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映梨与萧疏隐接触并不多,但对于之前那次柳城疫病之时,凌子政所言的事还是颇有些印象。
所以,哪怕……姜映梨对他还是颇为谨慎的。
自也不会自作主张地去替他诊脉。
萧疏隐的呼吸慢慢平复下来,他的视线落在姜映梨还攥着他的左手上。
为了让他更舒服,她一直在以很合适的力道替他舒缓按摩穴位。
她的手指白皙,却并不显得多细嫩,因着行医,又会做事的缘故,她的指尖有着很浅薄的小茧子。
擦过人的手背时,会有很细微的摩擦感。
却并不讨厌。
反而有着一种淡淡的麻痒。
萧疏隐垂着眉眼,好似在思索,姜映梨也没催促他。
她注意到他的目光所在,加上他的情况好转了些许,便迅速地抽回了手,咳嗽了一声,解释道:“……情况所致,冒犯侯爷了。”
萧疏隐淡淡应了声,他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骨间有隐隐现出的青筋,指甲修剪得整齐圆润。
姜映梨觑了眼,方才没仔细看,现在一瞧才发现,他这手就是现代女孩子都喜欢的那种手。
就是去做手模,怕是都大有市场吧!
姜映梨漫不经心地想着,耳边骤然想起回话,她一愣,扭头看去:“什么?”
萧疏隐:“……”
他抬眸看她,“你在出神些什么?”
神色有些不高兴。
“……劳烦您再说一遍。”姜映梨厚着脸皮道。
萧疏隐仔仔细细的望着她,半晌,才缓缓道:“……诊脉吧!听说你医术很好,现在就给我看看。”
姜映梨:“……”
从前怎么没发现他说话这般欠揍呢!
不过看在萧疏隐才给她带来的好消息,这些自也不是什么好紧的。
她扯起唇角笑了笑,“是。”
抬手搭在萧疏隐的脉搏上。
她的手指细长白皙,搭在他的腕骨上,就愈发如柳条般纤长柔软。
姜映梨凝眉诊断了一会儿,又看了眼萧疏隐。
萧疏隐:“如何?”
“不明原因的肝中毒,血热离经妄行,兼之劳累过度,这才气血上涌呕吐。”
听到中毒二字,萧疏隐脸色并没有异常,显然是早就知道了。
“那如姜大夫之高见,我这该如何治疗?”
姜映梨腹诽,最好的办法当然体外循环,换血透析。
但这种话不好在此时说出口,她便转口问道:“想必侯爷已经让大夫看过了,应当是行温病派的吧?”
中医一般是行经方派和温病派的,温病派提倡的是以药性温和的药材来治病,为的是避免误诊对患者造成较大的伤害。
一般来说,对于内廷御医而言,更偏好温病,毕竟那样的医闹实是要命。
但这样的确对身体有好处,只是对于急症来说,难免就有些
而姜映梨的爷爷是走经方派的,经方派讲究对症下猛药,以用药立杆见效为标准,患者能够短短时间就痊愈,但与此同时,这需要医师对患者的病情的诊断又极其精准的判断,不然一旦分毫差错,就会给患者带来极大的伤害,严重可能会危及生命。
所以大部分时候,大家还是更愿意走温病派,虽然见效慢,治疗时间长,但安全啊!
萧疏隐的毒好在不致命,但这般久都没治好,想来大夫用的手段是很温和的,要么就是还不知解药。
闻言,萧疏隐终于抬眸看向了她,“你看出本侯所中之毒?”
“……没有。”姜映梨对毒研究还真是有限。
作为个西药医学生,虽然家学渊源,对中医颇有研究,但毒就跨越太大了。
不过,她也并非是全然的西医派,正确来说,她是个中西医合璧,讲究的取长补短,落到实际操作上,就是灵活采用。
也就是说传说中的,不管****,能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咪。
她倒是可以给萧疏隐采取换血,只是,对上萧疏隐锐利的目光,她余下的话就吞了回去,只低声道:“我可能看看大夫给您开的药?”
