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青春我的城》 第1章 误入师专 我叫张研琴,一九七二年出生。是家里的老幺。 六岁时,因父母忙着做农活,没人看管我,于是母亲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送我去上一年级。我们那个时代,没有幼儿园。那一年,我提前上了学,成了班里年龄最小的学生,比同学们小一到两岁。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我在学习上没有让父母再操一点心,换一种说法,我总是被表扬的好学生,上课专心致志,作业认真完成,作文也写得好,经常当成例文念。但说良心话,我也想不起来有多么用功,多么会学习。也许是当时的人不那么卷,他们对学习云淡风轻,才突出了我的一点点出色之处。 90年,我高中毕业,因为年轻,莽撞无知,骄傲自大,自命不凡,于是放弃报名提前招生的师专考试,我认为我必须当一名作家,像朱自清巴金一样写出留传千古的名文,像歌德普希金一样吟诵万人瞩目的诗篇。老师这个职业,怎能实现我的凌云之志。 虽然每次校考名次都是第一名,但高考却意外落榜了,成绩单上历史地理的分数合起来正好一百分的惨状,深深刺痛了一个历来优秀的学子的心。我痛定思痛后,决定再战一年,就到了当地有名的补习学校。那个年代补习生比应届都多,我补习班的同学,补了第三年第四年的比比皆是。 到了91年春天,师专提前招生又要开始报名了,我应届生时不屑一顾的心有了些动摇,父母亲也苦口婆心地劝,说补了一年了,要不先报上考考吧。我咬着牙,暂且先放下直接进名校中文系深造的理想,骑着五成新的二八自行车,奔波到十几里远的区教委报了名。 师专考试只有四门,语数英政。不考历史地理,九十年代初各地缺口不少初中老师,而很多学生又像我一样无知无畏,看不上这个职业,高考时不报考师专学校。 师专无奈之下就采用了少考两门,提前选拔的策略,哄这些高中毕业生楞头青们报名,这些人学习成绩很好,因为是补习生,在患得患失下也罢,家人逼迫下也罢,一个个为了前途也就楞头楞脑地报了名。当然不出意外,师专选拔了不少好学生,他们一旦被录取,就必须放弃当年的高考。不得不说,那些年的师专,为了祖国的基层教育事业煞费苦心,劳苦功高。 91年5月份,我拿到了师专中文系录取通知书。因为分数高,还是统筹分配的身份。去名校中中文系的壮志难酬,细细思量之后,我为自己规划好了前程:三年之后,我不去当老师,我要去出版社,日报社,文联,曲线救国,实现我的夙愿。 带着这一念的阿Q精神,91年9月,我欣欣然踏入师专的南大门,从此,结识了一群让我终生难忘的红男绿女,演绎了一曲荡气回肠的青春恋歌。在省城的中心腹地,五一广场北侧的侯家巷师专校园内,好戏才徐徐拉开帷幕。 第2章 报到风波 报到那天,母亲起了个大早,做好早饭,给我收拾好行李,千叮万嘱地让父亲亲自送我去学校。 其实学校离我家也没多远,坐两趟公交,步行几十米就到了,我说可以一个人去,母亲坚持让父亲送我,我是老幺,从小到大又听话老实,只在学校家里两点一线转悠,没见过风浪。母亲实在不放心我独自去面对陌生的环境和人。 录取通知书上写的是上午九点开始报名,我们到了学校南院操场上时,才八点半,但院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挨宿舍楼的柳树下放着一排课桌,有些学生样的人在那儿维持轶序。 早来的人也没有排队,有一个人背着行李的独自来的,也有父母亲兄长姐护送来的,父亲知道我胆小,他就去柳树下,问了个维持秩序的男生,什么时候开始报到。 那个男生个子不高,他抬起头和父亲说话,我从远处瞧去,他的小寸头短短的,皮肤黝黑,上半身穿着灰色的运动衫,黑裤子,应该不是校服。我看到他和我父亲比划了个九的手势,让我们暂先等候。 父亲转过身朝我走来,他打了个呵欠,我知道他烟瘾犯了,几十年的老烟民,刚才在公交车上一直忍着,这会儿问明了时间,觉得还有个小空隙,就准备抽根烟提提神,他从上衣左面口袋拿出烟盒,抽出一根,放进嘴里,正准备从右面口袋里拿打火机时,那个男生冲了过来,声音很大地提醒,“校园里不能抽烟!” 父亲愣了一下,从嘴里拿下来那支烟,捏在左手里,和气地说,“这是操场,不在室内。” “不行,操场上也不行!” 男生不依不饶,声音又放大了几倍,操场上闲极无聊等时间的人们聚扰过来,有人没听见前面的话,只听见男生严厉的最后几个字,以为我父亲做了什么坏事,神情疑惑,眼神犀利,像要帮着男生破案一样。 他们边走边说,正好走到我跟前,瞬间我也成了他们关注的中心。 父亲把那支烟从左手递到右手,准备和打火机一起放回右边口袋里。男生以为父亲还要点烟, “不许点!”他又高声叫嚷了一句,并准备拦住父亲的手,他俩的手撞到一起,男生嚎叫了一声。父亲劳作多年,手上有劲,父亲并没有出击,仅仅两手相撞,男生也会觉得疼痛。 旁边的人们以为父亲打了那个男生,有人路见不平,义愤填膺地喊,“一个大人,怎么还打学生?” 在众人指责声中,我脸红脖子粗,无言以对。母亲最了解我,她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我明知父亲没有打人,并清楚地看到他俩的手是互相撞在一起的,也知道那个男生是怎么一路紧逼,对父亲言辞不逊的,但我就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我不会辩解,不能据理力争,只能站在那里,红着脸拉住父亲的胳膊,一动不动。 男生也拉住父亲的另一只胳膊,嚷嚷着要去学生处,让领导主持公道。父亲平时性格刚烈,但今天是送我报到的,他准备息事宁人,嘴里连连说:“不抽了,不抽了,我放起来了”。 而男生还是不放手,咄咄逼人地问“那你打人怎么算?” 我快要哭了。在我十九岁的人生中,从没有和人吵过架,我不会吵架!