃。 当真是自己作孽,还连累他人! 也正因如此,自己身边可用之人被尽数换去。 这才一步步走向绝境。 绝不能让此事重演! 如今她的态度软了下来,低着头对着赵诚见了个礼,语气有些示弱的温柔道:“父亲,是我的错。” 看到这一幕,众人眼里都充满了错愕。 要知道这位主,一向我行我素,刁蛮任性。从来不会道歉!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副反应也打了赵诚一个措手不及。 责备的重话都已经到了嘴边,硬是咽了回去。梗出一句:“既然知错,就自行去祠堂反省反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好好想想。” 本以为这小妮子这回不死也要掉层皮,没想到最后竟然只是反省。 但面子工程还是要做。 周淑梅走上前来,先是温柔的对着赵诗曼说道:“曼儿,刚才是阿娘未明真相,差点伤了你。阿娘给你道歉。” 赵诗曼在心里冷笑了一声,奈何如今还没挑到她的错处,不能一上来就攀咬一家主母。 况且她表面把赵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深得赵诚和老太君的信任。 要想拉她下马,恐怕得费些周折。 不过暂时收拾不了她,恶心她一下也是好的。 得了周氏得道歉,赵诗曼立马毕恭毕敬地喊了一声:“阿娘!” 再抬眼,早已是泪眼婆娑,她委屈极了,哭诉道:“阿娘,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周淑梅抬手为她拭去眼角得泪,语气温柔的回应着:“曼儿,不哭!有阿娘在......” 话未说完。 赵诗曼就一把扑到了周淑梅的怀里,鼻涕和着眼泪还带着脸上花掉的红妆一股脑的擦到了对方的衣襟之上。 周淑梅皱了皱眉,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但依然温柔的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 赵雨柔也紧接着眼噙热泪,我见犹怜,弱弱地唤了一声:“姐姐!你没事,真的是太好了......你不知道,这些天大家都特别担心你。” 这怎么看都是一副母慈子孝,姐妹和睦的场景,毕竟赵诗曼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众人对这副场景早已是司空见惯,都盛传着赵家主母对赵家大姑娘疼爱有加,程度甚至胜过二姑娘。 谣言易传不易破。 如今赵诗曼做得太过,到会被扣上不敬长辈的罪名。得不偿失。 若是换做以前,单就她们这副样子就足以让赵诗曼心软。 只是如今再看,却只觉得虚伪、恶心。 她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嘴上不饶人的说道:“既然妹妹这么担心我,不如和我一起去祠堂?” 赵雨柔当然只是小白花的客套,可没想着真要去受罚。 正被架在那儿犹豫之时,周淑梅拉着赵诗曼的手,对着赵诚说道:“老爷!曼儿如此,都是事出有因。你就成全曼儿吧!” 赵诚招手,将一旁未开口的柳言之喊了过来。 对着赵诗曼说道:“曼儿,今日当着言之的面,你再说一次,你这么做,可还是要退婚?” 屋内的气氛顿时又紧张了起来。 此时,故意将话题引到假死的目的,就是吃定了赵诗曼又要开始为了那姓贺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那算是算盘打错了。 赵诗曼眼巴巴地望着他,又看了看一旁的柳言之,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我不退婚!” 第3章 今日,我可还要去祠堂思过 话音刚落,众人脸上的神情都复杂了起来。 屋子里到处都在窃窃私语。 “大小姐,这是想通了?” “谁知道是不是心里憋着坏呢?” “难道是当着新姑爷的面,不好发作?” “想什么呢?那是大小姐的做派吗?我感觉她是要想着法子给姑爷难堪呢!” “你说,小姐还会去找贺少爷吗?” “不会是想给姑爷一顶帽子吧?” ...... 此话一出,众人都向柳言之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只有赵诚迅速从惊讶之中回过神来,像是得了什么天王赦令一样,难以置信地又确认了一遍:“你是说,你不会吵着退婚了?” 赵诗曼用力地点了点头。 她突然不哭不闹,如此知书达礼,倒是让旁边的周氏母女脸色难看了些许。 这么多年,这小妮子的张扬无礼难道都是装的? 周淑梅眼里满是疑惑,却在言语动作上不露声色。 她极尽温柔,满是心疼地拍了一下赵诗曼的肩膀。 充满慈爱地说道:“曼儿真是越来越懂事了!只是委屈了你,阿娘心疼……” 说完竟然掩面,擦了擦眼角。 还真是会演戏! 赵诗曼冷眼看着她的发挥,心里毫无波澜。 但在她抬眼的一瞬,立马切换了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嘴上还虚假地安慰道:“阿娘,这么好的亲事,我怎么会委屈呢?看您难过,曼儿才委屈!” 演戏演全套。 说完,赵诗曼还伸手轻轻抚上了她的背。 两母女的感情在外人看来,并没有什么变化。 周淑梅这时拉起了赵诗曼的手,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阴冷,语气似是透着关切和欣慰:“如此,倒是对三家都好。” 这话用得多少有些刻意。 毕竟并没有人将贺家拉扯进来。 而且,如果那贺明轩真有心,她睁眼看到的就应该是他,怎么会有柳言之的事。 他既贪图那点势力牵扯,又担心成了少年鳏夫。既要又要,真真是贪得无厌。 赵诗曼想到这儿,实在是觉得心寒。 强忍着心底的厌恶,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只是衣袖掩盖下的手早已握成了拳。 她看着自己年迈的祖母,又扫视了屋中假模假式的众人,感受着来自这所谓的母亲的虚假的心疼。最后视线落到赵诚期待的眼神里。 “以前是曼儿思虑不全,惹出不少风波。今后我一定痛改前非,不给家里添乱。” 赵诗曼说这话时,倒是有七八分的真诚。 毕竟不能因为有几只臭虫,连家都不要了吧。 至于今后这个家谁来掌,那就另当别论了。 而反应过来的赵雨柔,脸上的不悦立马退了下来。 如此这般,就没有人跟她抢贺明轩了。 她少有的发自内心的欣喜,嘴角上扬,静静看戏。 赵诚先是白了周淑梅一眼,生怕她那话引出什么突然的祸端。 直到听到赵诗曼的回话,心里的石头才落了地。 接着他转头对着一对新人,眉开眼笑,心情舒展地说道:“好!既如此,今日这庄婚事也算是礼成了!” “等等!” 此时一直未开口的柳言之突然站了出来,稍显局促地看了一眼赵诗曼,然后对着赵诚拱了拱手。 “言之,可有什么要说的?”赵诚狐疑地看向柳言之。 “赵世伯,今日之事匆忙,就此礼成,于曼儿而言,怕是不妥。不如良辰再择,周全礼数,如何?” 柳言之说这话时看起来有点忐忑,手不停地摩梭着衣袖。 “不可!” 还未等赵诗曼开口,赵诚已是第一个反对。 然后他语重心长地说:“此事虽办得急,但也是敬禀神明,祭过祖宗的。更何况...街坊四邻,无不知今日是赵柳两家的喜事。如今,已是落子棋盘,哪有重开之理?” 说到此处,赵诚心里的大石头又压了上来,他顿了顿,随即问道:“莫不是你不愿意?” 柳言之慌忙摆手,有些无措。 “赵世伯,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怕今日之事过于唐突......” 此时,众人齐刷刷地看向赵诗曼。 似乎都在等着她上房揭瓦,暴力泄愤。 只可惜眼巴巴的,啥也没等到。 相反,赵诗曼一反常态的向着柳言之,语气平和,略显温柔地说道:“言之,既已是良辰吉日,佳礼落成,又何需再择一日?” 下人们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纷纷猜测这一趟小姐真的转性了。 柳言之皱着眉头,满脸写着愧疚,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只怕你真受了委屈。” 这时一旁的赵雨柔接过话来,对柳言之说道:“你既是知道委屈了姐姐,就当在今后想想如何弥补。” 虽然赵雨柔说这话含有私心,但所表之意倒是甚合赵诗曼的心意。 于是,她也就赶着这个话茬,顺坡下驴,点了点头,说道:“妹妹说得在理!” 说完,她回头笑意盈盈地看着柳言之,眸光清澈明媚,美不胜收。 赵诗曼是泰仪闻名的美人胚子。 若不是她早有婚约,又为人跋扈嚣张,目中无人,及笄三年,恐怕这城中贵胄,能把赵家提亲的门槛踏破。 怎奈何赵诗曼满心满眼只能看到那渣男。 柳言之一时之间看得有些出神。 转念却是她笑容灿烂,与那贺明轩赏花望月,出双入对的场景。 他原本明亮的双眸不禁沉了下来。 眼神疏离,语气平和,客客气气地说道:“那是自然!”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赵诚甚是开怀,吩咐道:“天色不早了,都早点回去休息吧!” 语罢,赵诚便亲自扶着老太君准备往门外走去。 赵诗曼连忙叫住了他。 “父亲,今日我可还要去祠堂思过?” 赵诚看了一眼二人身上的喜服,笑着说道:“去祠堂是为了让你悔过。既然已经知错,就不必去了。回房吧!” 赵诗曼望着众人离开的背影,思绪飘飞,良久才回缓过来。 是啊!这新婚喜事,洞房花烛,可不是大过天的事吗? 还罚什么? 上一世真是糊涂,闹得难堪,还给自己找一身罪受。 第4章 贺明轩算什么东西 梧桐苑中,一片沉寂。 丫鬟婆子,下人小厮都退下了。 房中,一盏烛火摇曳。 周氏母女面色凝重,秉烛夜谈。 周淑梅面色铁青,满脸不甘地说道:“这小贱人真是命大!竟然是假死......早知道,给她一剂穿肠烂肚的毒药再补她两刀,干净利索。” 赵雨柔也是眉头紧锁,顺着抱怨道:“她胡闹这么一通,最后可是连个惩罚都没有。” 她越想越气,也顾不得自己孤心经营的温婉才女形象。 眼里闪着火光,恶狠狠地说道:“她是新婚燕尔,得父亲体恤。那些知情的丫鬟婆子可一个也不能放过。特别是那秦嬷嬷......” 周淑梅眼里闪过一丝狠厉,似笑非笑地说道:“姜若仪那贱人死了还留着这么个老东西。正愁挑不到她错处,如今倒也是个机会。” “那柳家小子,倒也是个麻烦。”周淑梅若有所思地盯着赵雨柔。 “柳家那破落户,培养出这么个文弱不堪的穷酸书生,母亲倒也不必介怀。他如今进了赵家,在咱眼皮子底下,谅他也翻不出花来。” 赵雨柔说起柳言之时,眼里充满了轻蔑。 脸上却有着难掩不住的欣喜。 满脸写着:赵家嫡长女又如何?选的夫婿也不过如此。 周淑梅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今日,你情绪外露,过于明显。收敛些,万一露了馅儿,多年筹谋,功亏一篑。” 赵雨柔心里发颤,沉着嗓子问道:“母亲,就非得让轩哥哥与她纠缠不清吗?” 周淑梅被自家女儿一下子问住了。 “如此这般,正好!我就可以光明正大与轩哥哥定亲......” 赵雨柔话还没说完,周淑梅一巴掌甩到了她的脸上。 然后愤怒地说道:“你清醒一点!明轩早晚是你的。可是那贱人背后是定北将军府。我这么多年的经营,让你和明轩与她亲近,为的什么?” 赵雨柔吃痛地捂着脸,脑袋倒是比之前清醒了几分。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母亲,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这小贱人平日里对明轩死缠烂打,今日又一反常态,定有蹊跷。” “她一定是在赌气,醒来守在棺前的不是轩哥哥。只要轩哥哥出现,哄哄她,也许就好了......” 赵雨柔有些不太开心地分析道。 这时周淑梅的眼睛倒是亮了:“这样,柔儿,你回去给明轩修书一封。正好过些时日便是你的笄礼了,也有个由头。” 赵雨柔心里再不愿让他二人接近,也只好勉强应承下来。 西苑厢房。 在赵诗曼醒后,下人们麻利的布置好了新房。 如今这屋子里,红烛成对,人影成双。 屋外剪影,看起来好生浪漫。 只是屋里的人却有些拘谨尴尬。 这个时候的柳言之看着倒是初出茅庐,略显青涩。 他与赵诗曼保持着约莫一丈的距离,身体姿势比较僵硬,似乎不知道怎么摆才好。 时不时抬眼看一看,等到二人视线交会时,又迅速移开。 这行为竟莫名有些可爱。 上一世,这个时候,因为闹得太难看,最终一个宿在书房,一个跪在祠堂。 如今,随着房门关闭,热闹散去,孤男寡女。 柳言之那一副怯生生的样子完全变了。 他正襟危坐,打量着眼前的新娘,幽幽开口道:“赵小姐似乎和传闻中不太一样。” 要不是醒来就见到他黑白性格切换自如,前世也了解过他从山野村夫到一代权相的杀伐果决,面对这样一个他,可能心里还会有点发慌。 可一想到他在自己死前的苦苦哀求,痛苦绝望。 莫名的信任与心疼就在赵诗曼心里生了根。 但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到他到底为何对自己情根深种。 按理说,前世记忆里也没给过他好脸色,怎么就发展到殉情了? 困惑如麻,交织心底。 剪不断,理还乱。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论何时,柳言之可信。 她神情复杂地看着眼前之人,久久才回了一句:“噢?传闻中的我是怎样的?” 她怎会不清楚外界是怎样评价她的。 无非就是无才无德更无理,刁蛮泼辣不要脸。 虽然都不是些正经好词,但她倒是想听听柳言之了解她多少。 柳言之目光如炬,紧紧盯着赵诗曼,似要把对方看穿。 随后开口问道:“你为何突然又愿意了?” 赵诗曼被柳言之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有些发懵,皱着眉头,薄唇轻启:“什么?” “你不是心仪贺明轩吗?为了他,你不惜自伤,如今又违背自己的心意嫁与我,究竟想做什么?” 柳言之一连几问,有些盛气凌人,可眼神却在闪躲。 他期待答案,却又害怕这答案。 加快的心跳节拍已经将他表面的云淡风轻出卖。 等待的间隙,时间被拉得老长。 赵诗曼原以为他在纠结她声名远扬的性格,没想到最后介意的是沾青戴绿。 她的这些往事倒也是不难打听,怕是整个泰仪城都传遍了。 搁谁也有道坎吧! 她深吸一口气,态度真诚地对他说道:“贺明轩算什么东西!” 柳言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眼底尽是疑惑。 赵诗曼接着倒了一杯茶,递到柳言之手里,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你我婚约本是双方祖父定下的......” 话到此处,柳言之的心也随着提到了嗓子眼,拇指和食指不自觉地摩挲着。 “我此番经历生死徘徊。想明白了许多事。如今,你在我眼里,便是这世上最好的。任何人都比不过!” 话音刚落,柳言之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脑袋里面始终盘旋着刚才赵诗曼说的话。 饶是内心如此激荡,他仍是面不改色。 因为他压根不相信一个人能这么快就移情别恋。 赵诗曼说完,索性将自己的那些外界传闻也和盘托出。 随后直截了当地问道:“所以,柳公子,这样一个我,你还想娶吗?” 心里无数个“想”都在无声回应着,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有些冰冷: “无关于此!完成这门亲事,是我祖父的遗愿。” 所以是因为那一纸承诺,柳言之就搭了自己的一辈子? 这还真是二十四孝头一份。 第5章 三郎仁义可见 赵诗曼也不纠结他的爱与不爱。 若是他的回答情比金坚,倒让她更加愧疚。 他就像她沉溺之时抓到的绳子,拖着她上岸。 她虽心怀感激,却也总想着一辈子欠着他的情。 人情债,最是难赎。 更何况一个人赤裸裸的真心。 所以,在听到坚持履约不过是完成柳公遗愿之时,她倒是舒了一口气。 她是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注定是要双手染血的。 那种至纯至洁的情爱,她也不敢贪恋。 她对他的愧疚与感激,可以通过任何方式弥补。 可独独是那千疮百孔的心,她想藏起来。 如此这般,他当不会奢望她以情还情。 她脸上挂着浅笑,淡淡地回道:“三郎仁义可见,柳家门风果然高洁。” 柳言之上有两位兄长,都因病早夭。 所以,人人称他为柳三郎。 听着赵诗曼不咸不淡的夸赞,柳言之心里是欢喜的。 可他脸上总一副冷冷地样子,说话的语气却多了几分生气: “柳家如今势微,我本想先考取功名,再正式来赵家提亲。怎料一拖再拖。你可怪我?” 柳言之认真地看着赵诗曼,眼神深邃,意味深长。但言辞却十分诚恳。 外界看来,柳家如今确实家道中落,穷困潦倒。 不然也不会趁着这冥婚的由头,让家里唯一的男丁入赘赵家。 但赵诗曼不以为然。 她知道他的手段,了解他的才华。 即使如今他屈居于此,早晚也是要有另一番天地的。 他这样一个前途大好的青年,就因为一个承诺被卷进赵家的泥潭。她多少还是有点于心不忍。 她思索良久,随后抿了一口茶,语气平缓地又说道:“你思虑深远,这些小事也是不打紧的。” 面对赵诗曼,柳言之的心绪时常起伏,对她说的话总是思索一遍又一遍。 而后又在心里暗暗叹气,默默感叹她的不在意。 是啊!这桩婚姻于她而言,不过是小事。 她心心念念的从来都只是那贺家表哥,又何曾会将那关注分一点到他柳言之身上呢? 虽然他对这些回答早就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又加上自己添油加醋的理解,还是会有一点失落。 他语气慵懒,故作轻松地说道:“你能理解就再好不过了。” 赵诗曼看着眼前柳言之的样子,又想到二人前世的结局,不免伤感。 她语气从平缓变得严肃且认真:“柳言之,赵家并非风平浪静的一滩水。留在这里,你可想好了?” 柳言之转过身来,亦是无比认真地看着赵诗曼的脸,回答道:“君子重诺,一字千金。” “即使是龙潭虎穴,你也要闯?”赵诗曼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柳言之倏地换了个微笑:“非闯不可!” “非闯不可”四个字直接撞进了赵诗曼的心里。 他柳言之向来扮猪吃老虎,又岂是怕事之人。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说道:“好!” 然后又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并不想强人所难。若非你自愿,你我就此一别两宽,桥归桥,路归路......” 柳言之突然凑近了些,眸光清澈,满眼期待地问道:“倘若我是自愿来的呢?” 赵诗曼目光沉了沉:“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冥婚的由头,原是我对不住你。他日你若反悔,只管告诉我。一纸和离,两不相欠。今日不早了,早些歇下吧!” 柳言之看了看房间的陈设,尴尬地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赵诗曼这才反应过来,这屋里只有一张床。 可是这洞房花烛,总不能翻脸不认人赶他走吧。 扫视了一圈,角落里倒是还有一张孤零零的木榻。 可这怎么开口好呢? 她这些小动作早已被他尽收眼底。 正当她眼珠子提溜转,酝酿好情绪准备开口之时,柳言之微微欠身,率先说道:“你大病初愈,且好生休养。我宿在这木榻即可。” 赵诗曼内心舒了一口气,点头说道:“好!就依你。” 夜深,寂静。房中只剩那红烛摇曳。 突然一颗石子从窗外飞了进来,精准砸在木榻一脚。 柳言之缓缓睁开眼,看了一眼熟睡的赵诗曼,随后陇上外衣,坐了起来。 而后,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影子从房梁上跳了下来,他身法灵活,闪进了房间。正对着柳言之就跪了下来:“公子!” 柳言之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公子不必担心,方才赵姑娘喝的茶里我加了几滴安神汤。这会儿她醒不过来。” 柳言之先是白了这自作主张的影卫一眼,紧接着叹了口气,神情严肃的问道:“流觞,事情办得如何?” “都按您的意思放的消息,不日就能传回京师。”流觞如实回禀着自己的战绩。 然后抬头看了一眼一旁的柳言之,又扫了一眼熟睡的赵诗曼,欲言又止地又补充道:“恕属下多嘴,这边公子打算如何解决?” 来赵家之前,柳言之也没料想过这赵家小姐会“死而复生”。 显然早已是做好了当一个鳏夫的打算。 可如今,她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不仅与传闻中粗鄙嚣张,蛮不讲理的形象大相径庭。 还不哭不闹,知书明理。 街头巷尾对她的传言,看来也是不可尽信。 她一个富商千金,名门之后,竟然恶名远扬。 一醒来,还要面对那所谓亲人的误解与诋毁。 甚至,那架势恨不得将她除之而后快。 看来她在自家的日子也不如传闻中那么好过。 想起今天赵诗曼的几番提醒,他微微蹙眉,然后平静地说道:“无妨,按原计划执行。” 流觞面无表情,语气淡然:“是!公子,可还有别的吩咐?” “盯紧梧桐苑!”柳言之若有所思地说道:“周氏母女有何异动,随时来报!” 流觞汗颜,想他堂堂第一影卫,学了一身杀伐的本事,如今都快活成情报员了。 不是在收集信息就是在散播信息。 不过影卫第一职责就是护住主人安全,其次是绝对听从主人的命令。如今这般当然是主人开心就好。 第6章 我为主,你为奴 翌日清晨,天色尚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丫鬟婆子们惊慌失措的呼喊,打破了原有的静谧。 赵诗曼从梦魇中惊醒,赵雨柔那狰狞的嘴脸,凶狠地一刀一刀往她脸上扎的情景挥之不去。 她扶着胀痛的脑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转头看见柳言之已经和衣坐了起来。 院子里十分嘈杂,听这架势,像是在抓人。 突然秦嬷嬷的怒骂声传了过来:“狗奴才,我是将军府的老人,先夫人留下来照顾大娘子的,你胆敢动我?” “秦嬷嬷,夫人请你梧桐苑走一趟。我也是听命行事,你又何必为难我。”王管事毫不客气的回道。 “这就是周氏请人的态度?” 秦嬷嬷说话掷地有声,语气中充斥着质问。 王管事仗着周氏撑腰,气焰越发嚣张,冷哼一声,说道:“捆了,带走!” 说完便是一阵推搡。 院子里面哭声震天。 赵诗曼连忙披上外衣,开门走了出来。 大声呵斥道:“站住!” 眼前一片狼藉,几个伺候的小丫头双手被捆,都哭红了眼。 秦嬷嬷倒是站得笔直,只是原本齐整的发髻也松散了下来。 看到她出来,被绑的几人没有一丝的欣喜,反而面色更加凝重了。 确实,按她以往的做事风格,一心是向着周氏的。 那些丫鬟婆子犯错,便是给了周氏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料想她不会帮她们多说一句话。 王管事闻声,敷衍地行了个礼:“小姐,姑爷!” 说完,大手一挥,就要小厮们押着几人离开。 昨夜里,王管事拿着火把叫嚣着要烧自己的仇,赵诗曼还记着。 仔细想想,他仗着是周氏的远房亲戚,在这府上一向嚣张,没个收敛。 油水没少捞,龌龊事没少做。 满脸横肉生凶相,对着其他的下人颐指气使。 俨然一副主人姿态。 当真是没个规矩。 赵诗曼冲将上前,拦在了他面前。 眼神狠厉,出言嘲讽道:“王管事,你好大的排场,敢从我院子里带人走!” 柳言之见那王管事五大三粗,凶神恶煞,赶紧跟了上来,挡在了赵诗曼身前。 赵诗曼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必担心,这才将他拉到了并肩而立的位置。 赵诗曼的反常举动,倒是让王管事始料未及,赶紧将周氏抬了出来。 “小姐,这都是夫人的意思。您这样,我交不了差啊!”王管事面露难色,双手一摊说道。 “你只管放人,剩下的我自会去与阿娘解释!” 此话一出,那些抽泣的小丫头们都停了下来,略显惊讶地看向了自家小姐。 本来还以为今天这差事会完成得比较顺利,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王管事眼里都窝着火,当着赵诗曼的面又不好发作。 只好悻悻然地说道:“小姐,您这样就是在为难我了!我是一个下人,只管完成主子交办的差事。” “怎么?听你这意思,我不是你主子?我院子里的人,我还做不得主了?”赵诗曼一记眼神杀了过来,居高临下的说道。 “小姐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夫人的话都不听了?” “吃错药了?” 几个小厮小声嘀咕着。 这时一条腕粗的鞭子从旁边递了过来。 柳言之侧身,笑得憨态可掬:“需要吗?” 院子里的一干人等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条鞭子她们可再熟悉不过了。 赵诗曼曾用它当着众人的面惩治犯错的下人。 一鞭下去,皮开肉绽。 看到鞭子的瞬间,赵诗曼的表情也凝固了。 在她的记忆里,已经好久没有用过了。 贺明轩说不喜欢她舞鞭弄棍,她便弃了。 他说他喜欢舞文弄墨的才女,她便捡起四书五经。 当初当局者迷,不知他话中深意。 如今想来,真是恶心! 她有些动容地望着柳言之,侧过头来,轻声问道:“你在哪里拿的?” “房间里啊!我看它挂在那里乌黑发亮,纤尘不染,想来是你趁手的。”柳言之低着头,一边抚摸着鞭子,一边回答道。 “你还真是细心周到!”赵诗曼笑着将那鞭子接了过来。 此时院中的一众人等都开始眉头紧锁。 小丫头们眼泪掉得更凶了。 王管事无奈地连忙摆手:“小姐说笑了!您自然可以做主。只是......” “既然如此,你还不走?要我留你用早膳吗?”赵诗曼端详着手里的鞭子,淡淡地说道。 她哪里听不出他的言外之意,不过是想她跟他走一趟好交差。 可他一个周氏的狗腿子,凭什么! 办不成差事,自己回去领罚就好了。 还敢在这里唧唧歪歪的。 赵诗曼脸色越发沉了。 王管事见不能硬来,也只好作罢。 陪笑道:“不敢不敢!我们这就走。” 随后摆了一个手势,气鼓鼓地准备带着一众小厮离开。 赵诗曼仔细扫视了一圈院子里的丫鬟们,都是负责洒扫的,全然不见自己的贴身丫头。 她抡起鞭子,重重一击,精准落到王管事的小腿上。 “等等!” 王管事龇牙咧嘴的捂住伤口,面容狰狞,眼角挂着疼痛而起的泪花,不服气地问道:“小姐,还有何事?” “怎么不见碧珠?”赵诗曼冷冷地问道。 “有几日没瞧见她了,一定是他滥用私刑,把她关起来了!”秦嬷嬷指着王管事,气愤地说道。 赵诗曼摩挲着手里的鞭子,再一次看向了王管事。 王管事咽了一口口水,解释道:“碧珠那丫头,作为这西苑大丫鬟,连您的生活起居都照顾不好。出了这等事,夫人实在心痛。就将她送到了乡下庄子,去学一学伺候人的本事......” “你撒谎!”秦嬷嬷恶狠狠地盯着王管事。 “院里的人都留意着,这几日并没有看到碧珠的身影。就算去学规矩,也不可能音信全无。一定是你们把她藏起来了。” “老妖婆,你不要在这里血口喷人。我跟小姐说话呢,有什么你插嘴的地儿?” 王管事情绪不耐烦的怼道。 “王管事,注意你的措辞。秦嬷嬷是陪着我母亲从将军府过来的。就算是父亲在,也要敬她三分!” 赵诗曼语气平和的提醒着这恃宠而骄的奴才。 怎料这王管事的气焰依旧嚣张得很:“这可不是那将军府!主次有别,小姐不要糊涂了。” “那你可还记得这里是赵府!”赵诗曼斜了他一眼。 然后轻蔑地说道:“我为主,你为奴。” 第7章 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 赵诗曼挥着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打在地面上。 那清脆的响声,听得人心发颤。 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字地说道:“你说阿娘把碧珠送到乡下去了?” 王管事也不怵,例行公事地回道:“是!” “是你去操办的?” “是!” 赵诗曼有种不好的预感。 上一世,秦嬷嬷被送到那里都沦落到客死乡下,草席裹尸的结局。 这碧珠还是个小丫头,到了那里,不知道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她盯着眼前目中无人,作威作福的王管事,心下已有了算计。 一抹杀意升起,表面仍不动声色地说道:“好!我知道了。” 待王管事一瘸一拐地带着一众小厮走后,赵诗曼亲自上前去帮那些小丫头们解了绳子。 大家眼神里充满着打量和难以置信。 在重获自由之后,几人更是齐刷刷地跪了下来。 哆哆嗦嗦地说道:“小姐,我们错了!” 赵诗曼双手环臂,又好气又好笑。 刚想伸手把她们扶起来,秦嬷嬷整理好发髻,冲过来张开双臂挡在了她们前面:“大娘子,手下留情。” 赵诗曼尴尬地收回手,尽量温柔地说道:“我又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们怕我?” 跪在地上的几人默默抬眼,眼神停留在那条鞭子上,又迅速低下了头。 大家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赵诗曼尴尬的将那鞭子收了起来。 “大娘子,你有什么气都冲我来。她们毕竟年龄小......”秦嬷嬷朝着赵诗曼俯首一躬,无可奈何地说道。 赵诗曼扶着秦嬷嬷站直了身子。 “秦嬷嬷,这西苑的一切事物还有劳你费心。索幸今日你无事,不然我怎么跟我母亲交代。” 秦嬷嬷满脸疑惑地看着眼前之人,有点迟疑地说道:“大娘子,你今日与往常似乎不同!” 赵诗曼笑得温和,说道:“嬷嬷,我还是我!” 秦嬷嬷转头看了一眼一旁看戏的柳言之,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意味深长地说道:“大娘子是真的长大了!” 说完竟然感慨地流下了眼泪。 “嬷嬷,你怎么了?” 赵诗曼一头雾水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好端端的怎么都哭哭啼啼的。 秦嬷嬷赶紧擦了眼泪,欣慰地说道:“我是替小姐高兴。她若能一直陪着你,该多好啊!” 她突然顿了一下,接着说道:“不成,我得去给小姐上炷香......” “好,有劳秦嬷嬷给我母亲问好!” 然后转身对着还跪在地上的几个小丫头说道:“你们也都各自忙去吧!” 得了命令,几个人慌慌忙忙起身。然后一溜烟消失了。 梧桐苑中,饭香阵阵。 周淑梅贴心的给赵诚盛了一碗粥。 刚坐下,王管事就气急败坏地闯了过来。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夫人,西苑真是反了天了......” 待他走到门口,看到的是赵诚一脸严肃的表情。 周淑梅继续夹着菜,头也没抬地呵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王管事立马收了那副嚣张做派,毕恭毕敬地回道:“老爷、夫人!” “怎么回事?”赵诚看了一眼气喘吁吁的王管事,又瞄了一眼他裤腿上的血印,率先发问道。 “呃...老爷,我......” 王管事支支吾吾地,时不时偷瞄一下不语的周淑梅,半天说不出个因果。 “老爷,曼儿胡闹这么一出,定是那些丫鬟婆子照顾得疏忽了。我今日差王管事将她们请过来,立个规矩。免得再出什么纰漏。不知怎的,竟让他伤成这样......” 周淑梅蹙着眉,有些担忧地看着赵诚。转而对王管事说道:“正好老爷在,有什么话你直说。” 王管事深吸一口气,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地开始讲述西苑吃瘪的经历。 当然,他完全把自己包装成了受害者,并将过错全归结于赵诗曼的蛮横。 赵诚听着王管事的描述,无名火噌的就冒了出来。 他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到桌上,气愤道:“这丫头简直无法无天......” 周淑梅赶紧拍了拍赵诚的背,安抚着他的情绪。 “老爷不必动气!想来是我思虑不周,惹得曼儿不快了。” 赵诚有些心疼地看着一旁贤惠温柔的周淑梅。 “你总是这样,默默为她着想!真是委屈你了。” 周淑梅微笑着摇头,语气温和:“为人父母,总是要替孩子打算的!她还小,将来定会明白的。” 赵诚轻叹一口气,满脸欣慰地拉起了周淑梅的手,轻轻拍了几下。 “曼儿的事让你费心了。” 周淑梅闻言,眼眶微红,轻咬着下唇,似是有些委屈地说道:“只要老爷理解,我做这些都是值得的。” 她强忍着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善解人意地又补充道:“秦嬷嬷毕竟是将军府来的,那碧珠又随着曼儿一起长大,她冲动些,我这个做母亲的,也是理解的。” 那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把赵诚迷得五迷三道的。 他不知所措地说道:“快别哭了!待会儿妆花了。” 然后温柔的给她擦拭着那一滴滴的眼泪。 王管事在一旁干站着,腿上火辣辣的疼。 终是忍不住了,发出“嘶”的喘气声。 赵诚瞥了他一眼,摆了摆手,说道:“王管事,你这腿伤还是找个医馆看看吧!” 说完还起身给了他一锭银子。 应该是在弥补他受的这无妄之灾。 只是那银子还未揣到怀里,一道悠扬的女声就传了过来。 “王管事身强体壮,这点小伤哪里用得着去医馆?” 赵诗曼身着一席淡粉色的绣罗裙,裙上点缀着秀雅的茶花图案。外罩的一层轻纱,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扬起。 一支精致的玉簪挽起了她的长发。 她眉如新月,眼含秋水,带着浅笑就走了进来。 柳言之则穿着干净朴素的青色长衫紧随其后。 他衣角处有所磨损,腰间系着简单的布带。 面容清瘦,木簪束发。 看着清贫,但举手投足之间也是识礼大方,流露出世家风范。 二人一前一后进屋,恭敬地向里间吃饭的二人请安。 第8章 原是我下手重了些 赵诗曼大步流星地走到王管事面前,一把夺过赵诚给他的银子。 微笑着揣到自己怀里,有些撒娇似的说道:“父亲,王管事哪里看得上您的这点小恩小惠。” 赵诚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有些责备地说道:“曼儿,你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父亲,我怎么了?”赵诗曼一脸无邪,天真地问道。 “你阿娘为你日夜操劳,不过是想教一教下人规矩,你怎的就在你院子里又吵又闹的?”赵诚直截了当地指责道。 “老爷,算了!孩子还小。”周淑梅拉着正欲发火的赵诚,当起了和事佬。 赵诗曼心里的白眼都快翻上天了,表面依旧和和气气。 “父亲,我和言之来除了请安之外。就是要说这个事情呢!” 赵诗曼一脸诚恳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她对他轻信王管事一点儿也不意外。 毕竟他在这赵府多年,明面上没有什么大的纰漏。 且一直是周氏的得力助手。 反观自己,一直是不受父亲待见的那一个。 赵诚木然地看着她:“你素来娇惯,没个礼数。但我以为秦嬷嬷会教好你。谁曾想,现在这随意伤人的毛病越发严重了,你简直太让我失望了!” 真是可笑! 生而不教,养而不知,把过错都推给一个嬷嬷。 是会找借口的。 赵诗曼冷眼看着自己父亲激动的神情,平静地开口:“既然父亲提到了秦嬷嬷,那敢问她是什么身份?” 赵诚面色一僵:“秦嬷嬷,是你外祖父派过来的教习嬷嬷。” “秦嬷嬷是陪我母亲来的赵府,学的是将军府的规矩。今日王管事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就拿了绳子,准备将人捆了带走,这难道是咱府上的规矩?” 赵诗曼语气平和,妙语连珠。却是字字句句都在戳着赵诚的心窝子。 变相说着他娶妻不贤,驭下不严。 虽然有点指桑骂槐,但效果绝佳。 所有利害关系都在赵诚的脑袋里走了一遍,他思维也清晰了许多。面露尴尬地说道:“秦嬷嬷的规矩自然是极好的。” “既然如此,想来西苑的婢子由她来教也定不会出什么岔子的!对吧,阿娘!” 赵诗曼两眼放着光,期许地盯着一旁不语的周氏。 那眸子中没有任何杂质,询问的声音也是一贯糯糯的,好似还是那个听话的乖女儿。 周淑梅一脸慈爱地看着眼前之人,温和地回道:“那是自然!” “好!那还有劳王管事去乡下庄子把碧珠接回来!想来秦嬷嬷定是能把她教习好的。” 赵诗曼似笑非笑地盯着王管事,眼里像是藏着一把尖刀,让人不寒而栗。 王管事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只能在那里尴尬地杵着。 毕竟这碧珠是周淑梅亲自下令送走的,她也不想就这样驳了自己的面子。 遂开口:“曼儿,秦嬷嬷的规矩是毋庸置疑的。可碧珠这丫头实在是不堪大用。阿娘也是念在你俩从小到大的情分,才送她去学学伺候人的规矩,待到学成......” “阿娘!” 赵诗曼拉着周淑梅的手,撒娇地说道:“我都习惯碧珠照顾我了......” “可是......” 好不容易送走的小婢子,就这么把她接回来了? 周淑梅有些不情愿。 奈何自己一贯经营着纵容大姑娘的形象。 这么多人看着,她又如此开口了,不松口岂不坏事? 思来想去,她还是同意立马将碧珠接回来。 心下又是另一番算计,满脸担忧与心疼地看着赵诗曼。 “曼儿,阿娘实在担心你!就算碧珠伺候着习惯了,阿娘还是想给你再寻个好的。此番可莫要推辞了......” 送婢女来? 左右不过是想多个近身的眼线。 也好! 有些消息多个人,传起来也方便。 赵诗曼满脸欣喜地应下了。 王管事听到要自己去迎那婢女,心里很不是滋味。 眼看着自己吃了一鞭,还没个公道。 如今这家又上演着其乐融融,实在憋屈得紧。 他直接坐到地上,捂着自己受伤的小腿。 “唉哟”地叫了起来。 一边叫一边抱怨道:“小姐这一鞭打得太狠了些,去那乡下的路又颇为颠簸。恐怕是不能立马去办这差事了。” “王管事这是走不了路了?” 赵诗曼冷冷地盯着他,语气却装得似是含有一丝内疚。 王管事呼痛的声音变得更大了些,坚定地回道:“走不了了。” 赵诗曼也不急,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蹲了下来,双手托着茶托递到他的面前。 “原是我下手重了些。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她语气真诚,笑面如花。 王管事有些迟疑的伸手,在刚碰到茶托之时,“砰”的一声,瓷片乱飞。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滚烫的开水精准地倒在他的伤口处,飞起的瓷片在他裸露的皮肤上划出几道细小的口子。 “哎呀,手滑了!”赵诗曼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突如其来的一出让在场众人都懵了。 柳言之赶紧将她拉了起来,关心她有没有受伤。 一边看一边心疼地说道:“都红了,快拿些烫伤膏来!” 赵诗曼双手白皙,细腻光滑,哪有一点烫伤的样子。 她盯着柳言之紧张的神情,看他不动声色地给自己使了一个眼色,配合地演了起来。 “都是我不小心!”她语气委屈极了,像只受伤的小鸟。 然而内心却努力憋着笑,缓缓将自己的手缩了回来,耷拉着说了一句:“没事!” 王管事此时的伤口又红又肿,边缘还起了些小水泡。 疼痛的眼泪在眼里打转,吆喝的声音更上一层楼。 他一手指着赵诗曼,一手在伤口上扇着。咬着后槽牙说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赵诚没想到她会当众行凶,瞪着眼说道:“如今你是言之新妇,怎么还能这般我行我素?” 柳言之本想在一旁当个看客,突然点名,让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曼儿这般真性情,难能可贵!” 柳言之礼貌地回了一句,盯着赵诗曼,眼里像是含了繁花盛景。 赵诚竟一时语塞。 第9章 那你去死吧 王管事哪里肯吃这哑巴亏,不依不饶地说道:“我哪里得罪了你?你非要这么对我!” 说着说着竟然大吼大叫起来:“大家都来看看,欺负老实人了......” 好一副泼皮无赖的形象! 吵得大家耳朵生疼。 眼看着围观的下人越来越多,赵诚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住口!你有病就去医馆,在这里哭闹个什么劲?” “老爷,刚才您都看到了,您要为我主持公道啊......” 王管事不管不顾地在地上撒泼。 “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子!” 眼看着赵诚脸色不悦,周淑梅出言制止道。 “小姐教训你,你就受着。你一个下人,不要摆不清自己的位置!” 王管事正在气头上,心里的火山临近喷发的边缘。全然听不得别人的暗示。 还在无休无止地闹。 赵诗曼清了清嗓子,嘲讽道:“这王管事来西苑可是好大的排场。捆着人押着就要带走。哪里还有个下人样?现在不过让他去跑一趟差事,就在这里推三阻四,依我看这管事还是换个身强体壮、腿脚利索的人来当比较好!” 王管事不服气地继续呛声道:“抓人总归不是温柔的活,小姐故意夸大其词污蔑我,如今又在这里要卸我的职,是要置我于死地呀,我不活了......” 赵诗曼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指着一旁的柱子说道:“那你去死吧!这差事你不跑,自然有人愿意......” 屋里众人脸上都挂满了黑线。 周淑梅满脸写着担忧,心下却对赵诗曼这副泼辣样子极为满意。 眼看着赵诚在烦闷与愤怒的边缘,她善解人意地宽慰着自家老爷:“老爷,消消气。曼儿这般也是事出有因,就不要再深究了。” “都是你惯的!哪里还有个样子?”赵诚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王管事就下去歇着吧!到时候随便差个人去把那丫头迎回来便是。”赵诚揉了揉被王管事吵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我不同意。人是他送走的,自然该由他接回来!”赵诗曼毫不退让。 “你不要忘了她是为什么被送走的!”赵诚严肃地提醒着她。 赵诗曼早有准备,不卑不亢地挺直了身板:“自然我也会去。” 话说到这份上,再不松口也是不礼貌了。 可一看事情就要尘埃落定了,那王管事又嚎了起来。 这回更疯,一边叫唤,一边双手一拳一拳地捶打着地面。 “我真是命苦啊......” 赵诗曼被他念得烦了,声音如同索命的无常:“我能让你更苦。” 这神态语气全然不像一个十几岁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能做出来的。 屋里众人都止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只是一瞬,那种感觉便消失了。 见赵诚还不拍板,她又接着说道:“算日子,将军府的人快到泰仪了吧......” 赵诚心下一沉,喃喃自语道:“消息从泰仪到北疆,理想状态下,快马加鞭,也要三日。“死讯”已传出五日有余,想必这几日是该有人来了。” 眼见着情况不对,周淑梅立马厉声呵斥着耍浑的王管事:“狗奴才,我叫你去西苑‘请’人,你什么态度?如今还敢跟小姐强词夺理。她提点你是你的福气,别不识好歹。” 她故意将那‘请’字说得更重,再一次提点着他。 将军府都搬出来了,他哪里还敢叫嚣。 立马心领神会,夹起尾巴做人,有些不甘心地低头认错:“小姐,我立马备车,去把碧珠接回来。” 赵诚看着这一地狼藉,质问道:“这下你满意了吧!” 周淑梅温和地拉着赵诚:“好了!别给孩子吓着了。” 赵诗曼笑得灿烂:“满意!” 说完还不忘忍着恶心给周氏撒娇:“还是阿娘对我最好了!” 好端端的一顿饭,就这么被嚯嚯了心情,全然没了胃口。 周淑梅依然维持着自己的慈母人设。 此一战,获全胜。 颠簸大半日,马车终于弯弯绕绕来到了这茗香山庄。 庄子看着倒是典雅气派,但处于深山,位置偏僻了些。 因山路难行,又人烟罕至。 赵家忙碌,也很少过来。 所以这里主事的一家过得也算逍遥自在。 主事的当家人姓钱,少年时嗜酒好赌,被人打断了一条腿。落下了瘸腿的毛病,人称钱瘸子。 后得了机遇,领了这看护宅院的差事,倒也算得上勤勤恳恳。 他的妻子蔡氏,是个地地道道的农家女。 常年劳作,又营养不良,长得十分面黄肌瘦,仿佛风大一点,都能吹走。 不过,她力气很大。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定不是她的对手。 二人还有个儿子,据说长得很是清秀斯文。可惜小时候摔坏了脑袋,是个傻子。如今已是成年。 这配置,就算放到人声鼎沸之地,想要讨个媳妇儿,也是难如登天。 更莫说在这深山里头。 前一世,秦嬷嬷被送过来,被逼着做各种粗活累活,不久就抑郁离世。 如今碧珠又会是怎样的惨烈结局? 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无休无止地伺候这一家子? 更不敢想的是,这么一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那一家子会不会对她动歪心思? 赵诗曼越想越心慌,下马车看到外面的大门开着,一刻也不敢停留地往里冲。 “小姐,您慢点!” 王管事一瘸一拐地在后面追着。 很快就被甩了老远。 前院看着青砖黛瓦,一尘不染。 中间一条宽敞的石板路,青石铺设整齐。 院子边角的花圃被打理得很好,不过已经没有种花了。取而代之的是萝卜、白菜等当季蔬菜。 也别有一番生机。 走进前院厅堂之内,陈设也是整齐雅致的。 想来这主事一家也是尽职尽责的讲究人。 看到这儿,赵诗曼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只是再往里走,这鸡飞狗跳的环境却给了她重重一击。 后院几只鸡正跑得欢腾,追赶着院子里的鸭子,兴奋之余,便随地留下养料。 院子的角落用草棚搭了一间屋子,似是鸡鸭的住所。 眼看着院子里一片狼藉,没有下脚之地。 正愁着,一个尖酸刻薄的女声传了过来。 第10章 别怕 “小贱人,让你嫁给我儿子那是抬举你。你以为主家把你扔到这深山老林里,你还有回去的一天?” 这声音分明来自那粗俗的蔡氏。 前院里的都是假象,后院才是这家人的真面目。 只可惜赵家每次来几乎都只在前院。 她们摸清了这规律,便越发的放肆起来。 这时一个青涩的女声抽泣着回道:“夫人只说让我来学学规矩,学成便可回府的。” 听着便是受了极大的委屈。 蔡氏冷哼一声,脸红脖子粗地 接着输出:“做你的春秋大梦!那大小姐已经死了,府上谁还会记得你?” 突然语气又软了下来:“你就听婶一句劝,好好过活。你也看到了,如今这院子还不是谁主事谁说了算。只要你与我家辉哥儿成亲,这里早晚是你的。” “好欸,娶媳妇儿......” 一个成年男子天真迟钝的声音响起。 蔡氏又接着说道:“这是多少人羡慕的福气。不比你一生为奴为婢强?” 碧珠咬死不松口,虽然有些颤巍巍,但依旧很坚定地说道:“我就是个丫鬟命。这福气消受不来。” “你跟她废什么话?再丢到鸡棚里饿几天就老实了。” 钱瘸子用他沙哑的声音冷漠地说道。 那蔡氏也失去了耐心,呸了一声,呵斥道:“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 还真是威逼利诱,软硬兼施。 赵诗曼循着声音轻手轻脚地往那边走去。 在台阶下时,那家的傻儿子钱辉摇头晃脑地跑了出来。 在看到赵诗曼时,竟然愣住了,傻傻地站着:“好...好......” 听到自己儿子的动静,钱瘸子跛着脚就往外走来,嘴里不耐烦地吼道:“谁呀!” 在看到赵诗曼的瞬间,他两眼直溜溜的,放着猥琐的光。嘴里不干不净地说着:“哟,又来了个美人儿。这身段,这长相......” 感觉到不对,蔡氏提着碧珠的衣领就往外拖。 她一手拎着碧珠,一手指着赵诗曼骂道:“哪里来的狐狸精?” 赵诗曼从未来过这庄子,她不认识也不奇怪。 被拉住衣领的碧珠艰难地抬起头,只是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声音有些发抖:“小...小...小姐?” 蔡氏抓住碧珠的手下意识松了开来。 钱瘸子的脸上也写满了错愕,随即又定下神来:“胡说八道!大小姐已经死了,府上王管事亲自送你来的,还敢在这儿危言耸听?” 见到这副场景,显然这家人还不知道城中之事。 赵诗曼突然眼神冷冽,眸光透着利剑,阴森森地说道:“好冷啊...碧珠...碧珠......” 碧珠连忙跪了下来,磕着头,哭着说道:“小姐,带我走吧!这个鬼地方,我一秒也不想待了。” 她头发上还混着少许的稻草渣和鸡毛,一身碧绿的衣裙也沾满了污垢。 双眼通红还有些发肿,哭声凄凄,好生悲凉。 这一幕把蔡氏和钱瘸子看得一愣一愣的。 蔡氏一时发懵,愣在原地:“鬼?” “死婆子,哪里来的鬼?影子还在地上,这分明是人。” 钱瘸子坚信赵家大小姐已死,对眼前之人明显是不敬也不信的。 “敢闯我的庄子,就要付出代价......” 钱瘸子眯缝着眼,色眯眯地盯着眼前这谪仙般的美人。 简直是色心比天大。 他从屋檐下抄起一根棍子吼道:“既然来了这山中,那就让老子好好享受享受。老婆子,动手!” 语罢,就这么直直地冲了过来。 碧珠哭得梨花带雨,虽然力量微小,还是在此时抱住了那蔡氏的腿,大声喊道:“小姐,你走吧!” 蔡氏嫌弃地啐了一口,又挪了挪腿,自顾自地说道:“小贱人,还有点力。” 眼看着钱瘸子一跛一跛地举着棍子靠了过来。 赵诗曼不紧不慢地取出了趁手的鞭子,直指钱瘸子的废腿打去。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钱瘸子就捂着腿痛苦地坐在了地上。 蔡氏奋力甩开碧珠,导致她一头撞在旁边的柱子上,昏死了过去。 蔡氏则焦急地跑到钱瘸子面前:“当家的!” 赵诗曼看着钱瘸子那脸,就觉得恶心。 再想到他的眼神,更是作呕。 她扬着鞭子,朝他的身上不由分说的又打了一鞭。 这一鞭也殃及了一旁的蔡氏。 当她再次出鞭的时候,钱瘸子找准了时机,一把拉住了鞭尾。 赵诗曼用尽全力也拉不回来 长鞭被绷得笔直。 这时蔡氏拉着鞭子站了起来,想趁机挟制。 见力量上自己处于弱势,赵诗曼突然脱力,用力的二人顺势后仰,摔了个重重的屁股蹲。 钱瘸子捡起鞭子,恶狠狠地盯着赵诗曼:“臭婊子!” 随后挥着它重重打了过来。 赵诗曼从小就喜欢舞鞭子,虽未得师父指点,却也练得身法灵活。 她躲闪起来,快而准。 反而,这钱瘸子从未用过鞭,准度不够,力度不行。 不是误伤身后的蔡氏就是打得院子里鸡鸭乱飞。 鸡鸣鸭讲人叫唤,现场混乱不堪。 正当那钱瘸子打得双目猩红之时,王管事以及府上的小厮才姗姗来迟。 “钱瘸子,住手!” 王管事一声大呵,一瘸一拐的走到赵诗曼身边。 看清楚来人之后,钱瘸子立马切换了一副狗腿样。 眼睛还是恶狠狠地盯着赵诗曼,对着王管事摆了摆手势,咬牙切齿地说道:“王管事,你快闪开。今日我非教训教训这小妮子。” 王管事同情的看着钱瘸子口出狂言,一抬手,后面的小厮就围了过去,直接将这一家子押了起来。 钱瘸子一脸的不敢置信。 “小姐,人已经押起来了,您看怎么处置?” 王管事毕恭毕敬站在一旁。 赵诗曼先去检查了一下碧珠的情况。 她手上有勒痕,身上有许多指甲印,皮肤上到处可见大大小小的红痕,很明显是被人棍棒加身给打的。 如今她虽然昏睡了过去,身子却还一直蜷缩着,发出无意识地颤抖。 赵诗曼将她抱在怀里,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轻声安慰着:“别怕...别怕......” 第11章 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碧珠如今的无助与可怜深深刺激着她,更是让她想起了前生那段水牢的日子。 她也曾这样为人鱼肉,无助的瑟缩。 当时的恨与愤怒侵占着她的思维,连同此时对碧珠的共情一起爆发。 她额头的青筋暴起,脸色像即将暴雨的乌云。 手指捏的咔咔作响,指节也因为用力而泛白。 猛然回头,死死盯着那两张令人讨厌的脸。 咬着牙,愤怒地说道:“把他们给我绑起来!” 蔡氏不停地哭求着:“小姐,我们知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们一马吧......” 