她不会把底牌在这时露出来给敌我未明的萧疏隐。
哪怕他长着一张这般熟悉的脸。
只是,他到底不是那个人。
她无法交托任何信任。
萧疏隐眯了眯眼,直觉她隐瞒了什么,顿了顿,依旧从善如流地掏出一个药瓶递了过来。
姜映梨打开塞子,闻了闻:“猪苓,白术,当归,栀子,鸡血藤,苍术,赤芍,丹参,虎杖,商陆,泽泻,败酱草……都是清毒疏肝理气的……”
顿了顿,她看向萧疏隐,“侯爷可要先吃一颗?”
萧疏隐有些无语,拿过她手里的药瓶,自行倒了颗,吃了下去。
“所以,你看出什么了?”
“呃,这大夫有点东西?”姜映梨摸了摸鼻尖。
“呵。这是宫中御医开的。”萧疏隐嗤笑一声,一颗药丸下去,他的气息越发平和了,“所以,你还留在这干什么?”
他本身是想看看姜映梨会有什么反应,譬如,看看她的医术能为,结果竟是在这拍马屁,这就让他有些不耐烦了。
姜映梨:“……那我走?”
她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
萧疏隐又唤住她。
犹豫了下,他低声道:“这件事,不许传出去。”
“……明白。”虽然不知萧疏隐为何带病出征,但姜映梨不是那等八卦之人。
“只是,侯爷既身体不适,更该好好休息,避免熬夜和劳累。”
萧疏隐摆了摆手。
姜映梨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她才走了几步,迎面就看到孟藻匆匆忙忙回来,见到姜映梨出来,他就招手打了声招呼,眼角觑见她衣袖沾染的血迹,不由微讶。
“姜大夫受伤了?”
姜映梨顺着他的目光低头,就看到那片暗色血迹,“不是我的。”
她看了眼孟藻,迟疑了下,想着对方是萧疏隐的亲卫,想必是极为信任之人,就指了指营帐。
孟藻一惊,也顾不得跟她寒暄,快步就往里跑。
姜映梨慢慢吞吞地走了回去,刚巧碰见温袖在外头找她。
“东家,听说萧将军寻你了?”
她眉眼间都是担忧。
“是好事。”姜映梨将沈隽意等人没事的消息说了。
闻言,温袖也不由松了口气,“菩萨保佑,沈公子和姜公子平安无事太好了,接下来您就可以安心随军做事了……”
姜映梨道:“但胡掌柜被抓走了。”
“胡掌柜怎么会?”温袖一愣。
她跟胡掌柜是不熟悉的,但跟胡菘蓝和胡商枝却很熟稔。
瞬间,她就想到问题所在,“那孟桥和胡菘蓝他们怎么样了?是何人所为?”
姜映梨赞赏的望了她一眼,“他们无事。胡掌柜是代替我被抓走的,应该就是周羡。”
“也不知他是为了报复我,还是真的要救人……”
温袖恼火,“早知道,当初就不该救他才是。”
“若非是东家,就他那时开肠破肚的模样,哪里还能活过三日,给用了上好的药,结果他不但把咱们的药房翻得七零八落,如今还恩将仇报。”
“实在是可恶!”
姜映梨:“作为大夫,我倒是不后悔救他。只是,很讨厌这种胁迫。”
她揉了揉额角,“胡掌柜也是受了我的无妄之灾。希望他能撑到我们去救他!”
就是因为这事,她一晚上都有些心事不宁。
想到此,她突然想到萧疏隐,还是不能让他有事。
她转身往马车走去,温袖跟上她,“对了,您饿了没有?我刚拿了酱菜来,没见着你,就先去领了粥喝。但这里不让多领,只能一人去领一碗,我现在再去给你领……”
“不用。我吃过了!”