在学校里有了委屈和不满,我只会写在日记里,用文字表达我的情绪! 周围的人也大致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觉得这是个极小的事情,人群中纷纷劝解男生,可男生一直不放手,他就说父亲打了他。 正在我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清脆的女声的声音响在耳边,“这位叔叔没有打人,他是要放烟,你去拦他,你俩的手是碰在一起的!” 我抬眼放过去,一个身材适中,穿着海军连衣裙,扎着高马尾的俏丽女生站在我身边,她小巧的脸蛋,细长的丹凤眼,红润的嘴唇一张一翕为我们主持着公道。 我一时愣住了,这是谁啊?她怎么这么大胆。 “我一直就在这边,我看到叔叔去问报到的时间,我更看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大家散了吧,这位师哥,你也放开手吧,马上要到报到的时间了”。 人们议论纷纷,男生也只好悻悻地撒开了手,瞪了我们一眼,扭头去了报到的课桌前。 女生拉住我的手,朗朗地笑道:“没事啦,我也是新生,咱们去报到吧”。 我不由自主地随着她走过去,走到离那个男生很远的另一侧,拿出通知书,交了费,登记了姓名,专业,分了班,领了宿舍房号。我看到她端正地写下,中文系912班高润华,宿舍301。 第3章 宿舍初识 报到也算顺利,老师登记了姓名,告知了所在班和宿舍号后,就只剩去后勤处领取统一发放的行李了。 我和父亲准备分头行动,让我先去找宿舍,看床号,他去后勤处给我拿背褥,暖水瓶脸盆,我们这一届是师专第一次实行标准化住宿管理,行李都不用自己带,交费后,学校统一就给准备好了。 刚才登记时,我惊喜地发现,仗义直言的高润华和我分在一个宿舍里,这真的是缘份吗?人生真的有缘份一说吗?我将信将疑,但从那天起,我们俩的命运就拴在了一起,缘份还将延续很多年,当然这是后话。 从刚才的小闹剧中,可以发现我并不健谈,这一点早在高中语文课上就秋毫毕现了。 我最喜欢语文课,但最怕平时课堂上老师的提问,我的口头表达能力过于单薄,毫不夸张,甚至有时可用“语无伦次”形容,而我的书面表达能力又十分饱满,写的文章逻辑清晰,文辞达意,妙笔生花。 我的班主任认为我是个特殊人才,他说实在不能接受一个成绩优秀,会写散文能发表诗歌的学生,和他说话还经常面红耳赤词不达意。 我曾为此苦恼过,在繁忙的学习空隙,我也认真想过这个问题,最终得出一个结论,不是我不会说,是性格问题,从小到大,我性格懦弱,脸皮极薄,一般不敢在在众人面前开口,如果家里一来客人,我马上钻回自己的小屋,人家主动找我聊天,我一两句回答完,就低头看书去了,搞得气氛很尴尬。 就连去我大舅家,我也只是找他的书看,不和他们拉家常,大妗子为此不断地嗤鼻,说我是个寡人。 大妗子读书不多却精通人情世故,平日里以巧舌如簧闻名村里,在她眼里我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窝囊废。 对她的评价我不置可否,但从中我可以确定我的不善言辞,究其根源在于天性。 正胡思乱想着,高润华走了过来,她拉起我的手,欢快地说: “咱俩上宿舍去吧,看看是哪个床位。” 我抿嘴笑笑,点着头,随她的步伐来到了301宿舍门口。 师专男女生宿舍楼是连在一起的一栋大楼,由两道大门中间隔开,一共五层高,女生楼靠东,男生楼靠西。 男女生宿舍楼的门距离虽近在咫尺,但是由于90年代时男女同学观念陈旧,学校也管理十分严格,导致男女生宿舍楼之间壁垒森严,老死不相往来。 我俩很快就找到了301,在二层,一上楼梯左拐第一个家。宿舍门上新刷了绿色油漆,一小块黑铁皮上,用白油漆手写着301,钉在门头上。 我们正打量着,里面传来有阵阵的笑声,高润华拉着我推开门,哈哈的笑声冲了出来,扑到我的脸上。 “你们早就到了?”高润华被笑声感染,便和宿舍的两个人十分熟稔地打着招呼。 “哈哈哈,咱们一个宿舍,真的太好了,有缘千里来相会呀!”其中一个白皙皮肤,圆脸大眼的女生抢先回答,“我叫李小青,认识一下。” “小青你好,咱们以后就是朝夕相处的好姐妹了”,高润华热情地回应。 “她是张研琴,咱们都同班同宿舍”高润华把我推到前头,我朝她俩真诚地笑了笑。 “我叫孙小芳,今后请多多指教”,带着大眼镜框的女孩开了口,声音不大,却很沉稳平静,脸微黑,鼻梁高耸,嘴角上扬,听她说话,很奇怪,我刚才还因为怯场咚咚跳的心平静了很多。 “我俩在这两个床上”,宿舍里放着四支高低床,一共八个床位,李小青指着挨窗西边的上下床说, “我上床,她下床。” 上下床都已经铺好了床单,被子也整齐地叠放着,孙小芳的枕头上还放着一个毛绒小狗。 我看了看其他床位,只剩下进门左手上下床上没有行李,其他床上都零乱地放着些个人行李。看来,她们是先来的宿舍。 确实,报到时老师只告知了宿舍号,没有写明床位号,我以为和高中一样,床位号在宿舍门上贴着,也是早分配好的。没想到大学是早到早占床位。 高润华脸上也略有一些失望,但很快就又笑靥如花, “妍琴,你喜欢上床还是下床?你先挑”, 我高中一直住着上床,虽然安静,但每天上下往返,有些不方便,这次来师专前,还和母亲说,分一个下床就最好了。 现在这个虽是下床,却紧邻门口,冬天开门闭门肯定要冷。高润华对我这么好,我就先挑这个下床吧,于是说: “我住下床吧”,高润华看了看宿舍门,又开合了几次, “这个位置冬天最冷了,开门关门时,冷风就带进来了。你还是住上床。” 我心里有一肚子话来委婉拒绝,来感谢她对我的关心爱护,但嘴上却只来了一句:“不要,我嫌上床费劲”。 “好吧,那我睡上边”,高润华毫不在意我的口不择言,高高兴兴地把背包放到上床,“咱俩从今以后就同床共枕了。” 李小青和孙小芳听闻此话,又一次笑得前仰后合,笑声传出很远去。 第4章 师专初课 我们宿舍八个人中,大部分高中都住校,所以对住宿舍一点也不陌生,而且90年代的师专宿舍和高中宿舍条件差不了多少。 