钱瘸子也在一旁附和着,这卑躬屈膝的形象和刚才的趾高气扬大相径庭。 奈何赵诗曼这姑奶奶正在气头上,这怒火哪是三言两语能平息的? 她提着鞭子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你们何曾放过碧珠一马?” 她语气森森,大声质问道。 后不由分说,一鞭一鞭地发泄着自己的愤怒。 几鞭下去,二人的衣物早已被鲜血浸染,紧紧贴在身上。 那哭喊声响彻整个院子。 他们狠命地朝赵诗曼磕着头,反复说着:“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赵诗曼冷笑一声,挖苦道:“怎么?刚才出言不逊的时候,不是挺横的吗?” “小姐,我们真的知错了......” 他们的哭喊声越来越长,像是受了好大的冤枉。 赵诗曼冷冷地看着他们,声音中没有一丝感情:“刚才的几鞭是我替碧珠打的。接下来,该算算你们对我言辞不敬的罪了!” 老两口此时面面相觑,除了哆嗦着身体求情之外,实在做不了别的。 看着好生可怜。 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赵诗曼白了他们一眼,眼神逐渐移到他们那惯会乱吠的嘴上。 “我也不是不好说话,只要你们互相打对方几巴掌,我也就消气了。” 听懂暗示的小厮赶紧将二人的手解放出来。 二人被押着被迫面对面跪着,脸上都露出了强烈的不甘。 半晌还一动不动的。 “怎么?不会?”赵诗曼语气中满是不容置喙。 再不动手,怕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蔡氏率先有了行动,不情不愿地伸手,蜻蜓点水地在钱瘸子脸上拂过,一点声响也没有。 赵诗曼撅着嘴,不满意地阴阳道:“就这?看来还是舍不得啊!那就换个人来......” 语罢,旁边的小厮都开始摩拳擦掌起来。 蔡氏没有办法,战战兢兢地看着钱瘸子,嘴里叨叨着:“当家的,对不起......” 然后抡起巴掌,“咻”地甩了过去。 随着一声闷哼,钱瘸子一个趔趄摔到了地上。 他难以置信地捂着脸,骂骂咧咧地说道:“死婆子!” 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甩了过去。 清脆的掌掴声在厅堂里面回荡。 二人谁也不让谁的你来我往,直到嘴角被打出血为止。 赵诗曼幽幽开口:“好了!够了。” 二人都打得脱力了,听到这一声饶恕,整个身子都软了下来。 只是一瞬,另一把利剑又悬在了头顶。 “王管事,这两个人嘴巴太臭了,给我倒点水给他们洗洗。” 赵诗曼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眼看着两碗冒着热气的辣椒水被端了过来。 小厮们正要给他们灌的时候,一直在另一旁哭闹的钱辉呆愣地要挣开束缚,哇哇地边哭边喊:“爹...娘...血...啊......” 蔡氏泪眼婆娑地冲着那傻儿子摇头:“辉哥儿,不要过来......” “哇...啊...娘......”钱辉仍然大叫着,手脚并用的想跑过来。两个小厮才勉强押住。 赵诗曼紧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道:“把他的嘴堵上!” 蔡氏惊慌失措地喊着:“小姐,不要伤害他,他只是个孩子......” 赵诗曼轻蔑地笑着,语气中有三分的调侃:“噢?原来他还是个孩子啊!那你给他议什么亲?” 说完招了招手,后面的小厮将那钱辉也带了过来。 那小子傻里傻气地,一个劲儿的哭喊,倒也还是知道抱住自家爹娘。 老两口此时也没了脾气,一个劲儿的求饶。 赵诗曼端来了其中一碗辣椒水,蹲到钱辉面前。 “坏人...坏人...你,你...走开......”钱辉眼睛鼓得大大的,嘟着嘴,气鼓鼓地指着赵诗曼,结结巴巴地说道。 老两口急忙制止:“辉哥儿,闭嘴,别说了。” “小姐,他还小,求求你放过他吧!那水我来喝,我喝......”蔡氏眼里充满的绝望和恐惧,颤抖着声音,不停地央求着赵诗曼。 饶是这样一副狠毒心肠,也是真的把这个傻儿子养在了心尖上。 刀没架到自己脖子上,是永远不知道疼的。 钱辉的苦难是苦难,碧珠的难道就不是吗? 赵诗曼笑得阴冷,没有理会蔡氏的话。 当然钱辉一个心智不全的人,他的行为也不足见气。 她微笑着将那碗水递到他的面前:“想救他们吗?” 钱辉愣愣地盯着赵诗曼,呜咽着良久才点了点头。 “好!那你把这碗水喝了。”赵诗曼观察着他,试探性地说道。 一听到可以救自己爹娘,钱辉的眼睛都亮了,连忙伸手接过碗。端起猛地就是一口。 辣椒水的辛辣立刻在他口中爆发开来,他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眼泪刷的流了下来,有点不知所措地咳嗽着说道:“难喝......” 眼看他确实是个傻的,赵诗曼一把将那辣椒水打翻在地,拂袖站了起来:“罢了!犯不着和一个痴儿见识。” 摆手让人将他拖到了一旁。 “‘稚子’不罚,但你们的过错,也别想赖账。” 听到放过自家傻儿子,老两口也算是松了口气。立马感恩戴德地磕起了头。 “谢小姐......” “至于你们......” 赵诗曼故作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停顿拉得老长,让跪着的二人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第12章 舅舅 看着他们担惊受怕的样子,她心头之恨才稍有缓解。 转而严肃的说道:“你们品行不端,能力不足,还满腹的坏心眼,把庄子管理成这副腌臜样,实在是让人心寒。” “小姐,你就痛快的给句话吧!” 那钱瘸子疼得龇牙咧嘴,冷汗直流,忍不住抢话道。 “都伤成这样了,就到那边鸡棚里养着吧。至于这庄子...我会另派管事来!” 赵诗曼说这话时,没有什么表情,语气也淡淡的,像是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而对钱瘸子和那蔡氏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不止弄得一身伤,还失了庄子的主事权。 新来的人! 新来的人还不知要如何折腾。 往后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 挫败的二人早已瘫坐在了一旁,任由旁人将其拖着扔进了鸡棚。 “小姐,这傻子怎么处置!”王管事处理好一切,躬着身子请示道。 “由他去吧!” 赵诗曼看着那钱辉只知由着自己的性子哭闹,养活自己都是一个问题。 他这么好好的留在这儿,又何尝不是钱瘸子和蔡氏的报应呢? 她站在屋檐下,看着高悬的太阳。 金色的光洒在她的脸庞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感受着此刻阳光带来的暖意。 一想到收拾了两个讨厌之人,她顿感心情舒畅。 冥想片刻,肃然远望,围墙院落之下,仍是阴影环绕。 那些太阳照不到的地方,藏着不少阴冷肮脏。 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要让太阳照进来,得拆墙。 一番耽搁,启程回府,已是傍晚。 马车一路颠簸着缓缓前行,周围一片寂静。 唯有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一路上赵诗曼都心神不宁,总感觉有事发生。 她拉开帘子观望四周,山色湖光依旧,人也一切如常。 直到行至城外竹林。 突然,马车猛地一震,随后几只利剑从黑暗中射出,直击车身。 感受到这震动,马儿也开始嘶鸣,随后尽力奔跑。 赵诗曼心下一惊,手里把鞭子握得更紧了些。 “发生何事......” 她沉着声音发问,然而话还未说完,马匹突然狂躁了起来,叫声中也充满了痛苦,像是被重伤了。 她立马掀开帘子查看情况,入眼是马腹上插着的一支长箭。 它早已失了控制,在树林里狂蹿。 事态紧急,却不见车夫勒马。 她这才转头,果不其然,那驾车的马夫脸色苍白,双目圆睁,双手捂着冒血的胸口,一动不动。 她立刻伸手去探车夫的鼻息,发现车夫早已没了呼吸。 这马已经疯了,拉着她越跑越远,此时也早已与府上其他的马车失散。 情急之下,她一把抓起缰绳,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控制住马匹。 然而直到手臂青筋暴起,双手被勒出深深的血痕,也无济于事。 正在她焦头烂额之时,前方一棵大树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咬紧牙关,努力控制着马的行进方向,想以此大树作为缓冲。 终于随着一阵剧烈的撞击声,车身与那疯马脱缰开来。最终失去平衡,四散开来。 赵诗曼眼疾手快的放开了缰绳,身体随着车身滚落到地上。 她撑着身体艰难地爬起来,还未站稳,几个蒙面的黑衣人就从四处冲了出来,手持利刃,闪着寒光,不留情面的对她下着杀招。 赵诗曼心头一凛,艰难地闪避着。 每一次的闪避,都仿佛游走在生死之间。 然而,那些黑衣人的攻击越发凌厉。 耗得她逐渐的体力不支,力不从心。 毕竟双拳难敌四手,对方又是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 一招不慎,长剑近身。 她躲闪不及,额头渗出了冷汗,心里充满了不甘。 她重新活过来还什么都没有做成,难道就要草草交代在这里了? 此时,一道刺眼的剑光突然从身旁劈来,将那黑衣人的攻势瞬间打断。 一个身披玄色斗篷,手持长剑,英姿飒爽地身影出现在一旁,大声呵道:“贼子,刺杀女子算什么本事,赶快束手就擒!否则,别怪我手里的剑!” 那几个人仍不死心,继续玩命地朝这边砍。 斗篷侠士冷冷扫了一眼几个不自量力的人,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容,随后挥剑冲入混战之中。 他的剑法如行云流水般流畅,每一剑都精准地击中黑衣人的要害。 黑衣人在他的攻击下纷纷倒下,如秋风中的落叶飘零。 “留活口!” 眼看着黑衣人不敌,赵诗曼赶紧吼道。 只可惜还是晚了,不一会儿功夫,原本气势汹汹的刺客便被他斩杀殆尽。 赵诗曼不死心的一个一个去探着鼻息,当真是手起刀落,一个没留。 “姑娘这是作甚?是信不过我的剑?” 侠士擦了擦手中的剑,迅速收回剑鞘之中,冷傲地说道。 赵诗曼虽然心里对幕后之人已隐隐有了猜测,但就这么断了证据,还是不免有些懊恼。 收拾好心情,站定一旁,正准备道谢之时,侠士那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怔怔地望着他,声音有些颤抖:“你...你是姜炎?北疆的姜炎?” “我如今还真是名声在外啊!已经从北疆传到这泰仪了?”姜炎满意地自言自语道。 然后头也不抬地纵身上了马:“姑娘,道谢的话就免了。我尚有急事在身,就此别过!” “等等......二舅!” 赵诗曼激动地喊了一声,然后定定地看着马上之人。 闻声,姜炎将斗篷取了下来,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女子,眉眼之间似有熟悉的感觉,恍惚间竟像是看到了自己的姐姐姜若仪。 遥想当年长姐出嫁,是由自己亲自送来的这赵府。 长姐彼时笑靥如花,整个人像是浸在了蜜糖之中。 没想到那竟然是最后一次见到她笑了。 一别数年,再见长姐,已是一座坟茔。 他看得失神,情不自禁念叨了一句:“姐姐!” 赵诗曼提高声量,语气平稳且欢快了许多:“舅舅!” 第13章 你这教书先生找得不错 姜炎的思绪很快就被拉回了现实,目光再次落到赵诗曼身上。 他心中疑思难解,眼里是全然的难以置信,幽幽半晌才开口道:“曼丫头?” 几天前远在北疆的姜府才接到了这位外甥女的死讯。 姜府佣兵在外,守一方安宁。有品级的将军,非召不得离开驻地。 此事如此急迫,又疑点重重,只好由这位从商的小舅舅姜炎前来吊唁,并且弄清楚素来健壮的外甥女为何突然说没就没了。 他带着满腔的惋惜与悲痛出发。 连日里,快马加鞭,赶往泰仪,一刻也不敢耽误。 如今,自己阴差阳错救下的委屈丫头竟然是自己的大外甥女。 她还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 赵诗曼抬头看向他,声音微弱却坚定:“舅舅,是我!” 姜炎的心中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夹杂着惊喜与疑惑。 他不明白那个被赵家盖棺定论已死的外甥女怎么还活着? 他更不明白此时此刻为何有如此多的杀手将她逼至如此境地? 他跳下马来,上前一步,看着赵诗曼狼狈不堪的样子,心疼地伸出手想要安慰一下她。 却在将要触碰到她之时停了下来,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你...你怎么会......你不是?” 姜炎结结巴巴地表达着自己的困惑,声音有点哽咽地说着。 赵诗曼尴尬地顿了一会儿,不知道如何向舅舅诉说自己曾经意图假死的荒唐想法。 转念一想,只要一回到赵府,这些东西又全瞒不住,倒不如自己避重就轻,先交代下来。 于是她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长话短说的解释了一通,包括自己如何假死、如何醒来、如何遇刺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姜炎听到她策划假死之时,眼里都是担忧和愤怒。 但如今见她这副样子,更多的是心疼。 他正欲说些什么,赵家的其他马车终于追了上来。 夜幕降临,赵府门前灯笼摇曳。 还隔着老远就看到一个瘦削的身影,在门口张望。 姜炎骑马带着赵诗曼走在车队前面。 为什么不乘车呢? 实在是碍于车里人也是伤患,情况不容乐观。 柳言之焦急地举着灯,见有人来,又举得高了些。 这一照,看到了两个人影。 只是又不得了——自己这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竟然跟一个风神俊朗的美男子同乘一骑。 他焦急的目光转而变得寒冷,眸色都沉了下去。 对方还未下马,他先还嘲讽上了:“曼儿这出门一趟还真是收获不菲......” 话说到一半才看清楚赵诗曼满身的伤痕累累。 话锋一转:“怎么伤成这副样子?谁干的?” 说完,赶紧上前去扶正欲下马的赵诗曼。 姜炎下马打量着眼前的人,长相不算出挑,却十分耐看。面庞清瘦,眼眸深邃,鼻梁挺直。颇有一股读书人的雅正之风。 他穿着朴素板正,与这赵家的奢靡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心里对他的身份有个大概的猜测。 于是大大咧咧地说道:“曼丫头,你这教书先生找得不错,挺有那意思的。” 此话一出,两人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赵诗曼将柳言之拉到姜炎面前,郑重地介绍到:“舅舅,这就是我跟你讲的自幼定亲的夫婿——柳言之。” 姜炎脸上显示出一股错愕,又确认了一遍:“这位竟是柳将军的孙子,柳言之?” 想那柳家也是一代将门,怎么培养个孙子看着弱不禁风的? 再怎么归隐山野,远离朝堂。再怎么落魄,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看他的眼神有点复杂。 “言之,这是我二舅姜炎,来见过舅舅。”赵诗曼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柳言之,说道。 柳言之恭敬地给姜炎打了招呼:“见过二舅!不知舅舅今日到府,未能远迎,还望舅舅见谅。” 姜炎脸上的错愕也就一瞬,见这小子像是知书明理之人,又是那刚正不阿的柳老将军的孙子,想来品性不坏。 若是他这温吞的性子能和自己那外甥女急躁的性子中和一下,倒也是件好事。 外加这外甥女一身伤,没有在门口纠结的理。 也就寒暄几句,便跟着进了府。 兜兜转转,姜炎到赵府的消息才传到赵诚与周淑梅的耳中。 为了招待这位定北将军府的贵客,整个赵府的仆从都忙前忙后的。 丫鬟们穿梭在回廊之间,准备着茶水点心。 小厮们都被拉去布置宴请的场地。 姜炎先是随着赵诗曼小两口回到了西苑。 让原本寂静的院落都热闹了起来。 赵诚和周淑梅两口子笑意盈盈地也赶忙来了西苑。 “姜炎老弟,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赵诚一进门就客气地问候道。 周淑梅紧随其后,张罗着让丫鬟摆好点心上好茶,做事周全又体面。 只可惜,这么多年,姜炎并不待见她。 出于礼貌地对这二人见礼:“姐夫,周夫人。” 然后兀自坐下:“劳烦姐夫如此挂念,愚弟一切都好。” 此时,他故意顿了几秒,又补充道:“父亲身体健壮,大哥治军有方,家里也都好!” 他笑容款款,将“都好”强调了一遍。 “都好就好!”赵诚倒是真诚的关心着姜家老爷子。 当初他和姜若仪也是两情相悦,琴瑟和鸣。 姜老爷子对他也是多有照拂。 此时他站起身,亲自为姜炎斟了一杯茶,有些抱歉地说道:“曼儿闹了这么一个大乌龙,让炎弟一路从北疆赶到泰仪,这一路舟车劳顿,愚兄也是深感歉意,在此先以茶代酒,忘姜家海涵。” “一路上,曼儿已经跟我说了。这着实是太不像话了些。不过,幸好没出大事。不然远在北疆的老爷子如何承受得住!” 姜炎一边喝着茶一边说道。 “不过,这泰仪的治安确实令人担忧!要不是我在城外遇到了曼丫头,恐怕这‘假死’就要变成‘真死’了。” “噢?这清平盛世,竟还会发生这种事?”周淑梅担忧之色尽显。 “那曼儿可有受伤?府上的下人都怎么做事的,连小姐都保护不好?” 姜炎鄙夷地看了她一眼,转而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周夫人看来还是不太关心曼丫头啊!她一身伤回来,此刻还在房中养着,你竟然全然不知?” “最近府上事多,难免有所疏忽!”赵诚在中间打着圆场。 “都怪那王管事,只说庄子接回来的碧珠重伤,遂请来了大夫。” 周淑梅一边说着一边懊恼地摇头:“也怪我大意了,竟是看见了大夫,也没往这方面想。” 她此刻佯装的坐立难安:“请恕我招待不周,实在是应该去看看曼儿的情况。” 周淑梅打了个招呼,便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这关心的神态确实到位。 姜炎冷哼一声,转而看向赵诚:“姐夫,当务之急,应该呈报官府。查出是否有人指使,也好叫人安心。” “炎弟放心,我赵家在这泰仪也是有头有脸的。刀都伸到我女儿脖子上了,我也不是吃素的。” 赵诚义愤填膺地发誓要揪出凶手。 第14章 莫不是内贼 新房之中,来瞧病的大夫刚走。 柳言之看着诸多伤痕的赵诗曼,沉静的眸子越发深邃了起来,语气有些淡,但仍透着心疼:“怎么才一会儿功夫,就弄成了这样?” “城外树林,遇到黑衣人埋伏。那伙人只惊了我的马,对我处处留着杀招,想来不是劫财劫色,定是有人指使,买我的命!” 赵诗曼对幕后之人已有猜测,但也苦于死无对证,只好直白地将自己的想法描述出来。 “你可是得罪了什么人?” 柳言之冷静地分析着她的话,当不是赵家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否则何不绑架谈条件? 也不是没有目标的流氓地痞,这些人为财为利,犯不着直接杀人。 能有这么重的杀心,还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定是来自什么江湖组织。收人银钱,替人卖命! 赵诗曼笑了笑:“你要这么问,我只能说,我素来由着性子做事,当真得罪了些什么人,也不可知。” 柳言之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郑重地说道:“我不曾与你说笑,一定是有人对你怀恨在心,买凶杀人。对你行程如此熟悉,莫不是内贼?” “今日你在府上可有什么发现?”赵诗曼期待地看着他,似乎是在他的话语中听出了线索。 柳言之垂着眉:“这倒没有!” “看你分析得头头是道,我还以为......”赵诗曼神色如常,毕竟对方如今尾巴藏得很好,这些暗藏的刺不是一朝一夕可以拔除的。 “你以为什么?我不过猜测罢了。” 若是那梧桐苑所为,柳言之已经在心里把流觞骂了千遍了。 可流觞在梧桐苑也没发现异常,这背后之人倒是有些匪夷所思了。 “你的猜测也有几分道理,这事就由官府去查吧。” 其实左右不过那几个人,往后一一收拾了便是。 对于赵诗曼来说毕竟还是敌明我暗,幸而这次大难不死,以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这些穷凶极恶之徒,官府能怎么样?最后还不是压着卷宗,成了无尾悬案。”柳言之语气中似是对官府透着不信任。 赵诗曼定定地看着他:“有人查总归是好的。那贼人也不敢放肆不是!” “对了,碧珠怎么样了?” “那小丫头受了些苦,都是些皮外伤,休息几日,便不打紧了。不过,早上你走后,梧桐苑的裴嬷嬷便送了个丫头过来,说是夫人挑的。估摸着这会儿正在小厨房煎药呢!” 柳言之平静地叙述着。 “送了个丫头?姓甚名谁?” 上一世周氏倒是送了不少丫头过来,有要紧的,也有不要紧的。赵诗曼都照单全收了。 也不知道这次挑的会不会是其中一位? 柳言之思索片刻:“阿桃!对,叫阿桃!” “阿桃?” 赵诗曼手上的动作僵了下来,思绪飘得老远,眼神也有些复杂。 隐约记得,这阿桃对柳言之不错,上一世自己曾想过将二人凑成一对的。 结果她就是周氏派来搅和赵柳二人关系的,纵使那时候他们离心,周氏也下了多一重的保障。 可是后来怎样了? 后来那阿桃恶相尽显,竟然痴心去招惹那贺明轩,还没等自己动手,就被周氏给赶出府去了。 再后来便没了音信。 还真是一位不安分的主。 看出赵诗曼的异常,柳言之急忙端了杯热茶过来:“曼儿,你怎么了?这丫头可是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一个丫头而已。” 赵诗曼理清上一世的因果,心下已经有了主意。 既然这丫头心高气傲,两面三刀,那定是谁也养不熟的。 只要利用得当,定能成为一把合适的刀。 柳言之看着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更是疑惑:“这丫头定是不简单,你可是有什么想法?” “新人总归是要学一学西苑的规矩的,先让她跟着秦嬷嬷学习一阵吧。” “曼儿,言之,我可是打扰你们说话了。”周淑梅步履匆匆,神色慌张地走了进来。 “阿娘快坐,您这说的哪里话!言之,快给阿娘倒杯茶。”赵诗曼笑容灿烂,故作殷勤地说道。 “刚才才听说你受了伤,到底是谁这么大胆子,敢下此狠手,被查出来,赵家绝对不放过他。”周淑梅拍案,义愤填膺地说道。 随即又走过来拉起赵诗曼的手:“曼儿,你的伤没有大碍吧?可让我好生担心。” “阿娘不必挂怀,不过一些皮外伤。幸好遇到了舅舅,否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赵诗曼轻哼了一声,将手收了回来。 “哎呀,都怪我不好,可是我弄疼你了?” 赵诗曼轻轻转动着手腕:“不打紧,只是手上刚好有伤。舅舅还在和父亲叙话吗?” “他们兄弟难得一见,想必是有许多话说。接风宴备得仓促了些,你......” 周淑梅欲言又止地看着赵诗曼,眼里如柔和的秋风。 还真是擅长伪装。 “阿娘有话,但说无妨!” “按理说,你舅舅是为了你的事而来,接风宴你应该出席,可是你今日又添新伤,阿娘实在不忍......” 说到此,她一脸苦涩地望着赵诗曼。 “舅舅远道而来,即便不为我,我也应该出席他的接风宴的。阿娘放心,我收拾一下便来。” 赵诗曼谦和且懂礼数地回答着她。 不该是这样的。 换作以前,她定然会以受伤为由,谁的面子都驳。 更何况是个不怎么见面的舅舅。 今天怎么变了? 周淑梅表面不动声色,内心竟有种说不出的惶恐,一种强烈的感觉萦绕心头,这个拿捏了十几年的女儿,好像就要脱离掌控了。 但转念一想,她刚才死里逃生,全凭姜炎的三尺长剑,有一腔礼节,倒也是能够理解。 周氏虽心里疑惑,但还是假装欣慰地夸着:“好,如今曼儿是越发明理了。” 说完转头看了一眼一旁忙前忙后的柳言之:“言之,怎么端茶倒水的活都是你在做,是新来的阿桃不得力吗?” “岳母误会了,阿桃正在煎药呢!”柳言之回之以浅笑。 “阿桃得力就好!曼儿,你可不要怪阿娘擅作主张,直接就把人派过来了。实在是如今你身边没个可用之人,难以叫人放心。” 周淑梅脸上挂着职业假笑,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 “让阿娘费心了!”赵诗曼如今也是忍着恶心,程序化地回应着。 “曼儿说的哪里话。做母亲的,总要为自己的子女多考虑些。你和柔儿都是我的女儿,母亲希望你们都能得到最好的照顾。” 这话说出来应该是感动到她自己了。 第15章 碍眼的东西就是应该清理掉 好一番虚与委蛇,惺惺作态的周淑梅才做足了戏,离开了新房。 赵诗曼打量着柳言之的穿着,又想起舅舅初见他时的尴尬场景,不禁蹙眉。小心询问道:“三郎过府实在匆忙,可是还未与你量身裁衣?” “呃,其实准备了!不过......” 柳言之面露难色,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了?” “不过,我之前本是冥婚入府,除了那套喜服之外,府上准备的全是些纯白素色。如今看来倒是不如我之前的衣衫合乎时宜。” 柳言之拉开屋里的柜子,那一片白尽收眼底。 赵诗曼脸上不禁涌出一丝愧疚:“原是我对不住你!醒来之后还未曾顾及到你。” 然而,柳言之清瘦,府上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出合适的新衣。 她略作思索,起身在柜子里翻了翻,在夹层中拿出一个精致的包裹。 递到柳言之跟前:“之前裁了一件,不知道是否合你身!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试一试。” “既然是裁给别人的,柳某就不夺人所爱了。” 柳言之语气沉沉的,透露出一股子心酸。 之前裁的衣服还能是给谁的? 他懒洋洋的连包裹都不想接。 赵诗曼仔细想想,这事也确实不妥,那贺明轩与柳言之身量不符,穿出去岂不是更惹人笑话。 “是我考虑不周。明日一早咱去挑几匹上好的料子,重新裁过。” 如今的她看着这衣服更是来气,干脆找来个铜盆,把它扔进去烧了。 “你这是作甚?” 柳言之看着这上好的锦缎就这么被扔进了火里,眼里满是疑惑。 “这东西没什么用了,留着还惹人不快。烧了倒也干净!” 赵诗曼说这话时没什么表情。 但在柳言之眼里却看出了未知名的伤心。 他心里有些堵得慌,却依旧嘴硬:“你又何必如此?烧了衣服又有何用?” 这话说得酸酸的。 只是赵诗曼未曾注意。 她依旧在那儿翻弄着,任由火光在她脸上闪烁。 待到一切化为灰烬,她才满意地拍了拍手:“好了!碍眼的东西就是应该清理掉。” 看着这一堆灰,水牢之中赵雨柔嘲讽的声音就总在她耳边萦绕。 仇恨的情绪愈发高涨,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 “小姐、姑爷,裴嬷嬷来了。” 阿桃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水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个胖乎乎的婆子。 看着和蔼可亲,实际和那周氏别无二致。 她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大小姐,姑爷。夫人吩咐老奴给姑爷送几身衣裳过来。” 说着她拍了拍手,几个梧桐苑的小丫头端着木匣子走了进来。 每个匣子里都是金贵的绸子,寸料寸金。这东西披在身上,和把银子穿身上显摆没什么区别。 饶是赵家富庶,也没人铺张至此。 这东西一旦上身,出门到处惹人红眼。 岂不是坐实了外头的流言,说那柳言之一朝运来,富贵加身。 此时送这东西过来,定是别有用心。 柳言之看着一排的华贵之物,笑嘻嘻地就谢过了周氏的安排。 接着一件一件认真的选着,一边挑一边有些兴奋地念着:“哎呀,这可都是上好的料子。珠光宝气,好生气派。” 说完还侧过头来:“曼儿,你看这衣料与我可相衬?” 赵诗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她深知他不是如此肤浅的人。 如今却表现得像个财迷。 定是有深意。 她微笑着点点头,又从中挑了两件,拿到柳言之身前比划:“三郎气质当有绫罗,才更相得益彰。” 眼看着二人把这衣服选得热火朝天,裴嬷嬷满意地带着人走了。 “阿桃,这里没你什么事了,你先下去吧!”赵诗曼看到这个一旁候着的小丫头,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烦闷。 “好的,小姐。” 她将盛药的碗放到了桌子上,又叮嘱道:“小姐,这药得趁热喝!” “你怎么这么多废话?这药要趁热喝,我能不知道?”赵诗曼突然疾言厉色地对着阿桃吼道,吓得她连忙跪了下去。 “小姐,息怒!是我多嘴。” “好了,念在你初来西苑,今日就不罚你了。自行退下吧!”赵诗曼眼神盯着墙上挂的鞭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这一盯,可把阿桃吓坏了。 当初她认为自己是周氏举荐的人,赵诗曼怎么也得给些情面。 听说过她残暴,也不至于一句话不对就要打要骂。 如今看来,这西苑的差事不好当啊! 得了一声退下,一刻也不耽误地赶紧出了屋子。 “瞧你,把那小丫头吓得......” 等人走之后,柳言之全然变了一副面孔,毫无波澜地将这些东西塞进了衣柜角落,还不忘打趣着赵诗曼。 最后手里留了一件最闪的衣裳:“今天我穿这身如何?” “你这是要唱哪一出?”赵诗曼不解地看着他。 “既然有人搭好了台子,唱戏的角为何不扮上?” 他说这话意味深长,然后迅速将那衣服套在了身上。 别说,人靠衣装马靠鞍。 这穷小子换身行头,倒有些世家公子的气质。 只是这气色看着差了点。 仔细端详,妥妥的暴发户形象。 赵诗曼托着腮,也把他的打算猜了个七七八八。 馥雅堂内,觥筹交错。 老太君坐在主位,赵诚与姜炎一左一右相对而坐。 周淑梅拉着赵雨柔紧挨着赵诚。 周淑梅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心里盘算着怎么让自己的女儿跟这位舅舅拉近关系。 待到几番客套之后,她轻轻推了推身旁的赵雨柔,低声道:“柔儿,舅舅远道而来,快给舅舅敬一杯酒。” 赵雨柔立马斟上酒,走到姜炎身边,温婉地喊道:“舅舅,您一路辛苦。柔儿敬您一杯。” 姜炎抬起头,淡淡地看了赵雨柔一眼,又扫了一眼对面的周氏,心中不免有一丝不悦。 他任由赵雨柔举着酒杯站在一旁,继续和老太君攀谈着。 周氏母女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赵雨柔不死心地又喊了一声:“姜炎舅舅,请!” 姜炎疑惑地看着她:“我记得我姜家只有一个女儿,叫姜若仪,我也只有一个外甥女,叫赵诗曼。这柔儿,又是谁家的闺女?” 第16章 太俗气 姜炎揣着明白装糊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之人。 “姜炎老弟说笑了。这位是我赵家二娘子,是曼儿的妹妹,理应敬你为舅舅的。”赵诚在一旁尴尬无力地打着圆场。 老太君也附和着。 姜炎虽不情愿,但也不能拂了老辈的面子,只好将那酒接了过来。 “哦,原来是二娘子,周夫人的女儿!” 姜炎说话阴阳怪气的,全然不顾快黑脸的周氏母女。 正在这时,门外一阵喧闹,众人循声望去,赵诗曼和柳言之姗姗而来。 看着柳言之一身的华贵,周淑梅甚为满意。 这姜家常年驻守边关,见惯了战事苦寒,黎民失所。 最见不得人无端的奢靡,特别是与身份不匹配的铺张。 柳家如今势微,还这么招摇。 想来这柳家公子是要原地遭殃了。 谁知姜炎只是打了个哈哈,脸上浮现出久违的笑容,连忙招呼二人坐了下来:“言之,你刚才若是穿这身衣服,我也就不会将你错认成教书先生了。”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气氛都尴尬了起来。 柳言之倒无所谓,恭恭敬敬地说道:“舅舅说笑了。” “只是这身衣服不适合你,太俗气!也不知是谁给你挑的料子,太没眼光了。”姜炎直言不讳地说道。 周淑梅原本郁结的心情,此刻倒是有些舒展。 最好是再发一场火,搞得场面难堪才是。 “裴嬷嬷,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多送一些给姑爷挑吗?”周淑梅瞪着眼睛,责备地说道。 “老奴确实是按照夫人吩咐送的衣服,是......” 裴嬷嬷低着头,结结巴巴地小声说道:“姑爷都收下了。选了这一套......” “好你个奴才,还敢说姑爷的不是?” 主仆二人多少演得有些刻意。 柳言之则好脾气地和稀泥:“岳母想得周到,麻烦裴嬷嬷亲自跑一趟。送的都是些珍贵之物,言之真是受宠若惊。此番该敬您一杯,聊表谢意。” 姜炎在一旁看戏,转而还对着柳言之夸了起来:“诶,还别说。摒除这身俗物不谈,言之之姿,当真有柳公世家风范。” 合着搞了半天,都是衣服的过。 周淑梅一口老血卡在胸腔,又不好发作。 继续扮着她的温柔贤妻模样。 “舅舅认识我祖父?”柳言之饶有兴致地与姜炎攀谈了起来。 “柳公,赵公与我父亲当年一同在忠义堂求学,后又一同从戎,血战疆场。经常听父亲提起罢了。” 姜炎眼里透着惋惜,回忆里好似都是遗憾。 “原来还有这样的缘分。当年祖父在战场上废了腿,回晋平老家之后,就一直不曾重提疆场之事,但我时常见他细心地擦拭那柄红缨长枪。他去世之后,父亲便作主将那长枪同祖父葬在了一起,也好全了他的念想。” 话到此处,他眼里都是落寞。 姜炎提起一杯酒:“柳公当年一柄长枪走天下,斩萧夙,定西陲,乃真英雄!” 眼看着,姜炎对柳言之的好感度噌噌噌地往上升,周淑梅脸上的假笑都快挂不住了。 “舅舅这次来泰仪,可打算小住一阵?”赵诗曼关切地询问道。 “此次来得匆忙,也没打算久留。本来你外祖父是交代我将你的‘尸身’带回去的......” 话到此处,又是尴尬地一顿。 “曼丫头,你实在是太胆大妄为了。怎么能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记住以后,可千万保重自己。” 姜炎语气中透露出责备,神色凝重,但更多的还是对她的关爱与担忧。 “舅舅,此事父亲已经严厉地教育过了。我以后定不会做任何傻事。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就一定是他人所为。” 话音刚落,赵诗曼便迫不及待地观察着桌上的每一个人,竟是毫无破绽。 然而无人察觉处,赵雨柔的手正用力地捏住了自己的裙子。 “好!你能这么想也不枉我大老远来这么一遭。你若有什么意外,你父亲也是第一个不答应的。再者,姜家就算挖地三尺也得让害你的人给你陪葬。” 姜炎笑嘻嘻地看着赵诗曼,嘴里的温言暖语却像寒冰一样刺激着赵雨柔的心。 “舅舅最好了!现在贼人可能还在逍遥法外,舅舅不妨在家中多留几日,我也好带您四处转转。要是您得空再教我几招鞭法,就更好不过了。” 赵诗曼鬼精灵地拉着姜炎的袖子说着。 “我看你就是闲不下来!”姜炎食指轻轻戳了一下赵诗曼的脑袋。 “那样我也有能力自保,外祖父也不用这么担心我了。”赵诗曼嘟着嘴,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 “是啊!炎弟,不妨小住几日。一来,可以听听案件进程。二来,也好磨磨她的性子。” 赵诚摇摇头,对这个不爱笔墨的女儿也是没有办法。 不如趁此学点防身的本事,有个自救之能。 “好!这小身板,是该练练。”姜炎笑容谦和地看着赵诗曼,满口答应了这差事。 回头还不忘叮嘱一旁正在专心吃饭的柳言之:“言之也一起吧!” 周淑梅立马温婉地说道:“柔儿,姜炎舅舅要亲自教习,你也问问舅舅,可不可以去学习。” “舅舅,就让二妹妹一起吧!”赵诗曼还像往常一样做什么都想着这位与自己亲近的妹妹。 “好!就依你。” 这话无疑在往赵雨柔心上扎针,她所求什么倒像是对方的施舍。 她脸色发白,心里嫉妒到发狂。 脸上的笑却依然温和:“谢谢舅舅。” 自从赵诗曼进来,这一桌子人的目光都在她身上。 而她就像个透明人,倚坐在角落。 凭什么要活在赵诗曼的阴影之下? 她盯着这热闹的屋子,发呆。 一场宴席,人人吃得各怀心事。 自始至终,姜炎对周氏母女的漠视都是赤裸裸的。 只是碍于家教,不得不应和几句。 赵雨柔不甘心做被忽视的那一个,还一直在找机会与姜炎搭话。 只可惜,对方压根不接茬。 几次三番,她也就安分了下来。 第17章 碧珠死了 清晨卯时,晨光未开。 一阵锣响,清脆刺耳。 姜炎一身青衫,身姿笔挺,负手而立,神色严肃地看着站成一排的三人。 第一天训练,几个人倒是精神抖擞,一脸期待地等着姜炎的指示。 “今日先练练扎马步,固稳根基。” 他来回踱步,说着练习要领:“气沉丹田,腰杆挺直。双足稳固,如扎深根。” 他的声音如同山间流水,虽然平静,却铿锵顿挫,有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 说完,他先来了个示范,双腿分开,微微下蹲,身姿稳如泰山。 “就像这样,保持半个时辰。开始吧!” 几人按照他的说法,纷纷行动起来。 赵诗曼平时就爱舞刀弄枪,上蹦下跳。这个强度的训练完全在承受范围之内。 柳言之和赵雨柔坚持起来就比较吃力。 二人平时都是习文的雅士,体力上稍有欠缺。 很快,三人的汗水慢慢从额头滑落,湿透了衣衫。 赵诗曼和柳言之一直坚持着,憋着一股一定要练好的劲儿。 不过片刻,赵雨柔就开始双腿发酸,颤抖不已。 她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时不时瞟一下旁边的二人。又不好意思开口叫停,只能这么颤巍巍地半蹲着。 “坚持住!”姜炎在一旁大声喝道,丝毫不留情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赵雨柔实在无法忍受,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姜炎在一旁嫌弃地叹了口气:“二姑娘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尽早回去休息。” “是啊!妹妹,你可还承受得住?”赵诗曼心里憋着嘲笑,但面上还是关心地问道。 赵雨柔咬咬唇,又自己爬了起来,重新站好:“我没事!” 又过了一小会儿,她又站立不住了。 “小姐!”裴嬷嬷心疼地扶住了她。 “裴嬷嬷,二小姐应该是有些不舒服,你将她扶回去吧!”姜炎双手一摊,无奈地说道。 此时赵雨柔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双腿发软。 实在是折腾不动,歇了好一会儿,才向姜炎告了假,任由裴嬷嬷扶着回了房中。 看着她走的背影,姜炎脸上的嫌弃都要溢出来了。 “娇生惯养!确实不似咱曼丫头可人!” 姜炎回头满意地看着自家外甥女,越看越满意。 “舅舅,妹妹从小就喜欢琴棋书画。哪像我跟个猴子似的!”赵诗曼说笑似的回应着姜炎。 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的阿桃。 豆大的汗珠从柳言之额头上渗出,他的双腿也晃了起来。 阿桃赶紧端了水果点心送了过来。 “大娘子、少爷、姑爷,不好了!”秦嬷嬷步履匆匆地跑过来,双手撑着膝盖,喘着粗气。 “秦嬷嬷怎么了?你慢点说。”赵诗曼得了姜炎的允许,收了步子走了过来。 “碧珠......碧珠......” “可是碧珠醒了?”赵诗曼狐疑地看着秦嬷嬷。 谁知她竟然急得团团转:“碧珠死了!” “死了?” 赵诗曼狐疑地看着秦嬷嬷:“在哪里?” “尸体就在县衙。刚刚县衙差人来报,说在城西河里打捞出一具女尸。已泡得发白,穿着打扮是咱赵府的丫头。老爷让各苑查了,府中上下,只有碧珠不见了。” 秦嬷嬷将事情的原委一口气说清楚了。 “昨天碧珠才同我一起从庄子回来,今日就不见了?”赵诗曼难以置信地反问道。 然后火急火燎地赶往碧珠房间。 屋内十分整洁,没有翻找和打斗的痕迹。 床榻之上留了一张纸条: 山中数日,生不如死。自觉羞愤,了了此生。 赵诗曼将那纸条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了很多遍。反复确认这确实是碧珠的笔迹。 那一行字,读之字字泣血,写之,也定是泪痕模糊。 她不愿相信她在庄子坚持那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就这么放弃了自己。 她的心里百感交集,嘴里喃喃道:“既然死都不怕,为什么不好好活着,亲眼看着那些该死之人下地狱?” 她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迈着沉重的步子同姜炎、柳言之一起去了泰仪府衙。 县令冯清远是个肥胖的中年男子,脸上堆满油腻的肥肉。 几人到达县衙之时,他正坐在椅子上,慵懒地拨弄着手中的茶盏。 见到几人到来,他立马放下手中的茶,脸上堆起了油腻笑容,装模做样地站起身来迎接。 “赵小姐,您来了!那姑娘的尸首就在后堂,您请随我来!” 冯清远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敷衍。 之所以态度看起来比较谦和,也是忌惮赵诗曼的背景以及赵家每年的茶税十分可观。 但若是换赵家其他人来,又另当别论了。 赵诗曼几人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跟在冯清远身后。 穿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一间阴暗的停尸房。 房间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味,中间放着一具用白布盖着的尸体。 这幽暗的环境,腐烂的气味,都与前生囚禁自己的水牢极为相似。 刚踏足于此,赵诗曼整个神经都紧张了起来,五感被无限放大。 那些苦苦挣扎的日子如同噩梦一般侵蚀着她的心,让她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每往里走一步,窒息的感觉更甚。她的双腿就像被灌上了铅,每一步都走得艰难。 霎时之间,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她额头也蒙上了细汗,顺着滑过脸颊。 周遭的环境仿佛静止了,眼前一片模糊。 耳边除了自己沉重而艰难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见。 她像个溺水之人,几乎就要沉入湖底。 在她快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有我在。” 柳言之带着一丝紧张和关切,声音低沉而坚定地说着。 一股暖意从手掌绵延到四肢百骸,她抬起头,正对上他那一双深邃的眸子。 和上一世一样,他带着光走进了她黑暗的世界。 两人目光交织,一瞬,时间仿佛凝固了。 赵诗曼心中的恐惧与不安在柳言之的安抚下渐渐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心安。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感受着自己心跳的复苏跳动,知觉着自己脸颊的缓缓发烫。 心里仿佛有一缕春风拂过。 第18章 再给我一点时间 跟着柳言之,她缓缓迈开了步子,挪到了那白布之旁。 冯清远一抬手,一个衙差过来掀开了白布一角,露出了那具已经泡得肿胀发白的尸体。 强烈的视觉冲击,让赵诗曼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柳言之急忙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姜炎也立马挡在了二人身前。 纵使他在北疆,亲历过战场,但这副场景也让他不忍直视。 他别过头,耐心地说道:“曼丫头,做足心理准备!” 赵诗曼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柳言之的手。 越过姜炎的背影,看到了那惨绝人寰的景象。 眼前之景,实在让人胃里不适。 躺着的尸身早已是面目全非,无法辨认。 她强忍着胃里的翻江倒海,仔细打量着尸体身上的衣物和饰品,寻找着辨认身份的线索。 可种种迹象均表明这就是碧珠无疑。 赵诗曼强忍着悲痛不死心的还想要在她身上发现蛛丝马迹。 冯清远随意地翻看着手上的卷宗,催促道:“赵小姐,你既然来认尸,那这尸体的身份已经够清楚了。左右都是你赵府的丫头,你就签个字领回去吧。也好让她入土为安!” “冯县令,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好确认她的身份?”赵诗曼冷着脸回应道。 “赵府难道还丢失了几个丫头?这不明摆着的事实吗?依我看,赵小姐还是节哀,尽快为这姑娘处理后事要紧。” 冯清远眨巴着眼,满脸都是无奈。 赵诗曼伸手将那白布拉得更开,直到看到她手臂上一个隐约可辨的虎耳疤痕,才颤抖着松开了手。 这个伤疤是小时候碧珠为了救自己而烫伤的,后来结痂便留了疤。 如此这般,也容不得她不相信眼前之人不是自己那曾经朝夕相伴的婢女。 “冯县令,可有请过仵作,查清她的死因?”赵诗曼红着眼,但压根不相信碧珠会自尽,因此语气中带着强烈的质问。 “这姑娘可怜啊!身上诸多伤痕,并且近期被人侵犯过,想来受过些折磨。才会投河!” 一旁角落里钻出来个仵作一边擦着工具,一边解释道。 屋内的众人都燃起了八卦之心,想这高门大院里面隐匿着多少丑事。 赵诗曼眼里都是震惊:“你是说......” 她话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脑海中立马闪过了钱瘸子恶心又猥琐的脸。 双手紧握着拳头,弄得骨节嘎嘎作响。 眼看着她的脾气就要发作,柳言之急忙拉住了她:“先带碧珠走吧!” 赵诗曼回过神来,强忍着按下即将爆发的怒火,从县衙将碧珠带了出来。 几人一路无言,情绪低沉。 马车一路疾驰,直奔茗香山庄而去。 当几人来到大院之时,眼前的景象让赵诗曼错愕不已。 她明明让王管事另派主事来接管这山庄,可站在门口良久,也不见有人来。 院中之景与自己第一次踏足时一模一样。 前院干净敞亮,后院鸡飞鸭跑。 她一路来到后院厅堂,也没遇见什么人。 很明显,王管事根本没有另外派人来。 这里的一切仍然是钱瘸子一家在掌控。 赵诗曼的心沉到了谷底,身上的怒火一点就着。 而此时的钱瘸子正倚在正厅长椅上,悠闲地躺着养伤。 他此时脸色虽然苍白,但眼神里都是得意。 蔡氏一个人在忙前忙后地给他端茶倒水,还要陪一旁的傻儿子玩儿。 两个人一直在说着话,声音虽小,却是站在门外刚好能听清的程度。 “那个死丫头回去之后不会乱说话吧?”蔡氏有些担忧地问道。 “放心吧,谅她也不敢。这事传出去对她自己有什么好处?女孩子嘛,最在意自己的名节,你就放宽心......” 钱瘸子不以为意地说着,转而又得意地笑了:“你还别说,那丫头真是水灵,就是命不好。” 他边说边笑,满脸的猥琐。 蔡氏低声嘀咕道:“当初我就不该帮你!谁知道她还能有回去的一天。” “你个死老婆子,她身上的伤可是你打的,说让她嫁给咱辉哥儿也是你的主意!我不过是先验验货,你矫情什么。” 钱瘸子呛了蔡氏两句,转而又是一副一脸回味的表情。 蔡氏低声发着牢骚:“还不是你色欲熏天。” 钱瘸子顺手拿起旁边的一个碟子就给蔡氏砸了过来:“嘀咕什么呢?我饿了,还不去做饭去。” 赵诗曼再也忍不住了,一个箭步冲了进去,怒喝道:“畜生!” 看到赵诗曼的一瞬,屋内二人都怔在了原地,钱辉直接就吓成了哭腔:“坏人......” 蔡氏赶忙一把捂住了钱晖的嘴。 眼看着跟着赵诗曼进来的就一个文弱书生,那钱瘸子丝毫没有畏惧。 他就这么躺着:“请小姐恕罪,身上有伤,就不下来行礼了。” 赵诗曼冲过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用力一拖摔在了地上。 “就凭你还想鸠占鹊巢?” 蔡氏一时之间愣在了原地。 “死老婆子还在等什么,把她抓起来。”钱瘸子在声嘶力竭地吼着。 蔡氏撒手就往赵诗曼身上扑,柳言之作势要过去。 赵诗曼一个闪身躲开了,还把柳言之拉到了身后:“站远点,别伤着。” 看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柳言之识趣地往后退了几步。 蔡氏发狠又开始扑了过来,次次扑空。 赵诗曼像猫一样逗着这只老鼠。 就当她要一击击中蔡氏时,躺在地上的钱瘸子爬了起来。 恰在此时,姜炎冲了进来,柳言之顺势收起来手里正要弹出的石头,乖乖站在一旁看戏。 姜炎几招将钱瘸子和蔡氏制服,回头看着赵诗曼:“曼丫头,磨磨唧唧地干什么?那小傻子带出去吗?” 看着已经缩为一团的钱晖,赵诗曼没有一丝的同情,愤慨地说道:“打晕了吧!免得碍事。” 姜炎不由分说,一掌下去将他拍晕在原地。 姜炎一人一手拿着蔡氏,一手薅着钱瘸子拖着走到了院外。 将二人重重按在地上,跪了下来。 赵诗曼居高临下地看着二人,越看越恶心,一把拉起钱瘸子扔到了碧珠的尸体面前。 第19章 报仇的手是要染血的 钱瘸子被吓了个趔趄,下意识地往后退。 姜炎伸出手死死按住了他命运的后脖颈。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她......她......她怎么死了?” 赵诗曼冷笑一声,气势逼人地说道:“都是拜你们所赐。你们今天就在她面前好好忏悔吧!” 说完,她按着他们的头疯狂的在地面撞击,发出“砰砰”的响声。 不一会儿,就形成了鲜红的血印子。 钱瘸子一直颤巍巍地摆着手:“不是我,我不知道。我没有杀人!她,她定是自尽的......” 蔡氏被这一遭吓懵了,眼角挂着泪,一直抽泣着。 只是,二人一直对残害碧珠的行为缄口不言。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你对她做了什么?”赵诗曼扯着钱瘸子的领子,声音沙哑着,字句连结像一口千斤重鼎压在钱瘸子心口。 “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钱瘸子见碧珠已死,干脆什么都不承认,一口咬定自己是无辜的。 那蔡氏慌乱中也跪在一旁打着圆场:“碧珠这丫头人见人爱,我本来是想让她做儿媳妇的,自然是好生照顾着。这一回去就发生了这种事情,谁的过,谁又说得清呢?” 二人见这是一具死尸,干脆也耍起了无赖。 见二人丝毫没有悔意,赵诗曼真是失望至极。 人心相悖,自私自利。 给坏人找借口,就是给自己添堵。 与其去纠结他们对碧珠做了什么,不如把刀落到他们身上。 秉着这个原则,赵诗曼心里好受了些许。 她背过身看着碧珠,冷冷地说道:“碧珠,你看好了。报仇的手是要染血的。” 她拔出姜炎的佩剑,一剑又一剑地向那二人砍去。 力度有轻有重,每一剑都伴着血渗出。 在她砍得正疯狂之时,柳言之拉住了她正要落下的手臂:“曼儿,可以了!” 那二人面色苍白,疼得直打哆嗦,再这么砍下去,怕是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对死亡的恐惧迫使他们开口求饶,但字里行间依旧嘴硬。态度也是嚣张至极:“赵诗曼,你这是草菅人命,滥用私刑!官府不会放过你的。” “笑话,不过赵家两个罪奴而已。”赵诗曼有恃无恐地看着他们,手上的剑还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溅出一朵艳丽的血花。 然后冷笑着说:“官府?你们以为我是平白无故找上你们的吗?” 与此同时,那长剑还在无限接近着他们的脖子。 见赵诗曼铁了心要了他们性命,他们还在作着垂死挣扎:“赵诗曼,你目无王法......” 见二人吓破了胆,赵诗曼瘪了瘪嘴:“没意思!” 她不再疾言厉色,而是换了个平和的语气:“给屋里那傻子一盆冷水,领他出来,让他好好瞻仰一下自己父母的光辉事迹。” 果然,一提到孩子,两口子的气焰便弱了许多。 钱瘸子还想再赖下去,蔡氏连忙喊道:“小姐,别!您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您。” 