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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红梅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瘦削的脸颊滴下来,她迅速的擦干净,给这次短暂的爱情之旅画上决绝的句号。准确的说,是她一厢情愿的爱情之旅,这条短短的小径上,一直都是她一个人踽踽独行,柴大胜就像是站在路边的那棵小白杨,看见了她的深情守望,却不知道那就是赋予自己的深情。

    看着李红梅伤心又决绝的样子,我似乎看见两年前的我。

    高二分科后,文科班来了一个刚刚分配来的历史老师,个子瘦高,常穿一身黑衣服,温文尔雅,博学多才,贯通古今,他站在讲台上讲中国通史时,庄重的神态让人生敬。下了课,又和我们说说笑笑,像个可亲的大哥哥。

    历史课上,我听得入神,分科以后,不出所料,我的历史成绩突飞猛进,历史老师也经常在课上表扬我。

    他嘴角的微笑像一缕春风闯进我的世界,那些极度紧张极度艰苦的日子里,温暖着我。

    我承认,那时候的我,少女怀春,。对历史老师暗生情愫,我盼望着上历史课,想听他的声音,看他的笑容。他当然不知道我的心思,因为他对哪个学生都好啊,又不是单单对我一个人。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成绩优秀的认真的好学生罢了。

    我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些日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复习好了当天的功课,再预习了第二天的各科知识点以后,就打开日记本,在飘着淡淡花香味的日记信笺上,尽情书写着对历史老师的思念之情,然后带着甜甜的笑靥进入梦乡。

    日记本就是我和他约会的地方,那里春风骀荡,鸟语花香,那里公子如玉,脉脉情深。

    当时,在我们那个班级里,谁都无法想象,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的语文课代表竟会在精神世界里深深地热恋着历史老师!

    她对历史老师的倾慕之情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炽热而又内敛,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每当历史老师走进教室时,她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然而,这份深情却被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生怕被别人察觉。她默默地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学习,用努力和成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独自回味那份难以言表的情感,让它成为激励自己前进的动力。

    80年代末,学校不许恋爱,师生一致认为,谈恋爱是坏学生才做的事!为此我必须把情绪埋藏起来。

    我也一度认为,我有单方面的柏拉图式爱情就足够了,我欣然付出,不图任何回报。直到高三第二学期,当我们班的一个女生高调地向全班学生宣布,她爱上了历史老师时,我的心突然像被皮鞭抽打一样绞痛,我这才不得不承认,我也是一个凡夫俗子。

    那个女生不爱学习,她不在乎别人对她侧目,经常故意让我们看到她和历史老师情意相投的样子,上历史课前,她早早就去文史办公室,帮历史老师拿讲义,拿水杯。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她就一个健步冲上讲台,拿起老师的讲义和水杯,给老师送回办公室。

    每周上历史晚自习的时候,她能在讲台边趴整整一节课,拿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练习题去纠缠历史老师。历史老师不烦她, 一直耐心地给她讲题。

    我整整心痛了半个月,但是我表面上波澜不惊,安之若素。

    老师同学根本看不出我经历一场惨痛的失恋。半个月后,我撕了两本日记本,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一个人走到操场最南端,把撕成碎片的日记本扔进垃圾桶。连同我的年少无知,连同我夭折了的爱情。

    今天,李红梅擦掉泪珠的动作,干脆,利索,冷静,一如我扔掉日记本时的样子。我轻轻地拉住她的手,摸起来。这么热的天气里,她的手却冰凉冰凉,我加大了些力度,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身上的热量传输给她。

    她扭过头来,看着我,慢慢的露出灿烂的笑容。“过去了,这一页永久地揭过去了”,她也用力握住我的手,“妍琴,谢谢你,谢谢你们。明天就要开课了,我要努力学习,争取奖学金,争取中期选拔考入山西师大!”

    “嗯嗯”,我使劲点头,下午的阳光照耀我俩的身上,被阳光包围的我们俩,霞光万丈。

    我俩手拉手,步履轻松地回来宿舍,润华在上床看见我俩,伸出头来,“送了吧?”