依然是八个人,4个高低床,也还是铁床,上床的人上下床时,铁床依然会咯吱咯吱响。比高中宿舍多了的是一个储物柜,八个小门,可以上锁,里面可以放少量衣物等用品。靠窗有一张高中宿舍里也有的双人课桌,孙小芳把玻璃水杯,饭盒,镜子,海飞丝,郁美净都放在上面,占了一半。另一半空着,让我们使用。 孙小芳对床不常住人,主人叫温丽,家在省城偏远郊区的矿区宿舍里,据说家里很富有,她二姐嫁到了师专附近,她嫌弃宿舍条件差,就经常偷摸着回她姐家住。 师专查宿舍很严格,每晚熄灯前宿管阿姨的足迹会遍布每个女生宿舍,要亲自看着每个床上都坐着或躺着人。 温丽为了瞒天过海,她想出一个李代桃僵的办法,她为此花重金拉拢了她的同桌一一四毛,四毛也是我们班的,在305宿舍住,她俩密谋了一个详细的计划,宿管阿姨查宿舍按先后顺序,我们301打头,305末尾,中间隔着3个宿舍,足够四毛暗度陈仓,来冒充温丽。 每当温丽晚上偷偷回她二姐家时,四毛就先蹩进我们301,装模做样躺在珍珍床上,头朝墙看书,宿管进来点名字,她模仿温丽软糯的声音,甜甜的回应,“我在呢。” 宿管一出301门,四毛马上溜下床,打开一条门缝窥探,等到阿姨进了303后,她把自己织的粉色马海毛三角头巾裹在头上,以迅雷之势溜回305,她回了305宿舍后,就一溜烟爬上床,钻进被窝,把头发披下来,挡住脸,装出一副酣睡的样子。 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更鉴于温丽讨喜的性格和经常带回宿舍的小零食,我们很乐于三缄其囗。 当然,就算宿管阿姨是孔明再生,也不会想到有个女生天天和她摆迷魂阵。 直到大三,温丽雍容华贵的妈妈来学校找她,这个谜底才公告天下,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八人间剩下的那三个人,后面的故事中也将会长袖善舞,一一登场,今天暂且不提。 宿舍安顿好后,师专生活那砖红色厚重帷幕将一层层剥开,好戏将一场场上演。 我前面说过,曾有熟人建议我报英语系,当时只要是个明眼人,就会发现90年代初年我国经济蓬勃发展的势头,随着经济的大规模发展,外资企业的长势比春天里的新笋还强大,国人对外语的重视程度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几岁大的小孩,还没上一年级,家长就着急地请英语家教为孩子启蒙,各级学校的学生在课外班补习英语课蔚然成风。 “既然准备报师专,那就报英语系,就算当老师,当英语老师也比其它学科强得多!” 熟人苦口婆心,一心为我考虑,父亲也被说服,让我别一意孤行。 他知道我一直喜欢语文,喜欢写作文,一心要报考中文系,那几日他因为我不听他的话愁眉不展,这件事最终还是母亲拍了板,她一句话让父亲定心,她和父亲说,“当年我不选你,选了陈三小,还能有咱们这几个成气的娃娃?” 父亲立刻调转马头支持我,让我报自己喜欢的中文系。熟人无奈地摇了摇头,不再吭气。 我能如愿坐在师专中文系91级2班明亮的教室里,母亲功高至伟。 我们的班主任余宝锋该出场了,他在我师专几年的学习生活中起了不可磨灭、至关重要的作用。 我所在的中文912班共有四十二名学生,男生只有十个,其余都是女生。我们上课大部分课在固定的912教室里,只有极少数公共课才去大的阶梯教室。 一个明媚的上午,开学后迎来了第一个班会课,我们在912教室里见到了身穿牛仔衣,年近四十的班主任,他扶着讲桌,自我介绍姓余,余味的余。名叫宝锋,宝剑锋从磨砺出。 大学老师毕竟有水平,避开庸俗的解释,专挑诗意浓烈的名言警句。我不由地多看了他几眼,身材不臃肿,衣着时尚,发型精致,从这几点看他应该不到四十岁。可是仔细看五官面容,眼角皱纹不少,皮肤也粗糙,又不像四十岁,像有五十岁。我有点不敢断言。 余老师站定在讲台上,抖了抖手上的花名册,看来要点名了,上了这么多年学,这是新学年的惯例。 班会课是早上第一节,9月上午的阳光穿透双层玻璃窗,优优雅雅的照在余老师的牛仔衣上,我们四十二个年轻的脑袋崇拜地仰视着阳光里的班主任,静候他点到自己的名字,有些志在位列班干部的人已拟好自我介绍,静候时机。 余老师温柔地环视了我们一圈,然后他的目光就定在几个地方,和那几处的人亲切对视。我十分费解,这是提前就认识了吗?这又和高中又不一样了。 “彭丽,到,邓军,到,黄敏,到,靳凯,到,柴大胜,到,杨岭峰,到”,余老师叫了六个名字后,停顿了一下。此刻他身上镶着一圈金光,全身上下沐浴在美丽的光晕里。 不合时宜的我,心脏一如既往的狂乱,只要在这种场合,都不能幸免。只有喊完我的名字后,我才能把心放回肚子里正常跳动。 班主任为什么要停顿?是让我多煎熬一会儿吗? 几秒后,教室上空终于又有了声音。 “这六位同学是班干部,班委成员就是他们,分工一会儿公布”。 这是不是不合规矩?我们小学初中高中开学初选班干部,需要很复杂的程序,先定候选人,再全员投票,还要请最公正的人唱票,最终去数黑板上正字的笔画,票数多者胜出。 上了高一级学府,这些都省略了,大学举足轻重的班干部竟然被余老师直接任命了。 除了他们六个,班里剩余的36个人都愣在那里。我的心跳竟然没有刚才狂乱了,因为重心转到了震惊和不解上。 高润华在我后排,她用手指点了两下我的背,我扭头看她,小巧的脸上充满疑惑,这几天她和我形影不离,我知道她高中三年一直担任班长兼团支书,她想竞选班长。她有这个能力,我拥护她。 “为什么选他们几个呢,我交代一下啊,他们都是城区的,工作能力都很强,另外,家庭背景也好,相信他们能为我们班尽心尽责,做好老师和同学们之间的桥梁。” 班主任讲完这些,稍微有些激动,从讲台上跨步下来,走到课桌的过道间,呼了一口气,又语重心长地教导我们, “六个班委成员这就定了,今后咱班里的事就交给他们了,大家要配合他们,把我们班各项工作都做好”。 