赵诗曼笑容灿烂,声音如银铃:“我现在已经不想知道了。” 蔡氏急忙抱住赵诗曼的小腿,乞求道:“小姐,是我,是我给碧珠姑娘下了蒙汗药。是我一直逼迫他,您要罚就罚我,求求您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对,对,是她,都是她!” 看到蔡氏承认了,钱瘸子一味地把所有事情都推到了她的身上。 蔡氏脸上有一闪而过的难以置信,随之取代的都是绝望。 她耷拉着脑袋,小声说道:“求小姐放过他们吧!都是我的错。” “当然是你的错。”赵诗曼鄙夷地看着蔡氏,又嫌恶地转向钱瘸子:“你选男人的眼光太差,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此话一出,姜炎一脸同情地看向柳言之,誓要在他身上看到更多的过人之处。 这么一天,赵诗曼已是疲累至极,将那长剑还给姜炎。背过身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言之,扶曼丫头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处理。”姜炎看着眼前的残局,吩咐道。 赵诗曼摆了摆手:“舅舅,把他们交给官府吧!” “曼丫头,听话。你去休息一会儿,把碧珠的身后事处理好。至于他们,你就不要管了。” 姜炎苦口婆心地劝着。 几人就这么兵分两路。 赵柳二人将碧珠安葬好,回到赵府,已是深夜。 暮色深沉,月光如水,整个赵府都笼罩在静谧之中。 二人各怀心事,辗转难眠。 如此反复,柳言之起身燃起了一支安神香。 一股袅袅的烟雾在空气中缓缓升腾,带着淡淡地桃花香气,逐渐弥漫了整个房间。 原本思绪如麻的二人,在这香的安抚下,也渐渐归于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一大口凉水直扑柳言之面门。 突如其来的凉意让他在梦中惊醒,他一脸惊慌地坐了起来,伸手直接抓住了一条手臂。 “公子,是我!”流觞任由他抓着自己,急忙解释道。 看清来人,柳言之才松开手,疑惑地看着他。 流觞赶紧递上一条毛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跪在一旁:“公子,对不起!刚才您睡得太熟了,我以为您中了药......” 柳言之深吸一口气,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感谢你大冬天的还知道不用井水。” 流觞尴尬地笑了笑,默默将手里的茶杯收了起来。不知道怎么解释刚才这水实际是进口的。 他赶紧岔开话题:“公子,收到消息,刺伤赵小姐的刺客有眉目了。” 柳言之眉头紧锁,示意流觞继续往下说。 “是月影门的人!” “月影门……” 一个江湖上小有名气的杀手组织。 门中之人,收人钱财,替人卖命。 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 他眼神冷冽,目光含刀地摩挲着衣角:“你让白霁去教一下月影门规矩!” “是!”流觞双手抱拳,声音铿锵有力。 “嘘!”柳言之急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他沉思片刻,又问道:“赵府之中可有异常?” “梧桐苑那边一切正常,只是……”流觞犹豫了一下。 “赵家二小姐和她的丫鬟沫儿早上出过一次门,去向不明。” “哦?”柳言之眉梢一挑,显得有些惊讶。赵雨柔平时很少外出,此次突然出门,必然事出有因。 “跟丢了?”柳言之追问道。 流觞点点头,“她们不是在成衣行就是在脂粉铺子。属下实在无聊,跟到了一处集市就失去了她们的踪迹。” 听起来都是些正常的采买,且赵雨柔笄礼在即,出门置办这些合情合理。 她是否与刺客之事有关?尚不敢妄下结论。 流觞顿了片刻,支支吾吾地:“还有一件事......” “有话就说!”柳言之好奇地看着他。 “夜里,赵家二小姐给自己泼了几瓢冷水,从头浇到脚,实在可疑!” 寒风刺骨,冷水过身。 柳言之嘴角扬起,笑容冷峻,阴沉沉地说道:“她想要病一场,你不妨送她份大礼。” 第20章 冯县令励精图治 清晨,赵府内弥漫着清新的空气。 赵诗曼、柳言之和姜炎几人如昨日一样,开始了晨练。 只是迟迟不见赵雨柔的身影。 正当姜炎疑惑之际,沫儿匆匆赶来:“姜先生,二小姐昨日感染了风寒,身体不适,实在起不来,特命我来向姜先生告假。” 这套说辞显然在柳言之的意料之中,不过表面上还是要和大家有同步的茫然。 姜炎本就对赵雨柔没什么好感,也不认为她能沉下心来练习,听到这个消息反倒是心情舒畅:“好!既然二姑娘身体不适,那就请个大夫好生瞧瞧,切莫出来再吹风了。” 赵诗曼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急忙询问丫鬟赵雨柔的病情,并嘱咐丫鬟要好生照顾。 没有赵雨柔的晨练进行得更加顺利。 一番基本练习之后,姜炎认真的开始指导赵诗曼得鞭法。 他示范了一遍,身法灵活多变,招式威力惊人。 赵诗曼学得十分认真。 在姜炎的悉心指导下,赵诗曼很快便掌握了鞭法的基本要领,练得越发得心应手。 柳言之则一直在进行力量和负重的练习。 姜炎对他的期望更多的就是强身健体,毕竟这小身板看着多少有点营养不良。 在练习过程中,赵诗曼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便忍不住向姜炎询问起钱瘸子一家的处理情况。 姜炎听后,脸色微微一沉,回答道:“我给那钱瘸子开了一剂药,他以后再也不能祸害别人了,因为他再也站不起来了。” 柳言之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位舅舅,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至于蔡氏,我带她去了乱葬岗一趟。现在也是疯疯癫癫,不成样子。” “如今他们一个废物,一个疯子,外加一个傻子,就让他们在庄子自生自灭吧!”赵诗曼感慨地说了一句。 “这怎么行?庄子好歹是赵家的产业,还能给他们当避风港不成?”姜炎对赵诗曼的妇人之仁不敢苟同。 “那舅舅打算如何?” “派些人手过去,不要让他们这么容易就死了。” 赵诗曼听后也没再反驳。 她知道姜炎见惯了生离死别,对敌人一向是狠辣无情的。 真刀真枪的时候,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左右不过是惩治恶人,让他们受到应有的惩罚。 也算是杀鸡儆猴,让赵府的下人有个警醒。 理清这些,她也不再纠结,直接下令派了些人手过去,守着那一家三口。 府上的下人有一些窃窃私语,但赵诗曼的威严立住了。 原本想搞点小动作的阿桃也没有妄动。 连续几日的晨练过后,赵诗曼的鞭法大有精进。 柳言之也练得像模像样起来。 然而官府的消息打破了这份宁静。 柳言之陪着赵诗曼来到府衙,那冯清远又笑嘻嘻地出来迎接。 “哎呀,赵小姐,经过本官连日来的严查,终于是查到了刺杀您的凶手。” 他语气里带着得意与炫耀,像是个邀功的活宝。 赵诗曼朝他拱了拱手:“噢?有劳冯县令了!” “这伙人身上有个统一的月牙纹身,乃是月影门人。” “可是那只要雇主付得起钱,就替雇主杀人的月影门?”柳言之故作惊恐地说道。 “不错,这些刺客皆是亡命之徒!收了雇主的钱,不达目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本官能查出这些,也是费了好些周折。” 赵诗曼哪里听不出他的说辞,不过想借这点线索,行敲诈之实。 她立马切换了一副感激的表情:“冯县令励精图治,是我泰仪百姓之福。” 见赵诗曼没有接招,冯清远面色凝重,随即又为难地说道:“月影门的势力盘根错节,想要铲除,本官恐怕也是有心无力啊!” 冯清远的态度十分暧昧,明摆着不想过多介入此事。 赵诗曼心中冷笑,但面上还是一副谦和求人的态度:“冯县令所言极是。既然这月影门是收钱办事,想必也是有人指使。想要查出幕后之人,还要仰仗冯县令您呀!” 冯清远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赵小姐说笑了,这幕后之人哪有这么容易查到?此事关系到你的安危,怕是要另想办法才行!” “冯县令请明示。”柳言之一脸期待的看向他。 “既然月影门只认钱,那就砸出这安全。如若不然,就江湖事江湖办。” 冯清远清了清浑浊的嗓子,继续说道:“此事本官能查的就这么多,接下来要怎么做,还是要你们自己拿个主意。今日,这刺客之事,也说清楚了。就不留二位叙话了。” 他笑嘻嘻地下着逐客令。 赵诗曼心里一沉,她知道冯清远绝不会再管此事。 二人道谢之后,跟着就出了府衙。 在回府的马车上,赵诗曼一直面色凝重,摆弄着手里的鞭子。 “怎么,你这是打算来一个杀一个?”柳言之沉着声音问道。 “月影门杀手众多,岂是我这身功夫能搞定的。”赵诗曼瞥了柳言之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还有点自知之明!当务之急是找到月影门,运气好点,可以花钱买个平安,再好点,说不定还能顺藤摸瓜找到背后之人。” 柳言之语气异常平静地分析着当前的局势。 “月影门虽然行踪诡秘,但应该找起来不难。毕竟也是开门做生意的。”赵诗曼沉默片刻,幽幽地回答道。 柳言之会心一笑:“能买你命的人,定是花了大价钱。此番,你可能要破费了。” “能用钱解决的事情,最好不过了。”赵诗曼神色轻松的莞尔一笑。 车厢之外,人声鼎沸。 街道两边,店铺林立,时不时传来小贩的吆喝声。 各种食物的香味从四面飘来。 街头的艺人在辛勤地吹拉弹唱,引得行人驻足,掌声、喝彩声不断。 马车在人群中穿梭,赵诗曼掀开马车的侧帘,感受着街边的热闹。 她的眼中倒映出这街市的繁华,嘴角也不自觉地有所上扬。 她内心的郁结也在随着这些明媚慢慢融化。 柳言之坐在她的身旁,满眼温柔地注视着她。 第21章 贺表哥 日暮黄昏,缓缓的马蹄声回响在青石路上。 车厢内二人安静地坐着。 随着车夫“吁”的一声,马车也停了下来。 柳言之先下车来,抬起头,深邃的眼眸中映衬出赵诗曼扶帘的倩影。 他从容地掌心向下伸出手臂。 赵诗曼自然地搭上他的手腕,轻轻借力,从马车上缓缓而下。 “表妹!” 一句寻常的招呼,打破了原本温馨烂漫的场景。 赵诗曼抬头,那熟悉的身影不禁让她的心微微一颤。 水牢中那句“我忍着恶心与你周旋......”在她耳畔久久回荡。 神情中都是木然,但心里却翻腾着滔天的恨。 此时的贺明轩着一身淡蓝色的华贵锦袍,配着镶着宝石的精致玉带,风流倜傥地站在赵府门前。 他长得剑眉星目,气宇不凡。头上一根别致的玉簪显得他贵气十足。 只是还是那一副生人勿近的自负高傲样子。 他的眼神停留在赵诗曼扶着柳言之的那只手上,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满。 他原以为以他在赵诗曼心中的位置,只要他往那儿一站,赵诗曼就会如往昔一般热情地朝自己奔来,然后围在自己身边。 然而,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赵诗曼的眼光从贺明轩身上掠过,眼神坚定而冷漠,仿佛他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他顿时愣在原地。 赵诗曼下意识地握紧了柳言之的手,就往府里走去。 贺明轩不死心地向前,想挡住二人的去路。 就在几人几乎擦肩而过时,他抬起了手臂,盛气凌人地又唤了一声:“表妹......” 被他挡住去路的赵诗曼,满脸都是不耐烦。 她神情冷漠地对他微微颔首,在他说话时,满是不屑。 见他伸出手臂,柳言之急忙挡了过来,将赵诗曼护在身后。 “表妹,这位是?”贺明轩眼神死死盯着赵诗曼,对柳言之轻蔑一指,然后问道。 “贺表哥,这位是我夫君,柳言之!”赵诗曼对贺明轩的不屑就要呼之欲出,语气毫不客气地宣示着身边人的身份。 然而,这一行为在贺明轩看来,不过是在与他赌气。 他趾高气扬地打量着柳言之,冷哼了一声:“柳三郎!幸会!” 柳言之虽内心不情愿,但表面上还是礼数周全,微笑着回道:“贺表哥!” 贺明轩直接忽视了回礼的柳言之,满眼盯着赵诗曼,自以为是的说道:“表妹,你可是在生我的气。” 赵诗曼给了他一记白眼,拉着柳言之,大步走进了府中。 独留贺明轩一人僵在原地。 他自我解释道:“她一定是气还没消。过段时间就好了。” 自从见过贺明轩之后,赵柳二人的相处氛围就充斥着些许尴尬。 虽然赵诗曼对贺明轩表现得满不在乎,甚至有意地在疏远。 可她那瞬间的心不在焉,下意识的抓住自己的手,越看越像是刻意拿自己当挡箭牌。 柳言之心里一震,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她们二人相谈甚欢的场景。 他一路沉闷地跟着赵诗曼回了西苑。 赵诗曼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对他的变化丝毫没有察觉。 姜炎见二人如此别扭地进院,关切地问道:“吵架了?” “没有啊!” 赵诗曼闻言狐疑地看着一旁的柳言之,一张苦瓜脸。 她扑哧一声,伸出手指,强行给他改了个笑脸:“苦着脸做什么?” 柳言之头微微往后仰,想与她拉开一点距离,语气冰冷:“累了!” 赵诗曼皱着眉,歪着头凝望着他的眼睛:“明明之前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这个样子呢?” “可是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姜炎皱着眉,随口问了一句。 赵诗曼这才反应过来,从遇见贺明轩之后,这人就一直不对了。 她换了个笑脸,有意逗一逗他:“刚刚见到贺明轩,你不高兴了?” 柳言之嘴硬地回道:“没有!” “真的没有?” 赵诗曼踮着脚尖,脸慢慢地向他逼近。 眼看着她的脸渐渐贴近自己,柳言之眼底闪过一丝慌乱,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姜炎轻咳两声:“还有个大活人在旁边呢!” 二人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舅舅,刺客有眉目了!是月影门的人!”赵诗曼赶紧转了个话题。 “月影门?是何来头?” 姜炎双手一摊,疑惑地问道。 “舅舅您常年在北疆,有所不知。这月影门是个杀手组织,只要收了雇主的钱,就会替对方杀人。在江湖上小有名声。” 赵诗曼耐心地解释道。 “这杀手组织就派那几个喽啰来?” 姜炎双手一摊,更加不解。 “舅舅,你武功高强,那些人当然不是您的对手。”赵诗曼笑嘻嘻地说道。 “不,料想对方是没出精锐,怕是另有所图。” 姜炎打量着赵诗曼,一时之间也不知这背后关窍。 “可若是只对付我,那几个人足以。只是那天他们运气不好,遇到了您。” “也有可能,雇主钱付得不够,只能请得动三流的杀手。”姜炎调侃道。 “无论如何,恐怕都得见一见月影门的人,才能解惑。”柳言之皱着眉,心下已在盘算。 他轻轻吹散茶杯上雾气,随后又说道: “舅舅觉得如何!” “这么贸然找上门,怕是对曼丫头不利。毕竟对方第一次刺杀行动失败,应该不会就此作罢。”姜炎说着自己的担忧。 “江湖传言,月影门是个认钱的主,只要放出消息称赵家大小姐愿意以原雇主双倍的价格买平安,相信他也不会拒绝。”柳言之头头是道的分析着。 “言之有理。”姜炎附和道,“若是认钱,那就好办。就怕对方铁了心要曼丫头的命。” “我虽然平时行事张扬,但从未得罪过江湖上的人。对我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至于,犯不着跟钱过不去” 赵诗曼思前想后,自己上一世也没有这一劫啊!那定是上一世一切都在对方掌控之中,没有额外发难吧。 正当三人如火如荼地讨论之时,一阵清风带着一支短镖飞了进来。 姜炎一个侧耳,抬手将其不偏不倚捏在了手中。 第22章 冤家宜解不宜结 那支飞镖尾部中空,系着一条鲜艳的红绸子。 姜炎谨慎地将那红绸子拉开,一张纸条赫然出现。 纸条上娟秀的字迹写着:明日巳时,烟雨楼听风露台。 落款“月影门”几个大字引起了三人的注意。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不过这月影门主动邀约,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姜炎紧握剑柄,嫉恶如仇地说道:“竟然送上门来了……” “舅舅,收一下。冤家宜解不宜结,咱不是去打架的。”赵诗曼将姜炎的手从剑柄上拽了下来。 “对方主动邀约,又是在人声鼎沸的闹市,定然不是去闹事的。明日不妨先去看看情况。”柳言之耐心地劝说道。 “我同意言之的观点。烟雨楼是这泰仪酒楼第一家,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敢在那里滋事。所以,可以明天可以见机行事。” 赵诗曼从旁边的树上折下几枝腊梅。 “好!既然如此,就去看看对方到底想做什么!” 梧桐苑内,周淑梅正在看着账本。 贺明轩提着点心走了进来:“姨母,岳兴四时记的红豆糕,特意带来给您尝尝。” 周淑梅热情地招呼贺明轩:“轩儿有心了。坐下吧!” “姨母,怎么没见到柔儿?”贺明轩左顾右盼,良久才问道。 “柔儿感染了风寒,有些时日了!这倒是不打紧的。你跟那个臭丫头怎么样了?”周淑梅放下手上的账本,抬起头来认真看着贺明轩。 “她还在气头上,对我不理不睬的。”贺明轩一脸无所谓,打开手中的折扇,轻摇了两下。 周淑梅一脸的懊恼:“这事儿都怨姨母,谁知道是那丫头使诈,玩了一招假死!要早知道,我一定力排众议,还哪有那姓柳的什么事!” “姨母不必自责。那柳三郎才来几日,怎可与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相提并论?这几日她不过生我的气,我晾她几日,看她急不急!” 贺明轩一脸的自信,语气中都是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 “你办事,姨母是一百个放心的。柔儿也很想你,你去看看她吧!”周淑梅微笑着点点头。 贺明轩离开梧桐苑,便大步流星地来到了赵雨柔的清水苑。 沫儿见到这位表少爷也是心照不宣地就将他领到了赵雨柔的闺房外。 叩了叩门:“小姐,贺少爷来了。” 赵雨柔强打起精神:“快请进来。” 看到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赵雨柔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轩哥哥!” 沫儿识趣地退了出去,临走还关好了房门,守在了院子里。 此时的赵雨柔病体孱弱,好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 把贺明轩心疼坏了。 他快步走到她的床前,伸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担心地问道:“请过大夫了吗?大夫怎么说?” 赵雨柔伸手轻轻拉住他的手:“受了风寒,不碍事的。看到你,已经好多了。” “真让人担心!”贺明轩温柔地为她掖了被角。 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佛,亲自为她戴上:“柔儿,这是我来的路上路过慈恩寺求的,希望能保佑你平安顺遂。” “轩哥哥......” 赵雨柔撑着起身,一把扑到了贺明轩怀里。 贺明轩温热的鼻息轻轻地打在她的头发上,两颗心脏的跳动近在咫尺。 赵雨柔内心一阵酸楚:“轩哥哥,再过几日我就及笄了。你去跟母亲提亲好不好?” 贺明轩的手轻轻抚在她的背上:“柔儿,再等等!” 赵雨柔一下怔住了,她一把推开他:“这么多年的虚情假意,你是不是已经爱上她了?” 贺明轩抓住她的手,强行将她拥入怀里:“我发誓,今生今世,我贺明轩只爱赵雨柔一人,如有违背,便遭天谴!” 赵雨柔抬眼凝望着他:“好!你若负我,便遭雷刑,不得好死!” 她语气有些娇嗔,头在他的颈下埋得更深了。 “好了,如此你可还满意?” 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到发尾之时还用手指卷起一个结。 “可是我还要看你和她眉来眼去多久?”赵雨柔闷闷地问道。 “小不忍则则乱大谋。不过你放心,就她平时拿着鞭子张牙舞爪的样子,我看了就倒胃口。是决计不会爱上她的!” 贺明轩嫌弃地数落着赵诗曼的不是,转而又温柔地搂着赵雨柔:“我又不瞎,放着你这样一位温柔的才女不要,还偏要去招惹这么一位脾气暴躁的母老虎!” “轩哥哥,这样的日子我要熬到什么时候?” 赵雨柔叹了口气,立马又振作起来:“不过,如今那柳三郎在她身边,怕是会生出变数。” 贺明轩心疼地拍了拍她的背:“柔儿,你还病着,这些事就不要操心了。好好养病,我自有打算!” 好一阵安慰,赵雨柔才安稳地依偎在他的怀里,享受着片刻的宁静。 “轩哥哥,如果她死了,一切也就一了百了了。姜若仪的嫁妆会顺理成章的正式由母亲接管。你也不用违背自己的良心再对着她......” 赵雨柔愤愤不平地说着,仿佛这一切都是她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 “我贺家也是世代从商,家族期盼我能一朝入仕。商户之子,是我身上的枷锁。没有显贵的举荐信,这条路定是难如登天。眼下,只有姜家能帮我!” 贺明轩满眼的惆怅,沉思着卸下了那一副高傲的模样。 “轩哥哥放心!只要是你想得到的,我都帮你!” 赵雨柔轻声安慰着他,然后忍着醋意说道:“得让你和她尽快和好!不然,久而久之那柳三郎近水楼台,多年筹谋都白费了。” “柔儿,你好好休息吧!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她有几斤几两,你我都了解。若不是今天她和那柳三郎如此刻意,我还不能确定她对我深情难忘。今日之后,我敢确定她对那柳三郎定不是真心的。” 贺明轩回忆着之前见到赵柳二人的场景,将赵诗曼所有的小动作归结于引起他的注意。 他皱着眉头:“只是,不知道她这气要生多久!实在拖得久了,怕还是要花点心思哄一哄的!” 赵雨柔伸手为他抚平皱着的眉头:“轩哥哥,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我一定支持你的。” “只要你能理解我,我做一切都是值得的。”贺明轩低头盯着她,温柔且感慨地说道。 房间里,二人紧紧相拥,彼此心跳交织,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第23章 这月影门什么意思 次日巳时,赵诗曼、柳言之和姜炎三人如约来到了烟雨楼。 这烟雨楼矗立在泰仪城最繁华的地段,楼阁大气磅礴,毗邻湖畔,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微风拂过,湖面波光粼粼。 烟雨楼中门庭若市,来来往往,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商队走卒应有尽有。 楼阁中央,歌舞升平。 四周站满了看客,好不热闹。 几人进店之后,也不逗留,直接由店家引路来到了听风露台。 听风露台之上,微风轻拂着赵诗曼的发丝,她目光警惕地环视四周,却空无一人。 “这月影门什么意思?” 她摸着楼阁上的栏杆,疑惑地说道。 姜炎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拍了拍她的肩膀:“莫急!不管怎样,我们小心应对便是。” 柳言之此时则是一脸从容,安慰道:“既来之,则安之。” 正在此时,一个白色身影从楼顶飞身而下,径直站在了屋中央。 此人身材高大,身法稳健灵活,半副黄金面具掩面,有一种独特的威严。 同时,楼阁之下,多了几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 几人见他进来,都做防御姿势。 可他却微微欠身:“在下月影门门主袁毅,各位有礼了。” 姜炎站在二人身前,虎视眈眈地看着袁毅。 袁毅抖了抖衣料上的灰尘,嘴角轻轻上扬:“赵小姐,在下诚心邀约,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瞟了一眼站在她身前的姜炎和柳言之,随即问道。 赵诗曼撇开前面的二人,笑嘻嘻地走到人前:“袁门主,小女赵诗曼,这厢有礼了。” “赵小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之前门中之人对你多有不敬,确实是受人之托。你也知道我们月影门的规矩,收钱办事!” 袁毅手里拿着扇子在桌子上敲了几下。 赵诗曼点点头:“我明白,这是江湖规矩!我愿出双倍的价钱,了了此事。从此月影门不能再找我麻烦,袁门主意下如何?” 袁毅手上的扇子突然展开,轻轻扇了几下:“好!一言为定。从此之后,我月影门不会再接伤害赵小姐的生意!” 赵诗曼顿了顿:“呃,袁门主,小女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是会让我为难的请求,那就不要说了。”袁毅直接站起身,一口回绝道。 “袁门主,价钱你随便提,我只想知道这背后之人!究竟谁是雇主?” 赵诗曼诚恳地看着他,字字清晰地说道。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我月影门是绝不会透露雇主信息的,还请赵小姐见谅。总之今日之后,我月影门与你井水不犯河水。” 他想了想,又说道:“我以月影门的存亡起誓。” 眼见着对方不肯松口,赵诗曼也不再强求:“好!此番有劳袁门主主动相见。后会无期......” 袁毅勾起嘴角,行了个拱手礼,留下一句:“以后还会再见的。”然后“嗖”的离开了烟雨楼。 只是在无人知道的角落,袁毅正对着一个白衣男子颔首说道:“白门主,您交代的事情我都已办妥。” 一个磁性的声音幽幽开口:“好,今冬有些冷,月影门的兄弟暂时就不要出来了,免得受了风寒。 袁毅咬着后槽牙,又不得不答应道:“谢白门主赐教。” 赵诗曼几人见过袁毅之后,心情大好。倒是在这烟雨楼点了一桌的好酒好菜。 “舅舅,多日以来,劳你奔波,曼儿敬您!” 赵诗曼斟满酒,递到姜炎手中。 柳言之也随着端起了酒杯:“多日得舅舅亲自指点,言之也敬您一杯。” 姜炎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提起筷子,给赵诗曼夹了一个鸡腿,又给柳言之夹了一个。 吸了一口气才说道:“曼丫头,我要回北疆了!” “舅舅怎么如此突然?”赵诗曼瞪着眼睛,惊讶地看着他。 “昨日收到你大舅的书信,说你外祖父旧疾复发,我得尽快回去看看。你这边危机也解除了可愿随我一同去北疆?” 姜炎一脸期待地看着赵诗曼,又瞟了一眼一旁得柳言之:“你这如意郎君,也得带回去给你外祖父看看不是!” “舅舅,您准备何时动身?” “明日启程!尽早回去得好。” “此番本应跟舅舅一同去看望外祖父的,但过几日是我那二妹的笄礼,赵府上下极为重视。我作为长姐,偏在此时走,不太合适!” 赵诗曼苦着一张脸,再次给姜炎斟满了酒:“待此事结束,我定和言之一起去北疆。” “我都听曼儿的。”柳言之在一旁傻呵呵地笑着。 “好!那舅舅就回北疆等你们。” 三人杯子碰到一处。 姜炎拍了拍柳言之的肩膀:“小子,我看好你!曼儿就托你照顾了,一定把她照顾好了!” 柳言之连忙表态:“舅舅放心,我自当竭尽全力呵护她。” 赵诗曼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舅舅,我能照顾好自己!” “诶,你就是一块上好的玉,就怕有人惦记。你府上那姓贺的小子不行,心眼不实。见他在府上,我真是担心......” 姜炎话说到一半,又喝了一杯酒。 “舅舅放心,我既然已是柳家新妇,自然是有分寸的。”赵诗曼诚心诚意地说道。 “这就对了!不过,柳小子,你......” 姜炎欲言又止地看着他,随即活动了一下脖颈:“你和曼丫头夫妻一体,一定......一定要对她好!若是有一天让我知道,你辜负了她,决不轻饶!” 姜炎语气里有警告的意思。 “若我负了曼儿,不用舅舅动手,我定会自行了断。”柳言之信誓旦旦地说着。 这话瞬间把赵诗曼带回了他挥剑自刎的瞬间,她立马伸手轻轻放在他的唇上:“好了,好端端的,发什么毒誓!多不吉利。” 她的内心一阵后怕,语气中又说不出的惋惜。 当时她躺在那里动弹不得,眼睁睁感受着他的生命力从旺盛到枯竭。 她却只能无力地任由他沉沦。 所以她一直觉得她欠他一条命。 柳言之将她的手拿下来,笑得温和,语气诚恳:“好,都听你的。” 看着二人如今的模样,姜炎发自内心地笑了。 烟雨楼里,原本人声嘈杂,如今却好似只剩下了三人的对酒当歌。 第24章 我的愿望我会自己实现的 繁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三人从烟雨楼出来,已是华灯初上,这腊月的泰仪,临近年节到处都是灯火通明。 办年货的人家比比皆是。 几人见这场景,难得的没有选择乘马车立即回府。 沿着灯火辉煌的长街,一路走走停停。 街头巷尾,好多小孩子拿着冰糖葫芦,你追我赶,嬉笑打闹。 街头有人卖艺,喷火杂耍应有尽有。 “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一个中年男子敲着锣,中气十足的喊着。 “曼儿,想不想看看!”柳言之看着赵诗曼一路沉默不语,似是有些心不在焉,特意问道。 “好啊!”她随意瞟了一眼,稀松平常地回答道。 “曼丫头,这泰仪城的繁华确实是与北疆不同!”姜炎背着手跟在两人身后。 “是吗?舅舅,北疆年节是怎样的?”赵诗曼侧过头,问道。 “北疆素来寒冷,早早就是一派银装素裹,雪飘千里。这个时节,百姓早早就回到屋内了。不过如今时局平稳,家家欢声笑语,倒也是十分祥和。” 姜炎有些感慨。 “太平盛世,也是多亏了姜家一门忠烈坚守北疆!豫国铁蹄才不敢踏入我越国疆土。” 柳言之微笑着对姜炎说道。 “快看,那里有人放孔明灯!” 赵诗曼指了指河对面,一片华灯异彩。 一个个孔明灯飞向天空,放眼望去,尽是繁星点点。 “我们去看看吧!”赵诗曼拉着柳言之就往桥上走。 “你们去吧!我先行回府,去向你父亲辞个行。”姜炎笑意盈盈地看着二人,想了个借口赶紧溜。 不然自己定是比那孔明灯还亮眼 二人过了石桥,走得近了些。 才看到,这些灯上全绘制着精致的图案。 一些人将自己的心愿写在上面,期望能够上达天听。 一众人或欢声笑语,或虔诚合十,低头许愿。 “要许个愿吗?”柳言之目光灼灼地看着赵诗曼。 她笑容灿烂,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的愿望我会自己实现的。” 柳言之一把拉住要往前走的她:“来都来了,许一个吧!” 这语气听着竟有一丝央求的感觉,她心里一个激灵,立马软了下来:“好!那就许一个!” 二人相对而立,在放飞之前,提笔写下自己的愿望。 柳言之那一面本是桃花图案,他潇洒落笔:桃之夭夭。 赵诗曼见他嘴角扬起,笑得甜蜜,歪过头来,打趣道:“许的什么心愿啊?” 柳言之目光柔和,眼底深沉,故作高深:“不告诉你!” 赵诗曼嘟着嘴巴“哼”了一声,凝望着自己这一面的空白之处,迟迟未有动静。 她沉思片刻,平静地对柳言之说道:“好了!” 柳言之小心翼翼地将那属于二人的灯点燃。 二人轻轻放手,看着它慢慢升到了夜空之上。 赵诗曼的眼神跟着灯的方向移动着。 眼波流动,似是有些伤感。 这样的灯,他也带她放过一次,她曾祈愿上苍,求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结果呢? 自己只活成了笑话。 如今,她不信神佛,不信鬼。 想要什么,全靠自己的双手拿。 柳言之从灯上升开始,就一直看着赵诗曼的脸。 深情款款,目送温柔。良久才开口:“你讨厌我吗?” 话刚出口,他的心开始剧烈地跳动,手指不自然地扯住了衣角。 等她回答的这段时间甚是煎熬。他就像烈火中的一块冰,再不等到救援,就要融化了。 赵诗曼被这突然一问,有些发懵。她回头看着他的眼睛:“我不讨厌你。” “那你喜欢今夜的灯吗?” 他认真地凝望着她,在眼神对上之后,又迅速躲闪开来。 赵诗曼的眼神回到灯上,薄唇轻启:“喜欢。” 他眼神清明了起来,小声喃喃道:“那你喜欢我吗?” 周遭充满了欢声笑语,他却只敢以近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自语。 “你说什么?”赵诗曼懵懂地回头,手上比划着:“太吵了,没听见!” 柳言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说,你看......今晚的夜色多美!” “美,确实美!”赵诗曼会心一笑。 内心却是一阵慌乱,那几个字传入她的耳朵,随着流进了她的心里。 一种强烈地悸动充斥着她的神经,让她茫然无措。 只好假装着什么也没听见。 “哥哥,给你娘子买支花吧!” 一个小女孩,大冬天的衣着单薄,挎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梅花。 她忽闪着大眼睛,拉着柳言之的衣袖:“哥哥,你家娘子如此好看。给她买一支花吧。” 柳言之蹲了下去,与那小女孩平视:“小妹妹,这么冷的天,怎么还不回家!” “哥哥,我要把这些花卖完,才能回去。”她奶声奶气地说道。 柳言之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交给那小姑娘:“好,你这些花,我全都要了。” 小姑娘高兴地拿着钱:“谢谢哥哥,谢谢哥哥。你和你家娘子一定会百年好合的。” 说完,蹦蹦跳跳地就跑了。 柳言之手里捧着一大束花回头看到赵诗曼正温柔地看着自己。 他摘下一朵,轻轻插在她的发髻之上。 “三郎,这是预备送给多少姑娘?” 赵诗曼见他抱着一堆,却只取一朵,有意笑着打趣道。 柳言之把手里的花一把放到赵诗曼怀里,气鼓鼓地转身走了。 谁知越往家的方向走,越多的风言风语。 好些街坊站在那里,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便是那柳三郎,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当初来的时候何等的落魄,如今也开始穿金带银了。” “是啊!依我看啊,他当初就是贪慕赵家的钱财,巴巴的来娶个死人......” 一个老婆子嫌弃地“咦”了一声,接着说道:“这福气给你你还不敢要!赵家小姐那是女霸王,这柳三郎如此孱弱,怕是经不住折腾......” “可是人家现在直接变身富贵公子了,这变化,要我命我也干!” “你这糟老头子,也要人家小姐看得上你!” ...... 而后,一片笑声不绝于耳。 赵诗曼跟在柳言之身后,一个犀利的眼神直接杀了过去。 刚刚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人们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都手忙脚乱地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第25章 我们来日方长 众人四散开来,还时不时回头往这个方向看。 对上赵诗曼凌厉的眸子,又赶紧背过身去。 她站在那里,倒是有礼有节:“各位乡亲,不留下来喝杯茶吗?” 众人连连摇头,慌忙摆手,赶紧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柳言之折返回来,拉着她的胳膊:“好了,曼儿。快回去了。” 赵诗曼切换了一个笑脸,安慰道:“三郎,你莫生气!街坊四邻茶余饭后就喜欢议论别人取乐。” “人家说的也没错!”柳言之摊了摊手,满不在乎地说道。 “你别妄自菲薄,我知你人品贵重,自不是贪图富贵之人!”赵诗曼一改往日的沉闷,有一些俏皮地看着他。 柳言之双手背在身后,语气轻松地问她:“你怎知我不是图你富贵身份?” 说完,他自转了一圈:“从前那种粗布麻衣,清粥野菜的生活,我真是过够了!如今终于绫罗加身,山珍海味,这才是生活!” 赵诗曼静静地听着他说话,虽然是些炫耀之言,却丝毫没有自傲的语气。 相反,说到那种锦衣玉食时,还显得异常平静。 就像是尽力在维持一种贪慕虚荣的人设。 她歪头对着他莞尔一笑:“我能有一点让你惦记,倒也不错!不过,我还是相信我的眼光。” 说完,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我们......来日方长。” 那温热的气息萦绕耳畔,挠得他心里一阵酥麻。 明明是黑夜,他却从她身上看到了一层光晕。 恍惚间,她似是媚眼含羞的站在自己面前,周遭的冷风瞬间也暖了起来。 “诶,回家了!你发什么愣啊?” 赵诗曼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要不是夜色深沉,他满脸的红晕就要无处遁形了。 二人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都没注意到,在不远处有两个人一直跟在身后。 流觞双手环臂,摇了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白霁,你看到公子刚刚那花痴的样子了吗?不正常,太不正常了。这么多年,我就没见过这副表情。” 他浑身一颤,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噫......太瘆人了。” 白霁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端庄自持地站在流觞身旁,幽幽开口:“公子成日里对着你我二人,能有这副表情?那才是......” 白霁难为情地咳嗽了两声,意识到这么妄议不对,转而又严肃地说道:“管好你自己。” “白霁,和你说话好没意思。”流觞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白霁伸出手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流觞又自顾自地说道:“公子如今成天都是如沐春风,也不体谅一下我天天挂房梁的辛苦。” 白霁勾起嘴角,轻笑一声:“流觞,是公子让你挂房梁的吗?都敢在背后议论公子了,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流觞“嘿嘿“地笑了两声:“白霁,你不是站在我面前,和我一起非议吗?你也好不到哪去!” 白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随即从怀里摸出一块糖,趁流觞说话时,眼疾手快地塞到他的嘴里:“快消停一会儿!” “……”流觞给了白霁一个无声的抗议,随后就安心吃糖了。 二人目送着自家公子和赵诗曼回了西苑 又开始了房顶望月。 硬是蹲到半夜,才溜进了房间。 “公子,您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妥!月影门不会再找赵姑娘麻烦了!” 白霁微微躬身行了个礼,又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这是赵姑娘给袁毅的银两,都在此了。” 柳言之伸手接过这一日转手几次仍完好无损的银票,然后揉了揉有点发晕的脑袋:“雇主是谁?” “那袁毅不肯透露雇主是谁,只提供了一些信息。说那人去的时候捂得严实,又戴着斗笠,但听声音看身形,应是一个年轻女子!”白霁如实汇报着情况。 “年轻女子……” 柳言之重复着白霁的话,心里已是有了谱。他撑着脑袋:“流觞,赵雨柔怎么样了?” 提到赵雨柔,在一旁发呆的流觞突然来了兴致,嬉皮笑脸地说道:“那位可不得了了!之前我无意间撞见那姓贺的去探望她。噫......” 流觞捂着眼睛做害羞状:“两人真是干柴烈火,缠绵悱恻……” 他用力扇了扇:“实在太辣眼睛了!” 柳言之和白霁面面相觑。 “你是说,那二人已经暗通款曲?”柳言之不可思议地问道。 “什么暗通?依我看明目张胆得很。那沁儿还帮着关门把风呢!还好我轻功了得,一举一动被我看个正着。” 流觞轻轻挑眉,得意地说道。 “好!就你能耐。”白霁微笑着看着他:“所以,除了这些秘辛八卦,你还探到了什么?” “他们你侬我侬待了好一段时间,说了好些话,我隔得有点远,没听清。” 流觞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和刚才的神采奕奕判若两人。 “罢了!你这八卦看得也不是全然无用。那贺明轩还来接近曼儿,定是没安好心。”柳言之回头看向里间熟睡之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心疼。 “一定是不怀好意!我看那二人的状态,这私情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是之前外界都传闻说大小姐与那贺家公子两小无猜,情谊......” 流觞还在傻乎乎地继续输出,白霁一个肘击打了过来对着他皱了皱眉。 流觞话到嘴边硬生生又噎了回去,咽了一口口水,尴尬地挠了挠头。 “这确实可疑!”白霁一本正经地补了一句。 听到贺明轩与那赵雨柔不清不楚,柳言之心里已经有一块大石头落地,只要他待赵诗曼不是真心,就一定会露出破绽,任凭他再花言巧语,也一定有机会让曼儿看清楚他的真面目。 他一边想着,一边分析着点滴之间的疑惑之处,似是已经准备好要去做这个揭幕之人。 不过,不知她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他凝眉低眼,手里把玩着一个茶盏。 流觞在一旁干着急:“公子,那接下来,我还要盯着他们吗?” 柳言之抬头:“当然!” “那要不要早一点让大小姐知道真相?”白霁提起茶壶给柳言之添了一杯。 “口说无凭,眼见为实。就先静观其变吧!”柳言之抿了一口茶,移步到窗户之前,抬头望着那一弯浅月。 风拂云动,月影飘忽。 第26章 好你个陆恩 流觞在一旁抓耳挠腮,屡次欲言又止。 见他一直一副雀跃的样子,白霁一把拉着他的手臂,对着他摇了摇头。 “此事我知晓了,你们各自忙去吧!”柳言之背对着二人,有些疲累地说道。 流觞还想说些什么,白霁率先抢了话头:“是!公子若没有其他吩咐,我们便退下了。” “你拉着我做什么?”流觞对白霁比划着手势。 白霁一路拉着他飞身出了赵府。 七拐八拐来到了湖边,流觞跟着他稀里糊涂地上了一条花船。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刚刚话还没说完呢!”流觞一屁股坐到了船中的木榻上。 “公子不言语,自是按原计划行事,你又何必多问?”白霁负手站在船头,眺望着远方一灯火摇曳的湖心楼阁。 “哎呀,我是说那姓贺的......” 流觞蹿的又从里面跑了出来,与白霁并肩而立。 他朝着白霁远望的方向看去,一处灯火摇曳,人影攒动的楼阁映入眼帘。 他手指了指那个方向,回头难以置信地问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 白霁回头像看傻子一样盯着他,无奈地说道:“当然!” “你带我来这里?”流觞真是后悔上了这艘船,奈何已来到湖心。 停船靠岸,“天香楼”的牌匾和廊前的莺莺燕燕把气氛烘托得异常迷离,各式各样的女子可谓是群花争艳。 流觞瞬间老实了,抱着门口的柱子不肯进去:“白霁,你变了,这是什么地方,你就拉着我来。” “我不去,我不去......” 流觞死死抱着那柱子不肯松手,连连摇头,引来了许多看客。 “哟,这位小哥,定是第一次来吧!” 天香楼的老鸨,是个妙龄女子,头戴牡丹,脖挂珠玉,打扮得花枝招展。 摇着团扇,扭着纤细的腰肢走了过来。 “来都来了,进去喝一杯,佳人在侧,美酒在手,岂不是美事一桩?” 那声音勾魂摄魄,说着她就要上手。 在刚要碰到他手臂之时,流觞赶紧一个闪身躲开了。 白霁在一旁静静看着他,在那老鸨耳边说了几句,回头对他说道:“走不走?” “不是,白霁,你来真的?你整日里背着公子出来寻欢作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流觞躲在白霁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他。 深吸了几口气,做足了心理建设,还是跟着他一起走了进来。 一进门,一阵浓郁的脂粉气息扑面而来,伴随着低吟浅唱和阵阵男男女女的嬉笑声。 流觞面颊绯红,跟在白霁身旁,眼神却不自觉被舞池中央的妙人吸引。 那女子身着轻纱,正翩翩起舞。舞姿曼妙而魅惑,引得无数男子连连叫好。 那些人的表情或陶醉,或痴迷,亦或是轻佻。 就像是在欣赏着一个漂亮的物件,眼神如狼似虎,心下都在盘算如何将她占为己有。 老鸨跟在二人身后,风情万种地轻笑着:“公子好眼力,一来就看中了我天香楼的花魁娘子!可惜,云裳今日有贵客,要不,换奴家陪你饮两杯?” 说完,她凑到流觞身边,用涂满蔻丹的指尖轻轻挑起他的下巴。 这一靠近,吓得流觞脸色惨白,他赶紧往白霁身边挤了挤,嘴里念叨着:“不......不必了。” 他的声音都有些发抖,惹得白霁轻笑出声。 他凑到白霁耳边:“不是,大哥,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白霁端端正正,规规矩矩站在他身边,扭头对着他说道:“你不是喜欢热闹吗?” 这是什么煞星? 流觞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倒也不必......” “这位公子七尺男儿,怎的如此放不开?您就放心,来了这天香楼,保你享这人间极乐,什么烦恼都没有了!”老鸨继续调笑着他。 一句“七尺男儿”倒是直接激发出了流觞体内的血性,他瞬间挺直了身子,端正地跟在白霁身后。 老鸨见状又伸手去挽住了他的胳膊:“这才对嘛!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应该多来转转,我这儿的姑娘保准喜欢你的。” 流觞一路红着脸,还要佯装淡定自若,跟着老鸨和白霁拐到了二楼一个清净的包间。 这个包间环境清雅,外面的嘈杂吵嚷在关上门之后,竟然丝毫也传不进来。 老鸨进来之后,随手就关好了门,然后殷勤地凑到流觞身边:“公子,奴家给您斟酒如何?” 流觞硬着头皮,灵机一动,大手一挥,说道:“不必了,除非下面跳舞那姑娘能来。” 那老鸨眉眼含笑,纤纤玉手搭着他的肩膀,一路往下,划过胸膛,游离到腹部。 流觞只觉浑身一热,一股热流顺着她的指尖滑动。他顿时全身一个激灵,绷不住一下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委屈巴巴地问道:“你这女子做点什么不好,偏在这里投怀送抱!” 老鸨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这位公子真会说笑,您来这烟花之地,却又要一本正经地坐着!岂不是我怠慢了你?” 说着身体又靠了上来,吓得流觞连连后退,躲到了白霁身后。 白霁和老鸨都再也憋不住笑了。 “怎么回事?”流觞一头雾水地看着二人。 “你就别再逗他了!”白霁坐了下来,温和地对着老鸨说道。 老鸨哈哈大笑几声,声音由刚才的娇媚变得粗犷起来,然后手轻轻摸到耳后,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 流觞都看傻眼了,怒气冲冲地说道:“好你个陆恩!敢伙同白霁诓骗我。” 瞧见他这一身装扮,那是比娇俏的女人还妩媚几分。可如今这张脸却是个玉面书生,再想到刚刚的调戏,流觞顿感一阵恶心。 “奴家如今叫陆思思,是这天香楼的主人,公子你下次可别认错人了!”陆恩笑着坐到了白霁对面。 “好了,你别这么说话,我有点想吐。”流觞捂着自己的胸口,连顺了几口气。 陆恩手又搭在了他的腿上:“小流觞,怎么这么不经逗?” 流觞不客气地把他的手一把挪开:“陆恩,我真是怕了你了。” 看他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陆恩总算打算放过他了。 第27章 你是想跟我和离了吗 几人终于心平气和地坐了下来。 “陆恩,你怎么在这里?还打扮成一个女人!”流觞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当然是有重要的事!”陆恩涂满蔻丹的手还在流觞面前晃。 白霁缓缓开口道:“陆恩,你不愧是这风月场的高手,看得多了,模仿得更是惟妙惟肖!” “都像你这么死板,公子的生活倒也甚是无趣!”陆恩突然正经了起来。 “南亭司司使楚天林和萧丞相之子萧启明日将抵达泰仪城。” “来得挺快!”流觞单手撑着脑袋,喃喃道。 随即一个起身,疑惑道:“是我当初消息放得及时。所以和你这天香楼有什么关系?” “楚天林自是不屑来这种场所。可那萧启平日里就爱美色,那冯清远又是个趋炎附势之徒,对方一旦进城,必然是有此安排!到时候,咱就在这儿等着他们!” 白霁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倒是惹得流觞恍然大悟。 “所以,只需要等?你们这场所,可是怎么好让公子来?” “公子来这里作甚,你常来就好了!陆恩负责打探,消息就由你来传!” 白霁三言两语就把二人的工作安排得明明白白。 “那你做什么?”流觞凑到白霁身边,问道。 “我自然是回赤水盟,替公子盯着南来北往的商船!” 语罢,白霁便起身,准备离开。 陆恩又戴上了他的面具摇身风情万种的陆思思。 伸手搭在流觞身上:“小流觞,以后你得常来啊!” 流觞脚底就像抹了油一样,一股脑就要冲出去。 白霁眼疾手快把他逮了回来:“走这么快干嘛!” “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别看流觞打架是一把好手,游刃有余。听人家八卦也是颇有兴致,真要面对这男女之欢,还是个纯情大男孩。 陆恩走到他面前:“怎么?那云裳也不想见了吗?” 流觞脸刷得红到了耳根:“谁知道他是不是跟你一样?” “看来,咱小流觞还是开始开窍了啊!放心,云裳可是这里货真价实的头牌!”陆恩手持一块香帕,轻轻拂过他的脸。 流觞心神一阵荡漾,只是刚刚见她跳舞那一眼,便是久久不能平复。 如今竟然真有与她多待一会儿的想法,但又更加疑惑了:“她不是在等贵客吗?” “哈哈哈......流觞,你还真有想法呢!” 陆恩的笑声真是魅惑至极,但一想到皮囊之下那张脸,那可是个货真价实的花美男。重点是性别男! 流觞有些抗拒地挣脱开,摇摇头:“算了,打住!我得回赵府了。还是去守着公子安心!” 陆恩笑容妩媚,还想逗一逗他,但看他这副模样最终还是放他离开了。 第二天上午,姜炎早早收拾好包袱,跟赵家人道别之后,大家目送他离开。 赵诚、周淑梅、赵诗曼和柳言之都站在门口。 姜炎摸了摸赵诗曼的头:“曼丫头,我这就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然后拉着她的手交到了柳言之手中:“言之,曼丫头就交给你了。” “舅舅,山高路远,一路顺风。替我向外祖父问好!”赵诗曼一边挥手,一边说道。 “好!曼丫头,我和你大舅还有外祖父在北疆等你,到时候和言之一起来啊!” 姜炎骑上马,抬手与大家告别,留下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赵府的生活一下子就回到了从前。 周淑梅主内,赵诚主外。 赵雨柔也奇迹般地就好了起来,开始前前后后盯着自己的及笄之礼。 又是各处挑衣服,又是四处配首饰。作为泰仪有名的才女,还特地在宴席之后的下午定下了游园会,吟诗作对,弹琴作画,好全方位展示自己才名。 这些诗词歌赋的东西本和这个时期的赵诗曼没有半点关系,甚至说可以很好的羞辱她一番。 可见,其心之毒。 贺明轩则是时不时就要到赵诗曼眼前晃悠,每次还傲娇地等着赵诗曼去哄他,却始终没得到一个好脸色。 如此焦灼了几天,周淑梅终于忍不住要启用安插在赵诗曼身边的棋子——阿桃! 夜里,裴嬷嬷来西苑传话,说是夫人为赵诗曼准备了冬衣,让西苑派个小丫头跟着去取一下。 赵诗曼想也没想,直接就把这机会给了阿桃。 “你如此,不怕她过去瞎说?”柳言之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就算不让她去,她也会自己偷偷去的。