    “没送”,李红梅朗声回答,“林教官家里有事,柴大胜陪着去了,中午吃完饭就回外地老家了”。

    孙小芳醒了,正斜靠在被子上喝水,她眼睛低垂着,专心地盯着杯子里一小块没有化开的糖,似乎没有感觉到宿舍里进来两个人,更没有听见我们说话!这个人,真冷静。我不由地佩服她,她怎么能做到把我们都当成空气 呢?太不可思议了。

    李小青坐在椅子上,胳膊架着桌面,托着脑袋假寐,她离孙小芳最近,作为舍长,她觉得自己应该守着刚刚苏醒的小芳。

    赵雅丽在她自己床上打着呼噜,她每天中午都得午睡。不像我,从小担心迟到,中午得躺着,但鲜少能睡着。贺丽香回他们宿舍去了,程秀萍,王艳看样子也睡着了。

    润华从上床下来,铁架子床吱吱扭扭响了一阵,慢慢恢复了平静。她让我和李红梅都坐在我床边,她站在对面,招呼着孙小芳,“小芳,好点了吧”?

    孙小芳世外高人般淡然,坐直身子,面无表情,声音空灵,“好了,不用担心”。说完看了李红梅一眼。

    “小芳,我们不可能干涉个人私事,但是,今天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得不说几句”,润华坐在了温丽的床上,推了推李小青,小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说,“我没睡着”。

    赵雅丽也醒了,她翻身坐起来,打着呵欠,整理她的被子和枕头,高低床抖动着,润华抬头看她,“你轻一点吧,床都要被你摇坏了!”

    “哈哈哈,怎么会呢?人家又不是个胖子,”赵雅丽从不承认自己胖,她自信自己是我们宿舍最漂亮最苗条的,“那我下来哈,”赵雅丽的下床多亏是不经常住宿的温丽,如果换个常住的人,她上下床的动静一定会引起无数场纠纷。

    一阵轰响后,赵雅丽圆润的身体站在润华前面,“坐下”,润华拉她一把,赵雅丽一屁股压在珍珍软绵绵的床上。

    “程秀萍,王艳,你俩就躺着吧,不用起来,”润华看那两个人瞌睡的厉害,就没有要求他们起床。

    “好,趁现在我们都在,我想和大家聊一聊今天这件事”,

    润华当仁不让,她要说出憋在心里的话,她必须说出来。润华就是这样的性格,有话讲在明处,光明磊落,从不藏着掖着。我们大家最佩服的她就是这一点。她说的话总能让人心服口服。

    “咱们都是学生,学校纪律严明,要是被发现军训时期谈恋爱,对你俩都有影响的。”

    润华瞧着孙小芳,“小芳,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也是自由的,但是要郑重考虑一下,同时也不能耽误我们自己的学习。你今天低血糖晕倒,大家担心极了,现在这件事已经影响了你的身体了,将来可能还会影响你的学习”,润华说的情真意切,但也一针见血。

    “话不说不明,灯不点不亮,我今天就直截了当的说了,”润华不急不缓,“李红梅今天送钢笔,她就是把这件事作了了断,她是对柴大胜有好感,但是,她更考虑到刚刚入学,她把这份美好的情感深藏在了心里,你晕倒前我已经和她谈好了”,

    孙小芳听着这番话,已经听明白润华的意思了,这是要让她也和柴大胜做了断呢,让她学习李红梅无私忘我的精神,甘愿奉献出自己纯洁美好的爱情。

    “李红梅愿意奉献随她,凭什么让我也奉献?”孙小芳喝了糖水,又吃了点自己带的零食,身上有了精神,说话也铿锵有力了。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呀!”赵雅丽支棱起上身,“润华说的,不是为了你好吗?因为这事影响了柴大胜,你就高兴啦?”赵雅丽看不惯孙小芳这副盐不进的德行。

    “我和柴大胜光明正大,我们又不是做什么丑事了,怎么就不能谈个恋爱?他情我愿,怎么就不行了”?孙小芳寸步不让。

    李红梅坐不住了,她心爱的柴大胜,她宁愿牺牲火热的情感来保护的柴大胜,在她孙小芳眼里,就只是情感交流的对象!润华担心东窗事发影响了他俩,苦口婆心劝她放手,她却为一己之私,一意孤行,继续要和柴大胜保持恋爱关系!