他就站在我旁边,说话时鼻息很重,但是一件奇怪的事发生了,他说的越多,我的心越发平静,我的鼻子莫名发痒,对高等学府新老师的期待消失在两个喷嚏中。 “对了,今后大家就叫我老余吧,我马上还有个会,下面就由班长邓军主持班会,新学期会有很多事情的,”说完之后,老余轻松地迈出了教室门。 邓军已经站到讲台上了,他个子太高了,又在讲台上,我坐在第二排,要看到他的脑袋,脖子非得后弯很多,润华看到我的窘态,拍了拍我的后脑勺,示意我把脑袋放回原位去。我也实在太累了,就顺势听从了润华的建议。这时,我看不到邓军的脑袋了,跃入眼帘的是他的西服领带,和白的刺眼的衬衣领。 我们六个这样分工啊,我说一遍,大家记清楚。 第5章 班委登场 邓军干咳一声,抖了抖细长的腿,坚定从容地说,下面我宣布,班委成员分工。 我担任班长,柴大胜担任团支书,彭丽担任文艺委员,黄敏担任学习委员,杨岭峰担任生活委员,靳凯担任劳动委员。请班委全部上台,和大家认识一下。 说完后,邓军整了整洁白的白衬衣领子,往窗户这边站了站。 另五个人也没有扭捏,很自信地站到讲台上,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在他们身上。 说句实话,刚刚开学,像我这么木讷无知的人,除了住在一个宿舍的,其余同学还没来得及一一认识。当他们站到高高的讲台上之后,我才有机会认真仔细地端详了解他们。 邓军又开口了,下面,让班委们做自我介绍,以便我们尽快展开工作。 柴大胜,你先讲吧。邓军很有风范地谦让着。 柴大胜也没有推脱,不大的眼睛扫了一下台下的四周,脸色严肃,声音洪亮地说,我叫柴大胜,来自东山一高,是东山矿的子弟,我负责团支部的工作。 我从小养成了认真听讲的好习惯,小学初中高中老师都表扬过我,上课专注力强。我听出柴大胜把重音放在“子弟”两个字上,而且在此处还停顿了一下。这应该是他被老余选中的原因。 邓军带头鼓掌,笑得很灿烂,瘦长的脸上浮动着光影。 接下来彭丽介绍自己,大家欢迎。台下掌声并不多。 彭丽身材曼妙,不高不低,皮肤白皙透明,有点像磁娃娃,漂亮的五官妥贴的安放在小巧的脸上,最关键的是,她身上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 她微仰了一下美丽的头颅,嘴角微微上扬,挺直身子,平静地说,我叫彭丽,彭德怀的彭,丽人行的丽。我从小练习舞蹈,现在是市舞蹈团的业余队员,我家就在离师专不远的市中心住,我负责我们班的文艺活动,谢谢大家。 台下男生掌声雷动,虽然不足十人,但气势一点也不弱。 邓军示意停下,他双手往下压着,呵呵笑着说,今后多多支持他们的工作哈。 挨着彭丽的是黄敏,我对她比其他人熟悉,因为她就的座位就在我左前方,这几天在教室里上课时,她常扭过头来问我要笔记。 下面请黄敏发言。 黄敏名字虽俏丽,其实是一个个子不高瘦黑瘦黑的小女孩,她没有彭丽身上的雍容气息,她和我们大众很贴近,可是她还是站在了显赫的班委成员里。 “我叫黄敏,子曰,敏于事而慎于言,我当以夫子的训导为戒,但又怕做不到慎于言,大家多多监督我啊,谢谢大家啦,哈哈。” 黄敏果然和他们那几个不同,她没有架子,也就是俗称的官架子,她说话不讲究那么多措辞,每一句说出来,就像和大家聊天一样。我很愿意听她说。 “接着说重点啊”,黄敏挤了下眼晴,“非常感谢老余信任,让我担任学习委员一职,我这次入学成绩是327,应该是咱班第一。我家在钢城住,骑车来学校十几分钟,不住校。有关学习方面,我愿意为大家服务。十分感谢各位兄弟姐妹。” 黄敏说完,站在最前面,拱手做了一个揖。大家热烈地鼓掌。 邓军心满意足地点着头,他这时已不在讲台上,靠着窗户站着,我得以能够看到他摇摆的脑袋。 “杨岭峰,你来介绍自己”。郑军向那边点头示意。 “好,非常感谢余老师和大家的信任,让我能够为大家服务。我叫杨岭峰,来自五中,高中时一直担任班干部,因为喜欢文学报考了咱们师专中文系,以后我们就是志同道合的好同学了,希望我们和睦相处,亲同一家,一起进步!我愿意为大家竭诚服务,记住,我叫杨一岭一峰。” 只有他,只有杨岭峰的发言,深入我心,我带头使劲地鼓掌,虽然很怕他像老师一样和我交流,提问我,但我还是勇敢地看向他,看定他。 我怎么形容他呢,突然间词穷,他一身牛仔衣,身形修长,干净利落,眉眼温柔,不像柴大胜森严,也没有邓军故意搭建的官架,更没有彭丽的优越感,他一颦一笑一言儒雅的让人向往,陌上公子人如玉?还是谦谦君子玉树临风?不知道哪个更准确。 润华轻轻拍我的背,小声说,“这个还行”。我点头。 邓军明显感觉到了这种气氛,他抬了抬眉毛,看着我和高润华这边,没做任何评价,马上接着说,最后,请劳动委员靳凯发言。 第6章 女生靳凯 邓军一一点着台上班委成员的名字,让他们做入职宣言,我看着他手握花名册站在窗户边的神态,忽地想起了高一时的班主任,也是这样的高个子,也是这种微笑却不容亲近的模样,也是这样爱长久地盯着我们的眼神。 这一瞬间我承认我走神了,他俩之间怎么会有如此神似的地方。 “下面有请靳凯发言”。 邓军的笑容已焊死在瘦长脸上,眼角的皱纹细密坚固。 靳凯,怎么会是个女生?我孤陋寡闻地认为这是个男性化的名字。 “大家好呐,哈哈,我就是靳凯”, 靳凯的说话风格和黄敏有些相似,比较随和轻松,只是个子比黄敏高了很多,短发大眼,五官分明,鼻梁很高,嘴也很大,皮肤略有些粗糙,整体看来,不能算丑,但和漂亮也挂不上钩。 她转身把名字写在黑板上,字还算潇洒,“凯”字最后一笔拖了很长了。 “哈哈,我爹是抗美援朝志愿军战士,他为了纪念我们的最后凯旋,就给我这个老幺取名“凯”,他说新社会男女平等,女生也能叫这个名儿。大家说是不是?” 这样恣意洒脱,这样自信从容的介绍自己,在我看来,除了我的好友高润华,她当属第一。 “说重点,我现在住在起凤街,步行来咱们学校仅用3分钟,我能早到校晚回家,所以班里的卫生工作我管最合适不过了。明天我会分配打扫教室的小组任务,望各位配合。多谢啦。” 