打探消息的探子若是什么都传不过去,岂不是会让人觉得她无能!”赵诗曼漫不经心地说道。 “若是这样,怕是无休无止,会再派人来。还是曼儿想得周到。”柳言之笑着说道。 “言之,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赵诗曼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柳言之一阵茫然,皱着眉,小心地问道:“什么?你是想跟我和离了吗?” 赵诗曼哭笑不得,凝眉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的是你总跟我在家也不是个事。好男儿志在四方!我是想问你打算从商还是有意入仕?” 柳言之单手托腮:“我就不能坐享荣华吗?” “我跟你说正经的!”赵诗曼咳嗽一声说道。 “我也是认真的。”柳言之言辞恳切。 心里却在打鼓,他有自己的计划。但目前他还不打算告诉她。 梧桐苑内,阿桃跟着裴嬷嬷走到了凉亭之下。 周淑梅、贺明轩和赵雨柔正在亭下饮茶。 她恭敬地弯着腰:“给夫人、二小姐、贺少爷请安!” 周淑梅抬眼看着她,语气倒是十分和蔼:“阿桃,让你去西苑做的事情,你没忘吧?” “回夫人,奴婢一直记着。只是前段时间姜家人在,不好明着做些什么!”阿桃如实禀告着,完全隐去了自己被赵诗曼惩罚钱瘸子一家所震撼,有些怕这残忍的主子。 赵雨柔倒是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心思,温声鼓励道:“之前确实是不好做些什么!不过如今,你大可放开手脚。你要明白,你的命运是握在的谁的手里!” “是啊!你就放开手!有我在你背后,你还怕她做些什么不成?”周淑梅顺着赵雨柔的话接了下去。 阿桃原本耷拉的背也慢慢挺了起来,话语中增加了些许底气:“是!阿桃定不辱夫人使命!” 第28章 不打紧 听到她的承诺,周淑梅脸上的表情更加伪善起来。 见她一直跪着,缓缓走到她的身边,轻声说道:“起来回话吧!” 阿桃小心地站了起来,依然有些弓着身子。 “大小姐和姑爷最近怎么样?” 周淑梅提到赵诗曼和柳言之,一直心不在焉的贺明轩终于来了精神,正襟危坐起来。 “小姐和姑爷都是成双入对的,看起来感情甚好。只是有一点比较奇怪,她们房中一直摆了两张床。” “噢?两张床?你可看仔细了?”周淑梅疑惑道。 “碧珠死了之后,小姐一直让我近身伺候的。虽然里间的木榻都被收拾过,但隐约可见二人是分床睡的。不会错!”阿桃肯定地说着。 “最近二人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他们一直相敬如宾。”阿桃仔细回忆着,确实没发现什么异常。 “分床!相敬如宾......”贺明轩意味深长地重复着这两个词,突然开怀大笑起来。 “我就说她这些天在我面前就是装装样子!你看,还故意在我面前装作和那柳三郎多恩爱呢!这点小伎俩!” 贺明轩的声音明朗而有磁性,深深吸引着阿桃。 她顾不得尊卑,悄悄地抬起了脑袋。 一张帅气的俊脸映入眼帘,她一时看得呆了。 在他看过来的时候,她又迅速慌乱地低下了头。 幸好现场没人的注意力不在她身上,不然刚刚这一眼就足以要她的命。 “阿桃!既然她二人如今也不是情比金坚,就看你的本事了!”周淑梅微笑着看着他,眼神温和,语气却透露着丝丝的威胁。 阿桃心里还在“砰砰”跳个不停,听到周淑梅的话,突然凉了半截,嘴里恹恹地说道:“是,夫人!” 周淑梅摆了摆手,裴嬷嬷叫人把给赵诗曼准备的衣服拿了出来:“阿桃,你带着这些回去吧!” 阿桃微微蹲了一下:“是!” 说完往后退的时候,还不忘偷偷瞄了两眼侃侃而谈的贺明轩,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轩儿,你此话说得在理。但是若是长久的让她这么生气下去,怕是真的就成全了那柳三郎!趁现在,她还在与你置气,你还是要采取些行动才好!” 周淑梅冷静地分析着现在的局势,内心有着隐隐地担忧。 “姨母放心,我心里有数!我明日就去寻一些糕点,带过去亲自给她赔罪!她总不至于蹬鼻子上脸,还要胡搅蛮缠。” 贺明轩依然是那副自信的样子。 “真是委屈了轩哥哥,还要去哄着她。”赵雨柔一脸的不悦,拂袖坐到了他的身边。 “柔儿!时机尚未成熟,切莫坏了大事!”周淑梅规劝道。 “此事,你还应该帮衬着轩儿,早日化解了矛盾,才好早日达到我们的目的。否则,一切努力付诸东流......” “母亲,我就是替轩哥哥不平!”赵雨柔蛾眉微蹙,嘟囔着。 “柔儿表妹,放宽心!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贺明轩柔声安慰着她。 “好了!柔儿,你也多去西苑走动着。”周淑梅看着眼前两个郎情妾意的孩子,也是觉得可惜。 但她咬了咬牙,还是向欲望妥协了。 阿桃将衣服送回了西苑,轻轻叩着门扉:“小姐,姑爷,夫人让我拿的衣服,我带回来了!” “进来吧!” 赵诗曼和柳言之正坐在一边下棋。 准确地说是柳言之在教赵诗曼下棋。 阿桃得了命令,便捧着衣服走了进来。双手托着站到了二人身前。 赵诗曼此时正盯着棋盘看得聚精会神:“这盘棋,白子可还有活路?” 柳言之手指了一个空的位置:“置之死地而后生!你可以试试。” 赵诗曼跟着他的指示放上了白子,棋局瞬间也通透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她仔细琢磨了起来。 二人就这么你来我往好一会儿,始终没有人理会一旁举着托盘的阿桃。 她手上有些发酸,表情越来越疲累。瞅准了一个机会,竟然径直往柳言之的方向倒去。 突然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弹了一下,原本计算能倒在怀里的距离,也落了空。 一膝盖跪了下去,托盘也重重砸在手上。 呈跪伏姿势,头正好点在柳言之脚下。 柳言之赶紧站了起来,故作惊吓地问道:“阿桃,你行此大礼干什么?” 阿桃也是迷茫、疑惑又无语。 只好忍着痛,慢慢直起了腰杆:“请小姐、姑爷恕罪。阿桃搅了你们的雅兴。” “不打紧!此局也差不多了。” 赵诗曼回头,后知后觉地说道:“你托着在旁边站了这么久,怎的不早说!快起来......” 阿桃这一摔可不轻,每有动作,都拉扯着传来一股疼。 原本计划的可是找个肉垫,假摔一下,没想到直接来了个真摔。 找谁说理去! 她慢慢爬起来,捡起那掉在地上的冬衣,愧疚地说道:“都是阿桃办事不利!把这新衣都弄脏了。小姐,您罚我吧!” 她低垂着头,样子甚是可怜。 赵诗曼倒是平心静气:“你也不是故意的,拿下去整理干净就罢了。” 阿桃连忙谢过她的不罚之恩,抱着衣服一瘸一拐地出了房间。 柳言之重新坐下,一颗一颗地捡着棋子:“你这院里的丫头,有点意思。还玩儿假摔!这要是再往前一点,可蹭到我怀里了。” 赵诗曼漫不经心地勾起嘴角:“她这不是没成功吗?” “怎么?你还希望她成功?”柳言之捡棋子的手一顿,一颗白子掉了下来。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看她想做什么。既然有这么一出,不就明摆着,是冲你来的!你以后小心着她!” 赵诗曼想到上一世阿桃曾给柳言之下过药,虽最终她未曾得逞,阴差阳错让自己碰到了迷糊的他。 当时她奋力抽了他几鞭子,疼痛感让他得了片刻的清醒,然后找了院中的池塘,没有犹豫地跳了下去。 此举虽未伤她分毫,却让当时的她彻底恨上了他。 觉得他是登徒子,想靠这种卑劣的手段得到她。 虽然后面真相大白,她依然觉得那是他的错。 赵诗曼思索片刻。又是那一种愧疚的眼神,认真提醒道:“这丫头,心思多,千万别着了她的道!” 第29章 这太甜了,倒牙 能得到一两句的关心,柳言之好像就得到了心灵上的满足。 他满意地点头,微笑着答应道:“好!” 一番交流之后,二人各自就寝。 又是半夜,流觞扔了石头,溜了进来。 “公子,陆恩传话了,萧启今夜宿醉在了天香楼。” 柳言之语气平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知道了!楚天林可与他一处?” “不曾!楚司使并未上天香楼。那萧启是本地县令冯清远带上去的。”流觞说这些时表情有些嫌弃。 随即又转为了对柳言之的佩服:“公子真是料事如神,什么都瞒不过您!” “他们既然查这件事,查到了柳家,怎么可能放过我?必定要让他们查个痛快不可!” 柳言之说着移到了书案旁,提笔写着什么。 写好之后,将纸条分别装进了两个信封里:“把这信给白霁!另一封给陆恩。” 流觞爽快地接过给白霁那一封,然后看着给陆恩的信发呆。 柳言之硬是将那封信塞到了他的手中:“流觞!” 流觞面露难色,说话也吞吞吐吐起来:“公子......能不能跟您商量个事?” 柳言之诧异地看着他:“你说!” 流觞深吸一口气,吐槽道:“那天香楼能不能换个人去?要不您就管管陆恩,每次都要戏耍我一番。” “谁让你是他们最爱的弟弟呢?”柳言之拍了拍流觞的肩膀。 这个自自己记事以来就一直守护自己的暗卫,即使自己身在绝境也始终不肯放弃他的人,在他眼里,早已成为自己的亲人。 他看流觞的眼神多数都是温柔而宠溺的,就算他偶尔中二又冲动。 流觞抱着手,不情不愿地将那两封信收在了怀里。 转身就要走。 “流觞,我还是想个办法把你弄进来吧!你这每次大半夜来,安神香用了十足的量......” 说着他的眼神看向了一旁熟睡之人,又打了个哈欠,疲惫地说道:“我这真是有点吃不消!” “您整天都和赵小姐待在一起,我哪有什么合适的机会出现啊!”流觞无辜地眨巴着眼。 “所以得想个法子让你光明正大的出现!” 流觞被柳言之这个想法惊到了,他揉了揉耳朵,又确认了一遍:“公子,我可是暗卫!是您的底牌,怎么能......” “没有任何规定是说暗卫不能在阳光之下!”柳言之此话说得真切。 流觞见他如此坚持,回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好!全凭公子安排!” 说完一溜烟消失了。 第二天一大早,贺明轩就提着点心来了西苑。 他走到院子里,碰到了正在打扫的阿桃。 “阿桃!”贺明轩自然地喊了她一声。 “贺......贺少爷!”阿桃结结巴巴地回道,心里早已为他能记住自己的名字乐开了花。 “小姐在吗?”贺明轩不客气地直接往院子里走去。 阿桃三步并作两步,赶在他之前敲响了赵诗曼的门。 殊不知他们还在回廊之际一举一动就已经被赵柳二人尽收眼底。 “小姐,贺少爷来了!”阿桃小心翼翼地叩了几下门。 柳言之慵懒的声音率先传了出来:“知道了!好生招待。我和小姐收拾一下就出来。” 贺明轩提着点心,移步到了院子中的石桌旁,将点心放在桌上,干脆坐了下来。 阿桃赶紧按照以前姜炎在时的惯例,沏了一壶热茶,端了上来。 娇滴滴地喊道:“贺少爷,请用茶!” 贺明轩接过她递上来的茶盏,抬眼望着她,随口说了一句:“阿桃这粉色很适合你!” 阿桃嘴角笑得有点合不拢,红着脸回应道:“谢贺少爷!” 阿桃这反应被出门的二人尽收眼底。 “是啊!阿桃天生丽质,配上这娇嫩的粉色,确实宜人!”赵诗曼眉眼含笑地走了出来。 贺明轩循声看了过去,原本的一张笑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因为正在他面前的二人这是精心搭了一身情侣装啊。 水蓝色系的衣裳,配上独有的茶花底纹。并且二人头上绾发的玉簪,仔细一看也是一对。 今日再次见到柳言之,感觉他的衣品渐长,也没有那些花里胡哨的配色和张扬夸张的衣料。 只是,腰间玉带亮得有些扎眼。 赵诗曼则是绾着发髻,宣誓自己如今的身份。 “贺表哥!”柳言之拉着赵诗曼坐了过来,先喊了一声。 赵诗曼面无表情地寻常招呼了他一下。 贺明轩转念一想:此二人倒是人前装得好恩爱!差点就被蒙骗过去了。 他回过神来,笑着将点心推到了赵诗曼面前:“表妹,这是你爱吃的四时记酥烙!我一早寻来,还是刚出炉的,你尝尝!” “表哥有心了!只是我这次醒来,便换了口味,这太甜了,倒牙!”赵诗曼看了一眼这酥烙,并没有什么食欲,顺手还给他推了回去。 贺明轩的手僵在了半空,他努力维持着微笑,又将那盒子送了过来:“表妹,这次我多挑了几个口味,你且看看有没有合意的。若是不成,你告诉我你现在喜欢什么,我去给你买。” “表哥不必在我这儿费神了!二妹操持宴会辛苦,你应该多去帮衬着她才是!” 赵诗曼脸上浮现出一个难看的笑。 贺明轩见赵诗曼完全不买帐,强行抑制住自己想要拂袖离开的冲动,耐着性子,语气中却包含着不容置疑的傲气:“表妹!你若是还在为当日之事生气,我向你道歉!但你得体谅我,我不是孤家寡人,做事得尊重贺家长辈得意见。” 他这话不经意间得罪了两个人,又衬得自己完全没有娶她得诚意,只是他全然不知,还以为自己找了何等绝佳的托词。 以赵诗曼以往的懂事程度,定然不会再找他麻烦。 赵诗曼轻笑一声:“贺表哥,柳家也是父母健在,你这未免......” 她轻咳一声,换了个柔和的眼神看向柳言之,嘴上说着:“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要不是你的家人阻挠,我怎么能遇到言之呢?” 柳言之含情脉脉地盯着赵诗曼的眼睛,转而举起了茶杯:“贺表哥,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曼儿。” 贺明轩当场石化了,赶紧一杯热茶下肚,掩饰自己的尴尬。 柳言之倒是很给面子,连忙将那盒点心表面的牛皮纸拆开,闻了一下,拿起一块递给赵诗曼:“曼儿,贺表哥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要浪费了!” 第30章 你我是表亲 三人围坐一团,气氛却甚是不和谐,毕竟总有一个是多出来的。 见柳言之递了一块点心过来,赵诗曼凑近了些,微微张开了嘴,示意他直接投喂。 柳言之那是相当上道,殷勤地将手中一块小巧的糕点送到了她的嘴边。 赵诗曼没有犹豫,眉眼含笑地一小口咬了上去。 她柔软的唇轻轻碰了一下柳言之的手指,他耳根通红,一阵呆愣。 二人越是如此,他越觉得赵诗曼放不下他,在他面前故意秀恩爱。 他眼神中有些许得意,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同情:“表妹收了我的糕点,我就当你是原谅我了!” 还真是恬不知耻,心里没点数。 看着他自以为是的样子,赵诗曼心里一阵恶寒。 仔细想想他好像在自己面前一直都是一副高傲自负的样子,从不会低头哄自己。 没想到第一次收到他的道歉竟是在这样一个场景。 可是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那个眼里心里只有他的女人了。 她要的不是他的道歉,如果可以,她只想立马送他下地狱。 奈何虽知道他如今虽藏祸心,却没有他伤天害理的证据。 无凭无据让一个大户公子哥凭空消失,是不可能的。 他不是喜欢权势地位,贪图金银财富,又极为看重名声吗? 那与其想着让他死,不如让他永远翻不了身,陷入泥里。 赵诗曼狡黠地看了他一眼,平静地说道:“你我是表亲,我自然不会与你置气!只是,大梦一场,已是重获新生,还望表哥解开心结。” 说完,她贴心地为他续上了一杯茶。 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果然是让那贺明轩得意忘形,开怀地端起了茶杯,喝之前还不忘眼神挑衅一下一旁的柳言之。 柳言之倒是大气,与他对视之时,回之以文质彬彬的点头。 “什么事情聊得这么开心?” 赵雨柔一席白衣,飘飘若仙地走了过来。 巧笑倩兮,步步盈盈。 “柔儿!”贺明轩不露悲喜地喊了一声。 “今日二妹和贺表哥不约而同地都来这西苑,真是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 赵诗曼一副殷勤地模样,起身拉住她的手,像从前那样关心着她。 “身体才刚好,又要操心笄礼,二妹真是辛苦了。” 赵诗曼心疼地拍了拍她的手,却一直隐忍着在控制自己的力度。 “柔儿不请自来,实在是因为太想念姐姐了。这些天一直在忙,好久没和姐姐说上体己话......” 赵雨柔有些撒娇地拉着赵诗曼,顺着她的步伐,随她引着坐到了贺明轩身旁。 以前她倒没注意,只要有赵雨柔在的地方,贺明轩的眼神就没有离开过。 赵诗曼与她相临而坐,寒暄几句,眼神突然落在了她脖颈间若隐若现佩戴的玉佛之上:“二妹何时求了这玉佛?” 赵雨柔低头,伸手抚摸那玉佛:“哦,前些日见我病着,母亲特地去慈恩寺求的,说是能保平安。我便日日带着。” “阿娘求的?”赵诗曼伸手小心翼翼地托着那物件。 那玉佛雕刻极为精巧,线条流畅自然,佛像慈祥温和。与其相连的金线处还镶了两颗红宝石。 正是这晃眼的宝石,瞬间把她带回了水牢的记忆之中。 这哪里是什么阿娘所求,明明是那贺明轩...... 赵诗曼后知后觉,气恼交加,眼眶不自觉的微微泛红,托着佛像的手也有些发抖。 原来赵雨柔在水牢中所说的那句“轩哥哥从未喜欢过你”是真的。 她越想越气,自己曾经怎的就没看出来?傻傻的用姜家的权、赵家的财为他铺路。 她为他倾其所有,到头来水牢七日,一生欺骗,只有日复一日的折磨。 思及此,她忍不住心中的火,突然拍案而起。 用愤恨哀怨的眼神,死死盯着贺明轩。 赵雨柔被这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软着声音问道:“姐姐,你怎么了?” 在其他两人同样的困惑中,她又逐渐回过神来。 为了避免自己再次失态,她只好佯装头疼,单手扶着自己的太阳穴,疲惫地揉着,似是随时会倒下去。 就在她摇摇欲坠之时,柳言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的肩,焦急地问道:“曼儿,你怎么了?” 感受到一个坚实的肩膀递了过来,赵诗曼顺势将头搭在他的肩上,凑在他耳边低声呢喃道:“我没事!” 柳言之立马读懂了她的言外之意,手搂着她的肩膀。回头对着贺明轩以及赵雨柔说道:“二位,曼儿身体不适,我扶她回去休息。你们请自便!”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赵雨柔满脸担忧,上前来欲要查看她的情况。 赵诗曼撑着站直了身子,无精打采说道:“妹妹不用担心。想来是昨晚有些折腾,没睡好!” 她说这话时还故作娇羞地低下了头。 在场几人无不为此话感到震惊,柳言之更是尴尬地一口气卡在胸腔,发出几声咳嗽。 贺明轩不明所以地瞪了一眼还在一旁花痴的阿桃,欠了欠身:“既然今日表妹不适,我就不叨扰了。改日再来探望!” 说完也没等赵诗曼回话,就甩袖傲气地离开了。 反应过来的赵雨柔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心里却乐开了花。 昨日听阿桃说二人分床睡,还想着赵诗曼或许在耍什么手段,横亘在她与贺明轩之间。 如此倒好,贺明轩有他的傲气,决计不会要一个心里有别人的女人作贺家主母。 就算日后,把她再抢到身边,也只是为了她身上那点价值,一旦利用干净,那她就是任人宰割的鱼肉。 赵雨柔脸上表情温婉得体,心里已经是一滩沼泽。 她默默盯着拥在一起的二人,心里想着:你们最好再纠缠深一些,擦出些许爱来。 因为这样她才能全心全意、放心大胆地帮着贺明轩接近她,利用她。 最后,将她的爱全部碾碎。 她也匆忙地欠了欠身:“姐姐好生休息!妹妹也改日再来。” 说完,一路小跑地朝着贺明轩的方向跑去。 第31章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阿桃还在恋恋不舍地看着贺明轩的背影。 见柳言之扶着赵诗曼往房间走,赶紧收拾好桌上的糕点,提着跟了上来。 赵诗曼回房坐下之后,心绪稍微缓和了过来。她看着正在放点心的阿桃,语气平淡,在外人眼中却透着质问:“阿桃,喜欢这点心吗?” 阿桃二话不说,直接跪了下来:“小姐!” “你这是?”赵诗曼端正了身子,半撑着脑袋,慵懒地半靠在一旁的榻几上。 “小姐,我可是哪里惹您不快了?”阿桃低着头,小心地询问道。 赵诗曼闭着眼睛,摆了摆手:“那点心你若喜欢,就赏给你了。” 阿桃无措地跪在那里。 柳言之将那盒子拿了过来,放在了阿桃面前,温柔地说道:“这里不用你伺候了。拿着,下去吧!” “谢小姐,谢姑爷。” 感受到赵诗曼的低气压,阿桃抱着盒子火速离开了现场。 柳言之在榻几另一侧坐了下来:“你刚才失态了。” 他低垂着眼,看向榻几的一角,抿了抿嘴唇,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还放不下他?” 赵诗曼一脸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 柳言之身上的体温回暖,抬眼凝视着她:“是也不是?” 赵诗曼眼神突然变得狠厉起来,咬着牙说道:“我不会惦记别人的东西,甚至恨不得他声名尽毁!” 看着她一脸的怒不可遏,柳言之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难受,就像是有一双手按在胸口,半晌才回过神来,回应道:“爱之深,恨之切。” 赵诗曼反倒冷笑了一声:“不管你信不信,我从前或许爱过他,但现在只有恨。我宁愿从未认识过此人!” 柳言之一时语塞,转而是满满的心疼。 看着她落寞的眼神,感受着她极度不稳定的情绪,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安抚地摸一下她鬓前的头发。 却在将要触及之时收了回来,转而拍了拍她的肩膀。 “既然他让你不痛快,何不就此忘了他!当个陌生人,好过如此消耗自己。” 柳言之只当她气恼贺明轩背弃承诺,如今气愤难调,影响心绪,所以字里行间都在劝她放下。 可前世的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梦魇一样缠着她,每每午夜梦回,自己都身处那肮脏阴冷的水牢之中,煎熬与痛苦时时提醒着她。 她怎么可能忘记! 她越想情绪越激动,手上的拳头握得嘎嘎作响,指节发白,身上也跟着颤抖起来,怒不可遏,一字一句呢喃道:“我与他还有她,隔着血海深仇。此一生,都不会忘。” 柳言之未听清,有些云里雾里,但还是及时握住了她还在发抖的手:“曼儿,你在说什么?” 感受到一丝温暖从手背传来,赵诗曼竟然委屈的流下了眼泪。 那一颗颗晶莹的水珠一滴一滴地打在柳言之的手背上,他反而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他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小心递了过来,没做半分言语。 赵诗曼接过手帕,拭了拭眼泪,深吸了一口气:“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柳言之虽不明白她要说什么,但也是全力配合。 赵诗曼手指摩挲着手帕,将它一圈一圈绕到手指上,良久才开口。 “从前有一个富商小姐爱上了与她一同长大的商人之子,那人才高八斗,却迫于身份,始终不得志。小姐爱得深沉,一心做他的贤内助,不只广散家财,助他结交贤士,还动用母族人脉,终于一路助他达成所愿,成功入仕,官拜尚书。” 她平静地说到这里,而后眼神变得凄凉哀怨。 “后来,他财权到手,就露了尾巴。在她最爱他的时候,给她灌了一杯毒酒,等她再醒来,莫名其妙毒解了,但却身处水牢之中。” 她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发抖。 柳言之心疼地握着她的手,柔声问道:“然后呢?” “然后,那小姐被关在冰冷的水牢之中,日日煎熬,备受羞辱,直到第七日......” 前世 尚书府私牢之中。 赵诗曼垂着头,眼里早已没了神采,只是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为什么?为什么?” 她只是喝了贺明轩给的一杯酒,醒来就置身在一片幽暗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烂的恶臭,时不时有几只老鼠蟑螂出没,似乎都在等着她咽气,好享受这最新鲜的吃食。 而她手脚都被铁链绑着,已完全失去了反抗之力。 正值寒冬,她衣着单薄,浸在这冰冷的水中,已是气若游丝。 她静静地瞧着水面倒映出她脸上几道可怖的伤疤,始终面无表情。 此时一声钟响,她知道今天的时辰到了。 果然,不过半盏茶时间,一阵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水牢的门被推开。一个小厮拿着匕首走了过来,熟练的在她脸上划下一道口子,然后将流下的鲜血装入一个精致的琉璃瓶中。 一连七日,日日如此。 与往日不同,今日小厮退出水牢之后,一男一女,挽着手走了进来。 赵诗曼淡淡地抬眼看着眼前的一双碧人,满眼的疑惑与不解。 因为来者正是她最信任的两个人,赵雨柔和贺明轩。 他们缓缓走到她跟前,嫌弃地扇了扇此间的味道。 贺明轩负手而立,高高在上的站在一旁,眼里都是鄙夷。 赵雨柔则蹲下打量了她好一会儿,最终才开口讥讽道:“我的好姐姐,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好受吗?” 她说话的语气很平,却透着几分寒意。 见赵诗曼沉默地盯着自己,她眼底闪过几分恨意。 赵雨柔眼神停留在小姐脸上的伤疤上,从怀里摸出一个粉色的瓶子,将里面白色的粉末倒了上去。 “姐姐,这种药叫美人散,蚀骨腐肉。” 她咬着后槽牙说着,然后粗暴地将瓶中的药洒到赵诗曼脸上,洒完之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作品。 钻心的疼从赵诗曼的脸上一阵一阵传达到全身,但她实在没有力气说话,只是眼神狠厉地看着眼前之人。 “你不要用这副眼神看着我!这些时日一直留着你,你实在是应该感谢我的!” 女子语气平和的说着,像个局外人。 “为什么......”小姐艰难地开口说道。 “为什么?” 女子冷笑着重复着,然后转头悲悯地看着她:“你还真是傻得可爱!让你直接死了岂不便宜了你?” 说着她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了赵诗曼的下巴,强迫她仰着头与自己对视,然后像发了疯一般,吼道:“因为我恨你!我哪里比你差,要一直活在你的阴影之下?你不就是有一张倾国倾城的脸吗?现在怎么样?” 说着她哈哈的笑了起来,然后得意地说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赵诗曼至今还有些茫然,怎么也想不到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怎么做到从小一副温和乖巧的模样,与自己无话不谈,内心竟恨不得她死。 她用沙哑的嗓音用力挤出几个字:“你是我妹妹,我自认待你不薄......” “你这清高施舍的模样真令人作呕。你还真当自己是赵家大小姐?你以为母亲为何偏袒于你?轩哥哥又为何一直忍着恶心与你周旋?不过看在姜家有点用的面子上,如今你还有什么可利用的?”说着赵雨柔用力一甩,松开了赵诗曼的脸。 “你什么意思?” 第32章 况且有我在 赵诗曼一直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虽母亲早逝,父亲常年在外,但继母周氏也对自己疼爱有加。 家里姐妹和睦,还有个青梅竹马的爱人说过一生一世只爱她一人。 如今这一切竟都是另有所图? 赵雨柔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躺在污水里的赵诗曼,露出胜利者的姿态,直截了当地说道:“姐姐,轩哥哥从未喜欢过你。明日我将和轩哥哥大婚,今日,我们是特地来给你报喜的。” 赵诗曼身体已到了弥留之际,却倔强地撑着一口气,转头死死地盯着一旁的贺明轩,难以置信地说道:“轩郎,你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你是否从未对我付出真心?” 贺明轩一把揽过赵雨柔的腰,温柔地说道:“我这一生只爱过柔儿一人。至于你......” 他嘲讽道:“人傻钱多还一心一意爱我,我实在是苦恼得紧。” “你说你从未爱过我?”赵诗曼声音都在颤抖,心痛的感觉已经盖过了身体所受的伤害。 数日折磨,伤痕累累,她都不曾掉一滴眼泪。 如今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她抽泣着一遍又一遍地问着:“你说你从未爱过我......” 贺明轩平静地看着她发疯,冰冷地回应道:“我从未爱过你。” 霎时,天旋地转,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突然笑出了声:“作孽者自有天收,你们会遭报应的。哈哈哈......” 在她笑声正凄厉之时,赵雨柔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看似如往日一样温和无公害地笑,然后出其不意地朝着赵诗曼心脏处狠狠扎去。 此时赵雨柔胸前镶着红宝石的玉佛正好出现在她眼前,那红色有些扎眼。 她挣扎着就要咬上去,但始终隔着一点距离。 鲜血顺着匕首涌了出来,将水牢染得通红,疼痛与窒息的感觉压倒了赵诗曼最后的精气神。 看着如今苟延残喘,命不久矣的赵诗曼,赵雨柔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与不屑。 她抚了抚那差一点沾上血腥的玉佛,疾言厉色:“贱人!你若敢弄脏轩哥哥给我的东西,我把你舌头割下来!” 说完,她又俯身,贴近赵诗曼耳边,柔声说道:“哦,对了,当初那柳三郎并未对不起你,不过略施小计,你就恨毒了他。可怜啊,他现在还在到处找你。” 话毕,尖锐的笑声不绝于耳。 赵诗曼五感正在渐渐消逝,人生的走马灯快速闪现,在咽气之前,也只剩下了听觉。 恰在此时,她似乎听到了周围刀枪剑戟的嘈杂,而有一个熟悉的声音,焦急中带着哭腔在唤着自己:“曼儿!” 她想回应,却始终没有发出声音,只能在心里干着急。听着那声音在耳边絮叨着: “曼儿,我终于找到你了。” “曼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响起:“公子,赵姑娘已经回天乏术了。” 另一个陌生的声音问道:“这两个人怎么解决?” 柳言之冷冷地说道:“送他们去陪葬吧!” “柳言之,我可是朝廷命官,你岂敢......” 他话未说完,就再也没了声音。 而后,是一阵尖锐的女声,充满恐惧和绝望。 赵诗曼知道恶人终有报,是柳言之还了她公道。 “曼儿,不要丢下我。” “曼儿,我求求你!” ...... 他的声音从原先的焦急慢慢变成祈求,又逐渐归于平静。 最后他用一句稀松平常的语气,凑到她耳边,轻声说道:“曼儿,不要怕,我这就来陪你。” 那声音越来越弱,赵诗曼感觉到了对方不对劲,却只能在心里吼着:“柳言之,你在干什么?快停下来!” 随后那阵陌生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公子!快救救公子......” “不必了,不必了......” 柳言之心灰意冷地回应了两句,便没再说话。 此时的他始终将赵诗曼搂在怀里,紧握着她的手,任由自己的生命随对方一起走向终结。 千言万语化作无数的“对不起”。 赵诗曼就这么躺在柳言之怀里,结束了悲惨的一生。 今生 西苑之中。 柳言之耐心地听赵诗曼用第三人称讲述富商小姐的悲惨一生,最后感慨道:“那小姐遇人不淑,好在最后也算大仇得报。” 赵诗曼尚还沉浸其中,良久才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那小姐有幸大难不死......” “若是如此,那小姐定会手刃仇人,就是将那二人挫骨扬灰也是情理之中。” 柳言之隐隐觉得赵诗曼是在讲自身的经历,可眼前之人分明还是个涉世未深的丫头,又怎么会有那般的曲折? 可若非如此,怎的人物背景,故事发展会如此巧合? 就是刚刚那块玉佛出现,她整个人都恍惚了。 商人之子与同父胞妹,这不也正好与流觞打探来的八卦对上了吗? 那黑暗之中冲进来殉情的少年,不就是...... 他神情复杂,看着她带着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只好走到她的面前,伸出手想将她揽入怀中,又怕此举唐突。 于是蹲了下来,轻柔的擦拭掉她脸上的泪:“曼儿,你从哪里听到这个故事的?”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我就是那位小姐!”赵诗曼语气平淡,眼神哀婉。 “只是一个梦,你不要多想!”柳言之舒了一口气。 终于抚上了她的头发:“况且有我在,不会让你处于那危险境地的。” 赵诗曼抬眼对上他的眸子,干净又清澈。他是何其无辜,前世为了这样一个自己赴了黄泉。 她眼里有愧疚亦有感动,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双手环抱着他的腰。 柳言之此时双手悬空,不知道该放哪里才好。 就这么任由她靠在怀里,感受她的体温隔着衣料渗进皮肤纹理。 时间仿佛静止在了这一刻,他双手缓缓放下,规矩地垂在两侧。 含情脉脉地看着她,却在她抬眼之际移开了视线。 第33章 不可理喻 二人一番谈心,总算是稳住了局面。 柳言之在心底暗自盘算着让流觞盯住贺明轩和赵雨柔的异动,也好让赵诗曼尽早看清二人的奸情。 如此一来,临死之际才撞破奸情的戏码便不复存在,她也不会再将那悲惨小姐的一生往自己身上套。 谁知这想法才刚出来,赵诗曼就猝不及防地来了一句:“你看到二妹身上挂的玉佛了吗?” “怎么了?”柳言之疑惑道。 “那不是阿娘送的,这些时日,她一直忙着处理府上的账本,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去慈恩寺。而去过慈恩寺的定是那贺表哥!” 清醒的女人分析能力堪比狄仁杰,而恋爱脑之时,基本的逻辑都丧失了。 “所以,依你之见,她为什么要骗你?”柳言之双目炯炯有神,满怀期待地等着她自己分析出来。 她端了端身子,站了起来,恍惚间看到一个人影站在房外,那黑影见她起身,连忙躲闪了一瞬。 赵诗曼手上用力捏了一下,然后扶着柳言之的肩将他转过身去,正好将那黑影收在眼底。 二人不动声色地接着叙话。 柳言之站在原地,说着夫妻俩应该要去给赵雨柔准备一份像样的及笄礼,不能落了别人得后尘。 赵诗曼则轻声走到了门前。 阿桃侧着身正趴在门上偷听,背对着门这边,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逮了个正着。 赵诗曼不打算现在与她撕破脸,退回房间之后,在柳言之耳边轻声说了两句。 然后二人争吵的声音就响彻了整个西苑,屋子里面的瓶瓶罐罐也被摔得到处都是。 “你说的别人是谁?我早跟你说过,我只拿他当我的表哥!你为何要在此阴阳怪气?”赵诗曼傲慢地质问着柳言之。 “那你为何刚才如此失态?你要是对他旧情难忘,去找他便是!我绝不拦着。”柳言之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疾言厉色地吼道。 “你以为你是谁?还敢对我指手画脚?你不过冥婚入赘的一个赘婿,有哪一点能跟他相比......”赵诗曼骂急了,什么话都往外冒。 柳言之被这一句戳中了肺管子,噎得说不出话来。捂着胸口直喘气,抄起旁边一个花瓶就砸了下去,嘴里反复念叨着:“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吓得满院子的丫鬟小厮都不敢靠近,那门后的身影也随着每一次瓷器破碎的声音而剧烈颤抖。 终于在摔第三个花瓶时,那身影匆匆消失了。 可二人的情绪上来了,一时半会儿刹不住。 “你既然如此瞧不上我,我们立马和离!”柳言之负气地说道。 “和离?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提和离?”赵诗曼双手环抱,翘着二郎腿倚在桌边。 “你不要欺人太甚!”柳言之抓狂地在一旁捶胸顿足。 正当二人脸红脖子粗之时,秦嬷嬷闻声赶来。 “哎呀......”秦嬷嬷拍了拍大腿,焦急地询问道:“大娘子,新姑爷,你们这是怎么了?什么和离不和离?都消消气!” 秦嬷嬷拉着柳言之坐到了另一旁,贴心地给二人倒好了茶:“夫妻哪有不吵架的,都在气头上,都少说两句。” “秦嬷嬷,你叫几个人去把西苑的书房收拾出来,今夜我要宿在书房。”赵诗曼别过脸去,生气地吩咐道。 柳言之冷哼一声:“不必劳烦旁人,我在这屋子一刻也不想待下去了。” 说完他袖子一甩就大踏步离开了房间。 “怎的就闹成了这样?”秦嬷嬷不理解的在一旁说道。 “秦嬷嬷,我想静静!”赵诗曼疲惫地撑着脑袋,不愿多讲。 秦嬷嬷也没有办法,只好恭敬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刚走不久的贺明轩和赵雨柔又折返了回来。 赵雨柔直接抱不平道:“这柳三郎怎么回事,竟敢惹姐姐你生气?” “表妹,你家世好,长得好,何必为了一棵树伤心?你出去看看,外面可还有大片森林。”贺明轩明媚地安慰着她。 赵诗曼始终耷拉着脑袋,没有说话。 见她这落寞的样子,二人劝得更起劲了,恨不得立马把那碍事的柳言之赶出府去。 赵诗曼也加入了他们的吐槽行列,甚至话比他们说得还要难听。 眼见着二人水火不容之势,赵雨柔心疼地拉住了她的手,顺势说道:“姐姐,我赵家女儿岂能受这窝囊气,不就是一个乡野来的穷小子吗?给他点钱打发了就是,犯不着气坏了自己的身体。” “就是,表妹,我看就是这些天你给他惯的。” “可是,这是祖父定下的婚约,我不能无缘无故就赶走他。我赵家再怎么也是讲道理的,要是婚姻大事都如此随意,难免落人口舌。” 赵诗曼一脸担忧,眉头紧蹙,频频叹气。 “话虽如此,可是......” 贺明轩话还未说完,就被赵雨柔制止了。 “姐姐的担心也不无道理。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由长辈做主才是。”赵雨柔懂事明理的柔声说道。 “老太君最疼你了,只要你开口,定能摆脱那穷酸小子。” 提起长辈,贺明轩立马就有了主意。 真是嫌她死得不够快! 老太君虽然疼爱她,但曾经她也寻死觅活好几次,都没有结果。 怎么可能吵一架就把这赵柳两家拆散? 赵诗曼木然地看着讨论热烈的二人:“吵架而已,都是小事!为了这个去叨扰祖母,还是算了!西苑的事情,我自会解决的。” “姐姐如今做事怎么瞻前顾后的?长痛不如短痛,如此拖拉,难受的是你自己!”赵雨柔皱着眉,将手中的水一饮而尽。 “表妹,这件事,你到底怎么想的?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从未有事瞒着我们!你说过的,你绝不会为了什么祖上承诺,将自己的一生交予不爱之人。” 贺明轩开始苦口婆心地打感情牌,翻旧账。 可这话如今在赵诗曼看来只觉得讽刺。 她在心里自嘲:我爱的对我满心利用,我恨的却以我为先。到头来,那所谓的爱都成了致命的毒药,拿来又有什么意义? 见她发愣,贺明轩依旧不依不饶:“表妹,你想好了吗?” 第34章 方才是我莽撞了 “贺表哥,如今木已成舟,我若冲动行事,必定牵连赵、柳两家。到时候谣言四起毒人心,任凭千张嘴也说不清。” 赵诗曼情绪平和了许多:“方才是我莽撞了!” 赵雨柔一时气不过,质问道:“难道这件事姐姐就打算这么算了?” “不!我虽不能轻易和离,但也不是没有脾气。既然他愿意在书房,那就随他去吧!” 赵诗曼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就像在讨论一件物品的归属权。 “那要不我去请母亲来?”赵雨柔还不死心,似是非要找个人主持公道。 “谢妹妹好意!只是临近年关,又马上是你的笄礼,阿娘本就忙得不可开交,这点小事,我能处理。” 赵雨柔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假惺惺地反复安慰着她。 实在是劝不动了,才又和贺明轩一同离去了。 一路回到梧桐苑,就跟周氏抱怨道:“母亲,西苑那边都打起来了,您怎的就不去劝劝,这可是个好时机!” 周氏放下手中的账本:“不过一些小打小闹,成不了气候。这两天你父亲不在,我也懒得去凑这热闹。” “姨母这可是难得的时机!”贺明轩也是十分不解。 周氏冷笑一声:“你们还是太年轻。那柳三郎又没有犯什么原则性错误,你以为凭着你们的三言两语,就能将他赶出去?” “那依姨母之见,我们就什么都不做?”贺明轩有些沉不住气。 “当然不!”赵雨柔手指一下一下地在桌上叩着。 “母亲的意思是,我们得给他加一把火!” 说完,她眼神冷漠,露出一个阴鸷的笑。 而西苑这边,秦嬷嬷在赵诗曼门外候着,等那二位走了,才走了进来。 “大娘子,恕老奴多嘴,你这生活好不容易稳定了下来,就别再折腾了!我看新姑爷人挺好的,总比那姓贺的总是挑唆你强!” “秦嬷嬷放心,我自有分寸。” 赵诗曼毕恭毕敬地回应道,随后扶着额头,甚是疲惫。 “那姑爷那边?” 赵诗曼没做理会,而是提着鞭子走到了院子里。 此时她的眼神凌厉,微微侧身,手臂一颤,长鞭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之而来的还有清脆而响亮的“啪”声。 她挥鞭的瞬间,空气都在为之震颤,院中的寒梅随着鞭子舞过的痕迹飘落,形成了一场独特的花瓣雨。 如此唯美浪漫的场面,却是无人敢轻易靠近。 整个西苑寂静无声,丫鬟小厮都躲得远远的,只有秦嬷嬷一直守在门口,看她如此发泄,心疼坏了。 而书房的窗前,柳言之也是背手而立,静静看着她的动作发呆。 此时阿桃端着洒扫工具走了进来,认认真真地将书房收拾得亮堂干净。 柳言之走到书案前,随手拿了一本《论语》:“阿桃,辛苦你收拾这里了。都差不多了,你先退下吧!”。 阿桃拿着抹布,眼看柳言之坐了下来,她殷勤地跑过去:“姑爷,阿桃帮您研墨。” 柳言之并未抬眼,仍是低着头,自顾自地翻着书,随口回道:“不用了!” “那姑爷可是要喝茶?阿桃给你倒!” 她又移步给他端了杯茶过来。 柳言之无奈地看着她:“阿桃,不必麻烦了!” “姑爷,您饿不饿?厨房还放着点心。” 阿桃无视柳言之的话,继续自顾自地输出着。 柳言之放下手里的书,依然是好脾气地回道:“阿桃,这儿没什么事了,你下去吧!” “好,姑爷你有什么吩咐就叫我!” 阿桃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书房。 柳言之起身将门栓好,检查了一下窗子,才又折返回座位。 好一会儿,流觞才从屏风后面出来,不敢大笑出声,捂着嘴硬憋着:“公子,我看这小婢女怕是在打您的主意!您可小心些。” 柳言之一记眼刀飞了过去:“交代你的事办好了?” “我把信给他们了。这赵府龙潭虎穴的,留您一个人我不放心。”流觞咧着嘴贫道。 “我看你是回来看热闹的吧!” 柳言之微笑着摇了摇头:“打小你就有个爱凑热闹的毛病。” 流觞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然后义正言辞地说道:“公子,这你可就冤枉我了。我明明是在增长见识......” “公子,刚刚赵小姐跟你说了什么?怎么就吵起来了?” 他单手摸着下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不会,这就是你说的让我光明正大出现的方法?” 柳言之将手里的书裹成一团,轻轻在他头上敲了一下:“想什么呢?” 他收回手上的动作,转而望向庭院之中:“她让我相信她!” 流觞一手拍在自己的脑门上,然后露出无奈的表情:“公子,你还真是......” 憋着恋爱脑三个字没说出来,流觞感觉自己受了内伤。 但又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家公子,一副正经严肃的模样:“公子,你所图之事,必定牵连赵家。开弓没有回头箭,你可想好了?” 柳言之眉头紧蹙,看着院里挥鞭的人影发呆。半晌才开口:“流觞,是我错了吗?” “公子,您当然没错!当初都说这赵家小姐香消玉殒,谁知造化弄人。不过,我实在担心,拉开帷幕之后,会对您造成伤害!” 流觞难得的考虑大局,一眨眼又不正经起来:“公子,你可小心些!我看刚才那婢女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在您的吃食里面放点东西。” 这一句倒是提醒了他,顺手就将刚刚阿桃倒的茶水倒进了一旁的绿植盆栽中。 流觞对着自己公子连连竖起大拇指:“公子,细致!” 一阵叩门声响起,阿桃娇滴滴地说道:“姑爷,这书房一直没人住,阿桃为您熏个檀香,驱驱蚊虫。” 柳言之对流觞使了个眼色,他识趣地退到了屏风后面。 柳言之这才打开了门:“阿桃,给我吧!” 他本不打算让她进来,而是伸出手要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只是阿桃仗着他不好出手阻拦,就一个侧身就溜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姑爷可专心读书,熏香这种小事哪敢劳烦您?” 想到流觞还在里面,柳言之的警惕心也慢慢放了下来。 任由她进了屋子,在书桌一角燃上了香。 第35章 这是什么香 缕缕青烟沁入空气中,柳言之的鼻尖也被一股香甜的味道环绕。 这种香的味道很独特,闻过之后,似是让人感受到了流水潺潺,花团锦簇,心里被一团暖阳包裹。 “好了,阿桃你下去吧!”柳言之见她该做的都做好了,便出言让她出去。 可阿桃还在房间里,东扫扫西擦擦。 柳言之也没继续管她,继续安静地坐在书案前,认真地看着。 随着那香在空气中越来越浓,柳言之感觉自己的大脑被什么东西蒙上了一层雾,昏昏沉沉的。 他迷迷糊糊地问道:“这是什么香?” “姑爷,这是驱蚊的檀香啊......”阿桃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嘴角却高高的扬了起来。 原本普通的语气,听到柳言之耳中却变成了勾人的软语。 他顿时口干舌燥,浑身也燥热了起来。他用力的拉了几下自己的领口,随手拿起一本书给自己扇着。 “姑爷很热吗?”阿桃走近了些,温声问道。 他喘着粗气,再抬眼,眼前的阿桃竟变成了赵诗曼的样子。 她正媚眼含羞的盯着自己,娇柔地喊着他:“三郎!” 那声音有些空灵,一声一声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用力地甩了几下头,揉了揉眼睛又重新看了过去,赵诗曼的身影似幻似真。 “怎么一会儿是曼儿,一会儿又是阿桃。”柳言之疑惑地呢喃着。 “姑爷,你怎么了?” 阿桃见他摇摇晃晃,趁机伸手扶住了他。 只是这一碰,更让他觉得全身一阵酥麻,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舒服。 再定睛一看,这分明是那个小婢女。 他打了个寒颤,用力一甩,挣脱开了阿桃的靠近。 他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额头上也冒出了层层细汗。 眼看着阿桃就要扑到他的怀里,他撑着站了起来,端起桌上的茶壶,咕噜咕噜地给自己灌着水。 一壶水就这么被喝了个干净,仍然无济于事。 阿桃趁机从后面搂住了他的腰,小声喊道:“姑爷!” 柳言之压根不上当,用力掰开她的手臂,自己则扑到桌面,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打翻在地,发出“砰砰”的响声。 他红着脸,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出去!” 谁知阿桃竟然恬不知耻地冷笑着,然后自己动手扯开了衣裳的前襟,然后弄乱了自己的头发,作势要喊。 流觞急忙窜出来,一记手刀将她拍晕了过去。 正当他要用掌风去灭掉那香时,听到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他急忙拖着晕倒的阿桃躲到了屏风后面。 柳言之则是踉跄着往门口走去,他扶着墙刚转到外面的走廊时,正好与匆忙赶来的赵诗曼撞了个满怀。 “你怎么了?” 赵诗曼扶着他,焦急地问道。 而后跟来的秦嬷嬷瞧着柳言之的状态,一眼看出了端倪,但她没有言语,而是帮着赵诗曼先扶着他回到房里。 柳言之一直在甩着自己的脑袋,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那短短的一段路可真是漫长,他任由她扶着,那一股独属于她的香味传来,让他体内的燥热更甚。 他舔了舔嘴唇,又难耐地吞了吞口水,最后发出粗重的喘息声。 这时赵诗曼也觉察出了不对劲,她捧起柳言之的脸,看着他迷离的眼神,不禁将他推到了一边:“被下药了?” 她皱着眉,细想前生的事,时间不对啊? 难道自己重生打乱了计划,所以这事提前了? 她立马沉着声音说道:“秦嬷嬷,你立马去找人,把书房围起来。” 秦嬷嬷见她如此严肃,也不敢怠慢,立马就行动了起来。 出门还贴心的给门上了锁。 随着“啪嗒”一声落锁的声音,赵诗曼才反应过来。 立马拍门喊道:“秦嬷嬷,快把门打开!” 秦嬷嬷则回应道:“大娘子,我现在就去找人。你和姑爷是夫妻,这事儿怕是只有你能帮他。” 赵诗曼焦急地又拍了几声:“秦嬷嬷,开开门。我有其他办法。” 毫无回应。 她回头看见柳言之蹲在一角,面色绯红,呼吸急促,伸手随意将领口拉开,裸露的皮肤都隐隐泛着红,蒙上了清晰可见的汗珠。 他浑身发抖,时不时盯着自己,又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起来甚是煎熬。 饶是如此痛苦,他却仍死死地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强忍着。 想到上一世是用冰水解决的问题,赵诗曼赶紧端起桌上的茶壶,试了试水温,来不及多想,就往他身上泼去。 可屋子里这点水也是杯水车薪。 柳言之只觉一阵清凉,有片刻的久旱逢甘霖。但随即仍是欲火焚身,难以自持。 那药如今效力正浓,折磨得他乱了方寸。 他眼里闪着欲望的火焰,撑起身子一把将赵诗曼环在怀里。 那柔软的触感,刺激得他头皮发麻。顾不得怀里之人的挣扎,反而越抱越紧。 赵诗曼急出了哭腔,双手拍打着他的背:“柳言之,你醒醒!” 说完重重地朝他的肩膀咬去。 一时的疼痛,唤起了他一丝理智。 他朦胧地看着她眼角挂的泪,一把将她推开,摇摇晃晃地去试图拉开门。 实在打不开,他背倚着门慢慢蹲了下来,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着。 “柳言之……”赵诗曼轻启朱唇,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心疼,那娇柔的语调仿佛能滴出水来。 她心里万般挣扎,可是他是能为她付出性命的人,她又怎么能铁石心肠看着他痛苦而死? 她缓缓朝他走去,蹲在他身边,伸手为他擦掉了额头上的汗珠。 柳言之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沙哑地说道:“快走!” 赵诗曼眼神坚定,双手抓住他的手轻轻放到自己的脸上,然后伸手圈住了他的脖子。 凑到他耳边轻声说道:“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那温热的鼻息打在他的耳畔,让他本就迷乱的心彻底沦陷。 他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搂得更近一些。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用最后的理智问道:“你可愿意?“ 赵诗曼没有言语,轻轻抬起如玉般的手,抚上了他的唇,然后一个猝不及防地直接吻了上去。 双唇的触碰,让他再也无法抵御内心汹涌的冲动,猛地一把将她紧紧揽入怀中。 第36章 看热闹去 柳言之炙热的唇如狂风骤雨般吻上赵诗曼的额头、脸颊,最终霸道地覆上她那娇艳欲滴的双唇。 两人的呼吸瞬间交织在一起,急促而炽热。他的双手不由自主地在她的后背游走,仿佛想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赵诗曼嘤咛一声,双手环上他的脖颈,热烈地回应着他的吻。 他的手顺着她的后背一路往下,停留在那盈盈一握的腰肢上,用力一勾,二人腹部紧紧贴在了一起。 赵诗曼明显感觉有什么东西硌在腰间,抱他的手更用力了些。 