姜映梨摇了摇头,上了马车,就开始翻箱笼。
既然萧疏隐在吃疏肝的中药,那她再给配些加快肝脏代谢和护肝的西药给他,中西合璧,也能好得快些。
这样的药,她空间里也是有的,只是不多,每回她都会等刷新后薅羊毛。
本来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带上的,现在倒是用上了。
翻到底部时,终于找到了一瓶水飞蓟宾和易善复,还有一瓶护肝片和维C。
她将外包装都去掉了,都装在了小瓷瓶里,这些都是跟苗壮订购的。
她现在已经俨然成了他的大主顾了。
她拿了药就重新走到了主账外,但这回她被守卫给拦住了。
“没有将军召唤,其他人等不能入内。”
“那我可以见见孟藻孟侍卫吗?”姜映梨倒是没非要见萧疏隐。
不知为何,这两次萧疏隐透露的讯息,显然就令她有些心虚。
她也不想多见他。
守卫对视了一眼,也明白她的身份,当即就去请了孟藻。
孟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他袖子边沾染着水迹,见到姜映梨,他愣了愣,“姜大夫怎么又来了?”
姜映梨将手里的药塞给他,“这些麻烦你给萧将军。都是对肝脏排毒有好处的药。”
孟藻闻言,眯起眼眸看她,压低声音,充满期待道:“你知道我家将军中的何毒?”
“……不知。”姜映梨老实回道,“我不擅长毒药。但人体都万变不离其宗,毒药需要肝脏排解,那么加快代谢,护肝解毒就是正道。”
“这些药具有修复肝细胞生理结构,促进细胞功能的恢复,并且增强……”
她反射性解释了两句,又反应过来自己这好像是在掉书袋。
关键是孟藻虽然看着像是听得很认真,但眼神还是透着茫然的。
姜映梨揉了揉额角,“算了,没事……反正你只要知道,这是对解毒有好处的药就行。如果侯爷信不过我,也可以不吃,御医开的药也是不错的……”
正说着,天空青雷震震,然后豆大颗的雨滴就开始噼里啪啦地往下砸落,瞬间就将两人都砸了个正着。
姜映梨也没功夫再多言了,她抬手挡在头顶,跟孟藻道了声别,就匆匆忙忙地跑开了。
孟藻甚是都没来得及说给她一把伞,就看她已经跑得没影子了。
营帐周围也都是到处躲雨的士兵们,嘈嘈杂杂的,甚是吵闹。
孟藻折身回了营帐,萧疏隐已经重新洗了脸和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帐子里的血腥气也早就被吹散了。
就是桌案边的血迹也早已被孟藻清理干净了。
一切都仿似从没发生过。
见到孟藻捧着一堆瓷瓶回来,萧疏隐微微转身,挑眉,“这是什么?”
“是姜大夫送来的药,说是可以说什么修复什么代谢什么细胞……”
“说人话。”
“哦,就是解毒用的。”孟藻将一堆瓶瓶罐罐放到桌上,“姜大夫说每日里饭后吃就行。”
闻言,萧疏隐蹙了蹙眉头,走到桌边,看着老大一堆东西,“……她是当本侯开药铺吗?”
每日里揣着那么多瓶瓶罐罐的,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病吗?
本来李将军和乔副将就对他颇有微词,若是他身体还有恙,回头剿匪但凡有些问题,责任就全在他身上。
虽然,他的确现在是要担全责的人。
只是,主帅就是一军的灵魂,一旦露怯,接下来这场仗就不战而屈了。
他揉了揉额角,“收起来。”
“您不吃啊?”孟藻一愣,小心道:“我看姜大夫也是一片好心,送的药应该也没问题的吧?我听说,她的医术很是了得。”
“毕竟御医给您治了好久,都一直不见好转,解药也寻不到,不如咱们换姜大夫的药试试也可?”
“而且,姜大夫说了,她的药跟御医开的不会起冲突的,可以一起服用。”
他身为萧疏隐的贴身侍卫,自是一力以他的安全为先的。
萧疏隐:“不用。我现在很好。待得此事了,本侯会亲自去西南一趟,听说那边蛊毒很是盛行,兴许能以蛊来解。”
孟藻欲言又止,却又实无他法,只能含含糊糊地应着,唉声叹气地将药都给拢了起来。
萧疏隐重新坐回桌子前,望着桌边放着的那块黑乎乎的山药,突然扯了扯唇角,指了指道:“孟藻,饿了吗?”
“……是?”孟藻不解其意,挠头应着。
“拿去吃吧!这可是个好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