说的很清晰明白,对我们来说,应该没什么疑问,但我听她开天介绍自己名字的由来时,叫了一声爹。这就有点奇怪,住在市中心起凤街的市民,怎么会有农村喊爹的习惯。我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的穿着,神态,没有一丝农村人的烙印。 高润华也贴着我的后背,小声嘀咕,怎么还叫爹?现在谁还会叫爹?我用手肘点着她的桌子,表示出同样的不解。大家也在小声的议论着。 靳凯双手交叉放在前面,笑容可掬,神态自若,看着台下三十多个同学窃窃私语,她宽厚温和,不与我们计较。 邓军也听到了教室里的声音,他微皱着眉头,但笑脸依旧,一步跨上讲台,站在柴大胜身边,朗声说道, “班委们都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余老师信任我们,我们就应该更加努力地做好班级工作。我的情况也简单和大家汇报汇报,我,邓军,三中毕业,历任班长一职,爱好广泛,热爱班级,在高中时年年被评为优秀干部。 所以,我相信,我能做好余老师的左膀右臂,同学们的好兄弟,会让我们中文912班的工作遥遥领先。” 邓军确实优秀,他义正辞严,目光坚定,毫不动摇地表达自己的雄伟战略目标,让我们台下这些芸芸众生怎能不心生敬佩,于是,台下掌声四起,此起彼伏。 “来,咱们站齐,一起给大家鞠一躬。” 郑军指挥着班委们,“我喊一二三,大家听口令,一一一二一一三,”话音落处,六个人弯腰给我们鞠了一躬。 第7章 新生军训 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的省会城市大学校园里,军训正如火如荼地展开。位于省城东部山区的实弹射击训练场,迎来了一批又一批首次接触枪支的青涩学生们。 而 91 级师专的新生们也毫不示弱,他们在东山军训基地的演练场上整齐列队,开始了为期十五天的新生军训生活。这些年轻的面孔充满朝气和活力,他们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期待,准备迎接这一次独特的挑战与磨练。 班主任老余只交代了一句,就把实际工作都交给了六个班委。 邓军整队喊队,柴大胜排列阵形,杨岭峰负责发放校服,饭票。彭丽负责军训间歇期间的文艺活动、黄敏、靳凯暂时无事。 9 月的开学季,炎热依旧笼罩着省城,仿佛夏日的余威犹在。特别是中午和下午时分,那火辣的日头毫不留情地炙烤着大地,让人感到无比难受。 我站在东山军训基地那片广袤无垠、平坦如镜的操场上极目远眺,但眼中所见唯有一片空旷与燥热,并无半棵树木可供遮阳,更别提能找到一处清凉之地了。。 我有一个从小让母亲痛心疾首的毛病一一怕冷又怕热,她老人家为我这个毛病没少操心,从记事起,每年夏天刚过,她就开始给我改缝棉袄棉裤,即使家庭支出有限,用在我身上的棉花量总比哥姐多,每当我穿上针角密密的厚重的棉衣时,一方面为再也不用受冻而欣喜若狂,另一方面,又为跑不动早操怕挨班主任批评而惴惴不安。身着棉裤的我,双腿像两根紧裹着棉包的小树,挪动起来非常不灵活。 北方的夏天和南方一样酷热难耐。冬衣可以加厚,可夏衣没办法变得更薄,每值三伏天,知了伏在我家院子里挺拔的杨树的叶子里,干燥地扯着噪子时,我就心急火燎,烦躁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母亲举着双手朝向天空,祈祷着天气能凉快些。 她把熬好的绿豆水浸在水缸里,隔一会儿,舀一小碗放在我手上,让我喝了解暑。她心疼她的瘦弱的小老幺,常常为自己无计可施而自责,她总跟我说,你是拉蔓的瓜,身体自然比不上你哥你姐这些开园的瓜,我多照顾你是应该的,他们不能眼红。 我又走神了。柴大胜准备排列队形,他正在和邓军争执,他的意见是小个在前,大个在后,理由是指挥者能看到所有同学。 邓军则认为大个应在前列,这样能显得整齐,矮的,动作不到位的都能被挡住。其他几个班委分列在两人身旁,看这形势,三比三,双方势均力敌,不可决胜。 看他们纷纷扰扰地浪费时间,大伙站在大日头下更加焦灼了,李小青是个急脾气,她按捺不住,大声嚷道,这是个什么事?是不是还得像联合国一样投票决定? 大家也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快些吧,让大伙在这儿干熬着?其他班早就站好了。 多亏明天才正式军训,否则让教官看到这一幕,不知会怎么处罚我们班。 我定睛凝视着高润华,只见她面色微微泛红,胸脯伴随着呼吸上下起伏,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双眼圆睁,目光坚定而锐利。从她的神情和姿态来看,我坚信她必定心中已有妙计良策。 我迈步走向她,伸手拉住她的手,压低声音对她说:“润华,相信你肯定有应对之法,就全靠你来解决了。” 润华颔首回应,表示理解我的信任与期望。她紧紧握住我的手,一同迈步前行。我略作犹豫,但见她步伐坚定,毫不退缩,于是也下定决心跟随她前进。 第8章 军训续章 这年的秋天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炎热得多,时间已经来到了 9 月中旬,但炎热依旧让人难以忍受,人们纷纷抱怨着这异常的高温天气。 宿舍楼就像一个大蒸笼一样闷热难耐,而我们住在二楼朝北的房间,算是比较幸运的,可以勉强在晚上睡个好觉。然而,那些住在顶楼的大三学生们可就惨了,据说他们晚上根本无法入睡。在那个时代,大部分学校都还没有安装空调设备呢! 而师专新生每年必有的军训,都固定在开学初进行,天气再热,也不可能因为天气异常改变时间。更况且,老余军训前说,这种天气下军训更有意义。 我认为邓柴之争一定与燥热的天气有关。 大一男生宿舍被安排在顶楼,这几天晚上一定睡不好,人一旦休息不好,心情就不好。 本来是无所谓对与错的事,在他俩心里就成了解不开的难题。