二人身体交缠,屋内的气氛暧昧到了极点,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就在这情难自禁、欲罢不能的关键时刻,“砰”的一声巨响,二人身旁的门被人硬生生破开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一盆冰水,从头顶径直浇了过来。 “公子,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非常熟悉,正是那弥留之际的陌生男子。 赵诗曼睁眼,只见那人一身黑衣,宽肩窄腰,大汗淋漓地端着一个盆。 她顿时如梦初醒,羞红了脸。 与她对视的一刹那,流觞也感觉不妥,立马背过身去,捂着眼睛,慌忙说道:“对不起……” 柳言之也被这盆水换回了些许理智,本能的将衣衫不整的赵诗曼护在怀里,然后细心地把她的衣服拉好。 顾不得合拢自己的衣衫,借着流觞的力就往外走。 徒留赵诗曼一人愣在原地,平复着心情。 大约一刻钟,流觞扶着湿答答的柳言之折返了回来,他迅速换好干净的衣衫。找个位置坐了下来。 此时他神清目明,显然已恢复如常。 赵诗曼抬眼看着他,脸上不自觉地出现了一圈红晕。 她羞赧地垂着头,头脑里都是刚刚二人旖旎一片的场景。 “曼儿!”柳言之冲她招了招手。 她旋即反应过来,刚刚那陌生男子也正在屋内。 “这位是?” 柳言之刚要解释,流觞一溜烟躲到了房梁之上。 随后秦嬷嬷走了进来,低头在赵诗曼耳边说了两句。 她一把拉着柳言之的手,笑着说道:“走!看热闹去!” 几人快步走向书房,那边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 赵雨柔和周淑梅都站在了门口,看到柳言之和赵诗曼携手而来,都非常诧异。 此时书房之内,传出一阵阵男女欢好的淫靡之声,不堪入耳。 那下药的罪魁祸首阿桃正沉浸在偷欢的欢愉之中,丝毫没有察觉到即将降临的风暴。 她娇喘着,发出似有似无的呻吟,带着无尽的满足与欢愉,嘴里轻轻呢喃着,又发不出清晰的音。 外人听来就只有:“唔……啊……啊……“ 那声音酥软入骨,充满了诱惑。 屋内的男子粗重的喘息声紧接着传来,带着急切与放纵。 屋外的周氏母女如今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赵雨柔紧咬着牙关,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身旁的众人也都面露尴尬之色,不知该如何是好。 屋内的声音愈发不堪入耳,女子的娇喘越发急促,伴随着床铺吱呀吱呀的摇晃声。 男子则发出低沉的闷哼,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柔儿......” 他的声音很轻,不足以让门外之人分辨出他到底喊的是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但那独特的音色,却足以证明他的身份。 赵雨柔再也无法忍受,她气急败坏地抬起脚,狠狠地踹向房门。 “砰”的一声巨响,房门被猛地踹开。 屋内衣服散落一地,凌乱不堪。 此时床上那对男女衣衫不整,正颠鸾倒凤,就这样暴露在众人眼前。 而在药物的驱使下,如此的声响也没有让二人停下来。 好大的一幅活春宫,丫鬟小厮都自觉守在门口,给几位主子腾地。 看清屋内之人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表哥和一个卑贱的奴婢,赵雨柔瞬间脸色煞白,随后满脸涨得通红。 她眼里全是愤恨,快步冲将上去,一把抓住阿桃的脖子,拉起来,狠狠扇了她一巴掌。 随后一改往日的温柔,厉声呵斥道:“贱人!” 那声音尖锐刺耳,让床上刚刚分开的二人清醒了几分。 阿桃脸上肿了起来,迅速起了红红的巴掌印。 看清眼前之人,她惊恐地求饶:“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啊!” 贺明轩则是一掌把还趴在自己身上的人推开,慌忙和上自己的里衣,眼里都是疑惑和懊恼:“柔儿,你怎么在这里,刚才明明是我们......” 话还未说完,周淑梅一个巴掌就甩到了他的脸上:“轩儿,你太让我失望了!” 贺明轩也是一脸的茫然和不知所措,他手扶到自己的后颈,一阵酸疼。 阿桃吃痛地从床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跪在周淑梅脚下,带着哭腔,不停磕着头:“夫人,夫人,您饶了我吧!” 周淑梅一脚把她踢开,嫌弃地质问:“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招惹表少爷?” 阿桃泪眼模糊,一直摇头:“我没有,夫人,您相信我!” 赵诗曼戏看够了,就拉着柳言之走到了人群之前,轻声问道:“怎么弄成这样了?你为何在书房?” 阿桃抽泣着:“我来给姑爷熏香,不知怎的就......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姐,您救救我。” 赵诗曼回头看向柳言之:“三郎,这小丫头可有撒谎?” 柳言之平静地回答道:“她确实来熏香不假。只是那香味道太浓,实在难闻,我便想着出去透透气,也就来寻你了,再后来这里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 他摊着手,语气无辜地说道。 这时,众人才注意到这房间里确实暗暗地弥漫着一股香气,在一股浓烈的淫靡之气的掩盖下,不易察觉。 并且之前点的香早已燃烧成了灰烬,若是不提起这一茬,恐怕就这么糊弄过去了。 “香?”赵诗曼满屋子转,最后在柳言之指了一个方向后,看到了那一摊灰。 她目光一沉,向着门外招手:“秦嬷嬷,麻烦您去请个大夫来!” 听到要请大夫,阿桃神色明显紧张了起来,疯狂看向一旁的周淑梅:“夫人......阿桃知道错了,放过我吧!小姐,您大人有大量......” 赵诗曼苦笑一声,轻松地回应:“我只想知道真相,你是阿娘送来的,自当由阿娘处置。” 周淑梅也全然不理会她的苦苦哀求,回头对赵诗曼说道:“曼儿,这丫头也太没规矩了,阿娘就替你处置了!” 第37章 你自己打开还是我来 阿桃就这么衣衫凌乱的被下令关到了柴房。 这柴房位于府中的角落,四周杂草丛生。 柴房的门紧闭着,只有几缕微弱的光线从破旧的窗缝中挤进来,勉强照亮这狭小而又阴暗的空间。 地上散落着干枯的柴枝和杂乱的稻草,空气中弥漫着腐朽的气味和灰尘。 阿桃冷得发抖,只好蜷缩在这黑暗的角落里。 但她不仅没有害怕,还一脸痴迷地幻想着这一度春宵,可以助她成为贺明轩的妻子。 那一间屋子禁锢住了她的思想,她对屋子外面的事情浑然不知。 请来的大夫证实那香中含有足量的缠情香,是男女欢好的帐中香。 可是她一个丫鬟哪里来的这么阴毒又价值不菲的玩意儿。 赵诗曼借此机会,让老太君出面,以正赵府风气为由,想下令搜查所有下人的屋子。 在老太君的威压,以及阿桃事件的牵扯之下,周淑梅不得不做出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众人在紧张与不安中,看着府中所有下人的屋子,一间间的被搜查。 这阵仗来得太快,所有人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面对气势汹汹的搜查,都显得惴惴不安。 “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是趁现在交代,都从轻发落。倘若是搜出什么东西来,后果你们知道的!” 赵诗曼手里拿着鞭子,在众人面前来回踱步。 周淑梅则是陪着老太君坐在大厅内。 院中下人都抱有一丝侥幸心理,低着头不吭声。 王管事搜得起劲,八面威风。 可是那些低等下人哪有多少值钱的东西,屋子倒是都被他翻得不成样子。 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正当他意气风发准备要交差之时,赵诗曼客气地感谢道:“王管事这一趟辛苦!” 王管事笑嘻嘻地点点头:“都是奴才应该做的。” 赵诗曼也是先礼后兵:“既然其他人都搜过了没什么问题,那你作为管事,也当做个表率。” 趁王管事还愣在原地时,赵诗曼已经让秦嬷嬷带着几个小厮去了王管事的住处。 反应过来的他,赶紧追上了赵诗曼的步伐,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屋里多年的珍藏尽数被翻找出来。 秽乱之物倒是没发现,价值连城的宝贝却不少。这些东西明显不是一个管事可以拥有的。 赵诗曼命人将那些银子全部陈列好,摆到了老太君和周淑梅面前。 自己则带人继续观察着,王管事虽心疼地看着屋里那么多东西被翻找出来,但更害怕她继续深究着不放。 在看到赵诗曼走到隔间,手扶上一个金貔貅时,他彻底慌了。 “小姐,小的平时收集的东西都被在这儿了,您放过我吧!”他求饶似的恳请道。 越是心虚就越是有鬼。 赵诗曼手稍微用力,那貔貅跟着一转,屋内一块地板弹起,竟是一个暗格。 王管事不管不顾地就要上前阻止,被跟来的柳言之两块石子弹中腿弯,一个狗吃屎地重重摔在门栏上。 几个力壮的小厮立马冲上来将他按住制服在地。 “这里有什么啊?让你如此激动!”赵诗曼不由分说就拿出了暗格里的木匣子。 上面上着锁,轻易打开不得。 赵诗曼将那盒子扔到王管事面前:“你自己打开还是我来?” 王管事抱着盒子,嘴硬道:“小姐,这都是我的私人物品。不便打开污了您的眼。” 赵诗曼瞥了他一眼,命人抢过他怀里的盒子,拿来了斧子,准备暴力破开。 王管事见她动真格的,急忙吼道:“小姐,我给你钥匙,这盒子......你不要动它。” 一旁的小厮从他手里接过钥匙,递给了赵诗曼。 里面是一个账本、一幅画还有一只翠玉耳环。 那账本上详细记录了他当管事这些年接受他人的孝敬,贪墨的银钱,以及收藏所花出去的银钱。 画轴展开更是炸裂,竟然是周淑梅。 赵诗曼将那画像展开,直接放到他的眼前:“你留着阿娘的画像做什么?可是图谋不轨。” 王管事慌乱地解释道:“我一向敬重夫人,怎敢生那龌龊心思?不过一幅画像而已,小姐何必在此含血喷人?” 赵诗曼可不信他这一套说辞,一直以来他都是周氏最忠心的一条狗,说起来,他还为周淑梅挡过刀呢!他这些愚忠,若不是有什么,那就是傻了。 不过接下来当她拿起那一只耳环时,画像的事都得抛诸脑后了。 她仔细端详着那只耳环,一阵难过与后怕涌上心头,然后她颤抖着手问道:“这只耳环你从哪里来的?” 王管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这不过是普通的翠玉,没什么特别的。” 赵诗曼柳眉紧蹙,目光凌厉地盯着王管事,然后一个巴掌甩到他的脸上:“说!碧珠的耳环为何会在你这里?” 王管事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小姐,这……这是误会啊。这是我捡的,看着好看就留下来了。” “误会?”赵诗曼冷哼一声,“那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你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辞是什么情况?不过普通的翠玉,怎的就抵过你的万千宝贝,被你珍藏在这里?” 王管事心虚地瞪着赵诗曼:“小姐,这东西府上丫头人人都有,你怎么偏说那是碧珠的?我不过恰巧捡到一只,又一直没人认领,就收藏了起来,有什么问题?” “巧言善辩!”赵诗曼一鞭子毫不留情地打到他的背上。 “碧珠的耳环是我亲自赏的,翠玉上有暗纹,只有在强光照射下才能看得见。况且,她一向爱惜,不是什么极端情况,定不会将它掉了也无从察觉!” 赵诗曼居高临下地看着王管事,蹲下掐住他的脖子:“说,碧珠的死是否与你有关?” 王管事脸上青筋暴起,大喊冤枉。 赵诗曼一脸嫌恶地看着他:“光这前两样东西,你在赵家就已经没有了立足之地。这第三桩罪,我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若你老实说清楚,将功补过,我或许会大发慈悲,对你从轻发落。不然......” 王管事低着头,眼神空洞,语气却很坚定:“那耳环就是我捡的。” 赵诗曼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沉沉地叹了口气:“我给过你机会的!” 众人听到这话,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知道这主子又要发什么疯。 第38章 如此不忠不义之人 只见她叫人把王管事五花大绑,拖着就扔到了周氏和老太君的面前。 “祖母,阿娘,这奴才也太放肆了。不仅多年敛财不计其数,还敢私藏阿娘的画像。也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实在叫人恶心。” 赵诗曼观察着周氏的表情,明显有一闪而过的木然,但很快就恢复如常。 她继续说道:“利用职务之便聚财已是不义,又宵想主母更是不忠。在他的房里还搜出了碧珠的首饰,他还谎话连篇。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怎敢留他继续在赵府之中,居于要职?” 老太君起身,盯着堂下所跪之人,面色冷峻,语气如冰:“王管事,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说?” 王管事抬起头,满脸的愤懑:“老夫人,小人冤枉啊!” “冤枉?这一笔一划哪一个不是你亲自所写?我已经让账房去核对了,和你房间搜出来的东西完全对得上!你有什么脸叫屈?” 赵诗曼咄咄逼人地质问。 “小人是记录了自己的开支收取,可那些银子都是底下那些人自愿赠与,我可没有逼迫他们。若说这样也是大逆不道,那我实在无可辩驳。” 王管事满脸地委屈,理直气壮地回怼着。 “好个伶牙俐齿的奴才!”赵诗曼不屑地瞪着他,却又在他的话语中找不到可以喷的点。 这时,一个小厮冲进堂前,“咚”地一声跪了下来,愤怒地瞪了王管事一眼,对着堂上二人磕头:“老夫人,夫人。小人韩临在此作证,王管事确实利用职务之便,强行让他人给他银两。” 老太君敏锐地看着他:“你且说说,怎么回事?” 韩临先是对着二人叩首,然后指着王管事的鼻子:“王管事他作威作福惯了,根本不把下人当人。前月我做工摔断了手,想拿着月钱去医馆瞧瞧,结果他说,我走了这活没人做,要我用银子买一刻钟休息!” 说到此处,他突然激动起来:“可是,我把银子给了他就没钱去看病了!他死活不让,非让我画押立下欠条,未来10年的工钱都得全部给他。小人为了看病没有办法,只好屈服......” 在场的几位主子都对王管事此番做法感到唏嘘。 谁知王管事气急败坏地想要挣脱束缚,大声撒泼:“你......你含血喷人。” 韩临面不改色:“我是否冤枉了你,小姐自会查证,你在这里跟我激动个什么劲?” 赵诗曼命人再次去搜王管事的屋子,果然暗格中空还有夹层,将那一层木板取出,下面有一堆纸。 里面不止有韩临的借据,还有无数其他下人的。 大致的内容都差不多,就是要那些人都长年免费打工,并且所得月钱都得入他的口袋。 而夹杂在一堆纸张中间的还有几封情书,言辞凿凿,明晃晃地写着恋慕周氏。 周氏脸涨得通红,怒斥道:“这些年我何曾亏待过你?你怎么如此不知廉耻。” “正是因为你没亏待过他,才让他忘了尊卑!”老太君拐杖狠狠敲在地上。 见事情已经败露,王管事满脸的不甘,但还在尝试着狡辩:“夫人,夫人,您相信我!一定是有人故意将这东西放到小人这里,想陷害我。” “噢?你倒是说说,谁陷害你?”赵诗曼语气平和,胸有成竹地说道。 豆大的汗珠滚落,王管事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此时有更多的丫鬟小厮站了出来,纷纷讲述自己当初被迫与王管事写下欠条的前因后果。 王管事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众人的揭露下,他只得疯狂磕头,倚老卖老:“老夫人,夫人,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念在我对府上忠心耿耿又效力多年的情分上,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赵诗曼一脚从他后背踢了过去:“就你?也配谈忠心?” “如今铁证如山,你个不忠不义之辈!还有什么需要我们饶了你?”周淑梅一杯茶水泼了过去,脸上写满了嫌弃。 “夫人,这么多年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凭这一个小丫头片子,就要将我断送在此吗?”王管事眼珠疯狂转动,语气急切地说道。 “王管事,不是我要断送你,是你实在人神共愤。如今你欺压下人,暗恋夫人都已经是昭然若揭。那可怜的碧珠到底是怎么死的?” 赵诗曼气势逼人地站在他身前,语气像是千斤巨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饶是如此,他依然诡辩道:“不是我!那只是巧合。” 说完他一下子灵光闪现,反口攀咬:“一定是小姐随意揣测,想往我身上叩屎盆子。为了那莫须有的念想,污蔑我,这一切定是小姐的手笔。” 赵诗曼被气得胸口发闷,恨不得几鞭子结果了他,她强忍着怒意:“你既说碧珠的死与你没关系,那好,你说清楚这只耳环你在哪里捡的?” 王管事眼神向右瞟,双手手掌直摩挲着:“这......这有些时日了,我记不清了!” “我不介意帮你回忆回忆。”赵诗曼咬牙切齿地拉直了手里的长鞭。 王管事见赵诗曼拿他没有什么办法,不禁得意起来。 毕竟贪财好色并不致命,但谋害人命,就非死不可了。 这时一个小丫头从角落里颤颤巍巍地走了出来,跪倒在众人面前:“奴婢......奴婢可以证明,碧珠姐姐确实为王管事所害。” 王管事怒目圆睁,瞪着她:“你可不要信口雌黄。” 那语气带着一贯的说教味道,明显是一种威胁。 那丫头低着头,也不敢看他,身体都在发抖。 “你不用怕他,今日赵家的内院主事人都在,定还原真相,惩治恶人。”赵诗曼拍了拍她的背,轻声安慰着她。 那丫头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开口:“奴婢冬雪,亲眼所见,碧珠姐姐出事那天晚上,王管事偷偷去见过她。” “我去见一个丫头有什么稀奇?”王管事立马抢话说道。 “你闭嘴!”赵诗曼斜了他一眼。 冬雪这才又开口:“奴婢本是要去给碧珠姐姐送药的,原也没有多想。可是当我端着药走近之时,才看到王管事掐着碧珠姐姐的脖子。碧珠姐姐挣扎着,满脸憋得通红。” 第39章 不能移交官府 冬雪有些害怕地看了王管事一眼,然后别过头去,对着赵诗曼说道:“我正想进去阻止,就听到王管事开口对碧珠姐姐说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碧珠姐姐余光看到了我,疯狂用手暗示我不要进去。” 她抽泣了起来,带着哭腔:“我实在太害怕了,就只敢躲在门口。听到碧珠姐姐说王管事的诅咒娃娃她绝不泄露,她拍打着他的手,求他不要杀她。王管事心狠手辣,我不敢声张,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碧珠姐姐被他威胁直至咽了气。” “你既然看到了实情,为何不早说出来?” 事关碧珠,赵诗曼的冷静也弱了几分。 “王管事平日里仗着手上的权势欺压我们,我害怕我贸然指正,最后遭殃的是我!” 冬雪的头埋得更低了,泪水顺着她的眼角滑落,愧疚与自责侵占了她的神经。 这时柳言之站了起来:“你说,碧珠提到了诅咒娃娃?” 冬雪坚定地点头:“是!我离得近不会听错。” “曼儿,这东西在他房里可有搜出来?”柳言之细心地回忆着。 王管事像是抓到了系统漏洞,气焰不减地说道:“什么诅咒娃娃,我是闻所未闻。这小丫头定是见我如今势单力薄,想趁机打压我。” 赵诗曼可不听他这一套说辞,立马请示老太君:“祖母,我觉得这管事包藏祸心,定是有什么害人的主意,既然他用到了诅咒娃娃。到底是想害谁呢?莫不是要坏了我赵家的风水?” “是啊!祖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柳言之在一旁帮腔。 听到坏赵家风水,老太君眼神都变得狠厉起来:“来人,立刻彻查,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翻出来。 一众人等带着工具就到王管事的住处开始翻箱倒柜,任何角落都不放过,对着地板也挖了起来。 终于在众人的不懈努力之下,在门前的树下挖到了可疑的黄色包裹。 小厮小心翼翼地展开包裹,里面有一个扎满针的巫蛊娃娃,背后毅然刻着赵诗曼的生辰八字。 那小厮赶紧一把将那娃娃脱手丢了出去,被一旁的柳言之捡了起来。 他神情凝重地拿着那东西进了大堂,扔到王管事的面前:“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说?” 王管事瘫坐在地,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 他张了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话可说。他的眼神开始绝望起来,声音颤抖地说道:“小姐,这东西从我院子里翻出来也未必是我的。小人糊涂,不曾察觉有歹人......” 赵诗曼鄙夷地看着他,任由他天花乱坠地为自己开脱。 堂上跪倒一片丫鬟小厮,都是平日里被他打压,无处伸冤之人。 此时仍在指摘他的过错。 老太君扶额,严厉地呵斥道:“够了!此事证据确凿。这管事是留不得了。拿着这些证据,移交官府法办吧。” 周淑梅沉寂多时,此时突然站了出来:“不能移交官府!” 众人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周淑梅情绪一下子恢复平和,向老太君解释道:“巫蛊之术,罪名可大可小。若惊动了官府,传扬出去,怕是会连累我们赵家。” 她这话不假,天子治下,若有人行此妖术,必定弄得人心惶惶。若再被安插一个修邪术,预谋诅咒天子的罪名,可真是九族棺材板都按不住了。 没摆到案前,尚有回旋余地。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出去编排,不知要生出什么祸事。 老太君也一下子醒悟过来:“那就家法处置吧。” 说完,几个人就上前把王管事架到了一旁。 众人围聚,王管事被绑在长凳之上,背部赤裸着等待惩罚。 执刑之人手持荆条,一下又一下地抽打在他的背上,每一下都带起一道血痕,可谓棍棍到肉。 都是奔着要他命去的,谁叫他平日里没个分寸,树敌太多。 王管事紧咬着牙关,知道自己难逃此劫,一改自己的暴脾气,始终未吭一声。 他的目光在人群中游离,最终定格在了周淑梅的身上。 周淑梅站在人群之中,面容苍白,身体不自觉地随着荆条的抽动而抖动。 一下,两下,三下…… 王管事此时的眼中,那隐藏许久的爱意再也无法遮掩,炽热而浓烈。 一旁监督执行的小厮高声报着数字。 还未挨到一百棍,王管事便断了气。 然而,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身力气,支吾着喊出:“婉婉,我心悦于你。” 声音回荡在庭院中,众人皆惊。 婉婉是周淑梅未出阁时的闺名。 周淑梅的身子微微一颤,心中泛起涟漪。 但她深知自己如今的身份,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看,双手紧抓着裙摆,努力克制着即将流下来的眼泪。 在他咽气之际,她面容平静地说道:“这么多年的荣华富贵,我欠你的那些恩情,早就两清了。” 众人都知道王管事曾经对周淑梅有救命之恩。 那时一个发疯的妇人,在街上提着刀乱砍,周淑梅离得近,躲闪不及。是同行的王管事救下了她。 所以在府上,王管事不仅作威作福,贪得无厌,还好为人师,喜欢说教。下人多恨他,却又不敢张扬。 如今听到夫人如此说,只能感慨不作死就不会死。 要是为人低调些,一生荣华也未可知。 周淑梅看他后背皮开肉绽,皮肤先是渗出血珠,然后一点一点顺着往下滴落。 她眼里有说不清的冷漠。 直到王管事咽气,她好像再也绷不住了,只好佯装被这残酷的行刑场面吓晕了过去。 老太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几个下人就将王管事拉下去处理了。 这王管事孑然一身,无牵无挂地走了。 老太君感念韩临出面首证,又是正儿八经招工进来的,没有乱七八糟的背靠与裙带关系,便做主将他提为了主管。 冬雪则被赵诗曼带回了西苑,顶了阿桃的位置。 赵府的歪风邪气算是暂时得到了控制。 赵诗曼也趁机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周氏断了王管事这条忠心的臂膀,在赵府一手遮天的日子终是被撕开了口子。 第40章 做得好 解决掉了王管事,周淑梅也倒下回梧桐苑休息了。 如今这大堂之内,还是由老太君主持着。 赵诗曼低着头,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样子,支支吾吾半天才开口:“祖母,还有一事需您来决断。” 她将阿桃与贺明轩的纠葛向老太君娓娓道来。 老太君在这深宅内院里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听到阿桃这婢女企图勾引柳言之不成,转而阴差阳错与贺明轩纠缠在了一起,是一点也不惊讶。 她扶着拐杖缓缓坐下:“此事,涉及到贺家少爷,还是请贺家的人来了再说吧!” “那阿桃呢?”赵诗曼收起了手上的鞭子。 “那小丫头就先关在柴房,到时候听听贺家的意见。你身边一个丫头怕是伺候不过来,选个日子去伢行看看。”老太君慈祥地看着赵诗曼。 又和蔼地对柳言之说道:“言之,你来了这些时日,可还习惯?” 柳言之恭恭敬敬地答:“谢老太君挂念。孙女婿一切都好。” “你也没带个侍从来,此次也一并去挑个称心的。”老太君关切地说道。 解决完这些她也乏了,便由着丫鬟牵着走了。 赵诗曼和柳言之回到了西苑,流觞已经在房间里等候多时了。 二人走到门口,便招呼冬雪早点休息。 屋内蜡烛被点亮,照出一个蜷缩着打盹的黑影。 倏地被这亮光惊醒,腾的站了起来,身姿笔直。 然后对着二人就是熟练地一跪:“公子,赵小姐!白天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柳言之先是走到他的面前,将他扶了起来,拉到赵诗曼的面前:“曼儿,这位是流觞,祖父留给我的暗卫。” “暗卫?”赵诗曼惊讶地捂着嘴:“那他一直在暗中监视着我们?” 想到白天那差一点失控的场景,赵诗曼的两边脸颊都染上了红晕。 流觞赶紧找补道:“赵小姐,您误会了,我只是负责保护公子安全。不曾窥看......你们......” 柳言之尴尬地咳嗽了两声,打断了流觞的话:“好了,流觞!” 赵诗曼疑惑地看着二人:“这些时日,你们是怎么交流的?为何我没有一丝察觉?” 流觞傻愣愣地直接说道:“我都是夜深人静之时来见的公子。” “夜深?我......”赵诗曼语气上扬,显得非常惊讶。 流觞正欲开口,柳言之轻轻踩了他一脚:“许是你一直忙碌,睡得熟了一些。才未曾察觉。” 若不是他拦着,流觞这个大嘴巴怕是要把安神香等诸事一并抖露出来。 赵诗曼嘟着嘴,吐了一口气,自嘲似的:“想来前些日子是有些累。” 转而,她又让流觞坐了下来:“今天书房的事是你做的吧?” 流觞点头称是。 “我很好奇,你当时也在房间里,为何你没事?” 流觞随手拿起一旁的纱帘,放到自己的鼻下。 薄纱纹丝不动。 他遂开口:“暗卫随时可能置身危险,所以除了习武之外,对避毒屏息也有涉及。” 赵诗曼对他心生佩服。 “说说吧!贺明轩怎么在这里。” 流觞瞥了柳言之一眼,得到了肯定的指示才开始回忆了起来:“今日,那阿桃点完香还迟迟不肯离去,我便察觉有诈。一直秉着呼吸藏在屏风后面。” “你一直在?”赵诗曼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小口。 “是!后来许是那香的效力达成,公子有些迷离。一直催促阿桃出去。可恨那人竟自己动手,扯着自己的衣裳,定是要污蔑公子。我见情况不妙,就冲了出去将她打晕。” 流觞越说越气愤,手舞足蹈的,认真还原着白天的场景。 “然后呢?”赵诗曼有些摸不着头脑。 “后来,公子冲了出来,您带走了他。我见那姓贺的一直在西苑外面徘徊,想来是参与了此事。便自作主张将他打晕拖了进来,关好了书房的门窗。后面的事就是您看到的那样了。” 流觞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但时不时都在观察着赵诗曼的态度。 他也不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是对是错。 现在看来,动静还闹得挺大的。 谁知听他讲完,赵诗曼直接端了一杯茶过来:“流觞,做得好!这杯茶,我敬你。” 流觞犹犹豫豫地看着柳言之,慢慢接过赵诗曼举着的杯子:“不敢当!我只是看不惯他们试图欺负我家公子。” “你家公子确实有劳你护着。”赵诗曼发自内心地感激眼前之人。 流觞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祖父一直担心我文弱,无力自保,所以才精心培养了暗卫。这么多年,流觞就像我的影子。”柳言之耐心地解释道。 赵诗曼就这么看着二人,发自内心地笑了一声:“挺好的。这流觞办事也靠谱,这样一来,贺家定是热锅上的蚂蚁。且看他们来赵家,能翻出什么浪来。” 柳言之不解:“一个婢女,贺家大可以将她扔在一旁自生自灭。怎的你像是得了什么筹码?” “三郎,你有所不知。那贺家极重子嗣,就算要处置阿桃,也定会等上月余。这期间,阿桃若是成功进了贺家的门,就有人该急了。” 赵诗曼狡黠一笑。 柳言之与流觞对视了一眼,也是对此了然。 “曼儿,我正有事与你商量!” 柳言之好声好气地征求着她的意见。 赵诗曼看他吞吞吐吐地样子,一下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你想让流觞光明正大进赵府?” 柳言之拱手:“果然瞒不过你!” “说说,你怎么打算的。” 柳言之讨好地给赵诗曼捏着肩:“咱不是要去伢行吗?让流觞混在里面,到时候和你看重的丫头一起带回来。” 赵诗曼闭着眼睛:“不好!” 柳言之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怎么不好!” “这样,流觞的身份就是赵府的小厮!不如说是你晋平老家的朋友,请为我西苑的座上宾。” 赵诗曼睁开眼,盯着流觞:“别说,流觞这长相,好好捯饬一下,说他是富贵公子哥都有人信。” 流觞默默关注着柳言之的神情,眼神复杂,满脸写着抗拒:“赵小姐......哦,不。夫人,您就饶了我吧!” 柳言之的眼刀已经收不住了,吓得流觞赶紧讨饶。 赵诗曼奇怪地看着柳言之:“他怎么这么怕你?” 柳言之平静地喝了一口水,空杯子放到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兴许是他胆小!” 流觞咽了一口口水,心提到了嗓子眼,大脑里直念叨:“两个活祖宗诶,求你们打情骂俏不要带上旁人。” 第41章 我是来帮你的 夜里,赵诗曼带着几个菜,来到柴房。 阿桃听到门口有动静,疯狂蜷缩到一角,情绪激动地喊着:“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柳言之守在门口与外面两个小厮唠嗑。 赵诗曼则带着食盒,信步走到了阿桃身前。 她蹲下身子,缓缓将那些饭菜一盘一盘地摆了出来。 一天没进米水的阿桃如今看到食物直流口水,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叫了起来。 她情绪稍微缓和下来,慢慢放下了挡住脸的双手,语气中全是恐惧:“你是来送我上路的吗?” 赵诗曼注意到她的身上添了不少新伤,额头上还渗着血。 她把饭菜往她身边推了推,平静地看着她:“谁来过?” 阿桃难以置信自己所听到的话,颤巍巍地回道:“是二小姐。” “她一个人?”赵诗曼仔细端详着她身上的伤,这得是有多大的怨气才发泄至此。 阿桃身体后仰,倚在墙上,双手抱着膝盖,眼神空洞地看着前方,没有说话。 赵诗曼又将饭端得离她近了一些:“放心,我是来帮你的。短时间内,赵家也不会动你。” 阿桃似乎是在绝望中找到了一丝希望,眼神不再空洞,反而燃起了一丝火苗:“当真?” “我从来说一不二,你照顾我这些时日应该是知道的。”赵诗曼将手里的碗放到了地上,负手背对着她站立一旁。 “你要我做什么?”阿桃谨慎地确定着。 赵诗曼转身面向她:“你是一个聪明人!” 阿桃看着自己满身的伤痕以及被冻得发紫的手脚,诸多不甘化为一声狂笑。 那声音穿过墙传到了外面,柳言之推开柴房的门,探着脑袋:“曼儿,需要帮忙吗?” 赵诗曼冲他摇头,示意他守好门。 赵诗曼解下自己的披风给阿桃套上:“你喜欢贺明轩,是也不是?” 阿桃瞪大了双眼,苦笑:“是又如何?我不过低贱的奴籍,怎入得了贺家的眼?” “这倒没什么,你只需告诉我,你是否想嫁入贺家?”赵诗曼循循善诱地套着话。 阿桃越听越不对劲:“只要我想?” “那就要看你肚子争不争气了。贺家最重子嗣,月余你都安全。但是中间会有什么变故......”赵诗曼冷峻地说道。 阿桃眼里的希望越来越浓,整个人也突然从一潭死水变得活跃了起来。她跪伏在地,磕着头:“求小姐帮我!” 赵诗曼整理了一下衣衫,微笑着凝视着她。 阿桃拢了披风,问道:“小姐,想知道什么?” 赵诗曼单手撑着下巴:“就从何人指使你点香说起吧!” 阿桃叹了口气,将自己被周氏母女安插在赵诗曼身边做眼线一五一十地交代了清楚,说为了离间夫妻二人,赵雨柔给她了这缠情香。 “既然你都按照她们的要求做了,也有应对之策,为何还会弄成这个样子?”赵诗曼眉头拧成了麻花。 “我确实事先服了药,短时间内闻不到那香的气味。奈何姑爷意志坚定,我不知被何人打晕丢在了房里,醒来身边躺着贺少爷。而且他似乎已经中了缠情的毒......” 阿桃说到此处,忽然地娇羞起来。 “所以,你是清醒的,自愿献出自己为他解毒?”赵诗曼不理解地看着她,心里一阵唏嘘。 要说阿桃和贺明轩有什么情分也不至于,毕竟接触的机会不多。 那就是单纯的被他那一副人模狗样,衣冠楚楚的样子所蒙住了双眼。 “书房后面的事,小姐您是知道的。”阿桃理了理鬓前的乱发。 “赵雨柔来找你做什么?你的伤是她打的?” 赵诗曼同情地看向她。 阿桃紧咬下唇,思绪回转。 …… 一个时辰前 “吱呀”一声,柴房的门被打开,一个人影映在了阿桃眼前。 顺着人影抬眼,赵雨柔举着灯笼站在了门口。 月光打在她的身上,为她增添了几分柔和。 阿桃此时还沉浸在得到贺明轩的兴奋里,满心欢喜地以为赵雨柔是来放她出去的,毕竟这柔弱无骨的二小姐,满身都是温婉。 直到她缓缓靠近,阿桃才看到她眼神中的怒意,那双美丽的眼睛此刻布满了血丝,杀气腾腾,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样子。 赵雨柔也是忍了又忍,直到那柴房门被关上,才显露出气势。 她冰冷的眼神像是藏着尖刀,死死瞪着蜷缩在角落里的阿桃。 二话不说,上前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啪!” 阿桃的脸上旧伤未好,又添新伤,火辣辣的疼得难受。 她瞬间从欣喜转疑惑,痴心妄想地问道:“贺少爷呢?怎么没来?” 赵雨柔发出一阵冷笑,拿起一旁的棍子又乱棍打了她几通,嘴里嘲笑道:“表哥凭什么见你?你不会以为就你也能进贺家的门?” 阿桃被打得发懵,疼痛席卷,直冲脑门,本能的就要去抓住落在身上的棍子。 这一举动刺激得赵雨柔更加疯狂,她怒喝道:“还敢还手?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她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让你去假意勾引柳言之,只需弄出点声响,你倒好,你……你却爬了表哥的床,还做出这等苟且之事!” 赵雨柔拿着手上的棍子指着她:“你明明事先服过药的,那香根本不足以让你乱智,你为何如此?” 她简直气急了,每句话都带着粗重的喘气,赤目红脸。 此时,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柴房的窗户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地上本就衣着单薄的阿桃不禁打起了寒颤。 她的泪水夺眶而出,哽咽着说道:“小姐,我……我是真心喜欢贺少爷的,我控制不住自己。” 赵雨柔听到这话,更加气急败坏,她一把薅住阿桃的脖子,用力地将她往地上猛撞。“真心?你也配谈真心!你不过是个低贱的丫鬟!他哪里是你能觊觎的?” 阿桃的额头撞在地上,鲜血渗出,她的眼神逐渐从幻想和期待变得绝望和无助。“小姐,我错了,求求您饶了我吧。” 然而,赵雨柔的怒火并未因此平息。她继续打骂着阿桃,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愤怒和委屈都发泄出来。 “你为什么办事不力?为什么不按照我说的去做?”赵雨柔的声音已经近乎嘶吼。 最后蔫蔫的呢喃一句:“你为何要毁了我的幸福。” 这一句极轻,守着还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外面的风愈发猛烈,吹得柴房的门“砰砰”作响。 第42章 走水啦 阿桃绘声绘色地讲述着自己被掌掴的经历,本来那颗躁动不安的心已经冰封殆尽。 赵诗曼的言语却又给了她火苗。 她满怀希望地看向赵诗曼,一遍一遍地确定着:“大小姐,你真能帮我?” 赵诗曼眉眼带笑:“你在质疑我?” 阿桃从她那自信的语气中得到了一丝宽慰。 赵诗曼打量了她一番:“我们不妨做个交易!” 阿桃端起地上的饭大口吃着,提溜着眼睛看了一眼她,用力点了一下头。 “好,只要小姐帮我,阿桃便对您唯命是从!” 赵诗曼满意地看着眼前之人,表示赞许地说道:“要的就是这句!” “所以小姐,您需要我做些什么?”阿桃如今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地想表现自己。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按自己的心意活着。” 赵诗曼扔下这句话,便走了出去,临走给守门的小厮一人一锭银子:“二位辛苦!里面这丫头还劳烦二位照顾一二,有什么人再来找她,麻烦二位知会一声。” 二人手里拿着银子都喜笑颜开的连连点头。 此时梧桐苑内的气压跌入冰点,几个主事人都死气沉沉的。 贺明轩整个抬不起头来,不知如何面对正在发飙的赵雨柔。 周淑梅也一时半会儿凑不出一个笑脸。 赵雨柔哭得梨花带雨,背对着贺明轩不去看他,嘴里不停数落着:“你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个卑微的贱婢你也下得去手?亏得我这么信任你,我都愿意帮你去笼络住西苑那位,你倒好,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她抽泣着自言自语,贺明轩一直不敢言语。 待她发泄得差不多,情绪平稳下来,他才试探性地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内疚地低语:“柔儿……” 赵雨柔一个侧身强硬地挣脱开来:“别碰我!” 贺明轩双手搭上她的肩膀,将她强行扭了过来:“柔儿,你听我解释!” 赵雨柔满脸挂泪,脸色阴沉地盯着他,颇有一副摆烂的样子。 “我当时是按计划在西苑外守着,可是不知怎的被人敲了一下,醒来就在那书房里了……”贺明轩摸着自己的脖子,示意赵雨柔查看。 直到看到那道红印子,她才相信,这一遭,他们都被人算计了。 可是她心里仍然有一个疙瘩,别扭地赌气:“你置身书房就能和那么一个贱人苟合?” 贺明轩更是委屈,他无措地解释:“我睁眼,朦胧中看到的明明是你。眼神含情,妩媚婀娜。我以为是在梦里,就……” “你是说你把那贱婢看成了我?”赵雨柔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周淑梅扶着额头,沉声说道:“这便是缠情的绝妙之处。无论眼前是谁,迷茫之中定是瞧见的是自己得意中人。当年若不是有此香,你爹也不会……” 赵雨柔终于平静了下来:“按照母亲的意思,这香应该万无一失才对!阿桃不会傻到柳言之不在的时候用,那他是怎么逃过此劫的?” “除非,他没有心上人!再者意志坚定。” 周淑梅说到此时,顿了下来。 “那他也不喜欢她?” 赵雨柔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赵家嫡长女又如何?嫁个不爱自己的穷酸夫婿。” 当她回头对上贺明轩的眸子,还是会想到他和阿桃翻云覆雨的场景,明亮的眼神霎时暗了下去。 “轩儿,阿桃的事情你打算如何?娶她做一房小妾,还是养在别院?”周淑梅坐得端正了些,心力交瘁地关心着他。 “姨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贺明轩的脸瞬间变成了痛苦面具,眉头皱成了一团。 赵雨柔心一横,将手放在脖子上一划,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一个奴婢而已,直接处置了便是!” “今日你祖母发话了,要等贺家的长辈来了再定夺!想来是要保那丫头一命了。” 周淑梅揉着太阳穴。 “如今正值寒冬,她在那柴房若是扛不住,也不是没有可能!”贺明轩清了嗓子,柔和的语气就判了一个人的生死。 “若是真有什么,倒也不是不可能!” 周淑梅单手敲着木桌,发出“咯咯”的响声。 …… “走水啦!走水啦!” 火光通天照亮赵府的东南一角,府上的下人都忙慌慌地端着水盆往那个方向赶去。 水一盆接着一盆地送了进去,柴房火势依然还在蔓延。 赵诗曼这边被这动静吵醒,赶紧穿上衣服往柴房跑去。 现场温度很高,映得上空的天都变成了红色。浓浓的黑烟十分呛鼻,除了木头烧焦的味道以外,周围还若有若无地弥漫着一股酒香。 赵诗曼找到守门的小厮:“你们喝酒了?” 小厮先是震惊,随后义正言辞:“小姐,我们怎么敢?” 见他们态度坚决,赵诗曼也没继续发难:“可有见过可疑之人?” 二人纷纷摇头。 这时韩临汗如雨下地冲了过来,大喊道:“小姐,姑爷,这里火势太大,还请您们离开!” 说完,他提着水,一马当先冲在所有下人前面,不管不顾地就要往最危险的地方去。 “韩管事,注意安全!若是实在没办法,这里只能弃了。” 韩管事转过身来,匆忙地行了一个揖礼,便只给众人留下了一个背影。 这时冬雪忽然反应过来,指着柴房:“小......小姐,阿桃还在里面!” 赵诗曼立马朝着门里吼道:“韩管事,救人,先救人!” 旁边的小厮上道的拿来了沾湿的棉被,裹在身上,跟随韩临的步伐冲了进去。 梧桐苑几人也匆匆赶了过来。 周淑梅更是焦急大喊:“快......快把火势控制下来,不要惊扰了老太君。” “母亲,这里太危险了,站远一些......” 赵雨柔拉着周淑梅的胳膊就往旁边靠。 “阿娘,躲开一点。”赵诗曼着急忙慌地拉着几人就往远处空旷位置躲。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火势滔天的柴房。 韩管事和一起进去的小厮,尝试了好几次也未能进入柴房内部。 眼见着上面的房梁就要塌了,外面的人都纷纷朝里面喊着让他们退出来。 无奈之下,周淑梅甩袖命令所有人撤离此地。 第43章 我就说让流觞从这地方出去不靠谱吧 赵家这场火来得十分凑巧,偏是把这柴房烧了个干净。 眼看着浓烟散去,房屋倾颓,一夜未睡的众人又开始清理瓦砾残骸。 周淑梅假惺惺地瘫坐在地:“快,快看一下,阿桃的情况。” 韩管事急匆匆从里面跑出来:“夫人,屋内并没有发现阿桃的踪迹!” 周淑梅的表情从疲惫瞬间变成了悲痛:“什么?难道就这么尸骨无存了?” 赵雨柔将她搀扶起来,拍着她的背;“母亲,保重身子。” 她背过身去,深吸一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可奈何:“罢了,将此处的炭火与灰尘都收拾干净,找个风水好的地方,为那可怜人立个衣冠冢吧!” 赵雨柔也满脸同情地对着被摧毁的柴房方向拜了拜。 这一幕简直把在场的下人都征服得五体投地,纷纷赞扬赵家主母体恤下人,是个难得的好主子。 而赵家二小姐更是完美地继承了母亲的善良,人美心善有才华,简直是天上有地下无的存在。 “夫人和二小姐就是心善,这么个勾引狐媚的丫头,竟然也要给她体面。” “就是,要我说,这是天谴!敢去招惹表少爷,定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要不说这精准打击呢?为何独独没了柴房,那阿桃做了这等龌龊的错事,要是我还给她建什么衣冠冢?这把火乐得烧了个干净!” “真是难为夫人和二小姐了。” “说起来,她还是大小姐的贴身侍女呢?怎的没见她半分伤心......” “嘘!小声点。” 一个丫头撞了一下另一个丫头的胳膊,眼神时不时朝着赵诗曼那边瞟去。 赵诗曼适时地给了对方一个威慑的眼神,吓得对方赶紧闭了嘴。 这时老太君身边的大丫头方洛来传话,让周淑梅和赵诗曼等人赶紧去一趟梅香苑。 几人跟着方洛的脚步,穿过几个长廊,拐到了老太君的院子。 此时她老人家已在堂内等候多时。 几人颇有礼数地先后向老太君行礼,然后乖巧地站在中间,直到老太君让几人坐下。 “不知母亲找我们所为何事?”周淑梅此时情绪已然平静了下来。 “柴房的火可扑灭了?”老太君直截了当地问道。 “已然灭了。不过,那阿桃关在柴房未及时救出,怕是已化为灰烬了。”周淑梅满脸的悲悯。 老太君抿嘴浅笑:“这你不用担心!昨夜里现场太过混乱,我已派人将阿桃安置在了梅香苑的偏房了。” 周淑梅极力克制着自己快要发绿的表情,咬着后槽牙说道:“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旁边的赵雨柔显然更沉不住气,一下子站了起来,激动地问道:“祖母,阿桃在您这里?” 周淑梅一把拉住了她:“柔儿,怎么跟祖母说话的。” 老太君也不生气,笑呵呵地回道:“阿桃的生死怎可交给这无妄之灾?况且贺家的人快到了,我们这边说不出个所以,岂不是理亏?” “祖母教训的是。”赵雨柔不情不愿地低下头。 “叫你们来就是想告诉你们,柴房得尽早找人修缮,不可耽误柔儿的笄礼。还有阿桃此女关乎我赵家的颜面,如今我安置在了梅香苑!这几日就各自去忙吧。” 老太君很快几句便下了逐客令。 梅香苑的风很轻,吹动着大堂里的帘子,就像周氏母女的心一样浮来浮去。 一番计划付诸东流,也只好作罢。 在众人离去之后,老太君吩咐方洛去给阿桃端点吃食,三餐不能饿着,至少在贺家人来之前,保证她好好活着。 梧桐苑对此也不敢再有怨言和动作。 下午,赵诗曼和柳言之带着冬雪出门,直奔泰仪城有名的伢行。 这伢行位于繁华路段,与那烟雨楼一巷之隔。 在那烟雨楼的些许包间之中还能全貌观察到伢行里的一举一动。 几人下了马车,便有说有笑的走了进去。 进了伢行的大门,里面是个宽敞的大厅,一排排木椅摆放其中,上面坐着一些穿着华丽之人。 伢行门口也来来往往,进进出出许多人。 一个刚被挑选走的小丫头跟着大腹便便的胡子老爷,走到门口之时与几人擦肩而过。 厅堂正中间有个巨大的铁笼子,笼子中密密麻麻地关着十几个脏兮兮的男男女女。 伢行老板见几人衣着不凡,谄媚相迎:“几位贵客,不知是想挑些丫头还是小厮呢?我们这儿的都是有身契在的,您们只管挑,包满意的。” 见他摇着他的肥头大耳,讨好地领着路。 赵诗曼贴着柳言之的耳朵,轻声说道:“我就说让流觞从这地方出去不靠谱吧!” 柳言之仔细打量了周围,特别是那笼子里的瑟缩成一团众人,双目无神,眼神呆滞,彷佛都失去了灵魂。 笼子虽大,但对十几个人来说却很逼仄,难以转身。 里面的男子都面容憔悴,胡须杂乱。女子则蓬头垢面,脸上留着深深的泪痕。 他们衣衫褴褛,勉强遮住身体,裸露在外的皮肤有清晰可见的淤青。 伢行老板领着他们坐到了前排木椅之上,一个挥手,便有人来打开了锁着笼子的铁链。 里面的人麻木地一个一个走出来站成一排,低着头,等待着这几位的挑选。 这些人瘦骨嶙峋,一看就营养不良。 并排着站好之后,伢行老板厉声说道:“都抬起头来,让几位贵客看看清楚。” 然后回头又是那副讨好的笑。 赵诗曼起身,挨个打量着那些人,走到他们面前时,他们都会自觉的抬起手臂露出脚踝,让手指和脚趾清晰展现。 最后张开嘴巴,让来挑选的人能看清牙齿。 他们做这一套动作都十分熟稔,始终面无表情,像行尸走肉。 赵诗曼走了一圈,回头对伢行老板说道:“老板,所有的都在这里了?我见刚刚出去那小丫头衣着干净,与这些不是一批吧?” 老板眼神一亮,笑嘻嘻地对着赵诗曼竖起大拇指:“姑娘好眼力!这一批要粗使一些,价钱嘛,自然要便宜许多。我不清楚姑娘的要求,自然先让您挑选一下,看看有没有中意的。” 柳言之走了过来:“老板,你只管推最上乘的来,钱不是问题。” 第44章 几位壮士请留步 伢行老板笑容灿烂,顶着他那油腻的大脸,连打了几个哈哈。 “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几位贵客请往内堂来。” 说着他又开始引路,带着几人来到了内堂。 内堂的环境果然是干净典雅了许多,四方壁角还挂着梅兰竹菊的君子画。 内设的桌椅取材于上好的黄花梨,桌上放着精美的白瓷茶盏。 伢行老板招呼几人坐下,殷勤地为她们倒好了茶:“几位先喝点茶。我这就差人送一批人上来。” 说完他转身走了出去。 “小姐,外面那些人好可怜啊!要不,帮帮他们吧!”冬雪小声嘟囔道。 赵诗曼叹了口气:“冬雪,这世上穷苦之者众矣,这样是救不过来的。” “可是!”冬雪眼里含着同情,话到嘴边好像又没啥可反驳的。 “冬雪,你有这份心是好的,这老板很聪明,他懂得利用人的善心。”柳言之一脸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小丫头,微微摇头。 说完,赵诗曼拉着冬雪站在帘子后面,透过缝隙看向方才的大堂。 只见刚才神情麻木的那群人,活蹦乱跳,笑意盈盈地抖了抖身上的衣服。 一个管事的过来,小声说道:“谨慎些!回笼子去。” 然后那笼子又被锁了起来。 冬雪震惊道:“小姐,这群人好怪呀!” “这有什么?不过是一些手段罢了。你说哪一家来选下人,能从那里选?” 冬雪挠了挠头,尴尬地说道:“小姐,我不懂。” “外面那些人虽其貌不扬了些,但绝非你我看到的那么苦。相反,他们可能还被好吃好喝的哄着去扮演穷苦之人。若是遇到心善的雇主,被挑走,也是好事。不然,待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 柳言之笑着对冬雪解释道。 赵诗曼坐回座位:“冬雪,他们接下来定会带来一批伶俐的人。这就可以利用人的落差心理,抬个好价格。实际上,他们与外面那些人价值是一样的。换个展现方式而已,有对比就有不同的估价。” 冬雪跟在后面,似懂非懂地点头。 这时伢行老板果然又领了十几个人进来。 这些人穿着不出所料的干净整洁了不少,人看起来也不是空洞无神的。 老板介绍的态度也是极其双标,温和地看着新进来的一批人说道:“几位贵人,这些都是我这里一等一的好货色,洒扫做工经验丰富,当初可都是从其他府上退下来,登记在我这里的。” “从其他地方退下来?”赵诗曼一脸狐疑地看着眼前的人。 心里五味杂陈:这不就是在别人那里干不下去了,被拉出来发卖的。 她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十几个人,竟没有一个合眼缘的。 “老板,都在这里了?”赵诗曼还是不满意。 “小姐,行里的人都在这里了!这些都不满意吗?”老板搓了搓他油腻的下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不应该啊!我这伢行已经是全泰仪规模最大的了,要是这您还不满意,那我只能说您要求太高了。”伢行老板有些不客气地说道。 赵诗曼全无兴致地又坐回了座位,对着冬雪说道:“冬雪,你去替我掌掌眼吧。” 冬雪指着自己:“我?” 赵诗曼梨涡带笑:“对!” 冬雪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柳言之,小心翼翼地走到那群人前,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们。 