    李红梅鼻息越来越重,呼吸急促,我最了解她,那次在林教官宿舍里学习整理内务,惊天一呼前就是这个样子,不行,她现在要是接上孙小芳的话茬, 一场吵闹又避免不了。

    我赶紧站起来,伸开双臂紧紧抱住她,把她的头压在我胸前,轻轻地抚摸她的被水浸透的头发,安抚她,“红梅,红梅,控制情绪!”

    李红梅嘴里发出不甘的呜呜声,两条细腿来回踢腾,我使足劲抱着她,不让她挣脱我的怀抱。

    李小青也过来,拍着她的后背。孙小芳看到这一幕,鼻子里发出嗤嗤声,润华看了她几眼,示意她不要随便说话。孙小芳翻着白眼,无所畏惧,稳如泰山。

    “小芳,我们也劝你了,也把利害说清楚了,你听不听随你吧。但是,有一点,你的事最好不要影响我们912班的声誉。”润华见孙小芳听不进劝,就甩出几句硬话。心想着,孙小芳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也行。

    孙小芳一把翻开被子,下了地,

    “我感谢大家刚才救我,我心里有数,日后有机会必当回报。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和柴大胜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俩自有分寸。

    还有,我要和李红梅说一句,柴大胜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要是还喜欢他,欢迎你继续去追,看他究竟喜欢谁。”说完,朝大家鞠了一躬,“再次感谢你们!”

    孙小芳看似有礼有节,其实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傲慢,她不希望我们过问她的事。更不希望李红梅有事没事找她的茬,干脆就挑明了决斗的姿态,欢迎来战,一决生死。

    赵雅丽撇着嘴,用胳膊碰着润华,“算了算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人各有志,咱不要勉强别人了”,

    李红梅被我和李小青压着,火力没办法喷出,她抽出一个空隙,回击孙小芳一句:“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你还是做好你自己吧!”

    润华黑着脸,拿起我和她的暖壶下楼打水去了,眼看着晚饭时间也快到了,我们还没有收拾完军训时的一摊子,脏衣服都堆在脸盆里,明天的课本也没有准备好。

    看润华去打水了,赵雅丽叹了一口气,端上脏衣服去水房了。

    李红梅渐渐平静了,我松开她,她站起来,隔着我和李小青,狠狠地瞪了一眼孙小芳,告诉我,她也得回宿舍收拾收拾了。

    孙小芳见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有一块脏,就拿下来,用脸盆里的水清理着。她不知道,这件衣服是她晕倒后摔在楼道里,李红梅不计前嫌给她拿回来搭在衣架的。在恋爱风波的冲击下,她晕倒的事情居然淡化如烟,随风而去了。

    李小青毕竟是我们的舍长,她还记得校医临走时的嘱咐,“小芳,一会你不要去打饭了,我给你捎回来吧,你想吃啥告我。校医说你今天晚上得吃上饭。”

    “我不吃”,孙小芳不领李小青的情,她的特立独行一时半会儿还不想改正,“不过,谢谢你。”

    “不行”,李小青是个固执的人,“你得吃饭,要不又要低血糖了。”

    “没关系,我有零食。”孙小芳星期天回家,总要带来一些饼干之类的零食,她不和我们分享,我经常在临睡觉前饥肠辘辘的时候,听见她淅淅索索的啃饼干的声音,我们应该都能听到,大家心照不宣,装作没听到。

    要是换成润华或者赵雅丽,我们会押着她俩,逼着她们拿出好吃的,在一片嘻嘻哈哈的欢乐气氛中,大快朵颐。这个时候,润华会笑呵呵地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赵雅丽则装作气急败坏地和我们抢夺,还不忘威胁每一个吃了她的零食的人,吃我的嘴短!给我记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