最关键的是,他俩的互不退让影响了同学们,所以,这件事非得解决不可。既然他俩已经难解难分,另几个班委也各自明哲保身,那么替天行道的人就该横空出世了。 润华拉着我几步走到班委身边,她刚才瞪得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邓军,“班长,能让我发表一下意见吗?”声音依然是我平时最喜欢的,悦耳动听。根本听不出来一丝埋怨不满。 这便是润华,她很擅长控制情绪,面对需要她出面帮助解决的问题,她很仗义,又有方法。上次为我和父亲解围时,她义正辞严,毫不退缩。那是一件不平事,她说需要拔刀相助。而今天,只是班里内部的小矛盾,要尽量去平息,不能激化。 邓军正在恼怒柴大胜的反水,他堂堂中文912的班长,竟连一个军训队形都决定不了吗?你小小的团支书捣什么乱?让我在全班面前丢份儿? 润华早看出来了,邓军争的不是队形,而是脸面,他急于维护自己一班之长的权威,尤其是刚刚开学,如果开一个不好的头,将来不好管理整个班的事务。所以他咬定应该按由低到高的队形排列。 私下说实话,我倒是十分赞同柴大胜的意见,我个子低,这样就能躲在高个子后面,不用怕教官的火眼金睛,也可以避开四面八方的众目睽睽。 “邓军,你看这样行不行,”润华笑脸盈盈,她不想让气氛更紧张,郑军看出润华的善意,绷着的脸松弛下来,嘴角微微上扬,“嗯,你说”。 “咱班女生多,先排女生,由低到高,在女生后面再排男生。这样既有层递性,又能突显你们男生的重要性,你们来保护我们女生。这样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润华说到最后,语气已经非常轻松可爱,纵是不苟言笑的柴大胜也咧开了嘴,眼睛眯成月牙形状。 邓军更是频频点头,“哈哈哈,好好好,我们十个人做咱班的护花使者,荣幸之至啊,哈哈。” 那几个班委看事情趋于缓和,也识时务的点着头,杨岭峰一步跨到我俩面前,握住润华和我的手,看着润华,连连说到, “谢谢你,谢谢大家,谢谢咱班的所有同学,只要我们齐心协力,这次军训咱们班一定能拿到优秀奖。” 他的声音确实具有磁性的感染力,缓慢温柔,如同吹来一缕凉爽的风,大家被日头晒得烦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随后润华和邓军柴大胜一起安排好队列队形,一排四人,共十列。我是第二排靠边,没办法,个子低,只能如此了。润华在第六排,她比我高多半个头。 邓军喊操,稍息,立正,向前看齐,向前看,向左转,报数。 转过来之后,我是报数的第二个,我前面是贺丽香,后面是我们宿舍的李小青,每当贺丽香亮声喊完一,李小青总想抢着喊二,当她连着喊错两次后,邓军就把她调到中间去了,换上来李红梅。这是个精瘦精瘦的小女孩,军训半个月中发生的几件事,都与她脱不了干系。 第9章 教官见面 排好队形的第二天,军训正式开始了。 东山演练场上,十几个队列严阵以待。9月中旬的清晨,气温还算适宜,阳光绰绰约约洒了进来,照在新生们光洁的脸上。 教官们排着队鱼贯而入,站到我们前方。看上去很年轻,和我们年龄相仿。他们先整好队,笔直地站着,挺胸抬头,目光向前,两手闭拢,紧贴着军裤两侧。一个军官先行了礼,然后训话,只听得最后所有教官震耳欲聋地齐刷刷切喊了一句, “为人民服务!” 不久,十几个教官就军姿挺拔地分列在各个队形前面了。我们中文912被编成第6连,教官自我介绍姓林。他二十一二岁,个子不太高,微胖,脸阔阔的,眼神笃定,不怒自威。 由于一大早一动不动地站了很久,我的腿开始轻微抖动。上了十几年学,从来没有军训过,即便我再好静不好动,看书能一坐一下午,也实在忍受不了这一站一早晨的笔直军姿。前面的史贺丽香后背挺直,一动不动,后面的李红梅似乎也在悄悄换脚,稍息姿势时间久了,腿就麻了。倒一下脚可以缓一缓,腿能舒服一点点。但是从军容军姿上严格来讲,是不允许的。 林教官目光扫了过来,他见微知着,明察秋毫,喊了一声, “不许乱动”! 声音没有多高,却威严有力,我急忙低头,不敢再迎合他的目光。 从小木讷不善言辞的我,胆子也不算大,多亏了小初高碰到的老师都谆谆善诱,敦厚善良,我才能从容地上为我喜欢的每一节课,才能有一个比较好的成绩,才能如愿站在中文912班的这个队列里,接受为期十五天的必不可少的军训。 我战战兢兢,面皮发烫,不敢抬头。没听清后面的李红梅嘟嚷了一句什么。 我先交待一下我们6连的军训口号,林教官从厚重的胸腔里发出威严的声音: “军训短暂,意义深远; 骄阳无惧,百炼成钢; 既是磨砺,更是成长! 大家听清楚了吗?” 我们班女生多,男生少,回答时声音轻软,没有气势。林教官皱着眉很不满意,重说! “听清楚了!” 我努力地喊,用尽了全身力气。身边大多数人也很大声,贺丽香最响应,唯独听不到身后李红梅的声音。 林教官听完五次“听清楚了”之后,基来满意了。 他接着说,军训是一个有重要教育意义的活动,军训很苦,但也有乐,我也希望你们能在这几天里学到有益的知识,能够把军训的状态保持下去,有意志力,有担当。同时也希望你们能够在之后的日子里好好学习,学业有成,不负青春不负韶华。 言辞虽然依然铿锵有刀,不容置喙,但当听到最后一句,不负韶华这几个字时,我不禁抬头看向教官,他居然会用“韶华”这个词! 这是我高中写作文时最喜欢用的词汇之一,语文赵老师总会用红笔圈住,旁边批上“有文采”几个大字。 这个行伍出身的林教官说话居然也有文采,我有点不太排斥站军姿了。 第10章 舍长小青 “生活不是等待风暴过去,而是学会在风雨中跳舞”。 军训第一天晚上,等我们拖着乏累的身子回到301后,舍长李小青严肃地告诫我们。 “今天咱们宿舍的每个人表现都不错哈,我们在面对军训的困难和挑战时,要有勇气去抗争,去享受军训的每一个瞬间,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要保持对生活的热爱和乐观。” 