半晌,才一脸无辜地回头:“小姐......” “怎么?选好了?”赵诗曼走到她身边。 冬雪摇了摇头。 “老板,这我们实在选不出来。”赵诗曼双手一摊。 “没关系,买卖不成仁义在,若是日后有新的苗子,几位还有需要,可随时来我这儿。” 伢行老板还算体面地招呼其他人将这一批人送了回去。 只是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引着几人往外走。 正当走到门口之时,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押着一个小丫头就往这伢行走。 为首那人粗声粗气地吼道:“老板在吗? 伢行老板赶紧迎了上去:“我在,请问您有何贵干啊?” 那人嗯了一声,后面的人就押着那个女孩跪在了伢行老板面前。 “您这是?”伢行老板也是一头雾水。 “您给看看这个丫头值多少钱!”那人语气不善地问道。 伢行老板蹲下,用他那油腻的手掐住了其中一个女孩的下巴,用力抬了起来,一张混满尘土却难掩清秀的脸显现出来。 那女孩五官端正,高鼻梁大眼睛,殷桃小嘴,不施粉黛也别有一番气质。 正当他一脸色相地盯着人家瞧时,那女孩满眼愤恨地盯着他。 “哟,小姑娘还有点血性!”说着他把她的头抬得更高了。 这时她额边一个鲜红丑陋的疤直击他的面门,他一把放开了手:“这疤是怎么弄的?” “他爹好赌,欠我们一大笔钱,说好拿她抵债的。想着她这一副好皮囊,卖到天香楼,定能挣个好价钱。谁知道我们上门之时,她竟然狠心撞了柱子,你说说这还让我怎么卖?” 那人越说越气愤,直接蹲下抓住她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高抬起一边的手就要打下去。 就在那巴掌要落到她脸上时,伢行老板发话了:“且慢,你这一巴掌下去,本来值10两银子,就要跌到5两了。” 听到要跌价,那人急忙收住了手,一把松开将她扔在了地上。 “小贱人,怎么才值10两银子。我呸!” 说完他粗鲁地朝地上啐了一口。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提起她的后脖颈就要扔给老板。 伢行老板连连摆手:“我可没说我要买下她来。这毁容了,卖不了好价钱了。” 那人一听这里的老板不收,更加狂躁起来:“小贱人,你这条贱命怕是今天就交代了。要怪就怪你爹......” 那人也不多言语,押着她就要往门外走。 看着她蹒跚的背影,这么被几个男人架着,往外拖行。 赵诗曼实在不忍心,几步追了上去:“几位壮士,请留步!” 那几人疑惑地回头:“小丫头,你叫我们?” 赵诗曼用力地点头,指着那个满眼绝望地小姑娘说道:“这个丫头,我买了。” 第45章 只管叫来 那几个人上下打量着赵诗曼,眼神中全是质疑。 赵诗曼也不怵,眼神直接怼了上去,再次说道:“这个丫头我买了。你出个价吧!” 那人看赵诗曼一身价值不菲,但手上那玉镯估价都在50两,于是笑眯眯地拉着那丫头坐到了伢行的木椅上。 “既然这位小姐要出手,就100两吧!” 他立马狮子大开口,坐地起价。 “100两,你为什么不直接去抢?”冬雪掰着指头算着自己的月钱,这可是个天文数字啊! “他爹欠你多少钱?”柳言之站出来将赵诗曼护在身后。 “我爹欠他20两银子。”那个一直未开口的小丫头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20两银子我替她还了!”赵诗曼说着就从怀里掏出钱袋子。 那人见钱眼开,但心有贪婪:“20两是本金,我借钱给他,自然还要收一些利息。况且,若是她不毁容挡我财路,我能拿到的定比现在多得多。” “你还真是贪得无厌。”冬雪躲在赵诗曼身后,冒出个头来瞪着他。 那人明显不耐烦了起来,扯着那小丫头的手臂:“你到底买不买,不买我去问问别家!” “我买!”赵诗曼又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事先言明,拿了这钱,她家就与你们再无关系了。” 那人伸手抢过银票,一把将那丫头推了过来:“那是自然,我拿一个毁容丫头来干什么?” 说完几人就眉开眼笑地走了。 伢行老板看得目瞪口呆:“这位贵人,你真是有钱没处花!不过冲你这份人以为,下次你来,我定给你留意最好的。” 赵诗曼拱手:“好!有劳你了。” 说着几人带着那小丫头上了自家马车,柳言之在外面与车夫坐在一起。 冬雪拿出帕子,为她轻轻擦拭着伤口。 她赶忙接过帕子,委屈地流着眼泪:“谢这位姑娘的救命之恩。” 赵诗曼微笑着问道:“不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我们这也好送你回去。” 听到要被送回去,她哭得更凶了,浑身颤抖着:“我不回去!我回去早晚还会被我爹卖掉的,他好赌成性,害死了娘。我再也不要见到他。” 见状,赵诗曼连忙安抚道:“好,不回去!那你跟我回赵府,可好!” 她点头如捣蒜:“好!我跟您回去。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 “那你总得让我知道你的底细吧!”赵诗曼搓着手里的衣角,温柔地说道。 那丫头擦干了眼泪,缓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叫苏意。家住城东桃花村,是那里苏屠户的女儿。我爹有赌瘾,输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把给娘留的看病钱给霍霍没了。要债的来到我家,非要拖着我去天香楼,我不肯就......” “那你爹还管你生死吗?”冬雪好奇地闪着大眼睛。 “他才不会理会我。只要他有钱赌,他就快乐似神仙。”苏意想到这里又开始哭了起来。 “天下哪有这样的父亲?真是枉为人父。”冬雪嫌弃地说道。 然后拉着苏意的手安慰着她。 这时苏意有些难为情地看着赵诗曼:“小姐,我能再求您一件事吗?” 赵诗曼抬眼凝望着她:“说!”。 “我想去一趟天香楼!”苏意语气坚定地说道。 “你撞破脑袋不愿意去的地方,怎么突然又要去了?”冬雪不理解地松开了她的手。 “你要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即使去了天香楼,也只能是个粗使丫头。”赵诗曼漫不经心地回道。 苏意慌乱地含着眼泪解释道:“你们误会了!我是逃过了一劫,我那可怜的孪生妹妹苏如却被拉着去了。我想去找她,我想救她。” 赵诗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安慰道:“好!不过这样是进不去的,我们得去换身衣服。” ...... 暮色渐临,天香楼的灯火又亮了起来。 几个人简单地便装之后乘着花船就来到了天香楼门口。 陆恩一早收到消息,就在门口迎接了。不过这时他是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在一行四人中,精准地薅到了柳言之的胳膊。 “哟,几位公子来了!快里面请。” 赵诗曼眼见着这阵仗都不住地皱起了眉。 柳言之气定神闲地说道:“我们是来找人的。” “来我们这儿的当然都是来找人的,你看看我这天香楼的姑娘,那一个个的可水灵了。” 陆恩拉着他们走进了大厅,一群人妖娆地扭着腰,脂粉花香浓得呛鼻。 赵诗曼余光瞟了一眼柳言之的胳膊,轻咳一声。 柳言之知趣地急忙推开了陆恩的手。 陆恩的爪子立马不安分地要去拉住旁边的赵诗曼,柳言之一记眼神飞了过去,他立马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走在几人前面。 几个小丫头没有见过这么个大型香艳的场所,都羞红了脸。 柳言之问他要了一个雅间,几个小姐妹就端着酒水跟了进来。 几人找了位置坐了下来,那几个艳丽的美人儿也坐到了他们的身旁。 柳言之故作嫌弃地甩开搭上来的手:“你们这儿可有什么新来的姑娘?” 几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陆恩身上。 陆恩媚眼带笑,妖娆地摇着绣花团扇:“新进的倒是有,我这就把她叫来招呼几位爷?” 赵诗曼摸出一锭金子“啪”地放在桌上:“好,只管叫来!” 陆恩笑着将那金子收着,咬了一口揣到怀里:“好!奴家这就去,这就去......” 陆恩大踏步走了出去,留下几个美人儿在那儿招呼。 眼看着有人要到柳言之那边,赵诗曼干脆左拥右抱,安然享受着美女的投喂。 不一会儿,陆恩拉着一个丫头折返回来:“几位,这便是新来的小娘子,萋萋!” 赵诗曼抬眼望着苏意,试探性地问她:“可中意这位娘子!” 苏意凝眉摇头。 柳言之端起酒杯走到陆恩面前:“看来这位娘子与我家小兄弟无缘,可还有其他的?” 陆恩用手帕拂了一下柳言之的下颚,声音娇媚地说道:“其他的,恐怕不太听话呢!” 苏意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们就要见见那个不听话的。” 陆恩警惕地看着几人:“怎么?几位今日不是来寻欢的?” 赵诗曼陪着笑脸:“您说笑了,这位兄弟喜欢有挑战的,只要能让他满意,钱不是问题。” 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颗金珠子。 第46章 不必赐名 陆恩观察着柳言之的眼神,这边的为难演的差不多了,便将那些金子都收了起来。 勉为其难地将屋里的姑娘都撤了出去:“好,今日就让那个不听话的来陪各位!” 随着房门关闭,苏意再也忍不住情绪一下子跌坐了下来。 冬雪起身抱着她的头:“苏意,不要担心,马上就能见到你的妹妹了。” 苏意整理了一下情绪,又稍微振作起来。 此时,陆恩推门又走了进来,后面两个男人架着一个女子提着走了进来。 这场面和白天遇见苏意之时别无二致。 只是那姑娘嘴里被塞上了棉布,手脚都被绑着,就这么被拖了进来。 苏意起身走到她的身旁,颤抖着手抚摸上了她的头发。 那闭着眼睛的姑娘突然像如临大敌一般,发出“唔唔”的声音,在看清眼前之人时更是瞪大了双眼。 苏意强压着情绪,让自己镇定下来:“就她了!” “原来公子喜欢这一款,好!我就不打扰各位了。”陆恩带着两个小厮要走。 赵诗曼叫住了她:“我看着这姑娘也甚是喜欢,不如你开个价,我买回去!” 陆恩眼睛都亮了,摆手让那两个男人先出去,自己则坐下来谈着条件:“公子要给她赎身?” 赵诗曼坚定地点头:“是!开个价吧。” 陆恩随手拿起桌上的葡萄,放了一颗在嘴里:“今天我买她可花了50两纹银,还没卖个好价钱呢!” “你只管开价,不必在这儿卖关子。”柳言之一把把旁边的酒杯端到了他的面前。 陆恩看着柳言之的眼神,立刻收敛了一点,接过酒杯,顿了顿,还是一饮而下:“看在这位公子与我对饮的份儿上,我就做个顺水人情,50两,当我没接过这个买卖。” 赵诗曼爽快地给了他钱,苏意赶紧替苏如解了绳子,取了嘴里的布料。 苏如一下就哭了出来。 苏意赶紧搂着她。 这笔交易很快便完成了,几人马不停蹄地离开了这烟花柳巷。 流觞从屏风后面冒了出来,拍了一下陆恩的头:“你也太大胆了,竟想着勒索公子。” 陆恩用看傻子的眼神望着流觞:“你懂什么?若非如此,怎演得像!若是公子穿帮了,你我还是自请皈依吧!” “你演归演,怎么手都差一点搭到夫人肩上去了?”流觞背着手离他远远的。 陆恩倒吸了一口凉气:“你倒是提醒我了,还好没搭上去。不然......” 陆恩心疼地看着自己这双骨节分明的玉手,陷入了沉思。 花船之上,苏如一直靠在苏意身上,听着苏意讲述自己是如何脱险,如何来救的她。 她心疼地问苏如在这天香楼半日有没有受欺负。 苏如摇头,只说自己被关在一间房子里,都还不曾见过人。 直到几位点名要她这位最新来的人作陪,她不肯,才被绑了提着上来了。 二人感念赵诗曼几人的救命之恩,在花船之上就跪下磕头:“谢小姐救命,今后我姐妹二人便供您驱使。” 赵诗曼扶着她们的手:“起来!” 二人不听,固执地跪着:“既然小姐出钱买了我们,那今后我们便是小姐的丫头。请小姐赐名!” 赵诗曼也不再多说什么,坐到了一旁:“不必赐名!你们就用自己的名字吧。” 二人磕头谢恩。 船行进至湖中,一条飞箭突然飞了过来,赵诗曼一把拉开坐在那边的苏意:“小心。” 吼完,她便退至一旁的柱子后面,做防御状。 冬雪吓得花容失色,常年待在府里,哪里见过这种明刀明枪。 在船快靠岸之时,一群黑衣人冲了上来,对着柳言之就用力砍下去。 每一刀都被他精准躲过。 赵诗曼趁乱夺了一人手里的刀,套着招,保护着船上的几人。 就在她不敌之时,这时流觞闻着味就赶来了,三两下就吓退了刺杀的几人。 船也稳稳靠岸。 借着感谢的由头,流觞和苏如、苏意两姐妹被带回了赵府。 西苑设宴好好款待了流觞,腾出偏房给他居住。 他和柳言之二人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出现在赵府,以恩人的名义。 赵府内平静了几日,赵诚以及来观礼的宗亲都陆续来到了泰仪。 老太君特意吩咐摆了一场家宴。 馥雅堂内饭香四溢,聊天的声音不断。 赵诗曼终于在这里见到了自己的二叔和三叔。 二叔赵信,身高八尺,气宇不凡,分家不离家,只是一直经营着东南一带的茶庄,鲜少待在泰仪。 他娶了衡州第一酒楼的掌上明珠宣素华为妻,二人琴瑟和鸣,育有一子一女。 长女赵巧月长得端庄稳重,性格却嫉恶如仇,是个爽利之人,有仇当场就报了。 次子赵子睿,仗着家里有钱,纨绔了些,平日里最爱逗鸟弄花,惹是生非。虽事业无成,倒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三叔赵仁,斯文儒雅,喜爱读书。娶了个夫子的女儿,名唤沈知云。小两口都是内敛的性格,偏生养了个女儿赵兮昔,学渣不说,还性格张扬,内心无比崇拜赵雨柔这一类的才女。 赵诗曼拉着柳言之站在门口,与屋内这几人来了个尴尬地对视。 只是这些人见到她可没多大惊喜,反而更多的是惊吓,恨不得绕着道走。 赵诗曼特意拉着柳言之去给二叔、二婶和三叔、三婶行礼。 他们都是不远不近地回应两句。 柳言之也瞧出几人与赵诗曼不对付,又不好言明。 只好跟着赵诗曼走,回到座位上才小声地问道:“怎么回事?” 赵诗曼有些局促:“都怪小时候不懂事,老是仗着母亲家世就嘲讽他们,再加上脾气不好,经常被他们两家小孩说高冷,所以就成了尴尬亲戚。” “那时候小,现如今你诚心给他们道歉,或许就过去了,都是亲叔叔。”柳言之一副和气生财的样子。 这时二叔的女儿赵巧月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大姐!我敬你劫后余生。” 她穿着一身碎花襦裙,梳着两鬓云髻,拦在赵诗曼身前,当她伸手去接之时,又突然一个手滑,让那杯子滑手掉了出去。 第47章 你这样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赵巧月这位妹妹真是有点记仇,上一次赵诗曼给她端水,就是一个手滑掉到了地上。 不过她上一世倒是规规矩矩的,没什么坏心思。 赵诗曼一个云手接住了正在下落的杯子:“三妹可得当心!这杯子祖母是最喜欢的。” 说完将杯子递还给她。 自己再端起一杯酒:“三妹舟车辛苦,做大姐的敬你!” 赵巧月有一瞬间慌了神,心想这赵诗曼平时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怎么突然变了。 不过她可忘不了小时候被她嘲讽庶出身份,处处打压。 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和气地喝了酒,微微颔首离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赵雨柔见状赶紧附了过去:“三妹,怎么闷闷不乐的?说给二姐听听!” 赵巧月瞥了她一眼,赔了个假笑:“二姐多虑了,我只是连日来有些疲累,兴许休息一下便好了。” 赵雨柔见在这里讨不到好,也不气馁,点头示意后,又端着酒杯去了三叔的女儿赵兮昔那里。 赵兮昔从小就仰慕赵雨柔的才华,希望自己能成为她那样名满泰仪的才女,看到她过去,忙不迭地站了起来,兴奋地喊道:“二姐!” 这场家宴局势明朗,赵巧月是个中立派,赵兮昔是个亲柔派。 而两位叔叔则是不怎么待见这位嫡长女,还有一个二叔的儿子赵子睿,正在和一群丫头打闹,全然不分场合。 在老太君的主持下,这顿饭吃得还算圆满。 饭毕,宴散。 老太君才招呼赵诚一家子,贺明轩还有贺家的长辈,周淑梅的姐姐周淑兰一同去了梅香苑。 她也不兜圈子,坐到主位,便命人将那阿桃押了上来:“贺姨母,想必你已经知道这婢女与轩儿的事情,要怎么处置,还看你贺家决断。” 贺明轩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全神贯注地听着自家母亲的决定。 想来,她一个婢女,要进贺家的门也是不可能的,所以,贺明轩虽紧张也不至于急眼。 整体上是平静的。 周淑兰恨铁不成钢地看了他一眼,又客气对老太君说道:“老太君,这事您处置了就是!” “这关乎贺家子嗣的问题,还是要由贺家定夺。”老太君又把问题抛了回来。 果然一提到子嗣,周淑兰的表情便严肃了起来,沉默许久才说道:“老太君说得在理。那就留观月余,以看后效。” 贺明轩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拉着他的母亲:“母亲,怎可?” 赵雨柔的双手也握成了拳头,支支吾吾地最终没有出声。 “贺姨母,若是这小婢女怀了贺家骨肉待如何?”赵诗曼话赶话地问道。 “若是有了,那便迎入贺家收为通房!等到瓜熟蒂落,再纳为妾室。若是没有,便全由赵家做主了。”周淑兰条理清晰地说了几条解决方案。 倒是比周淑梅要有逻辑许多。 周淑梅眼见着自己姐姐都这么说了,也没再多说,总归不会让她弄出个孩子来。 她笑面虎一样地表示赞成,趁此机会提出要将阿桃接回梧桐苑好生养着。 梧桐苑是什么地方,一天给个婢女两斤砒霜,一不小心将人送归西,再随便一个理由搪塞,也不是什么难事。 好在老太君足够清醒,她笑着拒绝道:“她在我这梅香苑里,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母亲,这实在是太麻烦你了。接回梧桐苑去,免得扰了您休息。” 周淑梅说完,眼巴巴地望着一旁一声不吭的赵诚。 赵诚被这突然一盯整得一个激灵,连忙补充道:“母亲,淑梅说得也有些道理。” 老太君单手握着拐杖,往地上一杵:“此事,就听我的。既然贺家已有了决断,便无需再议了。好好操持好明儿的大礼,各自散了吧。” 众人行礼避退。 走之时,冬雪奉赵诗曼之命给贺明轩送来了一个锦缎云纹的包裹:“贺少爷,大小姐让我交给你的。” 贺明轩接过手里的包裹,那股自信又上来了,笑着点头:“曼儿果然还是忘不了我。” 冬雪不知怎的竟有些莫名的反胃,急忙向他行礼之后,便匆匆回了西苑。 贺明轩拎着包裹,心情大好地赶回了梧桐苑,有些炫耀的将它摆在桌面:“母亲、姨母,这是赵诗曼的丫头给我送来的,说是奉小姐命。想来定是为我明日参加柔儿的笄礼裁了新衣。” 周淑兰一脸心疼,又夹杂着骄傲地望着他:“我们轩儿果然还是有手段的。迷得那赵诗曼神魂颠倒。” 周淑梅则有些不开心地抱怨:“姐姐,当初那场冥婚,你偏生拦着,凭空生出许多事端来。” 周淑兰心里也不好受:“谁知道那小蹄子耍了手段。不过,她对轩儿一往情深,定是有回旋的余地的。” “母亲,您说得是,当初那种情况,我怎可搭上我贺家单传来娶一个死人?如今一切也还来得及。” 贺明轩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眼前的包裹,一层布套着另一层,层层打开之后,内含之物令人大跌眼镜。 “这是什么东西?”周淑兰呆在原地,伸手捏起一撮灰。 周淑梅也凑近了些,捻起一小点灰在手上搓了搓:“这是上好的锦缎缠丝,怎的暴殄天物烧成了这个样子?” 贺明轩不明所以,皱着眉:“她这是什么意思?” “儿啊!你还是高兴太早了。她并没有原谅你。任重道远看来!”周淑兰坐了下来,沉思着。 贺明轩负气一把将那包裹扔了出去,结果大堆的残灰顺着风扑到了他的脸上,呛了他一鼻子。 他抓狂地拍着桌子,咬牙切齿地怒吼:“赵诗曼......” 此消息由流觞带了回来,赵诗曼笑得前仰后合。 柳言之则淡定地喝着水,幽幽来了一句:“曼儿,你这样是不是太不道德了?” 赵诗曼此时正开心呢,也不和他计较,将冬雪摘回来的花又重新插到了瓶子里:“衣服原本是他让我送的,烧都烧了,灰也得给他,不然岂不是我食言了?” 柳言之服气地给她上了一盘点心:“多吃点甜食,生活也会变得更甜。” 流觞的表情皱成了一团:“噫......公子我不太舒服,去喝点水缓缓。” 他一边打着哆嗦,一边回到了自己的偏房。 试探性地躺在床上,那触感让他感觉到了陌生,作为暗卫,他真的好久没有躺在这么舒适的地方了。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还是飞身到了梁上,枕着手臂,才沉沉睡了过去。 第48章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 第二天一早,赵府就忙碌了起来。 朱红色的大门敞开,门楣上高悬着五彩的绸缎,随风轻轻飘动。 府内的回廊间,一盏盏精美的灯笼带着红绸子依次排开。 下人们脚步匆匆,对接下来的事宜都尽心尽力,严阵以待。 他们各司其职,有的忙着在庭院中布置桌椅,铺上绣着繁花的锦缎。 有的在精心修剪花枝,将娇艳欲滴的花朵插满花瓶,摆放在各个角落。 厨房中,炊烟袅袅升起,炉灶里火焰熊熊,厨师们满头大汗地烹制着美味佳肴。 一道道香气扑鼻的菜肴陆续出锅,被小心翼翼地装盘,准备送往宴席。 清苑中,几位绣娘将精心缝制了一月有余的及笄礼服送到了赵雨柔手上。 那细密的针线变成精美的凤凰图案被绣在锦缎之上,看着就十分金贵。 赵雨柔的闺房内,丫鬟们围绕着她,为她梳妆打扮。 铜镜中映出她那略带娇羞又满怀期待的面容,头上珠翠闪烁。 那礼服衣袖宽阔而飘逸,衬得赵雨柔更加婉若惊鸿。 她腰间束着一条镶嵌着珍珠和美玉的腰带,勾勒出她纤细的腰肢。 裙摆长长地拖曳在地上,如同一朵盛开的莲花。她每走一步,裙摆轻轻摇曳,金线闪烁,祥云流动,美不胜收。 赵雨柔独自站在镜子前,欣赏着自己的美貌。 良久沁儿才开口:“小姐当是这泰仪最美的女子。” 赵雨柔微微勾起嘴角,提着裙摆,走到贺明轩的住处,本想敲门,阿桃的身影又始终挥之不去。 这实在影响心情,她本是乘兴而来,却又败兴而归。 沁儿在一旁看着实在是不忍心,却又劝不得。 此时赵府前院,诸多宾客都已到场。 赵诚在门口都笑脸迎着。 眼看着就到了中午,府中宴请的宾客都已入座,赵诚正准备返回前院。 当地的县令冯清远摇着折扇,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哎呀,赵老爷!令爱的及笄礼,本县令不请自来,可有打搅啊!” 打着哈哈说完,身后跟来的侍从连忙递上县令准备的礼物。 赵诚眯缝着眼:“是冯县令啊!您太客气了,您能光临寒舍,是我赵某人的荣幸。快,里面请。” “赵老爷客气了,我虽为泰仪父母官,但也多仰仗着各位的支持。同在这泰仪,多走动,有利于官民和谐不是!” 冯清远一边拿着官架子,一边客套地说着。随后由韩临引路,进了主宾席。 赵诚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交代了小厮几句就要离开。 此时两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搞得他有点措手不及。 萧启提着礼物吊儿郎当地走在前面,后面跟着沉稳内敛的楚天林。 走到赵府门前,二人呈上礼物,倒也毕恭毕敬:“萧丞相之子萧启,向赵伯父问安!我与南亭司司使楚天林楚大人一同在这泰仪游玩,恰好遇到贵府的及笄大礼,不知可否进去一观?” 赵诚还能说什么,来者是客,赶紧从懵的状态切换了过来,换成了热情地笑:“不知萧公子和楚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还望二位见谅。” “赵老爷不必客气,是我二人临时造访,失了礼数。”楚天林向赵诚鞠了一躬。 “楚兄、赵伯父,您二位真是拘泥,照我说,都不要客套了。再不进去,该误了时辰了。”萧启笑眯眯地催促道。 此时宴席之上,周淑梅已经坐到了正前方的笄礼木台之上。 她一身橙色对襟罗裙,发髻高绾,簪着垂耳的流苏步摇,一颦一笑尽显韵味。 待到所有宾客入席,赵诚缓步走到木台正中,对各位嘉宾的到来表示感谢。 随后一声钟响,韩临高喊:“及笄大礼现在开始,请笄者。” 那清脆的钟声让一旁的赵诗曼神色有些紧张,她恍惚了一瞬,一手死死抓住桌延。 连赵雨柔是怎么走过中间那条红绸步道的风光瞬间都没有看到,待她反应过来,赵雨柔已经披散着长发,梨涡浅笑地站在了笄礼台上。 台下的众人都七嘴八舌地赞扬赵家生得了一个好女儿,不仅出落得标致,还满腹的才情。 在一片热闹中,韩管事又接着说道:“请簪者!” 周淑梅在万众瞩目中起身,侍者送上来净手金盆和拭帕。 她下台阶净手,拭干。 赵雨柔面西而跪。 韩管事高喊:“加簪!” 此时,另外的侍从将梳子,发簪等呈了上来。 周淑梅拿起梳子,将赵雨柔的头发从头梳到尾,嘴里念道:“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稚,顺尔成德......” 她动作轻柔而娴熟,固定好发髻最后为她戴上了象征赵家基业的茶花古簪。 完成簪礼之后,赵雨柔站起身来,面向宾客而立。 一个温婉的美人赫然眼前,萧启看得眼珠子都直了,侧身对楚天林说道:“没人告诉我这赵家二小姐生得如此标致啊!比外面那些庸脂俗粉可好了太多。” 楚天林低头喝着茶,严肃地警告他:“你可不要乱来!” 萧启不理会他,两眼继续盯着台上之人放光。 “拜礼!” 随着韩管事又一声高喊,赵雨柔朝着父母先是一拜,接着朝着宾客席一拜,最后面朝东方,朝天地一拜。 “礼成!” 准备数日的笄礼,在众多宾客的见证下得了圆满。 周淑梅拉着赵雨柔得手,面向宾客深深拘礼。 “感谢各位来宾,百忙之中来见证我女儿柔儿的及笄礼。今日,在各位的见证下,我想说几句。” 下面的宾客都将目光投了过来。 “我女儿如今已到议亲的年龄,我将以我当初的所有陪嫁再加上10间商铺为她添妆。在此请各位亲友见证。” 台下众人又开始哗然,交头接耳,女娘们都向赵雨柔投去了或羡慕或嫉妒的眼神。男子们则满目贪婪,心下算计。 但大多的声音还是好的,周淑梅和赵雨柔也沉浸在众星捧月之中,没有人对此感到不妥。 就在一众人都在夸赞周淑梅大方得体,爱女有方的时候。 一个衣着华丽,雍容华贵的美艳夫人站了起来,阴阳怪气地说道:“赵夫人对自家女儿真真是好阔绰!” 第49章 人心凉薄,可如何是好呢 众人循着这个声音看去,只见那位夫人端着酒杯走上了台,笑容可掬地又说道:“不知当初大小姐笄礼可有这排场?” 赵诗曼突然被点名,怔怔地看着台上这位夫人,头戴一年景花冠,身披橙绿双色印花绫罗披帛,珠圆玉润,尽显富态。 她脖子上挂着一条独特的五瓣雪花吊坠。 赵诗曼低头,将母亲留给自己那一条从衣襟处取了出来,竟然一模一样。 她提着裙摆走上前来,轻声唤着台上之人:“孙姨?” 孙妙清打量着眼前之人,与自己那好姐妹姜若仪如出一辙的神韵,眼神也柔和了些许,一把拉住她的手:“曼儿?你是曼儿?” 赵诗曼紧握着她的手:“孙姨,是我。” 孙妙清爱怜地为她整理了头发,随后替她将披风拢好:“都长这么大了!长发绾起簪花冠,便宜柳家小子了......” 赵诗曼抿嘴一笑:“孙姨,你怎么知道?” 孙妙清笑起来左边脸有个好看的梨涡,憨态而美丽。 二人在这礼台之上站着,周淑梅脸上的笑快挂不住了。 碍于情面,还是柔声催促:“李夫人,请入座。菜快凉了......” 孙妙清也不惯着她,冷哼一声,说道:“菜凉了,就再热热。人心凉薄,可如何是好呢?” 周淑梅强压着心里的火,看不出喜怒地说道:“李夫人许是醉了!” 赵雨柔在一旁尴尬地不知道该不该赶人,毕竟才名在外,容易毁于一旦。 赵诗曼也听出了周淑梅的不高兴,还是有些做样子的虚晃一枪,拉着孙妙清:“孙姨,这里站着无趣,我们下去说。” 孙妙清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在她手上拍了两下,不紧不慢地回头瞪了一眼周淑梅。 她回头面向所有宾客大声说:“各位,这位赵夫人替自己的女儿想得周到,开始吆喝嫁妆。可是她对若仪的女儿如何?有过任何体面吗?” 赵府的下人都皱起了眉头,对着孙妙清指指点点。 “这位夫人怎么说瞎话呢?夫人对大小姐掏心掏肺,怎么会不好?” “我看就是借着先夫人的名义来捣乱的,见不得赵家母慈子孝。” “这人心眼也太坏了。” “可不能这么说,听说先夫人在世时与这孙娘子最是交好,她心里难受,倒也是情有可原。” “可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咱夫人招谁惹谁了。” ...... 在座的宾客大都准备好了随时吃瓜,才不管你这有什么恩怨。 赵诚面上有些挂不住,刚想起身阻止,又被一旁的萧启拦了下来:“赵伯父,你这内宅不太安定呀,让大家伙听一下藏着什么秘辛。” 他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又有尊贵的身份,弄得赵诚进退两难。 孙妙清全然不理会下人的议论,直奔主题:“我且问你,当初若仪的嫁妆是否由你代管?” 周淑梅当着赵诚和老太君的面一时间哑口无言,依然保持仪态地点头:“是!” “好!既然是代管,为何曼儿及笄之后,你不将它如数归还?”孙妙清咄咄逼人地问道。 下面的人又开始议论了,不过大都在说孙妙清态度强硬,想要以大场面胁迫夫人就范。 赵诗曼心寒的看着那些不明所以,被蒙骗的下人,眼中也只有无可奈何。 周淑梅挺直了腰板,底气十足地回道:“李夫人,这是我赵府家事,你一个外人,就不要过问了。我敬你来者是客,你不要得寸进尺。” 孙妙清甩了一下垂下的披帛,不输气势地冷笑:“赵夫人,我何曾为难于你?不过是来者都好奇而已。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台下好多人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随口就附和道:“是!” 萧启更是站了起来:“今日大家伙都在,夫人不若就给个说法。” 楚天林一把将他拉着坐回了座位上。 冯清远此时看出了这位爷就是喜欢热闹,干脆就顺着他:“夫人,您有什么委屈也一并说了。我作为本地父母官,正好就断了这公道。各位意下如何?” 冯清远虽然穿着常服,但他的姿态语气也是带着官架子的。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官与民的差距。 周淑梅被架在台上,不得不大度,强装从容:“既然冯县令都发话了,那我只好说几句。” 她走到孙妙清身侧,斜了她一眼,转而又换上了一副笑脸:“当初曼儿小,夫君将姐姐的嫁妆交由我管,我是万分惶恐,生怕做得不好,落下口舌。” “所以我拼命地对曼儿好!希望她健康快乐的长大,总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她抬手擦掉了眼角的泪,委屈地看着众人。 下人们也都对她的说法表示赞同,弄得一众宾客也对此不辨真假。 她转头欣慰地看着一旁的赵诗曼,伸手将她拉到身边:“曼儿,如今你也成家立室,安稳了下来。阿娘也该把你母亲的嫁妆交还于你了。” 她语气亲和,融进了无限的慈爱,每一句话都在蛊惑着众人的心,也让赵诗曼有瞬间的迟疑。 上一世孙姨并没有在这场笄礼上帮她出头,姜若仪的嫁妆也一向是她放心交给周氏保管的,可是后来那些东西好像就这么易了主。 自己到死都没有过问。 如今赵诗曼再看到周氏那副亲切温柔的脸,却再也没有了半分恻隐。 她把周氏这些话全都当成了耳旁风,笑意盈盈地对着她说道:“这些年辛苦阿娘替我操劳了。现如今我和言之已经成亲,我能过好自己的生活。您把母亲留给我的东西交到我手上,就放心吧。” 周淑梅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嘴角都在隐隐抽搐。这和她所预想的完全不同,以赵诗曼往常的性子,应该说:“曼儿谢阿娘多年照拂,但请再多担待些时日。” 怎么会? 她一瞬间对眼前这个掌控了十几年的女儿感到有些陌生,恍惚之中,她一把扶住身后的赵雨柔,稳住往后倾斜的身体,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陪着笑脸。 “曼儿长大了,我也就放心了。” 她眼角晦暗,目光像是夹着冰刃。 孙妙清见状满意地高喊:“今天在场诸位都是见证人,赵夫人爽朗,承诺将姐姐的嫁妆物归原主。又对曼儿视如己出,不知她与柳家小子结亲,你这位阿娘又给准备了些什么?” 第50章 柳某山野匹夫 周淑梅心里恨得牙痒痒,却死要面子,顾着体面。 “李夫人提醒的是,自不能亏待了曼儿。柔儿有的,曼儿一样也不会少。” 赵雨柔心里都在淌血,早知道就拦着母亲不提什么嫁妆的事,搞得场面骑虎难下。 现在一家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位当事人。 老太君和赵诚都无所谓,两姐妹都是赵家嫡系,本就不该厚此薄彼。 周氏母女和贺家的脸就有点绿了,就期待着她像往常一样懂事。 赵诗曼扫视了一圈这些人,心情愉悦地对着周淑梅行礼:“谢阿娘!” 周淑梅一口气卡在喉咙上,气得瞪眼,心想稳住局面,容后再议。 只要铺子的契还捏在手里,口头上说给谁都是没有实际效力的。 谁知刚想到这里,孙妙清竟然兀自鼓起了掌,一边拍一边嚷嚷:“好!那就请赵夫人兑现承诺。将地契交出来,以免日后赖账。” “你把我当什么人?”周淑梅深吸两口气,恨不得立马找人把这个疯婆子轰出去。 她刚要抬手,孙妙清就预判了她的动机,一个闪身,质问道:“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想赶我走!” 周淑兰在台下实在看不下去了,瞪着双眼,怒斥道:“李夫人,你不要欺人太甚。” 孙妙清得意地看了她一眼:“噢?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贺家嫂子,怎么,如今赵家是由你当家了?” 周淑兰被她一句话噎了回去,冲动地就要往台上挤:“你......” 贺明轩连忙拉住了自家母亲:“李夫人,您这是说的什么话?” 他将周淑兰拉到身后,对着众人作揖,礼罢,才踱步到台下:“今天是我表妹的大礼吉日。您安静观礼便是客,可您却几次三番在这里惹事。我母亲不过是看不惯姨母被如此为难,您为何要在此发难?” 孙妙清轻蔑地看着他:“毛头小子,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儿?” 贺明轩踏上了台,站在周淑梅身旁,强势打断孙妙清说话,一字一顿地说道:“李、夫、人。” 这时台下的人突然指着贺明轩议论了起来,有人掩面大笑,有人前仰后合。 人人眼神之中都是嘲笑与不解。 贺明轩一头雾水地看向台下,不自信地打量了全身上下,并无不妥。 此时冯县令身边的侍从突然冒了一句:“贺公子,你这套衣袍似曾相识啊!” “可不是嘛,前两天的品酒颂,贺公子穿的就是这一身。”底下一个风雅公子回道。 现场的笑声更浓了。 贺明轩昨天给那一包灰气懵了,忘了这一茬,在这泰仪城里,同月的集会不可穿同一件衣袍,否则会被人视作穷酸无礼。 看着台下之人的七嘴八舌,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把自己的自尊捡起来缝在一起。他顿时没了说话的底气,木在了那里。 赵诗曼冷眼看着他。 小样,就这傲娇又自负的性格,也该受点刺激。 现场一度安静了下来。 赵雨柔在他身后抓住了他的衣袖,晃了两下:“轩哥哥。” 贺明轩一时反应不过来,整个大脑嗡嗡作响,冷不丁地径直往后倒去。 周淑兰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气不打一处来。 赵诗曼嘴角微微上扬,隐含笑意,冷眼旁观。 从前他参加这些集会的衣服穿戴都是由她提前准备好的,此次观礼的衣服也是老早就放在了柜子里。 就算是黄粱梦醒,给了它一把火。 那灰也是提前一天给他的。 这怎么不算仁至义尽呢? 现场霎时乱作一团,几个小厮扶着贺明轩回房休息。 赵诚赶忙打着圆场,招呼现场的宾客把酒言欢。 他走到孙妙清身旁:“李夫人,我赵家的家事自会由我处理,你请入席。” 有点强行赶人下来的意思。 谁料萧启还没看够,瘪着嘴,摇头晃脑地说道:“赵伯父,李夫人句句肺腑之言,也是为了赵府体面,干脆就一道了了免得横生枝节。” 冯清远狗腿子地跟着萧启,也是看在姜家的情面下,想刷点存在感:“赵老爷,再怎么说你家嫁女,也得有个准备,总盯着姜老将军为您先夫人留的那些,有点不厚道吧!” 此话一出,现场突然哗然。 大伙态度一转,审时度势地跟着冯清远的思路走。 你一言我一语,都在讨论赵诗曼嫁妆的事。 赵雨柔看着现场人的焦点完全从她身上转移开来,心里是又气又急。 她在无人在意的角落恶狠狠地盯着赵诗曼,恨不得把她丢进油锅烹炸。 赵家老二,老三更是没有一个站出来帮腔,都在等着看笑话。 只有赵兮昔愤懑不平地跺着脚,拉着她爹的袖子:“爹,你快去说两句。” 赵仁强行将她按在了座位上,并且让沈氏把她看好了,不要出去丢人。 赵诗曼则是气定神闲,等着这一家子人给她一个说法。 周淑梅眼看着现场局势越发不可收拾,只好忍痛,叫裴嬷嬷打开她的小金库,取来了姜若仪准备的陪嫁和自己承诺的地契。 咬牙切齿地交到了赵诗曼的手里。 赵诗曼咧着嘴,大方地叫来了柳言之。 西苑的人更是毫不客气就把这些东西收拾着抬了回去。 柳言之俯身鞠躬:“谢岳母大人多年对曼儿的照拂。” “哟,这位就是那冥婚来的赘婿?柳家三郎,真是闻名不如一见,还当真是透着一种暴发户的气质。”萧启起身走了过来,楚天林紧随其后。 柳言之莫名其妙抵盯着眼前之人:“不知二位对柳某有何指点?” “指点不敢当,我们就是好奇。听说柳公的孙子巴巴出来给人当了小娇夫,都想着看看!” 萧启左右走动,仔细打量着他,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没想到柳公建功立业,养出来的孙子没有一点将门风范,反倒是个弱鸡!” 他说完推了柳言之一把。 赵诚赶忙将二人隔开:“萧公子,小婿出身寒微,不知哪里得罪了你,还望你见谅。” 萧启笑着回应:“诶,赵伯父说的哪里话,家父和柳公当年也是同僚,我和柳兄闹着玩儿呢!” 柳言之站定之后也不生气,反而依然有风度地夸着这纨绔:“萧公子乃相国之子,自有大家风范。柳某山野匹夫,不敢与您称兄道弟。” 说完,萧启突然出手一把抓住柳言之的胳膊往后用力一掰,疼得他不顾形象,大声呼疼。 第51章 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 在场之人都惊呆了,时间在那一刻突然静止。 有些被这动静吸引得探出身子,有的则单手捂着嘴。 赵诗曼一把甩出了鞭子,眼神坚定,作势无论是谁造次,今天都要把他胳膊卸了。 柳言之虽佯装着疼得嗷嗷叫,但另一只手还不忘拽住了赵诗曼的裙子,低着的头对着她使劲摇。 果然见柳言之满脸通红,嘶吼得没一点骨气,楚天林拍了萧启一掌:“萧公子,够了!” 萧启一把放开了手,一把将柳言之抓了起来,轻松地拍着他的肩膀:“柳公还真是把你当个书生养呢!” 柳言之神情肃穆,语气不带温度:“祖父归隐,双腿已残。家中不希望我再从武,让萧公子见笑了。” 他一边说一边活动着筋骨。 “不习武可从文啊!柳公为了社稷鞠躬尽瘁,萧某是最佩服的。柳兄若是有什么用得到萧某的地方,尽管来找我。相信家父也会鼎力支持。” 萧启一手摸着另一手上戴的宝石戒指,客套的说道。 赵雨柔有些恍惚,她精准抓住萧启话语中可助柳言之为官的言外之意,全然撇开了那些冷嘲热讽。 心中的嫉妒已经按捺不住要喷涌出来了,眼里不自觉都冒着杀气。 “什么好事都被她占了去!凭什么?”她小声嘀咕着。 赵诗曼此时还在一旁加着火:“那我就替言之多谢萧公子了。” 赵诗曼对着萧启行礼,鞠躬,然后缓缓抬起头。 萧启原本有些漫不经心。 而赵诗曼抬头的瞬间,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她肤如凝脂,眉目如画,美艳张扬。 眼角微微上挑,带着几分英气,却又恰到好处地增添了一抹妩媚。 鼻梁高挑,嘴唇如樱。 几缕发丝从她的鬓边滑落,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摆动,似是另一种风情万种。 萧启只觉呼吸一滞,心魂皆被这突如其来的美丽所摄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在这瞬间失去了颜色,眼中只有这美得惊心动魄的女子。 这反应比刚刚看赵雨柔加簪还大。 这么沉默良久,楚天林意识到这位又失礼了,翻着白眼在他胳膊上给了一击。 萧启赶紧回礼:“赵大小姐客气了。” 赵诗曼被他盯得发毛,觉察到他眼神中的危险,她特意强调道:“我已是柳家新妇,萧公子应该唤我柳夫人。” 平时其他人叫她大小姐,她从未反驳过。可是今天这人的眼神,对她满是凝视。 深处还留有一丝渴望,让她都不自觉脊背发凉。 赵雨柔见萧启看赵诗曼的这副眼神,小情绪更是激昂。 她若有似无地泛着恨意,又不得不去扮演一个懂事听话的妹妹。心酸和憋屈一股脑涌了上来,直接泪洒当场。 “柔儿,你怎么了?”周淑梅原本还在气头上,被她这么一哭,直接乱了。 众人的眼光又聚焦在了她身上,她梨花带雨地说道:“母亲,我没事。我这是高兴的。” 众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任由着赵诚招呼着回到了宴席。 如此一个小插曲,把赵雨柔的美好心情全给消磨完了。 她整顿饭吃得叫一个心不在焉。 而其他人就像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 赵诗曼借口柳言之刚刚受伤,便早早离席回了西苑。 她隔着他的衣服,帮他揉着肩:“刚刚为什么不让我还手?” 柳言之苦笑:“那可是丞相之子!” 赵诗曼按摩的力道突然加大:“我又不怕他!” “嘶”柳言之疼得龇牙咧嘴,还是任由她擒着自己的手,满脸担忧地说道:“他是一个好色之徒,今天他看你的眼神不清白。你可得当心一点!” 赵诗曼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坐到一旁的凳子上:“说来也奇怪,我家与萧家还有南亭司素来没有交集,他们怎么会突然来了赵家?” 赵诗曼在大脑中仔细搜索也没有这两个人来赵家的记忆,甚至后期也无交集。 而柳言之当上丞相之后不久,萧家和楚家都以谋逆罪被叛了抄家流放。 难道? 她迟疑地看着柳言之,微蹙着眉。 “怎么了?” 柳言之感觉对方吞吞吐吐的有话要说。 赵诗曼凑近了看着他的眼睛,想要在他脸上读出答案:“难道,他们是冲你来的?” 柳言之内心咯噔一下,与她对视的眸子有些心虚:“为何这么说?” 他的表情仅有细微的变化,但那一瞬的不同也被她尽收眼底。 她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却故作糊涂地回了一句:“我懵的。” 柳言之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旋即露出一丝微笑,捏着她的脸,左右扭了扭:“你在想什么……我和这两位达官贵人可没有任何交集。” 赵诗曼半信半疑地移开了他的手:“或许以后有呢!” 说完,她把周淑梅给的铺子地契都拿了出来递给他:“阿娘给的铺子都给你!我母亲留的嫁妆,我且收着。” 柳言之推脱自己没有经营的头脑,却被赵诗曼告知无论经营成什么样子都无所谓。 实在拒绝不成,也只好勉为其难。 二人开心的点着嫁妆,柳言之低语:“这些东西失而复得,应该将李夫人请过来,再次谢过。” 赵诗曼将箱子一个一个搬到柜子里,气喘吁吁地回应:“理应如此!不过更应该谢的却另有其人……” 赵诗曼取瓶中花枝为剑,比划了几下。 二人异口同声:“舅舅!” 姜炎临走前说到时候会送赵诗曼一份大礼,当时还听得摸不着头脑。 今天孙妙清步步紧逼,面对众人刁难,战斗力始终不减。 此举甚疑! 据她所知,孙妙清此人最重情谊,年轻时因与母亲同乡,又都颇爱研究花冠,便与母亲走得亲近。 她嫁的李家早先是这泰仪的世家,后夫君高中,得了翰林学士,举家迁到了国都安梁。 早年与母亲也有书信往来。 只是姜若仪撒手人寰之后,便断了联系。 她此番突然出现在泰仪,来到赵家,指名道姓要那周氏吐出嫁妆,显然是有备而来。 而她此番甘愿来当这出头之鸟, 定是有人事前找过她。 直到看到她别在腰间的匕首,赵诗曼突然就明白了过来。 第52章 大姐何时转了性 那柄匕首是当年孙妙清在泰仪的花灯会上赢下的彩头,后在她离开时赠与姜若仪。言明此物证心寄情,若是他日有需要,但凭此物,无论她有任何事,都会立马赶到她身边。 姜若仪死后,此物便辗转到了姜炎手中,想必他定是知道二人之间的故事的。 如今,她带着昔日与好友的情谊再临故地,想必是姜炎将赵诗曼在赵府的境遇告诉了她。 她一个学士夫人,见惯了内宅的手段,痛心赵府由周氏独大,更担心赵诗曼被周氏的伪善所蒙蔽,定是铁了心趁此机会替她的好友来讨回公道。 赵诗曼将孙、姜二人的故事对柳言之娓娓道来。 “李夫人还真是奇女子也!”柳言之不由得打心底里佩服她。 “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冬雪的声音随后传了进来。 “小姐,沁儿来传话了,二小姐邀您去游园。” “游园会”三个字是赵诗曼上一世的耻辱,赵雨柔借着这机会,在泰仪的闺女阔妇面前出尽风头,将她才女的名号打得响亮。 而这时的赵诗曼在众人眼里还是一个美丽的草包,鲁莽嚣张的代名词。 二人一同在这风雅场所形成云泥之别。 不过她当时并不在乎,只觉得自家妹妹才华横溢,还跟着傻乐。 该来的果然还是要来! 她扶着头上的珠钗,看着镜中的自己,回道:“知道了!我换身衣服就过去。” 随后开始到自己的衣柜翻找起来,她精心挑选了几套衣服出来,回头看着在一旁悠闲喝茶的柳言之:“选哪一套?” 柳言之将她取出的衣服一件件地放到她身前比划,最后单手撑着下巴,真诚发问:“你就不能做自己?” 看着眼前几套温柔如水的衣服,赵诗曼也陷入了沉思。 干嘛要管他人言语? 她也发自内心地问自己。 换好衣裳,赵诗曼由冬雪陪着去赴了这游园之约。 游园会上,各家女眷皆是盛装,长裙拖地,大袖窄腰,簪着各式花冠,各有各的仪态。 赵诗曼特立独行选了一身干练的半袖襦裙,搭配一件有着白色狐狸毛的赤色披风,脚穿黑色长靴。 一根白玉簪子将她头发挽起成一个高髻,面容不施粉黛,看起来不像个柔弱女才人,倒像是巾帼将领。 她入场时,赵雨柔已经在凉亭与其他贵女开始切磋画技,在现场众人的围观之下,正在提笔完成她的成名之作——《凛冬梅傲雪》。 大家都聚精会神地看着,丝毫没有注意赵诗曼从后面走了过来。 她的身旁是赵兮昔这个小迷妹,正张着嘴巴,入神地看着她作画。 赵巧月独自在一旁赏花,对这里作画的热闹丝毫不参与,看起来有些孤僻。 赵诗曼站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便退了出来,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之上。 赵巧月围着院子走了一圈,看清石凳之上的人,有些吃惊:“大姐这身装扮倒挺别致!” 赵诗曼伸手招呼她坐下,指着凉亭的方向:“三妹怎么不去那边看个热闹?” 赵巧月拍了拍身上的落梅:“今天是二姐的主场,我去凑着干什么?” “姐妹一场,沾沾喜气。”赵诗曼随手捡起桌上的落花,放在鼻尖嗅了嗅。 赵巧月冷哼一声,怔怔地望着赵诗曼:“沾喜气?大姐何时转了性?” 她思考片刻,又补充道:“噢,不是转性。大姐一向与二姐交好,你们嫡亲一家,自然是可以的。” 赵诗曼怎么听不出她的话外音,不就是还为着小时候的事情记仇呢。 她立马沉下眼,诚恳又措不及防地来了一句:“三妹,对不起。长姐儿时不懂事,总是出口伤人。你多担待!” 赵巧月本想着继续冷嘲热讽,却突然不知从哪句说起,她迟疑地看着她:“你不要以为你道歉,我们之间便没了隔阂。我庶族出身,对你高攀不起。” 赵诗曼知道自己如今说什么好听的话都无济于事,唯有真诚与真心。 “你我都出自赵家,何来嫡庶之分?况且,我历来跋扈,你对我的话有疑虑,我完全理解。我以后会用行动证明,你我姐妹一体,家和财兴。” 赵巧月难以置信,感觉今天的赵诗曼是吃错了药,也不知道待会儿想怎么和着亭中那位羞辱自己。 她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她:“好!我且看看你今天想怎么玩。” 一阵微风吹过,院中落梅纷飞。 伴着一阵阵花雨飘香,赵兮昔的兴奋的声音传了出来:“画好了,画好了!二姐,你太厉害了。” 人群一阵骚动,都围到了那幅新鲜出炉的画边上。 沁儿小心翼翼地将它展示在亭东,周围充斥着贵女们赞不绝口的声音。 不得不说赵雨柔的画技惊人,所画梅花栩栩如生,伴雪盛开,独有一种傲骨。 就着这幅画,赵雨柔随口一句:“寒冬多傲骨,疑雪香自来。” 虽不言梅花,却处处是梅花。 几个女子不甘示弱,纷纷就她所画开始了吟诗作赋。 好家伙! 现在一众人的眼睛就像是失明重见光了,看得见一旁不曾言语的赵诗曼了。 看着她的这一身装扮,她们眼底似是藏着讥笑。 几个女子开启了自以为小声的议论。 “这赵家大小姐怎么这一身装扮,一看就没正经念过书。”一个穿着粉袍曲裾拖尾裙的女子嘀咕着。 身旁的黄衫女子侧身附和:“听说她一贯只会仗势欺人,嚣张得很。定是胸无点墨。” “这哪里还需要听说,她哪一次在这种场合不是一句话不敢说?”绿衫女子呵呵笑道。 “你看她,像是来打架的。同一个母亲教导出来的,怎么会差别这么大?”粉袍女子凝眉质疑。 赵巧月在一旁都有些听不下去,瞪了几人一眼,想去制止,却被一旁的赵诗曼拦了下来。 她也懒得管这些破事,视线转向那幅画,直接开口道:“二姐,你的画越发炉火纯青了。” 赵雨柔循着方向,轻笑着对她点头:“三妹!可有兴趣对诗一首。” 赵巧月欠身:“二姐真是为难我了。” 此时她的目光终于来到了站在赵巧月身边的赵诗曼。 她柔弱无骨地喊着:“姐姐!” 这一声软语可称作矫揉造作。 赵诗曼知道无处可躲,便只好迎了上去:“二妹的画技惊人,长姐佩服。” 第53章 花拳绣腿 赵雨柔在这里可谓是占尽了风头,整个人的气焰都是上扬的。 这时人群中突然冒出一个声音:“赵家出才女!二小姐画技令人折服,不知道大小姐......” 众人的目光再次移到赵诗曼这里。此时赵兮昔走了出来,故意大声地嚷道:“大姐自然是最会打架了!” 赵诗曼微微一笑:“还是四妹最了解我。” 众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我就说嘛,赵家嫡长女就是一个草包。空有个身份,连首像样的诗都对不出来。” “可不是吗,听说她打人可疼了。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议论的人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对着她就是小心的指指点点。 赵诗曼对她们的话完全免疫,不为所动。 赵雨柔全当她是怕了,不敢当众暴露自己的短板。 眼见着议论赵诗曼的人越来越多,赵雨柔假惺惺地走到她的面前,维护着说道:“各位,人各有长,姐姐自有她擅长之事,大家怎可轻易说出废物之言?”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刺耳? 连一旁的赵巧月都听出了挖苦之意,眼看着赵诗曼还是一副不作为的样子。 真是奇了! 赵兮昔抓住赵雨柔的话茬:“对呀,若是此项改为比武,大姐定能独占鳌头。” 说完现场都是掩面大笑。 赵诗曼倒是不紧不慢,解了披风递给冬雪,到院子里折了一支梅花,向各位拱手:“论才情我确实无才无能。但二妹辛苦作画,做大姐的也想能够锦上添花一回。” 见她此番动作,众人都是雾里看花。 随后,她便在院子里,举着那折枝比划了起来。 若此时她手中执剑,定是一段凛冽的剑舞。 她舞剑的动作行云流水,一停一顿竟也完美展示着刚柔之美。 即便没有妖娆的动作,也足以引人入胜。 赵巧月看着认真的赵诗曼,整个精神好像都在重建。 在她的记忆里,这位长姐不仅执拗,从不道歉,也不会为了解释什么而浪费自己的时间。 如今这是怎么了? 难道假死风波之后,她彻底变了? 看着她的剑舞,她不自觉地取下了身上的玉箫,轻轻吹起了婉转之音。 赵雨柔本想看她出尽洋相,没想到此举却是帮了她。 如今她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倒是不合常情。 于是也取来了古琴,为她和上一曲。 琴箫辉映,剑舞独行,整个画面美不胜收。 只有赵兮昔嘟着个嘴:“会点武艺算什么本事,花拳绣腿,登不得台面。” 随着节奏变快,剑舞的动作更加的凝练。 众人皆沉醉在那一招一式之中,连刚刚嘴硬的赵兮昔都微张着嘴巴,看得入神。 一曲之后,再也没有人议论赵诗曼无才傍身。对她反生出几分的钦佩。 试问这满城女子,又有几人能像她这样提剑踏舞,英气潇洒。 所谓酸腐书生气者众,踏马巾帼者寡。 眼见着聚焦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又转移到了赵诗曼的身上,赵雨柔的不甘心已经跃上琴弦。 一曲已罢,她接着又弹了一曲,难度颇高的泰仪民调。 琴声莽莽,带来万花春景。明明在寒冬,却让人彷佛置身春日暖阳。 众人的视线又被成功拉了回来。 赵兮昔是真的在用心地为赵雨柔鸣不平,吐槽着赵诗曼不过会点拳脚就出来卖弄。 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的情绪都被赵雨柔牵引着。 此曲一出,被叹为惊鸿。 看着众人陶醉其中的神情,赵雨柔总算感觉找回了场子。一丝得意从心底生根,看向女主的眼神中不自觉含有一丝挑衅。 赵兮昔不愧是赵雨柔第一捧哏:“哇,二姐曲艺当属第一。” 然后转身对众人说道:“这才叫才情,比某些舞刀弄枪强百倍。” 赵诗曼本想用缄默结束这场闹剧。 可是赵雨柔口蜜腹剑,不依不饶。 她讨厌别人拿她与赵诗曼比较,毕竟从小就被议论自己没有她漂亮。 因此她只能苦练琴棋书画,想要用才艺为自己另辟蹊径。 可是就这一点,放到赵诗曼身上似乎又变得不起眼。 她深谙赵诗曼不善诗词的软肋,起身装作识大体地说道:“献丑了。如今琴曲画作皆过,若还有哪位题诗助兴,今日也算不枉。” 赵兮昔崇拜地看着赵雨柔:“此间当属二姐才气最盛,也只有你的诗才配得上你的画。” 下面好几个人附和。 赵雨柔抚着自己的画作,婉拒道:“游园本是大家同乐,还是另选他人,成就佳话。” “这人说话倒是一点不客气,还成就佳话......” 一个轻柔的声音混杂在人群之中,不经意且注意不到。 赵诗曼本想回头找到说话之人,怎料一个转身,就和大家拉开了一个身位,然后莫名被起哄。 “赵大小姐主动请缨,大家就拭目以待了。” 赵雨柔表现得有些不知所措,娇滴滴地询问道:“姐姐?” 赵诗曼就这么被众人推到了中间。 她神色紧张,显得有些慌乱:“二妹诗赋一绝,我怕落笔之后,会毁了这画。” 赵雨柔以为她在服软,语气稍微缓和了些:“姐姐莫要妄自菲薄,不妨大胆一试。” 她得意地看着赵诗曼,准备着让众人看她笑话。 赵诗曼面露难色:“既然大家谦让,那我就试试。” 她拿起桌案上的笔,为难地将咬着那笔杆,看起来对于握笔之事就十分生疏。 赵巧月为她捏了一把汗,越来越看不懂她的今日种种。 其他人和赵兮昔一样,环抱双臂,面露讥笑,就做足了姿势等着她出丑。 她从容不迫,淡定落笔,笔力苍劲,字迹娟秀。 倒像是个多年功底的人。 赵雨柔全程蹙眉,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她自以为的白丁,如今却写得一手好字。 真是疑惑重重,山外皆山。 再看到她写下的内容,更是震惊。 她忍不住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玉骨冰肌傲霜雪,孤芳开尽百花春。” 她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说着这一句。 然后呢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是啊,这么一个粗俗不堪的人,怎么会题上与她内心想法一模一样的字? 身边的人都以为她着了魔。 赵诗曼看着恍惚的她,眼里充满了冷意。 押过题的,还能有错。 第54章 又见面了 赵雨柔一时之间脸都绿了,她的温柔懂事、姊妹情深,在这一刻都临近崩毁。 微颤着手摸向那一行字,耳朵里全是各家贵女对赵诗曼的赞许。 赵兮昔张大着嘴巴,神情嫉妒地看着赵诗曼:“原来大姐也写得一手好字,才情不逊于二姐嘛。妹妹竟然今日才知道。” 说完看了赵雨柔僵硬冰冷的眼神,她又迅速捂着自己的嘴巴。找补道:“不过是运气好!没什么稀奇的。” 赵巧月轻笑一声,像看傻子一样盯着赵兮昔:“四妹慎言。这字迹没个几年功力怕是写不出来。” “是啊!都说赵家大小姐不学无术,粗俗无礼,怎么这和传闻中不一样啊?” “谁知道呢?听说这赵家是那周氏当家,保不齐谣言是她故意传的。” “不能吧!据说周氏溺爱长女,宠得都要上天了,那些言论传出来,不是在毁大姑娘名声吗?” “谁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几个姑娘聊得正欢,丝毫没注意到自己的音量和正在靠近的赵雨柔。 她站定在她们面前,冷不丁来了一句:“几位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被她这一喊,那几个人也是惊魂未定,捂着胸口,开始沉默。 随后她走到赵诗曼身旁,心思深沉地看着她,表面还是一副乖巧的模样,伪善地笑着:“姐姐题的诗我很喜欢。” 她拉着赵诗曼的右手,轻轻摸了一下,确定没有书茧,心里的芥蒂才少了些许,但也架不住疑惑:“姐姐最近都在练字?” 赵诗曼一把将手抽了回来,还甩了甩:“许久不练,都生疏了。” 看着赵诗曼疏离的眼神,听着她陌生的语气,赵雨柔整个脸都在抽。 眼前这个人还是她认识的赵诗曼吗? 她何时练的字?她自小由母亲带着,都是骄纵着她不想读书习字就不去做。 自己也一直待在她身边,她怎么有这个时间。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最后把所有矛头都指向那个穷酸书生柳言之的身上,心底的恨意越发浓烈。 再也没了赏花的心情,她一把推开众人,径直跑开了。 好好的一场游园会,本意是想出些风头,借着赵诗曼的短板,在所有人面前羞辱她一番,谁曾想竟然阴差阳错帮她正了名。 “二姐这是怎么了?”赵兮昔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还不忘回头瞪一眼啥事没做的赵诗曼。 那些原本还在议论赵诗曼的贵女们也都噤了声,也不敢靠近她,生怕她当场报复。 在赵雨柔离开之后,都火速找借口把赵诗曼孤立开来。 这一场游园会还真是漫长又无聊。 赵诗曼也懒得跟这些人待在一处,寻了时机,便带着冬雪速速离开这是非之地。 还未走出园子,就被一个身影拦住了去路。 “柳夫人,又见面了。” 一个贱兮兮的声音传到耳边,赵诗曼抬眼对上一双玩世不恭的眼睛。 萧启摇着折扇,单手撑在旁边的假山之上,硬生生挡在她的面前。 赵诗曼连忙后退了一步,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 谁知他又步步紧逼。 冬雪扬着脑袋将赵诗曼拉到身后,挡在二人面前。 萧启不耐烦看着他,不咸不淡地说道:“我乃相国公子,哪里来的贱婢敢挡我的路?” 冬雪丝毫没有畏惧,身体依然坚定如山。 赵诗曼将冬雪拉了回来,凑到她耳边说了一句话。那小丫头不情不愿地退到了她的身后。 赵诗曼站得笔直,心中虽有嫌恶,但碍于情面并未发作。而是好声好气地说道:“萧公子,此处乃女眷内院之所,你和我在此相遇,传出去,怕不是什么光彩之事!” 萧启不以为意,反而大踏一步,将二人距离缩得更近了一些:“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赵诗曼怒火中烧,再退一步:“萧公子,你这是何意?” 萧启得意地咧起嘴角:“我是何意?你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 赵诗曼平静地看着他:“我是柳家新妇,你一个相国公子何必在此与我纠缠?” 萧启脸上全是得意:“那姓柳的有什么好?不过一个穷小子,你跟我回安梁,我给你置办一处大宅子,纳你为我的第9房妾室如何?” 这人真是无耻至极,令人恶心。 赵诗曼继续往后退着:“我凭什么给你做妾?” 萧启震惊地盯着她,调侃道:“你一商户之女,难道还配得上我相府的门楣?” 赵诗曼强忍着上手打他的冲动,言辞犀利地说道:“萧公子,不知你的所作所为,你那远在安梁的父亲知不知道?你说你擅闯女子宅院,勾搭有夫之妇,言辞轻佻,行为无状,传出去,别人对相府是何评价?” 赵诗曼冷笑一声,接着分析:“或者萧公子嫌相府名声太好,想坏了规矩?” 萧启没想到这女子这么能言,不过他也是丝毫不畏惧:“谁敢传本公子的谣?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噢!原来是准备强权压势啊!如此一来,世人还以为这越国是你萧家天下了。” 赵诗曼故意将“萧家天下”四个字音量提高,确保四周都能听到动静。 随后果然就有一阵阵匆忙的脚步声往这边赶来。 萧启本来有恃无恐,也没料到这闺阁女子还能这么善辩泼辣,本想赶在人们过来之前,闪身离开。 却被四处赶来的人碰个正着。 “啊!”一个粉衣女子惊声尖叫,引来了更多的人。 “怎么会有男子在这里?”随后赶来的赵巧月疑惑道。 赵诗曼也没打算把事情闹得不可开交,主动替他找了一个借口:“兴许是萧公子迷路了。” 萧启脑子飞速运转,笑嘻嘻地顺着她的台阶往下:“看我这脑子,第一次来,不熟悉路,实在是唐突了!” 说完欠身走了。 闻声而来的柳言之与萧启擦身而过。 他立马担忧地站在了赵诗曼面前,仔细打量着她,搭着她的肩膀转了一圈。 赵诗曼把他的手拉下来:“没事!” 冬雪手心都急出了汗,等到那萧启走远了才松了一口气。 第55章 淮安侯赤胆忠心 这么一场别有用心的游园,倒是给许多人找了不痛快。 柳言之瞥了一眼院子中的那些贵女扎堆在一边,想来赵诗曼是受了委屈。 他不愿意她再回去受人冷眼,坚决地要拉着她出去走走。 本来赵诗曼还不愿意,但拗不过他,只好让冬雪回西苑备好马车。 二人带着流觞和冬雪一同出了府,远离那里的纷扰。 柳言之和赵诗曼先后上了马车。奈何流觞是以恩人的身份在赵府暂住,叫他在外面赶车好像不合时宜。 柳言之只好邀请他一同乘坐。 流觞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手指着自己,难以置信地说:“我?” 柳言之不得不再次做了邀请的手势,委婉提醒道:“恩人,快!” 流觞的笑卡在了脸上,肢体僵硬地艰难踏上了这马车,坐到了柳言之对面。 车内气氛尴尬得,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赵诗曼打趣道:“流觞,放松。你家公子又不会吃了你 。” 流觞感觉自己脊背发凉,一路都是如坐针毡。 车内安静得吓人,流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随处乱转,到饭点还是很巧合地停在了烟雨楼门前。 一阵饭菜香味传了进来,流觞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正好来这儿找了个视野开阔的阁楼吃饭。 晚间饭点,楼下的说书先生,语气抑扬顿挫,讲得正欢。 仔细听还是十三年前的谋逆大案。 那老先生戴着帽子,捋了一把胡须,将手上的惊堂木一拍: “话说,当年邵氏淮安侯何其风光,侯爷邵峰战功赫赫,娶了代国谨雅郡主薛心慈。夫妇二人,虽是政治联姻,却琴瑟和鸣,育有一子名唤邵谨言。这邵家世子,三岁能诗,五岁善骑,能文能武,可是个小神童。” “邵家还出了个宠妃邵雪,乃太子生母。邵家功绩令人感叹,家世人人称羡。一门荣耀,名震大越。” 前面语气高扬,而后急转:“奈何十三年前,那邵侯爷竟然通敌叛国,泄露了兵防图,导致西麓山之战死伤惨重。那黄沙之地,被鲜血染成了河。三万将士归来者寥寥。邵氏满门获罪。” “一朝权贵变阶下囚,愉妃悬梁,太子自刎。灭门只在一夕之间。可悲,可悲!” 那说书人摇着头连叹几口气:“自那以后,东宫之位空悬。邵家也再无后人。” “那邵氏叛国,你又在这里惋惜什么?”一个酒过三巡的男子指着说书的人骂道。 “公子此言差矣,我只是感慨时运多变,劝诸君珍惜当下!” 随后又是一拍惊堂。 说书人随后收拾好东西离开了坐堂。 留下一群人对着国事议论纷纷。 一个身着锦袍的商人喝了一口酒,念叨着:“听说老皇帝病重,这朝局怕是要变天了。” “可不是吗?如今东宫无主,好几位皇子又都已成年,定有一场腥风血雨。”旁边一位留着山羊胡子的老者捋了捋胡须,摇头叹息。 “我看不见得。二皇子的王妃是豫国公主,注定与这太子之位无缘。三皇子倒是体恤民情,可惜母妃是个不得宠的宫女上位。五皇子身份尊贵,脾性也最像陛下,恐怕不用争。”一个年轻的书生在一边头头是道地分析。 “天子圣意,哪是你我猜得中的?我们还是洗洗睡吧,这天下谁来做主,只要多体谅民间疾苦,我就阿弥陀佛了。”一个满脸沧桑地老者随口回道。 突然一个人压低了声音:“听说,丞相之子如今就在泰仪,是来替五皇子拉拢赤水盟的。前些日子他还邀白盟主去了天香楼......” “大胡子,你瞎说的吧!就你还去得起天香楼?” 大堂之内响起了哄堂笑声。 那大胡子噌地站了起来:“瞧不起谁呢?” “这么说,你出息了?你媳妇儿要知道打断你一条腿。”那人接着嘲讽道。 听到“媳妇儿”,大胡子一下没了底气,蔫拉吧唧地继续说:“我是没去,可是那日我在岸边正好看见了。” “人家脸上写字了?贴着告示说是丞相之子?”另一个人起哄地说道。 “你别不信,我真看到了。”大胡子见没人相信自己,还从怀里摸出一个手串:“这就是那人掉的,我说还给他,谁知道他还不要了。后面还看到县令跟他说话了,他就是丞相之子。” 其他人依然在嘲笑他痴人说梦,任凭他争得个面红耳赤也无济于事。 一楼大堂之内,讨论得激烈火热。 二楼阁楼之中,却是平静得像无风的湖面。 堂下的话倒是提醒了赵诗曼,上一世老皇帝出了考题,让几位皇子去解决晋平的旱灾,安抚百姓。 最后五皇子和三皇子都来了,五皇子虽得了赤水盟的助力,钱粮都运了过来,但他本人养尊处优,纸上谈兵。所以只治标不能治本。 而三皇子亲临一线,根据地势环境,真真切切地解决了晋平的水源问题,从而脱颖而出,入主东宫。 当时帮他的是? 她惊讶地看着眼前之人,难道这便是他的机遇? 她蹙着眉有些纠结,当时正是他与她和离之后,返回晋平柳家,后一路平步青云。 要不要? 她拼命的摇了两下脑袋,想把那些奇怪的想法摇出去。 柳言之此时内心也有些动荡,但表面是平静如水,喜怒不形于色。 他尚未注意到她的不寻常,而是侧过头,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曼儿,你对刚刚说书人的故事有何想法。” 赵诗曼的思路早就跳过了邵家之事,跟着别人的讨论沉浸在东宫之争。根本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把一旁站着的二人看得眉头紧皱。 冬雪俯身贴耳提醒道:“小姐,姑爷跟你讲话呢!” 赵诗曼一脸懵地抬起头:“啊?” 柳言之见她神色怪异,给她夹了一个鸡腿:“曼儿,你怎么了?” 赵诗曼撑着脑袋,提溜着大眼睛:“没事,楼下的声音太吵了。” “嗯,刚刚你在跟我说什么?”赵诗曼回过神来,问道。 柳言之侧着头:“没什么!” 这时流觞在一旁吐了一口气:“公子问您对十三年前西麓山之战有什么看法!” 赵诗曼觉得莫名其妙,思考了一瞬:“那时我年纪尚小,对于此事不好评价。倒是听祖父提过,淮安侯赤胆忠心。” “赤胆忠心又怎会背上叛国的罪名?曼儿,这世间好多事情若不亲历,怕也是说不清的。”柳言之稀松平常地说着。 第56章 够了…够了 赵诗曼总觉得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层厚重。 每日背负无数的过去,前世今生的混沌记忆,又不能开口言明。她对这种有事藏之于心的感受太熟悉。 正欲开口,突然想到柳家之前也是在淮安侯旗下。 “三郎,你听你祖父讲过淮安侯的故事吗?”赵诗曼试探地问道。 柳言之眼眸深邃,抿嘴摇头。 “祖父从战场上死里逃生,双腿尽废。再不愿开口提起过去的事。” 他眼底晕着一层忧伤,手上吃饭的动作没停,看得出来过去生活的影子。 赵诗曼连忙给他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多吃一点,慢慢吃。” 柳言之看着赵诗曼的操作是哭笑不得,这是把他当饿死鬼了。 流觞在一旁嘴角比AK还难压,忍了又忍,十分辛苦。 只有冬雪,乐呵呵地看着那夫妻二人互相投喂。 赵诗曼手上的动作还没有停,柳言之赶紧护着自己的碗:“曼儿,够了...够了!” 赵诗曼一副生害怕他没吃饱的样子,让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哪一句话让她误会了。 他龇着牙强行解释道:“曼儿,我在家其实没饿过肚子!祖父虽然行动不便,母亲又得了癔症,但父亲对我还是极好的。” 他越解释越乱,让从小就衣食无忧,任性妄为的赵诗曼更加同情他的遭遇。 她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像是看着受伤的小动物,充满了慈爱。 柳言之也意识到道理是讲不通的,非得让她去一趟柳家不成。 他也不再纠结,任由她给自己一筷又一筷地夹菜,把碗一次次填满。 “曼儿,你想去晋平吗?” 赵诗曼夹菜的手顿了下来:“什么时候?” “年节之后?”柳言之试探地问了出来,目光灼灼,满眼含着期待。 “好!” 简单的一个字,抚平了一切的不安。 这边倒是岁月静好,梧桐苑是躺了一片。 宴会散去,结束一天的疲惫,周氏母女,贺家母子围坐在一团,屏退了所有下人,各有各的惆怅。 周淑兰数落自己妹妹太过柔弱,任由那姓孙的大闹自己女儿的笄礼。 周淑梅也委屈,抚着心口,愁眉不展。 “那孙妙清可是学士夫人,有诰命在身。我是惹不起她......” “如今,嫁妆还了不说,还搭进去不少。更可气的是,那贱人敢刻意羞辱轩儿。依我看,你再不使些手段,西苑要翻天了。”周淑兰愤愤不平地对周氏耳提面命。 赵雨柔也垮着脸抱怨:“自从那姓柳的来了之后,我看她是彻底不一样了。母亲,你不知道,今天下午她在游园会出尽风头,又是剑舞又是作诗。本想戏耍她一番,没想到......” “她会作诗?”其他三人都惊讶地看向赵雨柔,实在不敢相信那个文盲草包还会读书写字。 周淑梅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你说她会......” 不等她说完,赵雨柔便将白天那幅画拿了出来:“千真万确,您看,这就是下午她题的!” “这就怪了,这手字怎么可能是她写的?难道她一直在我面前装腔?”周淑梅仔细端详着纸上的字,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紫的。 “我亲眼所见,并且我检查过她的手,没有书茧。”赵雨柔心情复杂,更加嫉妒得发狂。 “我这一手字,是我从小一笔一笔练的。为了学这些东西,我受了多少苦,可她呢?从未见她努力过,她凭什么?” 赵雨柔的情绪有一些失控。 贺明轩接过画,沉着声音小心安抚着她:“想必是运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有几斤几两,能不知道?想来是那穷书生在搞鬼。” “对...对,就是那姓柳的,自从他来了之后,她就变了,好像已经脱离了控制。” 周淑梅恶狠狠地拍着桌子,结果力用得太过,搞得手上一阵酸麻。 “一计不成就该用第二计。赶不走那柳家破落户,就多用点手段。妹妹,你在赵家这么多年,劳苦功高操持这个家,到头来,家业还要被那毛小子分走一份,多不划算。” 周淑兰丝毫不心疼自家妹妹,更多的是为那不争气的儿子叫屈,一路听从姨母的安排,接近那个跋扈丫头,多年讨好,计较的东西一样没捞到。 如今还惹得一身骚,她现在看他一眼就想打他几拳。 赵雨柔似是想到什么,阴沉地问道:“姨母,那贱婢你真打算留着?等着许给表哥?” 周淑兰低头把玩着茶杯盖子,用沉默表达了一切。 贺明轩也坐不住,冲到周淑兰面前:“母亲!你倒是说句话呀。不过是睡了一个贱婢,她的贱命难道比儿子的前程还重要?” 周淑兰抡起袖子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之后又心疼地抚摸上那殷红的印子:“轩儿,你难道不知道贺家是什么情况?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期望一下。” 贺明轩脸红到了耳后,愤怒地回道:“母亲,我又不是......” “不行”两个字实在是羞于启齿,他话哽在喉咙,又转了向:“不过一个婢女,到处都有。若是耽误了我日后娶妻,得不偿失。孰轻孰重,您该有个掂量!” 周淑兰拍着大腿,气急了,指着他:“你祖父一妻三妾,才得了你父亲一个。你父亲更是纳了五房,依旧你这一个独苗。你还要我怎么说明白?” “难道不是那些女人不能生养,您非要把责任推到贺家男丁身上?况且,就算纳妾也可以是良籍,一个奴籍,也配?” 贺明轩听着母亲的数落,像是戳中了心里的隐痛,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周淑兰横眉对着他,看着他的怒气正盛,与自己争辩,委屈满眼,晶莹的泪水为她的眼蒙上一层水雾,嘴角轻颤:“贺明轩!你长本事了,公然质疑母亲了是吧?奴籍又如何?只要能为我贺家开枝散叶,抬举她也不是不可。” “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冷静一点。我贺家家大业大,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儿子只是觉得没必要为了一个婢女......” 他心虚地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赵雨柔。 第57章 现成不就有个萧家 周氏母女也插不进话,已经石化在了原地。 周淑梅见姐姐伤心,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让贺明轩赶紧给自家母亲道歉。 可是两个人气头上的话都不好听,谁也不愿低头。 就这样剑拔弩张了好一阵。 倒是周淑兰看到两个孩子的表情,先转移了话题,说是无论如何,都希望此事不会影响到他二人的感情。 贺家主母的位置永远是留给赵雨柔的,任何人也不能宵想。 虽然是给赵雨柔吃了一剂定心丸,但那人的存在始终是她心里的一根刺。 她明明就只是一颗棋子,怎么突然就脱离了控制?她真的极其讨厌这种感觉。 再者想来,为了这点事就和自己心爱之人闹翻,谁也得不偿失。 男子,三妻四妾嘛。那贱婢就算侥幸有这个机会,将来也只能侍奉左右,还更好拿捏。 何乐而不为? 她终于松口,勉强换了一张笑脸:“姨母,我明白其中利害。自不会与轩哥哥计较。我只是......” 她眼眸低垂,有些气恼:“我只是气不过。” 贺明轩见她态度软了下来,立马顺着竿子往上:“柔儿,你放心,我对你绝无二心。就算当时...我想的也只有你。” 周淑兰以迅雷之势打了一下贺明轩的手臂,对着他就是一记死亡凝视。 意识到又说错话了,赶紧闭了嘴。好在赵雨柔心里有另外的算计,并未计较这些。 想来经过送灰事件,几人都明白赵诗曼那边的希望已经渺渺。 刚开始都自以为是的等着对方气消,还像以前一样来当贺明轩的舔狗。 后来真是把事情越办越糟糕,若是没有这档子破事,把脸拉下来一点,或许还能有转机。 可是如今,难道托着青梅竹马的情谊。 早失了先机! 想让姜府出举荐信怕是难如登天。 赵雨柔想到了今天府上那两位不凡的客人,丞相之子,南亭司司使! 来这小小的泰仪,必定别有目的。 她大脑一转:“今日府上来了不少贵客,母亲可知他们来泰仪的目的?” 周淑梅一天都被气饱了,哪还有闲工夫管那些,有点不在状态:“礼已经结束,还要去打听客人来的目的?” 赵雨柔走到几人中间:“非也!祖父远离朝堂已久,却还有达官贵人来贺,必定别有所图。只要我们弄清楚他们的目的,便可利用在泰仪之便,长对方之势,旺己方之焰。” “柔儿的意思是?”贺明轩愣了三秒:“或许我们可以转换思路,不去求着姜家。现成不就有个萧家吗?” “投奔萧家?能行吗?”贺明轩有些疑虑,他虽一身才学,却无处施展。又如何让对方信服他是可用之才? “事在人为!轩哥哥,你的文章便是最大的敲门砖。我不信凭你的才华,不能成为相府座上宾。”赵雨柔崇拜地看着贺明轩。 在这泰仪一块,这贺家公子也算是有些才名。 要不是已经崭露过头角,一个重复穿的衣服也不至于引来群嘲。 毕竟谁在意呢? 几人密谋事成,头顶的阴霾才慢慢褪了颜色。 别说,经过说书先生的日夜辛劳,邵氏旧案和东宫之争很快就在泰仪传了开来。 大街小巷,童叟皆知。 只是口口相传越来越邪乎,有说邵家功高盖主,主要其亡。 有说老皇帝本来以为代国和亲郡主是个雷,没想到却是送来个美人,邵氏携妻谢恩之时,老皇帝后悔莫及,遂除邵家。奈何那谨雅郡主刚烈,与夫共死。 也有说邵家本就有挟天子的想法,然大逆之举被亲信所揭发,才稳住了社稷之根本。 什么版本都有,真真假假。 萧楚两家出现在泰仪的目的,更是被揣测个干净。 别说是赵雨柔了,就是路边稚子,也能分说一二。 对萧启招揽赤水盟虽知,却又无能为力。唯这好色一点,倒是可以一试。 可是,萧启此人来泰仪数日,一直流连花丛,更是天香楼常客,外面这些庸脂俗粉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自遇到赵诗曼后,竟毫不掩饰对她的喜爱。今日想邀着赏个雪,明日又送些什么鹦鹉八哥,东西流水似的往赵府西苑送,又被流水似的抬出去。 赵雨柔眼睛是越来越红。 只能寄希望于贺明轩的才子文章。 贺明轩也是争气,凭着一张治税策论,还真被萧启另眼相待。 得了这一重靠山,谁还在意那天远地远的姜家。 不过在时局未定,根基未稳之时,不撕破脸罢了。 贺家母子总算也是扬眉吐气,高高兴兴赶回家过年去了。 至于阿桃的去留处置,便是年后之事。 贺家有了指望,又承诺了赵雨柔的主母位置,连带着周氏母女也不装了,直接给西苑下绊子。 周淑梅在这年节时日,突然病倒了,整日里待在房里闭门不出,柔柔弱弱的天天给赵诚吹着耳旁风:“老爷,我最近不知怎的?总是心慌乏力!” 赵诚看着气若游丝的她,也是心疼至极,再想到这么多年,她独自一人撑起家中大小事务,上敬老太君,下养两女儿,府中还有丫鬟婆子小厮众人。 应是疲惫至极,累出了毛病。 大夫请了好几波,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定是累出的毛病。 于是拉着她的手,实心意地看着她:“这么多年,你辛苦了!” 周淑梅恬静地摇了摇头。 “这年夜家宴你就不要操心了!曼儿大了,又成了家,正好得个锻炼!” “这会不会太苦了那丫头?”周淑梅担忧得就要下床,这架势恨不得立马出去指点赵家的江山。 赵诚强行将她按了回去:“孩子大了,不能总这么惯着!你就从小宠着她,都宠坏了。” 语气看似责备,实则是赞扬。 周淑梅倚在床栏:“曼儿从小失了母亲,我这个做阿娘的,自然要多关注她些。” 赵诚伸手将她鬓前发丝拨到耳后:“你呀你,孩子大了,就不要这么操心,凡事亲力亲为,累的可是你自己。放手给她们也没什么!柔儿也到了定亲的年纪,你这个娘还是多操心一下这个吧!” 周淑梅嘴角咧起一个好看的弧度:“好,老爷说得是!” 第58章 二妹果然好眼力 一听家宴由西苑主手,各苑下人可是都偷起了懒。 赵诗曼本想去梧桐苑与那周淑梅商量菜式,怎料那边病着,问就是正睡着尚未清醒。 理所当然也是无功而返。 好不容易将菜式选定下来,买菜的车夫,烧菜的大厨全都告了假。 冬雪气得捶胸顿足:“小姐,这些人也太过分了,摆明了欺负我们!” 她脸圆鼓鼓的,泛着红。 赵诗曼却不以为意,悠闲地喝着茶。 冬雪左右来回走着,埋着头在等自家小姐拿个主意。 柳言之也在一旁漫不经心地研究着棋谱,仿佛无事发生。 “小姐,再不想想办法,这菜就赶不出来了。到时候......”冬雪捂着脑袋:“不堪设想。” 赵诗曼轻轻放下茶杯:“冬雪,不着急!” 冬雪急得团团转,时不时就到门口张望,看是否有人来。 梧桐苑那边提前就让小厨房做好了点心,母女二人打算在晚宴开席之前就先吃个半饱,是打定了主意今晚上没什么可吃的。 果不其然,一直到晚上,馥雅堂都冷冷清清的。除了西苑几个小丫头忙前忙后布置了些红梅,增添喜气,桌上没有一个热和的菜。 一大家子人已经整整齐齐坐了下来,有说有笑的讨论着一年的收获,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桌上有个动静。 赵诚侧着身子:“曼儿,可以上菜了!” 赵诗曼面露难色,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父亲,恐怕,还得再等等......” 赵诚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人,严肃地说道:“怎么回事?” 平时赵府的晚膳都是按个人喜好来的,早一点晚一点没什么要紧。可一家子聚到了一起,就有了问题。 年轻的尚且可以再忍忍,老年人就真的是一饿就没什么精神。 赵诗曼只好端起桌上的酒:“各位长辈,姊妹兄弟,实在不好意思,菜还得再等上一阵,我先敬各位一杯薄酒,赔个不是。” 一屋子的人都端着,除了柳言之,谁也没有提杯。 老太君慈爱地看着她,笑着举杯:“好!好!好!曼儿第一次办宴会,咱们大家都耐心点。” 一连说了三个好,在场好些人都不情不愿地举杯,脸上挂上了假笑。 推杯换盏之间,气氛也逐渐打破了冰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桌上依然只有冷冰冰的水果,只有温着的酒散发着热气。 赵诚面子上有些挂不住,语气中带着不满:“曼儿,你到底准备了什么?” 见赵诗曼不语,周氏母女对视一眼,眼里有一丝得意。 周淑梅赶紧笑着安抚:“老爷,不急。想来曼儿是安排好的。” 说着她羸弱的咳嗽了两声,引得赵诚赶紧递过去一杯水。 长辈们虽然脸色越发难看,但面子上还是过得去。 赵兮昔扯着桌上的香蕉,一边剥皮一边抱怨:“想来大姐就是这般准备的年夜饭!请大家吃些冷果子。” 话音刚落就被赵仁夫妇就立马制止了她。 赵子睿在堂内待着无聊,已经开始趴在桌上,一颗一颗数着葡萄。 赵信一家子自始至终都挺缄默。 此时周氏身边的裴嬷嬷嘟囔了一句:“以往都是夫人操持的,小姐第一次接手,难免有些不适应。” 赵诚更是心疼地给她又倒了一杯水:“夫人这些年实在不易。” 转头便是严肃至极:“一个晚宴都安排不好,你今后可......” 老太君一把抢过他的话,护犊子地说道:“曼儿已经很好了,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可还未曾有这番经历。” “母亲,您那时候跟着父亲征战四方,可是威风凛凛的女将军!这些做起来不在话下。”赵信开口发自内心的赞扬自己的母亲。 其他众人跟着附和。 老太君眯缝着眼,笑容可掬,还不忘替赵诗曼找补:“我老了。现在的一切还得看年轻人的。曼儿就不错,已经成长很多了。” 她说这一点,在场众人倒也是有目共睹,不过谁愿意承认呢? 赵诚对这维护都听不下去:“母亲,这丫头哪能和您相提并论。” 眼看着众人神色各异,周淑梅心中却是暗自窃喜,想着:这个家要是离开她,那是万万不能的。 但她一贯善伪装,仍是习惯性的当老好人:“老爷,曼儿初次做这些,多给她些时间。以后妾身也会帮衬着她,不会出岔子的。” 谁知赵诚更是激动,嘴里嚷嚷着:“还是算了!” 随即还是数落:“你看看你阿娘把家里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她如今病着,不过让你替着分担一下,就做成这个样子?” 赵诚一直喋喋不休地输出,搞得周氏母女的心情大好,赵兮昔也有嚣张的气焰,满是不耐烦。 即使有赵仁夫妇拉着,她还是脱了缰:“到底什么时候开饭!不会今天就只有这些吧!那还吃什么吃。” 她扭头扯着后面的纱帘左摇右摇。 这时西苑的秦嬷嬷冲了进来,在馥雅堂门口冲着赵诗曼点头。 赵诗曼了然地轻轻起身:“各位长辈久等了!菜马上来。” 然后她拍拍手,秦嬷嬷便引着西苑的丫头们走了进来。 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就这么热气腾腾的被端了上来,铺陈到了众人眼前。 看这架势还是摆盘精美的酒楼菜式。 馥雅堂里瞬间充满了香气,看得大家直了眼。 周淑梅脸上的得意僵在了脸上,瞪着眼睛看着西苑的婢女和小厮一个一个走了进来,桌上慢慢的被摆满了美味佳肴。 赵雨柔脸都绿了,看着整个饭厅从冷清变得热闹起来,一肚子气无法发泄。只能坐着生闷气! 嘴里的菜再香也没了味道。 反观其他人倒是和和睦睦起来。 话着家常,一起守岁。 周淑梅笑得比哭还难看,还依旧温柔地夸赞道:“曼儿好安排,这么一来,便一家人一同跨过年关。” 赵雨柔连喝两杯闷酒下肚:“姐姐这菜色不像黄大厨的手艺,莫不是还特意请了外援?” 赵诗曼指着面前这一桌子的菜,乐呵呵地说道:“二妹果然好眼力!” 第59章 你…你…你欺负人 听到姐妹二人的对话,面对罗列的珍馐美馔。赵兮昔原本已经夹了两筷子菜,竟直接放了下来,开始打量。 随后,阴阳怪气地开口道:“哟,这菜式如此新奇精致,莫不是从酒楼直接搬来充数的?瞧这模样,哪像是自家厨房能做出来的。” 周氏母女对视了一眼,立马心领神会。 周淑梅唱着白脸:“想来曼儿在这年关还能请得到哪家酒楼的厨子,也是一种本事。用心了!” 赵雨柔则跟着附和:“大姐操办晚宴还是很有想法的。” “先让大伙儿饿一饿,吊足了胃口,大姐很会搞饥饿营销嘛!这菜肴一下子就有了翻倍的色香味。”赵子睿每个菜夹一筷子,吃得狼吞虎咽。 赵兮昔继续输出:“什么用心了。依我看,就是别有用心。一来,恐怕是有人偷懒,根本不愿亲力亲为。二来,这个点上几个菜还整得是什么施舍一般。也不怕笑死人了……” 赵巧月看着这只会拱火的赵兮昔摇了摇头,规劝道:“四妹,大过年的,哪来这么大火气。” 赵兮昔瞥她一眼:“三姐,就你是好人行了吧!你们都是好人……” 赵巧月腾地站了起来:“赵兮昔,你少在这里阴阳,念在你年岁小,大姐不与你计较,你怕是要登鼻子上脸了。” 赵信笑嘻嘻地让自家女儿坐好,提了一杯酒:“今天难得大家聚在一起守岁,和气生财!” 赵仁立马也按住了赵兮昔,难得的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状态,瞪着她:“少说两句,丢人现眼。” 他举起酒杯,换了个笑脸,嘴里念叨:“二哥说得对,和气生财。都怪小女不懂事。” 赵兮昔还在那里嘟着个嘴,就像谁欠她钱一样。 赵雨柔轻拈筷子,浅尝了一片青菜:“姐姐这是请了哪家酒楼,味道不输烟雨楼!” 坐在一旁的赵诚微微皱起了眉头:“确实不是烟雨楼的味道!” “看吧,我说什么来着?泰仪最拿得出手的厨师都在烟雨楼,谁知道这一桌子是什么不入流的人做出来的?” 赵兮昔拿着鸡毛当令箭,丝毫不在意大家的目光,就好像是习惯性的要找这位姐姐的麻烦。 赵诗曼闻言,不紧不慢地回道:“论菜式当然二婶才是行家。”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移到了一言未发的宣素华身上。 此时的赵兮昔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连塞了几口肉,把自己的嘴堵得严严实实。 而一直低着头的宣素华竟感觉脊背发凉,她抬头对上周淑梅的眼睛,又只是看到一张和蔼的脸。 推口道:“都是曼儿心思细。昨儿个她不过拿着菜式来我这儿请教了一下装盘,不曾想真的做得像模像样的。” “二嫂不愧是酒楼出身,随便一点拨,便有这结果。”沈知云指着面前一盘菜:“这摆法可是有什么说法?” 赵诗曼走了出来,精心为各位介绍着这共有的主菜;腐竹炖鱼、四喜丸子、四喜果。 寓意富足有余,福禄寿喜还有平安健康。 而每个人桌前还有一道专门为各人量身准备的菜。 长辈的多是寓意财源广进,姊妹的则是花开富贵。 最后她布菜到赵子睿那里,有一道特殊的菜:“这道名青天白鹭,寓意步步登高,平步青云。希望子睿来年前程如竹,节节高升。” 赵子睿听得眼皮直跳,还是耐着性子端了一杯酒:“谢大姐吉言!” 赵信一家子可算是真正的其乐融融。 足以见得,赵诗曼为这场宴席费了些心思。 赵兮昔垮着个脸:“说得那么好听,果然是心机深沉。可这些东西又不是你亲手做的,找几个寓意颇丰的菜有什么难?” 赵巧月巧笑倩兮地盯着她:“四妹从小温书无数,说几句吉祥话当也是不难的,不如就借着大姐准备的这些菜,一道菜一句诗,活络一下气氛,你看如何?” 赵兮昔一时哑口,指着赵巧月:“你…你…你欺负人!” 赵雨柔当仁不让,拿起那道腐竹炖鱼:“不如就一人一句,如何?” 还不等众人反应她便随意讲了一句:“鲈鱼鲜香腐竹白,吉祥如意福常在。” 然后将手里的酒端到了赵巧月面前。 赵巧月眼看着递过来的酒杯,豪爽的与赵雨柔一碰:“二姐才思敏捷,小妹佩服。” 随后她端起桌上的四喜果,端详了一会儿。 赵兮昔口直心快:“三姐,你行不行啊?” 赵巧月一个灵感遁入脑海,端着它就走到了赵兮昔身边:“瓜果奉君前,平安岁月甜。四妹,到你了!” 赵兮昔无措地对着赵仁夫妇使着眼色。 赵仁倒是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兮昔,你就随便对两句!” 赵兮昔挤眉弄眼的,脸上写满了绝望。 沈知云赶紧给她递上一个盘子:“兮昔,就选这一盘吧!” 赵兮昔咬着后槽牙,小声嘀咕:“娘,这哪里是选哪一盘的问题?” 其他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的身上,她才不情不愿地将那个盘子接了过来:“三姐,好……” 一句话卡在喉咙没发出声来,谁知这么卡着卡着,她突然面色痛苦,捂着嘴巴就要吐出来。 沈知云赶紧扶着她到偏厅。 周淑梅擦了擦嘴:“怎么回事?” 隔了好一会儿,沈知云才又扶着她走了进来。 结果一坐下,她就非要嚷嚷着东西不干净。 赵诚闻言,立马皱着眉,严肃地说:“曼儿,这些食材在哪儿买的?东西是谁做的?” 赵诗曼立马站了起来:“父亲,这些东西都是中午到集市囤的,绝没有任何问题!况且其他人不也没事?” 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也确实没有事情,都纷纷帮她说话。 随后,赵诗曼拍拍手,苏氏姐妹走到了宴席中间。跪拜有礼。苏意先抬起头来:“回各位主子的话,这菜是我和妹妹苏如做的。” 眼看着两个丫鬟打扮的人,赵兮昔冷哼一声:“原来是两个小丫头,味道也就一般,指不定是加了什么特殊的调料来糊弄人,才害得我……” 两姐妹表情怔在了原地,赶紧磕头,缓声道:“四小姐,您可冤枉奴婢了。这只是一些家常菜,绝无任何来历不明的东西。” 第60章 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众人俨然一副不相信的样子,这时苏意来到赵兮昔桌前,拿出一枚银针,每一道菜都测了一下,取出来依然没有变化。 事实胜于雄辩,这一桌东西,肯定没毒。 然后见大家还不放心,得了赵诗曼的同意,苏如又到赵诗曼那边取了碗,每一道菜都夹了一点,一股脑吃了下去。 老太君看着这场面,又浅尝了一口,抬头看着堂下所跪之人:“两小丫头,手艺确实不错!别跪着了,下去吧!” 苏氏姐妹得了赦令,立马叩谢,然后麻溜地离开了。 赵诗曼看着频繁挑刺地赵兮昔,对着婢女冬雪说道:“冬雪,去给四小姐请个大夫来。” 赵兮昔脸色一下变了:“大过年的,我不要看大夫。” 赵诗曼一把抓住她的手:“四妹,身体要紧。” 她说这话时,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二人距离特别近,突如其来的阵仗把屋里的大人都吓了一跳。 老太君放下手中的碗,语气坚定地说道:“四丫头,不要讳疾忌医!” 然后,转脸对赵仁说道:“老三,你说呢?” 赵仁擦了一把汗:“母亲说得是!” 赵兮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父亲,大过年的看病寓意不好!要不过了我再去瞧瞧?” “你也知道寓意不好,还整个在这里胡闹?”赵仁说话温柔惯了,连骂起人来都有气无力的。 沈知云赶紧去把赵兮昔护在怀里:“母亲,兮昔知道过火了。我定将她带回去严加管教。大过年的,就别去麻烦大夫了。” “这么说,四妹身体没什么问题?”赵诗曼松开了她的手,还转了两下手腕。 赵兮昔鼻子发酸,鼓着眼睛,气鼓鼓地点头。 赵诗曼换了一副笑脸,俏皮地回道:“还是检查一下为好,我怕日后有什么倒赖给了我办的这场宴。” 周淑梅盯着堂下咄咄逼人的赵诗曼,总觉得她好陌生,虽然以前她也如此不顾及别人感受,可没有这么重的心思。 连宴会之后的打算都能猜得一清二楚。 老太君看着这一场闹剧,一副任由赵诗曼操作的架子:“好,就依曼儿的。” 厅堂之中的气氛瞬间又针锋相对了起来,不一会儿,冬雪就花重金将泰仪城的周大夫请了过来。 这位周大夫是个小老头,双鬓斑白,胡须长。 放在求仙问卜的时代,定是一位得道之人。 医术上在这泰仪也是泰斗级别的存在。 众人看到他都先是一惊,然后真想争先恐后地去让他号一号。 毕竟小老头古怪得很,平时不一定能排上他的号。 他进门有些焦急,先对着赵诗曼点头,然后提着药箱问道:“病人在哪儿?” 冬雪引着他快速来到了赵兮昔面前。 她面前的桌案早已收拾了干净,破罐子破摔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周大夫神色专注,严谨地拿出一块丝巾盖在赵兮昔手腕处,伸出三指,轻轻搭了上去。 食指按于寸部,中指置于关部,无名指则落于尺部。 手指轻触如蜻蜓点水,却又稳稳地感知着脉象的跳动。 他时而皱眉,时而捋捋胡须,看着眼前的小姑娘道:“姑娘可是经常生气啊?” 赵兮昔嘴硬地说道:“没有!” 周大夫毫不客气:“没少生气!还有平时心胸宽广点,瘀气都挤在内部了。” 周围的人也听不太懂,沈知云的神色更是担忧:“大夫,我女儿怎么了?” 周大夫又仔细搭了搭脉,沉着声音说道;“这姑娘脉象沉滑,食积停滞,腑气不通,脾胃受困,典型的……” 周大夫话音未落,沈知云已经快急出眼泪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周大夫望着她,换了个笑脸:“用通俗的话来说,就是吃多了,没消化,伤了脾胃。” 众人紧张的神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几个平辈之人更是辛苦地憋着笑,生怕被看出来,表情小动作都丰富得很。 赵兮昔的脸唰的红到了耳根,埋着头,也不再说话了。 周大夫迅速开好了药方,老太君给了过年的福气红包,又给了些赏钱。 谁知这大夫都不要,作揖完就走了。 随着冬雪出府之后,收了她从西苑带出来的两坛人参酒还有一枚大颗的紫参,笑嘻嘻地离开了。 闹了这么一出,总算是都消停了下来。 三叔一家都有些不好意思,后面说话都是斯斯文文的。 赵兮昔更是直接噤了声。 周淑梅做戏做全套,还耐着性子逮着赵诗曼就是一顿夸。 赵雨柔表面笑嘻嘻,心里哭唧唧。原本指望赵兮昔翻点花出来,结果也是徒然。 最后,在新旧交岁之时,每人桌上摆了一碟饺子。 这场年夜饭从天亮到天黑,又从天黑到凌晨子时,倒真是新年胜旧年。 在欢声笑语中,长辈们挨个给晚辈发着新年祝福的红包。 气氛总算是和谐了一回。 宴毕,深夜。 宣素华穿戴着斗篷,提着灯笼,屏退了下人,独自来到了赵诗曼门前。 由冬雪引着走进了茶室,赵诗曼和柳言之都坐在里面等了多时。 见她进来,连忙起身迎接:“二婶,坐。” 宣素华将斗篷帽子取了下来:“大侄女,你答应我的事,可别忘了!” 还未迎过赵诗曼手里的茶,便直截了当的说了一句。 赵诗曼笑着将茶递给她:“二婶放心!我说过了,子睿的前程定是节节高升。” 宣素华神情感激:“好!我最头疼这孩子,得了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眼看着她眉宇间的隐忧,赵诗曼认真的承诺道:“二婶,我感激您帮我这个忙,从选材到试菜,费了不少心思。我自不会将这事情说出去。并且答应你的事情,绝不食言!” 宣素华定定地看着她,确实没了从前的跋扈,反而给人几分信任的感觉。 转而她又盯着一旁的柳言之,这个安静得就像背景板的男人。 柳言之接了她这个眼神,立马正襟危坐起来:“二婶放心,她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鞭炮声声响彻一夜,带来了新年的喜庆氛围,也带来了来年期望的种子。 第61章 子睿不见了 日上三竿,强烈的光线溜进了雕花木窗,映衬在两张熟睡的脸上。 赵诗曼嘤咛地转了个身,抬起手想挡住那道亮光,却在挪动之际,感受到了手下的温暖。 她迷迷糊糊摸了一下,五官?脸?心下一惊。猛然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男子坚实的胸膛和披散的墨发,瞬间羞赧与惊愕交织,几乎条件反射的一脚便将眼前之人踹到了地上。 柳言之闷哼一声,捂着腰茫然地看着她:“怎么了?” 赵诗曼情急之下指着他:“你…你…你怎么在我床上?” 柳言之深吸一口气:“姑奶奶,你看清楚!这明明是我的木榻。” 赵诗曼这才意识到不对,笑容无辜地看着对方:“我怎么在这儿啊!” 随后装作无事发生地翻身下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好,就这么脚尖点着地地往前走。 但因心里慌乱,动作有些局促,竟自己站立不稳,一个踉跄,不偏不倚正好摔到了柳言之的怀里。 柳言之神色痛苦地扶着地面,哑声道:“曼儿,快起来,扶我一把。” 赵诗曼脸上也染上了红晕,撑着地面想要起身,却一个手滑,欺身压了上去。 柳言之霎时瞪大了双眼,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满眼溢出荷尔蒙。 二人四目相对,气息流转。 仿佛世界在这一刻安静了下来,只有彼此。 一阵敲门声响起,打破了这粉红一幕。 冬雪有些焦急地敲门:“小姐,您没事吧?” 赵诗曼连忙整理衣襟,翻身坐到了地上:“无事,你且在外候着!”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许慌乱。 冬雪乖乖地在门口候着。 赵诗曼缓了一口气,才伸手将地上的柳言之扶了起来。 谁知他身上没用力,整个重量一下移到了赵诗曼的身上,她用力用猛,将他一把拉起来,又直直地往后倒去。 随着一声尖叫,冬雪一下子推开了房门,走了进来:“小姐。” 可迎面的场景相当尴尬,她一把捂住了自己的眼睛,轻手轻脚地又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小姐,您继续!我…我…” 冬雪侯在门外,一时之间有点语无伦次。 赵诗曼将柳言之推到旁边,二人就这么并肩躺着。 “昨晚,怎么回事?” “你忘了?” 柳言之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 赵诗曼不禁有些紧张,难不成自己还做了什么出格之举? 看着桌子上凌乱的酒坛子,闻着一屋子的酒香,记忆就像断了片。 她捂着自己的脑袋,只是模糊记得见过二婶之后,二人便回了房里,促膝长谈。 可这吉庆之日,不可无酒,也就随便来了两坛。 之后天南海北,聊了好多! 她顺势摸了一把发髻,果然拔下一支精致地花簪。 “你送我的?” 柳言之接过簪子又为她重新插上:“这是我娘留给我的,说是将来遇到真心爱慕之人,便将它送给她。” “这么贵重的礼物,就这么给我了?” 赵诗曼心里乱作一团。 “当然是给你的。”柳言之不置可否。 “干嘛不等到晋平?柳夫人好端端地在府中修养,我们回去的时候,再……” 柳言之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我跟你是一样的。我认可之人,我母亲也是认可的。” 赵诗曼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突然反应过来:“所以,昨晚,我怎么……” 柳言之哈哈笑了起来:“你不知道,你昨天喝了酒就开始撒酒疯,根本拉都拉不住。” 赵诗曼将信将疑地望着他,嘴硬地说:“不可能,我千杯不醉!一定是你使诈。” 柳言之继续帮她回忆着:“你说你冷,一直在发抖,非要抱着我不撒手。送你回床上你还不乐意,一个转身,又跟了上来……” “啊…啊…打住!” 赵诗曼坐到铜镜前,故意不去看他。 事实上这些描述已经让她想象到当时那混乱的场景,实在是有些丢脸。 没想到人生难得醉一回,竟是这场景!以后还是少喝为妙吧。 冬雪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张开双臂拦住一个脚步慌张的人:“三小姐,小姐还未起,请到凉亭稍等片刻。” 说完她又开始叩门:“小姐,您好了没?” 赵巧月的事情好像很急,她站在门口,来回踱步,然后直接叩门喊了起来:“大姐,大姐……” 赵诗曼将一旁的衣服扔给柳言之,然后转过身火速收拾了起来。 就这么光速开门,出现在了赵巧月身边。 将人带到凉亭处:“三妹,有何事?” 赵巧月神色慌张:“大姐,子睿,子睿肯定惹祸了,求求你帮帮他。” 赵诗曼狐疑地看着她,不明白就这一个晚上他能搞出什么动静。 “怎么回事,你细说。” 赵巧月稳定了心神,谨慎地看了看四周。 赵诗曼一个眼神,冬雪便自动退了出去守在了西苑门口,院子里没有人影。 赵巧月这才放下心来,压着情绪说道: “宴席散去之后,子睿不见了!” “不见了?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自家院子里怎么会不见了?”赵诗曼惊讶得站了起来。 “昨晚上我给他送年糕就发现他没在房里。伺候他的小丫头说他养的蟋蟀跑了,他就跟着追了出去。东窜西跳的,小丫头没跟上,可是今早上去他还没有回来。” “伺候的人都问过了?”赵诗曼皱着眉头,想不明白一个捣蛋的小孩能干出怎样出格的事情。 “问过了,彻夜未归!院子里的人各个院子都问过了,都没有见过子睿。他定是出府去了。他还那么小,若是遇到什么坏人,可如何是好?”赵巧月哭丧着一张脸,有些不知所措。 “三妹,你先别急,或许他只是一时贪玩,忘了时间。我们再耐心的等一下!”赵诗曼还算细心地安抚着眼前之人。 可是赵巧月此时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我揣测之中,一股脑的输出赵子睿会面临的危险境地。连什么商业对手,绑架勒索都出来了。 赵诗曼赶紧打断了她的遐想:“三妹,先不要往坏处想!” “不是你的弟弟,你不着急。”赵巧月情绪激动,说话有些直来直去。 赵诗曼也不是吃素的,虽然要和她们消解误会,倒也不至于这么被人吼! 她也提高了音量:“赵巧月,我在这里好言好语跟你说话,你有点不乐意是不是!” 赵巧月一直碎碎念,如今一下停了下来,深吸了两口气,才缓和了过来:“大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我就是有点着急。” 第62章 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赵诗曼拍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回了座位:“三妹,你先冷静一点。子睿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才一会儿没看到他就这么着急,可是他早晚是要一个人出去历练的。” 然后她拿出自己的手帕给她擦了擦脸:“男孩子,这么丢一丢手不是坏事。二叔,二婶怎么说的?” “父亲、母亲先组织下人到周围寻他去了,要是晚上还找不到人恐怕就要惊动官府!” “这么打算没有错,再找一找吧。所以你说让我帮忙,是……” “大姐,你在这泰仪时间长,又……” 赵巧月说话吞吞吐吐的。 “但说无妨。”赵诗曼懒得兜圈子。 “又经历比较丰富,想来是有更多的路子,能更快找到他。所以……” 赵巧月说着就要往地上跪,赵诗曼眼疾手快地把她薅了起来。 “这是干什么?子睿也是我弟弟,你不必如此。” 赵巧月完全没想到曾经不可一世,满嘴骂他们庶子旁支的人,竟然也能说出这句话。 她之前认错已是偶然,如今好像真的把她们当成了亲人。 她的错愕久久不散,就这么扶着赵诗曼发愣。 被她盯得发毛,赵诗曼一把撒手,后退了一步。 “三妹,你这么看着我做甚?我可没有绑他哈。” 赵巧月收回了眼神,低着头:“我知道,可是现在应该怎么办?” “你通知祖母她们了没?” 赵巧月用力点头,眼眶越来越红。 赵诗曼迅速组织好了西苑的人,告诉他们去泰仪城中好好找一下赵子睿,无论结果,酉时一刻必须回到西苑汇报结果。 