孙小芳推了推眼镜,坐在301宿舍里唯一的桌子旁沉思。 李小青背靠着桌子,面向我们,一天晒下来,她的脸明显变了颜色,那时候没有防晒霜,我们每天早晨洗脸后只涂一层薄薄的大宝护肤霜。看来大宝只能滋润皮肤,不能防晒。 我和润华已经躺下了,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她叨叨。尤其是我,从小身体薄弱,一天稍息立正向右看齐,早已经精疲力尽了。我俩悉听尊便地由她发挥。 宿舍里除了温丽,其余人都在。 还有三个人需要交待一下。报到那天,我和润华找到301时,宿舍里只剩两张床没有主人,李小青孙小芳当时在场,温丽后一天也来宿舍安顿了一下。 另三个人是中文911班的,师专传统,大一是混合宿舍,大二就各归各班了。不是一个班,总归不那么亲近。 但赵雅丽是个例外。 赵雅丽是温丽的上床,南郊人,平常说一口家乡话,她是个乐天派,每天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李小青演说时,她正在坐在温丽床边泡脚,一会儿拎起暖水壶往盆里倒一点热水。她听身边的李小青义正辞严地讲完,接上话: “舍长同志,你快不用站得说啦,快快坐哈哈上些福帮!” 一句南郊话攻破了李小青努力营造的庄严气氛,我们的笑声像喷涌的浪潮一样席卷了整个宿舍的空间。 孙小芳稍微矜持,我,润华,我对床的程秀萍,王艳都笑得开始咳嗽,我笑得呛住了,只好坐了起来,捂着胸口,靠在墙上,无力地看着始作佣者赵雅丽。 润华拍着上床的栏杆,学着她说话,“你把福给舍长倒哈,舍长才哈了,哈哈哈。” 李小青也不绷着了,她刚才有点用力过猛,确实有些口渴。就顺坡下驴,也打着哈哈,和赵雅丽要水喝。 后来才知道,南郊话,喝水就是哈福。水就是福。 “哈哈哈哈哈哈。” 赵雅丽的南郊话以后会更加精彩,为我们大一生活留下了许多的快乐回忆。 李小青喝了半杯热水,如满月一般的圆脸呈现出微红色,她喘了口气,向我们几个挥了挥手,“别笑啦,都睡下吧,明天还得继续军训呢,临睡前,我再送大家几句话, “有个名人说过,你的内心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得多, 这句话鼓励我们挖掘自己的内在潜力,勇敢面对生活中的挑战,我们要相信,只要我们有坚定的信念和决心,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前进的步伐。加油,同志们”! 说完,她甩了甩头发,向上挽起袖口,拿起脸盆,直着腰雄纠纠地去水房打水去了。 论军训成效,李小青应该被评选为今日的优秀队员。我们都应该向她学习。虽然她报数时总抢着喊。 赵雅丽终于泡完脚了,她趿拉上塑料拖鞋,端上洗脚水,追着舍长而去。 第11章 红梅花开 军训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中文 912 班也在林教官的严格要求和悉心指导下逐渐成长起来。每一次的训练都是一场对自我极限的挑战,但正是这种高强度的训练让我们不断超越自己,取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 在烈日炎炎下,我们站军姿、踢正步,汗水湿透了衣衫,但没有一个人喊累;在飘泼大雨中,我们练习跑步、俯卧撑,身体疲惫不堪,但没有一个人放弃。林教官始终以身作则,用他坚定的意志和专业的素养激励着我们前行。他不仅教会了我们军事技能,更培养了我们坚韧不拔的精神品质。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的队列越来越整齐,步伐越来越有力,口号越来越响亮。这些进步不仅仅体现在外在的表现上,更体现在内心的成长上。我们学会了团队合作,明白了只有团结一心才能战胜困难;我们学会了自律自强,懂得了只有不断努力才能追求卓越。 在这充满挑战与机遇的军训生活中,我们中文 912 班正向着更高更远的目标迈进。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和挫折,我们都会勇敢面对,因为我们已经拥有了坚强的意志和无畏的勇气。 余偶尔才来一趟东山,他两脚交叉斜站着,看见我们立如松、坐如钟的模样,撇着嘴笑了。于是大放心宽离去,把一切事务都交给六个班干部。 这些天,912班的列队操练已经小有规模,基础的队列动作,立正,稍息,敬礼,蹲下,坐下,齐步走,正步走,跑步走,站军姿,都有模有样。就连我这种四体不勤,四肢无力的人都渐渐变成了训练有素的小战士。 值得自豪,我能笔直地站半个小时,不摇不摆,腰杆纹丝不动,而且还学会了跑步走和立定的完美衔接。说实话,这个还是费了一番功夫的。 林教官对我们也十分满意,阔朗的脸上偶尔也会挤出来笑容,他笑起来,有点痞帅。后面男生中有人窃窃私语时,也不像原先那样雷霆震怒,施用重罚了。 中场休息时,我发现李红梅灼热的眼神时常追踪着一个男生的身影,我俩并排坐在草地上,她趴在我耳朵上滴滴咕咕, “你认下咱班这些男生了吗?” 我使劲摇头。 “认不下,这才几天。” “你真不操心!” 李红梅恨铁不成钢。 “柴大胜还挺有才的,他准备给咱班写班歌呢。” 李红梅由衷的赞美柴大胜时,我看见胖乎乎的柴大胜一屁股坐在地上,正忙乱地擦着脸上的两行汗水。 我从小敏感,初中语文老师评价我的作文时,常用这个词,说我能敏锐捕捉生活中的点滴,擅长联想。 我发现李红梅有点不对劲,她和我聊天,十句有九句是柴大胜,在她的描述中,柴大胜既高大威猛,又温柔可亲,既有男子汉气概,又兼有儿女柔肠。在她眼里,柴大胜那张阔大的脸有如潘安再世般美貌。 这个精瘦的李红梅,一周前还不服老余选定的班干部,对他选的六个人颇有微词。仅仅一周,居然就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 军训已经进入到了第二周,训练的难度也随之提升。