全部人员都出动去找这个闲事公子。 柳言之则跟着流觞去了城外可能藏人的破庙,树林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赵巧月的神情是越来越兜不住了。 派出去的人一波一波的折返回来,仍是没有丝毫动静。 赵巧月的心都揪成了一团,整个上空都是阴霾的。 就在她要出门报官之时,萧启笑眯眯地领着他出现在了赵府门口:“我和这位小兄弟投缘,就留他多待了一会儿,才知道你们在全城找他,还真是给各位添麻烦了。” 赵诗曼走到他的面前,不卑不亢地瞪着他:“萧公子,你当然是给我家添了很多麻烦,你不知道请客留人得给过帖子才行吗?” 萧启一脸秒变痴汉:“那可真是对不住了!不如,我做东,请各位到烟雨阁陪个不是?” “不必了!” 柳言之和流觞这时恰好折返了回来,看到门口这阵仗,还有一个对赵诗曼虎视眈眈的人。 柳言之也硬气了一回。 萧启看到他立马变了脸:“可是请赵家人,和柳三郎怕是没多大关系!你又何苦在这里拒绝?” 赵诗曼脑袋一转,立马心领神会:“既如此,那各位赵家子弟自然要赏萧公子这个脸面。” 萧启眉毛轻挑,难以掩饰的开朗。 赵诗曼走到柳言之身后:“我这个柳家新妇就不凑这个热闹了!” 然后牵着柳言之,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外面什么情况她可就管不着了。 萧启脸恨得直抽抽,但说出去的话可不能不算数。 还是带着赵家众人到烟雨楼大吃了一顿。 赵巧月得了赵诗曼的提醒,那可是只点贵的,不点对的。 随意就让萧启破费了一笔,虽然对方财大气粗 有权有势,根本不在乎。 这一顿饭也是吃得极快,没有邀请到想邀请的人,萧启客套几句,钱付了就没了人影。 赵家众人速战速决,几下吃了,火速回府。 反正到了夜深人静,赵信夫妇带着儿女来到了西苑。 赵诗曼赶紧给二叔、二婶亲自斟茶。 赵信先是说了些感谢的话,也就客套几句。 宣素华则是更关心有了这一档子事,大家都知道赵子睿不好管,那他还能不能去北疆。 得到了满意的答复,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这时冬雪端上来一个炭火盆子,贴心的放到了屋子中央。 她蹲在地上,拿着一根棍子,贴心的翻着里面的炭,动作轻柔。 赵子睿突然“啊”的一声,和着凳子一起,掉了下去。 “小祖宗,你又怎么了?”赵信一把扶起他来,连摇了几次头。 赵子睿则神情有些恍惚,定了定神,才说到:“昨夜里,我养的大将军跑了,跟着他我追了好久,整个院子都跑遍了。经过梧桐苑的时候,就看到一个穿着斗篷,连帽压得很低的女人,蹲在角落里烧纸。那人好像是大娘!” “你是说,你撞到我阿娘烧纸?” 赵诗曼怎么也想不到,祭祀之礼早已过去,还有什么值得周淑梅半夜单独祭奠的。 难道是什么不可告人的? “然后呢?” “我没注意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低头问那人有没有看到我的大将军。可对方有些慌乱,对着我撒了一把白粉就跑了。待我视线清明,早就没了影子。” “那你可能确认看到的是谁?”赵诗曼倒是有些好奇。 赵子睿挠着脑袋摇了摇头,对着冬雪说道:“那情景,简直跟昨天一模一样!吓死我了,还以为见鬼了。” 宣素华一个巴掌拍在了他的手臂上:“小东西,嘴上没个把门的。大过年的,不知道忌讳。” 赵子睿随即捂着嘴巴不说话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赵诗曼对着柳言之一个眼神,对方就一切了然。 此时正在梧桐苑上空徘徊的流觞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还不敢叫人听了出来,只好佯装成猫叫,委屈巴巴,好生可爱。 而此时回到驿站的萧启,也是一脸的闷闷不乐。 楚天林都看不下去了,好言相劝道:“那赵家小姐已经是别人家的新妇了。你这么热脸贴冷屁股有什么意义?” 萧启冷着个脸:“不是你让我去查那柳三郎的吗?” “对,你也知道我让你接近柳三郎,可你却总盯着人家妻子不放。” 楚天林虽然看不惯他总是沉溺于美色,但还是没有太表露出来。 “那柳家三郎你也试探多回了,去晋平你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花船上派的几个小喽啰,他也对付不了,还要女人保护,哪一点像当年的邵家世子?再者,那天你也看到了,我押着他,毫无还手之力!如此废物,还试他做甚?我看就是父亲疑神疑鬼,非要我来这泰仪。不过也好,要是知道有这么个美人儿,我早就来了……” 萧启越说越来劲,直接把楚天林给气走了。 第63章 老神仙,给我算一卦 年节之后,赵家女眷按惯例到慈恩寺进香祈福。 赵诗曼本是不去的,奈何那赵兮昔一改往日与她针锋相对的性子,软磨硬泡的非要拉着她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诗曼一身反骨,倒是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换了一身干练的衣服,马尾束得高高的。将自己的鞭子擦了又擦,绑在了腰上。哪里有半分闺中妇人的形象,活脱脱一个洒脱不羁的女侠客。 在她回眸对上他眼睛的一刹那,那个骑着小白马,穿着马褂的小女孩仿佛又在向他招手。 柳言之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她收拾,语气中带着点调侃:“曼儿,知道的晓得你是去进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又要去哪里与人斗勇呃!” “诶,你就说对了,我本就是去与人斗智斗勇的。” 赵诗曼最后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城中妇人,小姐,各个都是锦衣长裙,把自己收拾得规规矩矩,好像套娃。我又干嘛做那千篇一律的丛中花。” 她满意的走到他身边:“所以,我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 柳言之伸出手在她额头上轻弹了一下:“好!随性自在,何乐不为。” 她捂着脑袋,直起身子,回眸,巧笑倩兮:“你这个人还真是奇怪,怎么总也没个生气的时候?”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柳言之眉目含星地凝视着她。 这眼神好像在哪里见过? 赵诗曼弯下腰,凑得更近了一点,二人就这么咫尺距离,眉目相缠。 柳言之下意识地脖子后仰,往后躲去。 低声问道:“你在看什么?” 眼看着他的重心持续往后,就要倒下去,赵诗曼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微蹙着眉头:“怎么和小时候一样冒冒失失的。” 柳言之单手撑着桌子,心跳越来越快:“你…你还记得?” 赵诗曼将他拉了起来:“当然,小时候祖父带我去过柳家的,你忘了?” “当然没有,那天你穿着粉色的马褂,粉嘟嘟的脸像个瓷娃娃,不过打扮得倒是个小女侠,和你今日很像。” 柳言之神思有一瞬间的飘忽,随即又回转过来。 “你说你小时候倔强难驯,整天苦着张脸,柳公训你几句,还能一个人离家出走,按理说是个桀骜的主,怎么现在反而如此……” “温顺”二字在她嗓子眼卡了一下,又被二人异口同声说了出来。 氛围突然有点尴尬。 赵诗曼慌乱地随手拿起一旁的一个碟子:“呃,我没有损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如今成熟不少,比从前……” 柳言之战术性地咳嗽:“人长大了自然会变的。你倒是真性情,和小时候一样!” “是吗?” 柳言之别过头不去看她的眼睛,毕竟关于她之前的所作所为那也是有所耳闻的,不过传闻不如一见。相处下来,感觉和他心目中的她没有区别。 他们收拾好后,一起到了大门前与众人汇合。 看到她的装扮都是一惊。 赵巧月将她拉到一边:“大姐,要不你回去换身衣服?这样感觉有点格格不入。” “我这也是衣着得体,没什么不合理的!”赵诗曼站的笔直,温和且坚毅。 赵兮昔倒像是见了什么大稀奇:“大姐,你这样看着凶神恶煞的,比那天剑舞那一套还颠。” 赵诗曼白了她一眼:“四妹明白何为颠?” 她一把揪着她的衣领就扔到了马车里,按着她规矩地坐着,丝毫反抗不得。 只能别着脸,生闷气。 其他女眷是啥也没说,反正跟着就上了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慈恩寺。 年节里的慈恩寺,晨钟暮鼓,香烟缭绕。 红墙黄瓦,古木参天,有着别样的肃穆与庄重。 人来人往,香客不断。 有人虔诚跪拜,有人低语祈福。 通往寺院大门的长廊挤满了游人与商贩。 其中一位长胡子老道方桌一摆,公然在这佛门之地推演起了命数。 那老道的周围被围得水泄不通,也数那里的人最多。 赵家几姐妹好奇地往前面挤。 废了一番力气才挤到了前排,正巧前面的人算完离开。 老道士抬头将桌上的铜钱、龟壳、竹签还有命书规整在一边,才缓缓抬起头来,用沧桑的声音问道:“一两银子一个卦象,还有谁要看的吗?” 赵诗曼本来还淹没在人群中,一听到这个声音瞬间怔住了。 她拨开前面的人走到方桌之前,那熟悉的白胡子老道士就坐在那里。 她闭上眼睛,换了一口气,再视线下移到他的手,一道陈旧的刀伤就这么安静地躺在那里。 她忽然记起前一世她也是见过他的,在这相同的位置。 不过当时她全当他是在骗钱,打抱不平的让他为她算了一卦。 最后他眉头紧锁,摇头叹气说她:大富之人却命途多舛。隐约有短命之象。向死而生,或可涅盘。 她一下子火冒三丈,“砰”地掀翻了他的摊子。还大吵大闹说他是江湖骗子,吼着我命由我不由天。 结果现在再想想,这人活神仙啊! 她一屁股坐了下来:“老神仙,给我算一卦。” 老道士微微点头:“年轻人,命数非定数,皆有缘法,不过你大可放心,我自当为你细细推来。” 说着,他拿出一枚铜钱,轻轻摇晃,随后掷于桌面。 他凝神观察铜钱的正反,又拿起龟壳在火上烤炙,倾听其裂开的声响。 随后,他拿起竹筒,让赵诗曼摇一支签。 她接过竹筒,双目紧闭,虔诚地摇了几下,掉出一支。 她小心翼翼地将签递给老道士。 他随即在命书中寻找着对应的签文。 片刻后,老道士抬眼,目光如炬地望着她,捋了捋长胡子,神情转而由震惊变为了平静:“你的命格奇特,带着贵气。前期波折,但否极泰来。不过长期有小人嫉妒,生出暗害之心。整体是大富大贵之象。” 赵诗曼听得认真,倒是惹得几个姐妹笑话。 “大姐,你的命格尚无需推算。我看这老道士就是见你衣着不凡,骗你钱财呢!我们快进去吧。”赵雨柔拉着她的胳膊,好像急着往寺内走。 第64章 你以为这里还有谁来救你 赵诗曼则推开她的手,微微皱眉。 老道士又道:“不过,你已遇贵人,将助你脱困。但你要记住命还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贵人?是谁?”赵诗曼对他的话深信不疑。 连赵巧月都觉得是上当了:“大姐,江湖骗子而已,何必这么当真。” 老道士脸上浮现一丝不悦:“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们爱听不听。” 随后切换了一个和蔼的眼神,对着赵诗曼说道:“姑娘,天机不可泄露。珍惜眼前人!” 赵诗曼听得似懂非懂,还是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推到老道士面前。 老道士笑眯眯地将银子收到了口袋里,又意味深长地说道:“姑娘,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赵诗曼对着老道士行了个大礼:“谢老仙师指点。” 赵巧月虽有些疑惑,但表情还是可以控制的。 赵雨柔和赵兮昔则是明显的有点嘲笑赵诗曼当了冤大头。 家里的长辈眼见着几姐妹从人群里出来,也乐呵呵地带着她们进了寺里。 那庙宇一间又一间,错落有致。 在主殿之外,有一棵巨大的榕树,上面挂满了红绳。想来是众多善男信女祈求姻缘之所。 几姐妹走到这里,也是羞涩中带有期待,除了赵诗曼,都各自去挂了一根。 就在众人闭眼祈愿之时,赵诗曼瞟到一个小和尚带着萧启往佛堂客室走去。 真是冤家路窄! 这小子怎么这么恰巧出现在此? 当她还在发呆时,周淑梅喊了一声:“快…快到大殿来。” 赵雨柔不见外的一把勾住了赵诗曼的肩膀,就这么水灵灵地拉着她进来了。 随后就是进香叩拜,虔诚许愿,一步后堂,吃吃斋饭。 今日赵兮昔格外懂事,好似与她也亲近了些,总是有意无意地给她夹菜添茶,搞得她根本不敢吃。 她防备的看着桌上几人,总觉得有人要给她下套。 因此她看着几姐妹吃得高兴,自己硬是一口没动。 “曼儿,这慈恩寺可是出了名的灵验,这些流程还是要走完的,并且要诚心诚意。”周淑梅说着将一杯特制的香茶递了过来。 话说到这份儿上,这么多香客僧人来来往往,即便她有什么疑虑,也不好闹得太难看。所以只好接了过来。 不过,她并没有接过来就喝,而是小心观察着四周,眼看着周淑梅给大家都递了茶水,并且一应用具都摆在大家面前,她才稍微放下心来。 随后周淑梅又讲了些家庭和谐的冠冕堂皇的话,举杯寻个气氛。 赵诗曼眼看着旁边赵雨柔的杯子放在桌上,眼疾手快地趁着大家注意力都在周氏那边,直接将其掉了包。 饮茶之时,更是全赖着一张丝帕。 喝完,还偷偷拧了一下帕子上的水。 不一会儿,赵雨柔的眼神就有些迷离了起来,众人都好像有点犯困。 赵诗曼赶紧有模有样地学了起来,那演技放到奥斯卡都能拿个影后。 还好是倒掉了,否则今天包折在这儿。 不过这个人面兽心的老巫婆怎么这么狠心,想必是药下在了壶里。 她倒是要看看今天究竟要唱哪一出戏。 屋里的人一个个趴下了,这时她也只好佯装闭眼。 她听到周淑梅的声音响起,叫人将女眷们扶到客室休息。 很明显其他人是先被拖走的,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整个房间门窗紧闭,空无一人。 她快步冲到门口,用力拉了几下门,毫无用处。 这时一阵脚步声靠得越来越近,明显是朝着这间屋子来的。 她快步闪身躲到了一个帘子后面,想看看到底是哪个狗崽子敢算计她。 实际上她已经有了主意,不过是想再确认一遍,她单手拉着帘布,另一只手紧紧握着腰间的鞭子。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果然是那一张令人厌恶至极的恶心的脸。 等他背过身关门之际,她不由分说,一鞭子给他抽了过去。 可是萧启也是练家子,听到起鞭的声音便分辨出了方位,快速侧身躲开了这致命一击。 他看清赵诗曼后,笑得嚣张:“赵小姐,没想到你还会点功夫,我真是更喜欢你了。” 赵诗曼提起鞭子,怒气冲冲地又是一鞭,仍是无功而返。 她看着他那贪婪又色欲熏心的脸,怒吼道:“你伙同她们一起算计我,到底想干什么?” 萧启几个身法就绕道了她的身后,试图夺过她手里的武器,一边走位一边说:“什么叫我伙同她们算计你?你的母亲明显是很乐意把你推给我的,我不过是私下里随口且委婉跟她提了两句说完很看好你,她竟然真的把你留在了这里。你说说,我何曾逼迫她?” 赵诗曼这才反应过来,这是要与她明牌了。 “贺明轩的文章不错?你应了他什么好处?怎么让他身边的舔狗们一下子就嚣张了?” 赵诗曼一边防备的躲避着他的靠近,一边质问他。 “那小子有点才华,听说你以前为了他还要死要活的。怎么,不爱了?” 萧启可不信什么爱情至高无上,以他阅女无数来看,不过都是涂个一时新鲜。 赵诗曼一听还真就变了脸,立马变身无素质的泼妇,对着地面就啐了一口:“恶心死了!那狗东西现在送我我也是不要的。你要是觉得是个宝,好好带回去。我看他也算长得眉清目秀,你圈在外面当个外室也是可以的!” 萧启没想到她能如此说话,摆着手道:“我这人就爱美女,可没有龙阳之好!你怕是误会我了。不过,我不怕你误会。” 说完他再次灵活避过她的鞭子,三两步打到她的手腕上,那鞭子“啪”地落了地。 赵诗曼试图挣扎,甩着另一只手就朝着他的面门打去,却被他生生擒住。 他力气很大,一只手便将她的双手缚住,圈在了头顶。一路将她按住抵在了一旁的柱子上。 赵诗曼此时眼里才有了一丝惧色,但依然眼神坚定地怒斥他:“登徒浪子,我是镇北将军的外孙女,你岂敢动我?” 萧启笑得邪魅,缓缓凑近她的耳边:“姜家天远地远,哪里有我萧家手长?” 说着嘴巴便朝着她的唇凑了过去。 赵诗曼立马别过了脸,大声喊道:“我已嫁为人妇,你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萧启一只手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把脸转了过来与她对视,然后轻笑一声:“喊人?你以为这里还有谁来救你?” 第65章 我门清 赵诗曼满脸愤恨,抬腿就想往他命根子踢去,然而却无济于事。 看着他逐渐靠近的脸,她脸上浮现出了绝望。 就在她闭眼准备接受这命运不公的时候,那股抓住自己的力突然松了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双眼,那张清瘦又棱角分明的熟悉面容出现,他就这样站在她的面前,注视着他。 嘴里还不停地说着:“曼儿,你没事吧!我来了,我来了。” 只是赵诗曼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只看到了他在说话,却完全顾不得他到底在说什么。 恍惚中仿佛看清了水牢中那个抱着她,不停祈求她睁眼看看的脸。 “我来了!”几个字在她脑海中久久不散。 刚刚被那饿狼夺了鞭子没哭,差点栽在他的手里没哭,可如今她的眼泪有些绷不住了。大颗大颗地往外流着。 柳言之一时慌了手脚,抬手给她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无措地祈求道:“别哭…别哭……” 可是她的这一抹泪好像已经忍了好久得不到释放,就是止不住地往外冒。 柳言之赶紧掏出手帕,心情慌乱却手法轻柔地为她擦拭着。 她红着眼一把扑到了他的怀里,第一次用一种委屈巴巴的语气对他说:“你怎么才来呀?” 柳言之心疼地抱紧了她,原本想过的质问与责怪,一句也说不出口,到了嘴边全变成了反复地“我错了!” 他心疼地拍着她的背:“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的,将你置身在危险中……曼儿,以后不会这样了,你别哭了……” 赵诗曼抽泣了一会儿,心情慢慢平静了下来。 她埋头到他的颈项,有些恶作剧地蹭了蹭,把眼泪全擦在了他的身上。 还好他今天一改往日招摇的花孔雀风格,穿了一身玄色,眼泪抹上去除了知道的人心里可能有点膈应,其他人完全看不出来。 柳言之转头对着跟过来的流觞使了一个眼色。 流觞二话不说,一脚踢过来正中萧启腹部,暴力将萧启移开,然后往他嘴里塞了颗黑色药丸。 最后他提着对方的衣襟光速逃离了现场,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让人心疼。 赵诗曼看到这动静,表现得异常平静。她迅速擦干了眼泪,整理好了衣服与头发。 柳言之把她掉落在地上的鞭子捡了起来,细心地为她绑在了腰上,让她看起来与之前完全相同,才拉着她坐了下来。 阴沉沉地问道:“周氏害你?” 赵诗曼完全不加掩饰:“她们在香茶里下了药,我已经小心谨慎防范她们了,没想到竟然是下在茶壶里,所有喝了水的人都中招了。我留了个心眼,自始至终也没吃东西。” “周氏害你?”柳言之听完她的描述,又重复了这句话,只是语气更加的阴冷,眼神中带着几分杀气。 “是!不只是她还有她那白莲花一样,表面圣洁,实则心黑的女儿。她们想借刀杀人,撺掇着赵兮昔那个傻的来当阵前卒。”赵诗曼也是满脸的愤恨。 “好!我知道了。”柳言之握着她的手,眼神看向了屋中的长梁,那眼神真叫人不寒而栗。 赵诗曼一把拍在他的肩膀上:“想什么呢?我能解决。不过这功夫是得多练练,起码要能自保吧……” 说到此处,赵诗曼突然狐疑地看着眼前之人,突然觉得硬朗了不少,不像是平日里那个瘦削不堪,弱不禁风的样子。 “你底子很好!武功远在萧启之上。” 她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把柳言之倒是呛在了原地,有点给人家整不会了。 他立马切换状态,转移话题,拙劣地又问道:“怎会如此?她们不是你的亲人吗?” 赵诗曼没有拆穿他,而是顺着他的话题走。 她冷笑一声,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我那继母和妹妹就是天生的阴阳脸,面子功夫做好了,演得连自己都信了。可是,你看这不就按捺不住了吗?事实上,我一直知道她们就是故意让我养成不受人待见的性格,可是外界传言都说她对我偏爱有加,我也找不出明显的破绽,念着她一直养育我长大的情分,我没有太与她为难……” 她吸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阴冷:“既然她们露了破绽,撕破了脸皮,那后面就别怪我……” 柳言之轻抚着她的头发,满眼心疼:“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赵诗曼大脑一转,略微思索,然后手撑在他的膝盖上,笑容款款地说道:“流觞最近爬墙可有收获?” “你是说梧桐苑?” “子睿说在那里撞到了有人烧纸钱,定不是祭奠我赵氏族人。深夜也要铤而走险,那必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如果能知道是谁,或者拿到点证据,那必然能做点文章。” 赵诗曼头脑清晰地分析着。 柳言之看着眼前的鬼机灵,有些卖关子:“发现嘛,倒是有!” 赵诗曼眼睛瞬间清明,凑着脸上去,满怀期待地望着他。 柳言之抿嘴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 赵诗曼二话不说,寻着他指的位置,“吧唧”一口亲了上去。 虽只是蜻蜓点水,却让他心跳加快,“砰砰”地像是挣着要跳出来。他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笑容,看起来呆呆的。 赵诗曼现在只关心线索,全然没有任何遐想。晃着他的胳膊,催促着:“快说快说。” 柳言之如梦初醒,扒开她的手:“那日在院里偷摸烧纸的人就是那周氏,并且,流觞一路跟着她还发现她房间背后应该是有个暗室。整个过程,你父亲都是酣睡如牛,未有动静。” “她这很可疑呀!”赵诗曼敲着桌子。 然后用手指沾出杯子里的水,在桌上画着。 “地形图?”柳言之脱口说出来,才发觉不对,仔细一看倒像是:“结构图?” 赵诗曼点头:“这府上的结构我再熟悉不过了,小时候喜欢上房揭瓦,哪里有暗道,哪里有密室,我门清。” 她画完之后,指着一个角落:“流觞看到的所谓密室应该是这间!但这其实只是房中一个后堂,平时周氏会在此设堂礼佛。大家知晓,都是不会去打扰的。但是,半夜这个点也太蹊跷了些!” 第66章 不过纳个妾 “不管她藏着什么秘密,都给她揪出来就好了。”柳言之盯着她手指的方向,安抚道。 赵诗曼皱着眉头,脑袋里成了一团乱麻,突然她想到那天王管事死前不甘的一句话,她重复道:“婉婉。” “什么?” 柳言之虽然挨着她,也未听清。 赵诗曼却突然如醍醐灌顶,摇着柳言之的胳膊:“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可能,那王管事不是单恋!” 柳言之眨巴着着她的大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赵诗曼不以为意:“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万一她就是悄悄为她的老情人修坟立碑呢?” 柳言之神情复杂,顺着她说:“也不是不可能!我让流觞多去留意着。” 二人商量得正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就在门外响了起来。 周氏以为自己的计谋得逞,那是好一个春风得意。 屋内二人一听动静就知道是个什么场面,气定神闲的就等着外面的人进来。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紧闭的大门被推开,那张养育她十几年的脸出现在眼前。 周淑梅站在门口一怔,因为眼前的景象与她想象的截然不同。 没有任何不堪的场面,反而是她夫妻二人对坐饮茶,好不惬意。 她整个懵逼状态,环视四周。 赵诗曼殷勤地喊着她:“阿娘,你在找什么?” “没……没什么。曼儿,你……” 周淑梅一时之间说不出什么话来。 “刚刚不知怎么就是一阵眩晕,醒来大家都不在屋里,我正想出去找大家呢!” 赵诗曼放下手中的茶乖巧地说道。 周淑梅揉着脑袋坐了下来:“是啊!也不知怎的,你们大家喝了茶都昏昏欲睡,我正说来找你,带你到客室休息的。你知道阿娘一个人,最后才来找你,你不会怪我吧?” “我怎么会怪您呢?正好言之来了,我们去和大家汇合,回家吧!”赵诗曼拉着柳言之的手走到了周淑梅面前。 周淑梅看着柳言之的装扮,欲言又止,然后在前面引着路。 赵诗曼看着她的背影,不禁有一阵恶寒。 看情形其他人都被转移到了一个客室,所以和待在茶室里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茶室来往人多,饶是赵家这种大家族交了足够多的香火钱,那使用时间也是有限的。转移到客室则不同,那本就是让香客休息的地方,可以留宿地。 周氏把她留在茶室,一开始就是想这场闹剧被撞破。所以,她大概率是想拿捏她! 走了好一会儿,终于来到了几个姐妹聚集的客室。柳言之识趣地站在门外等候,赵诗曼则随着周氏推门走了进去。 大家都醒了,昏昏沉沉地揉着脑袋。 “咦,二妹不在这里面吗?” 赵诗曼扫了一圈,没有发现赵雨柔的踪迹。 周淑梅也非常懵,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心下控制不住地慌了起来。 她抓住赵巧月的肩膀:“看到你二姐了吗?” 赵巧月摇头。 周淑梅不死心,一个一个地反复问着。 这时隔壁突然传来“啊”的一声尖叫,一听就是赵雨柔的声音。 柳言之率先过去推开了门,踉跄着又退了出来,神色慌张,面露尴尬。 周氏紧随其后,捂着嘴,难以置信地盯着屋内的情形。 赵诗曼和其他几个姐妹奔着过来,一个个都吓傻了。 “二妹,你……你竟然……” 赵诗曼尖声吼叫道,连一贯亲柔派的赵兮昔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周氏心痛极了,一把将门扯了过来。用命令的口吻说:“快把衣服穿好!” 赵雨柔一边哭泣一边从地上捡起散落的衣服,一件件套到自己身上,机械得像个木偶。 而萧启似乎还有点意犹未尽,半裸着身子,起身从后面圈住了她的腰,吓得她一激灵。 但碍于他的身份,赵雨柔又不好说什么,只好默不作声地整理着自己疲惫的身躯。 萧启低头覆在她的耳边,极具暗示地说了一句:“你好香啊!” 赵雨柔栓腰带的动作一下子顿了下来,哆哆嗦嗦地问道:“公子,我们这算什么?“ 萧启哈哈笑了起来,从后面把她抱得更紧了:“我们这叫无媒苟合……” 还真是有些不知廉耻! 可是他一个安梁纨绔,家有美娇妻,还有无数小妾与通房,养在外面的外室更是无法统计,对于男女之事,张口就来,确实不需要害臊。 倒是赵雨柔扭扭捏捏:“如今已经这样了,你可是要娶我?” 萧启轻轻含住她的耳垂,在她耳边吹气:“娶你不难。到时候我在安梁给你置办一处宅子,如何?” “你娶我,不该让我进萧府吗?”赵雨柔想法有些天真。 萧启玩味地盯着她:“你想住府上也行,不过你要知道,我是有正妻的,娶你,只能为妾!” 赵雨柔心里有些打鼓,但自小也是没怎么接触过这类世家公子,想来相府的妾地位也是高于普通人的妻的。 待她穿戴好后,萧启自然而然地站直了身子,张开双臂,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来,更衣!” 赵雨柔瞥了他一眼,自小没伺候过人的她,还是捡起一边的衣服,笨手笨脚地给他穿戴。 有个侧边的扣子一直弄不好,萧启有些嫌弃:“你怎么这么笨?” 那声音闷在她的头顶,赵雨柔心里委屈了一瞬。 一切都收拾妥帖之后,二人才打开了房门。 周淑梅脸都气绿了,对着萧启也是毫不客气:“萧公子,我不管你是丞相之子还是什么勋贵,就算你是天王老子,这个说法我还是要找你讨要的。如今,你说说可怎么办?” 赵诗曼,柳言之,宣氏母女还有沈氏都是一副看戏的表情,反正是事不关己。 赵兮昔则有一种信念坍塌的感觉,整个状态是又爱又恨,扭曲得很。 萧启倒也不推脱,毕竟对他来说,女人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相府再怎么都是养得起的。 他直接拍板,将责任揽了下来:“赵夫人您放心,既然令爱与我情投意合,那我回去,即刻就准备婚事!择日登门。” “此话当真?你父母能同意?” 周淑梅一听对方要负责,态度也是缓和了下来。 “不过纳个妾,我还是能做主的!” 第67章 自己负责 “什么?纳妾?你是要她为妾?”周淑梅一连三问,一句比一句尖锐。声音颤抖,全是愤怒。 萧启吊儿郎当地踢开了身前一块小石子:“怎么?相府你以为是谁都能进的?赵夫人,若是赵老将军还在朝,你赵府门第勉强与我萧府相当,可如今,你赵家不过商户,你还在奢望什么?你有门第吗?” 周淑梅被她怼得哑口无言,只好拉着一旁的赵雨柔,心疼地问道:“你也愿意?” 赵雨柔也没有办法,虽然她心属贺明轩,可如今她这点破事全家都知道了,还是在这佛门清净之地,若她不依不饶,还会招来更多的看客,万一谣言传到满城皆知,那她该如何自处。 她咬着牙,包着泪,用力的点了点头:“母亲,我愿意入相府为妾。” 周淑梅的天都塌了,她筹谋这么久,都是为了她们娘俩能过上好的生活,本想着给赵雨柔拥着这么多的财产,留着那个爱她的侄子,以后当个主母,过清闲日子,美美过一生。 如今,她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要去相府做妾,妾是什么东西?生死由着主母拿捏,一但做得不好,招来的是非打即骂。 万一哪一天主母不乐意了,将她扫地出门,那她一辈子就全毁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周淑梅不死心,恍惚中又问了一次:“你当真愿意?” 赵雨柔只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拉着周淑梅的胳膊:“娘,我愿意。我们赶快回家吧!” 她神色慌张地扫视周围,真是一刻也不想再待下去。 这事很快就传到了赵诚耳朵里,他气急败坏地到梧桐苑,质问周淑梅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周淑梅当然不可能把自己原本想陷害赵诗曼的事情说出去,只能避重就轻,还要谎称那萧启垂涎赵雨柔已久,来泰仪是特地来参加她的笄礼的。 赵诚倒没有糊涂,一巴掌扇了过去:“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我们家有什么值得萧家惦记的?” 周淑梅也一改往日的温柔,语气强硬且不甘:“这有什么不可能?我柔儿是泰仪出了名的才女,多少富商贵族想要求娶,怎么一个萧启我们还要高看她几眼?” “那萧启之前一直缠着曼儿,转眼就跟柔儿好?他能是什么好货色?”赵诚冷静且有条理地规劝着她。 “他是相府公子,单这一点就不是其他人能够企及的。况且,她送曼儿礼物,怎么不是变相地讨好柔儿了?难道柔儿比曼儿差吗?” 她话说到最后有些急眼,神色狠厉,语气尖酸。 赵诚很少见她这副神色,一时之间有些不适应。 他坐了下来,言辞凿凿:“愚昧妇人。那么多世家,选哪一家不好,偏偏选这萧家。那萧启是什么人你知道吗?他的妻子谢氏是当朝中书令的千金,就这么一个人物,放在家里都镇不住他纳了无数的妾。我们柔儿去了是第几房还不知道。不是去受苦吗?我们赵家在这泰仪逍遥自在,何须去攀附这样一户人家?” 周淑梅脸上也是焦虑,但她也不可能认错:“相府有什么不好,即使是为妾也是高门贵妾,假以时日,说不定也有出头之日!” “你在说什么?你以为赵家是什么皇亲国戚?你以为那些文武百官的后宅是闲的?柔儿自小是宠着长大的,何曾学过内宅生存之道?”赵诚句句发自肺腑,是真心疼爱女儿的。 周淑梅自己也没有多少斤两,却总是拿自己掌家来说事,很明显她也不清楚那些弯弯绕绕。 不过她有盲目的自信,反过来还劝起了赵诚:“老爷,柔儿自小就乖巧,学什么都快,即使去了萧府,也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大家相安无事,咱们一下子还成了相府亲家,不也挺好。” 见赵诚还是不理她,她又借接着输出:“退一万步讲,就算柔儿不能适应,要回家来,我们难道还养她不起吗?好歹是个机会。” 周淑梅还是冥顽不化,觉得事已至此,定要将这关系利用到底。 赵诚见劝她不动,指责了几句,便不再多言。将那赵雨柔扔到了祠堂罚跪,静思己过。 然后自己去找老太君商量去了。 老太太真是一大把年纪了,还要被追着喂屎,愁眉不展地听完了赵诚的描述。 然后恨铁不成钢地拿起茶杯用力在桌上敲了几下:“她要作践自己就让她去。路是她自己选的,以后有什么都不要回来抱怨。” 赵诚到底是心疼女儿的,叹着气劝道:“母亲,您就别说气话了,快给儿子想想办法吧!父亲临终遗言,一是要曼儿与言之完婚。二就是不可招惹萧家。此事只有您知,我知。周氏那个糊涂妇人也不知发什么疯,非要让柔儿嫁过去。以后我下黄泉,可怎么跟父亲交代。” “这是她自甘堕落,她若非要嫁过去,你就全当没有这个女儿。不必担心如何与你父亲交代。” 老太君是实在瞧不上这种使用手段上位的人,总让她想起当年还在安梁时,一些不知廉耻的女人总想将她挤下去,还好她雷霆手段,与老太爷也是情比金坚。所以当她听说了白天在寺里的情景后,对赵雨柔是没有半分的怜悯。 再者,她一听就知道周氏原本是要献祭赵诗曼的,她不拆穿,不过是给这个家留点脸面罢了。 赵诚也是心疼,可是事情是板上钉钉的。悲痛之余,他提出了两条办法:“要么去相府为妾,要么去庵堂出家。再给她一个选择吧!” 老太君没有否认他的提议。 可这么一来,赵雨柔可要炸了。 她本来在祠堂跪得好好的,已经打算好了今后的路,却听到下人讨论要送她去出家。 她冒着大雨一路往梧桐苑跑去,淋得湿漉漉的,可把周氏心疼坏了。 她哭着喊着:“母亲,您救救我,我不要去出家!我不要下半辈子青灯古佛。” 周淑梅本想带她换身衣裳,却被赵诚拦了下来。 “她自己选择的路,自己负责!” 第68章 怕我毒死你 “老爷,让柔儿换身衣裳吧!在这么下去,要得风寒了。”周淑梅祈求地说着。 “染了风寒也好,能把脑子里面的水烧干净。”赵诚如今一派铁面无私,因为他从赵雨柔的话语中已经得到了答案,她就是要嫁给那纨绔。 赵雨柔,又开始了她的梨花带雨,柔柔弱弱地说:“父亲,我是您的女儿啊!您就不心疼我吗?” 赵诚看着这个从小就令人骄傲的女儿,不免有些动容。但想到父亲,他又开始说着狠心的话:“赵雨柔,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要去庵堂还是去相府。我丑话说在前面,你若去了那萧府,便不再是我的女儿,你与赵府再不相干。” 周氏母女的震惊都写在脸上。赵雨柔哭着:“父亲,您当真如此狠心?可我就算去了萧府,也是赵家的女儿,等我哪一天得势,一样会帮衬着家里,为什么?” 周淑梅也怪赵诚狠心:“老爷,您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柔儿是您的亲生骨肉,打断骨头还连着筋,怎么能说断就断?” 赵诚心一横:“只要她做出正确的选择,那她永远是我赵家的女儿!” 赵雨柔却并不认错,还大放厥词:“父亲,我是不会出家的。您放心,我会证明给您们看,我是对的。就算有一天,我自食恶果,我也认了。” 赵诚对她失望至极,捂着心口舒着气:“好……好……好!以后你过你的阳关道,不管能不能过下去,都不要再来家里抱怨。你我父女一场,恩情就此了结。” 周淑梅彻底慌了,拉着赵雨柔叫她赶快认错。 可是赵雨柔心里那口气上来了,就是要犟着。 那天发现此事的都是家里人,但那萧家公子发话了会娶她,若是横生枝节,赔了夫人又折兵,对谁都不好。 得了她的意见,赵诚也不再与她较劲。一个人拂袖离去了。 周淑梅心疼地将她带到屋里,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赵雨柔拉着她的手回道。 “今天怎么回事,我明明看见他进了茶室?怎么……”周淑梅现在才开始复盘白天的事。 赵雨柔也说不清楚,一脸懵:“我也不知道!我醒来就已经是这样了。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就想好了,我嫁萧启,让他真心帮衬着轩哥哥。也算是让我们相爱一场有个交代吧。倒是那赵诗曼,怕是已经处处防备着咱们了,您要多加小心。等我得势,咱们再收拾她。” 周淑梅眼里全是厌恶,对赵诗曼的变化也是有所察觉。以后就是明牌了! 如今她更担心贺明轩那边。 “你想好怎么跟轩儿说了吗?” 赵雨柔勉力一笑:“想好了!” “好,既然你已经有了打算,我便不再劝你。”周淑梅也只好妥协。 西苑里一派祥和,对梧桐苑的事情,只需派个万能流觞,就都尽在掌握之中。 赵诗曼从慈恩寺回来便心情大好,拉着素食姐妹还有冬雪研究着新的菜式。 柳言之实在怕她炸了厨房,拉着问她要不去外面吃。 赵诗曼苦笑着回应:“三郎,如今我们去外面吃好像有点不合适吧!到时候被人抓到把柄还显得我们不近人情似的。” “虽然……但是,你就让苏如和苏意做饭吧!”柳言之面露难色。 “怕我毒死你?”赵诗曼直接不甘心地反问。 “我可没说!”柳言之急忙撇清关系,还把流觞拉在前面做了挡箭牌。 赵诗曼信心满满:“放心,今天就让你尝一下我的手艺!” 等菜上桌,那真是一道比一道难看。 赵诗曼心虚地在一个盘子里挑了挑,然后又放下了筷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卖相不怎么好哈!” 柳言之随意夹了一筷,视死如归地往嘴里塞,边塞边说:“嗯,味道还不错!” 赵诗曼期待地看着他:“是吗?” 柳言之那是一个劲儿地点头啊! 赵诗曼也放心不少,夹一筷子就往嘴里放。 齁咸!还发苦。 赵诗曼一下吐了出来:“好你个柳三郎还学会说谎了!” 柳言之哈哈的笑了起来:“这是你的一片心意嘛!” 赵诗曼释怀:“好,是我的一片心意,你可不要辜负。那你就都吃了吧!” 柳言之当下马上求饶:“你饶了我吧!” 赵诗曼故意刁难:“快点!” 柳言之见她好像有些生气,赶紧又夹了几筷子,马上就要送到嘴边了,赵诗曼才抢过了他的碗:“哎呀,你干嘛!别吃了。让苏如和苏意重新做吧!” 她眼里还是有些失落,没想到做菜这么难啊! 听到消息的贺明轩比想象中来得还快。 他一来就去见了赵雨柔,身心俱疲,风尘仆仆。 连仪容仪表都没有整理一下,胡子拉碴的,垂着眼睛:“柔儿,她们说的可是真的?” 赵雨柔看见他如今的样子,也非常心疼,但当断不断,必定是害人害己。 她收回了目光,手里把玩着一条手绢:“贺表哥,你是指什么?” “你不要跟我装傻,你是不是要嫁给萧公子?”贺明轩着急地抓着她的肩膀。 “是!以后我就是萧府的人,一生荣华,你应该祝福我。”赵雨柔轻描淡写地回应着。 “为什么?柔儿,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我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能因为我犯了一个错就这么作践自己。你嫁过去可是为妾呀!那萧家不比外面你所知道的人家,内宅中有背景的女子多的是,没有那么好熬出头的!” 贺明轩对着她确实有几分真心。 赵雨柔将脖子上的玉佛取了下来,放到他手里:“轩哥哥,你不必替我担心。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况且,我只需要熬一熬,后来对你对我或许都有好处!” 听到这里,贺明轩倒是冷静了不少,他将玉佛交还于她:“柔儿,就让它替我时时刻刻守在你身边,保你平安顺遂!” 说完,他又打了自己一巴掌:“都怪我没本事,还要让你如此忍辱负重。” 赵雨柔一把按住了他蠢蠢欲动的手:“轩哥哥,你只需记得,无论我做什么决定,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 第69章 小时候我见到的是你吗 贺明轩似乎有点分清局势了:“西苑那边已经翻脸了?” “是,虽没有百分百确定,但已有七八成猜测。那贱人如今已经是见招拆招,把自己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我们没有背靠之人,是斗不过姜家的。以后,我有萧家傍身,不信她还敢如何。这样也对你的仕途有所帮助。” 赵雨柔动作上与贺明轩有些疏离,但还是尽力地为他考虑着。 更强烈地支持她做决定的,还有她对赵诗曼的嫉妒。 这件事情就这样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萧家招揽了赤水盟,很快就要离开泰仪了。临走之时,来了赵府一趟,许诺一个月后会来迎娶赵雨柔。 当然不要脸的萧启还没忘记对着赵诗曼挤眉弄眼,可把她恶心坏了。 念在即将结为姻亲的份上,赵家也是颇给面子的去给他送行。 时辰都磨叽了好久,他好叽叽歪歪地不走。后面马背上的人大声催促道:“萧公子,该走了!” 赵诗曼听到这声音一怔,上前跑了几步,把马背上的人相貌身形都记在了心里,可是再怎么搜寻也没有任何信息。 她喃喃细语:“在哪儿见过!” 柳言之看到白霁在那儿溜达和赵诗曼反常的反应,急忙转移话题:“曼儿,我们回去吧!” 赵诗曼嘴里一直重复着:“公子,公子……” 突然回过神来,用凌厉地目光看向他,反问道:“你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柳言之仔细回忆,之前见白霁都是格外小心,应当没走漏过风声啊。 赵诗曼越来越觉得眼前之人秘密颇多,见他不搭话,甩了个脸子就走了。 柳言之在后面一脸委屈的追着。 直到回到西苑,二人也这么别扭着。 “姑奶奶,你给个明示好不好?我是哪里惹到你了?” 柳言之实在想不出来。 赵诗曼给他倒了一杯茶,期待着他告诉自己答案,所以也没追问,只是无厘头地说了一句:“三郎,我信任你!你可知?” 柳言之沉默着点头。 “那你能不能像我信任你这般,多相信我一点?” 赵诗曼说这话时有点苦涩,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好像对他多了许多要求。明明一开始只是因为一份恩情让她想和他绑在一起,现在好像想要的越来越多。 柳言之虽不明所以,但还是有点哄着她:“我是绝对相信你的!” 是吗?赵诗曼心里想:那你为何什么都不告诉我。 她收起内心酸涩的词藻,还是直白地问了出来:“你和今天马上的少年认识吧!” 柳言之倒茶的动作也顿了下来,直到水都溢出来了才反应过来,他也没想过瞒着她,只是总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诗曼没等到他开口又继续说道:“那人是赤水盟的盟主吧!萧启来泰仪就是为了拉拢他。而你如今的反应,说明你和他是旧识。柳公倒是想得周到,把你的后路铺得满满的。” 柳言之听了她的话,倒是松了一口气:“对,祖父和赤水盟有些交情,所以我算是和他有几面之缘。” “仅此而已?”赵诗曼有时候真恨自己提前知道话本内容,又看不真切。 “所以赤水盟念柳公恩情,就把盟主之位给你了。”赵诗曼就是想诈他一下,可没想到表情过于认真,直接给他试出来了。 “赤水盟确实是念着些恩情!曼儿,如果我不是柳言之,而是那罪臣邵氏之子,你会如何?” 赵诗曼赶紧拿起一块点心,塞到他嘴里。“嘘”了一声,小声说道:“别说了!我知道了。不管你是谁,你就是我的三郎,无关身份。” 柳言之心头有些触动,脱口喊道:“曼儿!” “小时候我见到的是你吗?” 柳言之从怀里掏出一个蝴蝶发带,宝贝一样地放到了桌上,然后肯定地说道:“是!” “萧家,楚家都为你而来,你可有打算!”赵诗曼语气异常平静。 “白霁随萧启回去,会借机搜寻更多的证据,当年邵家一事必有蹊跷。我……”柳言之很少向人吐露这些。他害怕说出来,世人避他不及。更害怕赵诗曼知道他的身份会讨厌他,远离他。但话到此处,若继续隐瞒,怕是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情分也要耗没了。 “查得如何?” 赵诗曼说这话时没什么语气,但听在柳言之耳朵里却格外悦耳。 她好像真的不介意我的身份。她好像愿意相信邵家是清白的。柳言之自顾自地想着。 良久才开口:“当年柳公奉父亲之命带走我,不惜搭上了自己的亲孙子。可那些人还是苦苦相逼,他最后自废双腿,承诺不问朝堂,退隐还乡,才解决了此事。后来他老人家一直在调查邵家一事。追查到当年我父亲与代国的书信皆是由一人伪造——何智杰,前兵部尚书。” “可是那尚书不是入狱了吗?不是因为陷害邵家啊!” 这件事情赵诗曼还是知道的,毕竟那何智杰敛财巨大,欺男霸女,关键是酒后失手还打死了礼部尚书的儿子。礼部不依不饶一路上告,最后逼得皇帝不得不出手,平息礼部的怒气,也是安抚他的丧子之痛。当时那尚书还被游街了三天。 “没有足够的证据与证人,根本不可能翻案。但是仇人在眼前岂有不动之理?”柳言之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所以,是你私下动的手脚?”赵诗曼用一种崇拜的眼神看向他。 “是!”柳言之也不掩饰。 “那萧家和楚家为什么盯着你?” “他们……他们就是罪魁祸首。”柳言之一拳打在桌上,咬牙接着说道:“老皇帝忌惮邵家,随便他们一个理由就把一个劳苦功高的家族灭了门。动了兵部尚书之后,他们顺藤摸瓜,又找到了柳家。恰逢你假死一事,为了让我的身份坐实,所以柳父同意我来冥婚。” 赵诗曼不怒反笑:“高啊!实在是高!这样一来,确实是个两全的法子。谁能想到邵家世子能和一个‘死人’成亲。所以派了人来试探是吧!” “你不生气?”柳言之还有些不放心。 赵诗曼倒是直言不讳:“这有什么?能帮到你我觉得挺好的,况且如今误打误撞。咱们可是最坚实的伙伴了。” 第70章 好大一顶绿帽子 伙伴一词实在刺痛。 柳言之叹了一口气:“是啊!是伙伴。” “现在呢?可有新的收获?”赵诗曼完全不在意他的身份一旦暴露会给她带来多少麻烦,好像更关心什么时候能帮他正名。 “快了,快结束了!等白霁去到安梁,助三皇子入主东宫,一切就快结束了。” 赵诗曼一下子更来了兴致:“你已经搭上三皇子了?据说他的生母是一个宫女。不会是……” 柳言之肯定地点头:“邵府旧人。父亲曾救过她。” 赵诗曼今天的脑容量有点超标,但还是能控制自己的情绪的。 “那萧家可是支持五皇子的?把白霁放在五皇子那里,妥妥的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赵诗曼想到上一世,萧家和楚家都被柳言之搞没了,原来这才是症结所在。那五皇子找错了盟友,注定是与那个位置无缘的。 “曼儿真会说笑!不过本来谁做皇帝我是不在乎的。既然如此,就让一个真正体恤百姓的人来。” 联想到他上一世的自戕,赵诗曼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他明明已经得偿所愿,扶新帝上位了,未来一片光明怎么就…… 她不着痕迹,一把将他抱在了怀里:“好了,好了,这些年你辛苦了!以后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站在你身边好不好?” 柳言之没有答话,而是伸手环上了她的腰。 “公子,一个大八卦,你绝对意想不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流觞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 看到二人抱在一起,没有犹豫地就跪了下去:“公子,夫人!我可以抬头了吗?” 那语气充满了试探。 柳言之坐得端正,半晌才说话:“你打探到什么?” “公子……”流觞忍不住露出他洁白的大门牙。 赵诗曼看得有些发笑:“三郎,这小子不会看到啥限制级了吧?” 流觞头点得冒烟:“确实相当限制级,你们知道周氏在后堂干什么吗?” 他卖了个关子,起来喝了口水:“她在后堂给那个姓王的立了个牌位!简直炸裂……” 赵诗曼眼里轻佻:“哦?那这真是不可思议!若是父亲看到了,会怎么想?” “咦~~好大一顶绿帽子!”流觞说话丝毫不留情面。 柳言之飞快地瞪了他一眼:“净瞎说!” 流觞嘟着嘴:“我可没有!我这叫合理猜测,哪个贵妇人会偷偷为下人立牌点香,说轻了是她耐不住寂寞。说重了,还不知道孩子是不是赵家老爷的。” 这真是金句,一下子点醒了赵诗曼。她有些自言自语:“既然敢偷偷祭奠,说不定也没有将他丢去乱葬岗。不过没关系,毕竟做了亏心事。” 然后端起茶壶给流觞添了茶:“流觞啊,要不你再辛苦一趟去一下那周氏老家?” 流觞端着茶,察言观色地看着柳言之的动静。 “夫人让你去,你就去,看我做什么?”柳言之一把他手里的茶杯夺了过来,放到桌上。另给了他一盏空的茶杯,“想喝水自己倒,干嘛什么都麻烦夫人。” 流觞一整个欲哭无泪,无辜地站在原地。 赵诗曼又将那杯茶交换过来,递给流觞:“给你你就喝!”然后回头拍了柳言之一下;你对他这么凶干什么?” 那茶杯瞬间就是一个烫手山芋,流觞有些左右为难。 这时柳言之又发话了:“夫人给你你就喝!” 流觞了然,这一句夫人一出来,简直比圣旨好使。他一口将水喝了下去,讨巧地又问道:“那请问公子还有夫人还有什么吩咐?若是没有,我就先下去了。” 柳言之冲着他摆手,他麻溜地就跑了出去。 赵诗曼盯着流觞快速消失的背影:“三郎,流觞一直如此吗?” 柳言之也只是无奈一笑。 赵诗曼只觉得这主仆二人好玩儿,半开玩笑地说柳言之对流觞的容忍度还挺高的。 柳言之却只是摇头:“他为我做的太多了。明明年龄比我小,却要处处为我挡刀。柳公带走我之后,他是几经辗转,才来到晋平找到了我。那天他出现在我眼前,身上到处都挂着伤,脚上磨得全是血。蓬头垢面,我本能的以为是刺客!他将他前额头发撩开,闪着眼睛叫我公子。我才将他认了出来。后来也一直在保护我,我和他早已不是主仆,更像是并肩的兄弟。” “嗯,流觞此子确实是当得敬佩!” 这边话还没说完,门外就吵嚷起来。 “贺少爷,您来啦!”冬雪在门口,大声通报了一句。 贺明轩高傲的仰着头,也不搭理她,气冲冲地就往赵诗曼房里走。 冬雪见状不对,急忙拦下:“贺少爷,请容我通传一声。” 赵诗曼走到门口,正好看到他和冬雪拉扯的一幕。 “冬雪,怎么能对表少爷不敬呢?”柳言之出言训斥道。 这时贺明轩的动作才停了下来,指着赵诗曼高声吼道:“赵诗曼,你好狠的心!柔儿和你一同长大,你竟然算计她。我一直以为你只是脾气大,没想到心眼也是坏透了。” 赵诗曼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你说我心眼坏?你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就在这里跟我叫嚷。” “我已经见过柔儿了,那萧启无缘无故怎么可能出现在她的客室里?不是你做的,又是谁?”贺明轩只一味的指责,完全没有逻辑。 “我?”赵诗曼指着自己,再丢给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你有没有搞错,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就是嫉妒。你嫉妒柔儿有亲娘护着,你自己糊里糊涂嫁了个窝囊的夫婿,你就想让她也如此。那萧启妻妾成群,能是个什么好归宿。我听说他之前还缠着你,怎么?自己嫌恶心,就丢给自己的妹妹吗?” 贺明轩平常都是一副君子的形象,如今真是装不下去了。自负又清高,妥妥的小人,精明又算计的嘴脸。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投名状是递给萧启的吧?怎么,人刚一走就要在背后说人不是,你可真是好有脸啊。” 赵诗曼看不惯他这一副自以为是的样子,无数个想要冲上去打他的念头在心里萦绕。刺激得她想立马动手,不过她都忍下来了。 人不与狗一般见识,更何况眼前这还不是狗,是只讨厌的畜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