除了常规的军事训练之外,还新增了一项重要的任务——整理内务。 对于军队而言,出门看队列,进门看内务,这句话充分体现了内务的重要性。一个军队的战斗力不仅取决于外在的军容军纪,更体现在内部的管理和秩序上。因此,整理内务被视为培养军人纪律性、严谨性和组织能力的关键环节。 军训内务整理主要包括搞卫生、叠被子(叠成豆腐块),室内的各种物品的摆放等。军训重视内务,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锻炼人的作风。军人要有雷厉风行的作风,就从整理内务锻炼起来。 学校领导和军队领导商议后,决定先带我们去参观教官宿舍,现场观摩一整套整理内务的动作。 进宿舍分四个小分队,一队十个人依次进入。我和贺丽香,李红梅一队,柴大胜也在这一队里。 教官宿舍一共住着八个人,也是铁架子高低床,陈设和师专类似,但一进宿舍,迎面扑来一股严整的气息,每张床底下齐刷刷的放着两双干干净净的军鞋,鞋头统一朝外,床上统一颜色的军用床单,平展的就和从没睡过人似的,被子更是奇特,那是棉被呀,怎么能像刀切成的豆腐块?我不是不信这是真正的棉被,我是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做到的。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林教官展开了他的那块四角分明的正方形被子,“大家认真点看,除了汇报表演中会抽一部分同学现场叠被子外,我们也要去你们宿舍去打分。现在我先演示一遍,柴大胜出列,我叠完之后,你再来演示一遍。” 柴大胜军姿严整,昂首挺胸,正步出列。 我明显感觉到身后李红梅难以抑制的激动之情,她的鼻息越来越重,每一次呼出的气息都喷到了我的后脖颈上,痒痒的难受,我不敢动手去抓,只能怂动着脖子来舒缓,贺丽香用眼神示意我别动,她以为我军容军姿不整,在这样的场合太没有规矩了。 我只能忍着,一边放慢动作,一边拉起李红梅的手,掐了她一把。李红梅被我掐疼,嘴里轻轻嘶了一声,鼻息稍稍平静。 这时,林教官已经铺平他的被子,立起厚厚的手掌,用力压出深深的几条线,先沿两条竖线折叠成长条,两手并拢捏出棱角,再把竖条两端折回来,最后细细捏外沿所有的边,在他细心仔细的折叠揉捏下,一个不可思议的豆腐块现出形来。 此时我已经十分震惊了。 林教官演示完之后,他让柴大胜重新来一次。 我们终于知道柴大胜出列的原因了。 他仔仔细细地把林教官叠好的被子展开,铺得平平的,然后用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再一次变出一个四角分明的豆腐块。 我再一次被震惊到无以复加!多亏我向来都是一个性格木讷、不善言辞之人,要不然此刻我心中那奔腾不息如海浪般汹涌澎湃的情绪肯定会直接从嘴巴里宣泄出来。 此时此刻,如果不是因为我这副沉默寡言的性子强行把这些情绪都给堵住了,我估计自己肯定会激动得不能自已,甚至可能会情不自禁地大声呐喊起来。 李红梅本身性格外向,此刻又意乱情迷,她想鼓掌,但由于左手被我紧紧掐着,右手一时孤掌难鸣,于是,她代表我,将我内心的乱石穿向长空,惊涛拍到了江岸,她长长地惊呼一声,天啊,这简直是鬼斧神刀! 第12章 红梅花开2 李红梅的惊天一呼,将教官宿舍里肃穆压抑的幕布一把扯了下来。 林教官尽力压制着自己的神情,他把李红梅的称赞全部接收了过去,他一点都不怀疑,这个惊呼是对他的业务能力的高度认可。 估计他也是头一次听到这么直接露骨的夸奖,他但觉得这样的场合并不适合于得意忘形。于是他只是朝我和李红梅这边看了看。 我还掐着李红梅的手,我俩的身子紧贴在一起,所以林教官的目光同时也沐浴在我身上。 柴大胜也没有自不量力,他自然地认为,李红梅的失态是出自对林教官的顶礼膜拜。 其他人不知道是被吓了一跳,还是已经为那块豆腐被子出神,一下没有反应过来,都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几秒钟之后,贺丽香先鼓起掌来,李红梅吐了下舌头,左手使劲从我的手里抽出来,也顺势鼓起来,我夹在她俩中间,实在难堪,只能轻轻的鼓了几下。其余人也佩服林教官和柴大胜的身手不凡,就都热烈的回应起来。 林教官有点不好意思了,向我们挥挥手,做了个暂停的动作,示意我们停止鼓掌,训戒我们: “整理内务看似简单,但却蕴含着深刻的意义。它让我们明白,只有在日常生活中注重细节、严格要求自己,才能在关键时刻展现出真正的军人风采。这种严谨的作风将伴随我们一生,成为我们成长道路上宝贵的财富。 这是军人最基本的技能,大家回去以后,要多多练习,争取早日练好内务。” 经过李红梅这么阴差阳错的一闹,林教官没有了前些时候那么紧绷了,他的身体和神情都渐渐松弛,目光也不似以前凌厉,教官的架子有些松动,当然还没有到瓦解的地步,不过,能有这个局面,我们也满足了,至少下一步的训练中,能少一些麻烦。 大家看李红梅红着脸,低着头,局促不安,以为她是因为大呼小叫打扰了军纪而愧疚,贺丽香还拍了拍她的肩膀。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李红梅究竟为什么脸红心跳的。 下一组的人还在太阳下晒着,等我们出来,他们才能进去。林教官最后又把目光洒向我和李红梅。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功之人,受之有愧。我想赶紧离开,我不想看到林的灼灼的目光。 向后转,齐步走,贺丽香发出指令,我们第一组鱼贯而出,第二组的人步我们后尘,冲进了林教官表演大变豆腐块的神秘空间。 离开教官宿舍,我们是自由活动时间。李红梅拉着我向厕所奔去,她边跑边喘着粗气,脸憋得通红,兴奋地唱着这几天学会的歌,日落西山红霞飞,战士打靶把营归,把营归。哈哈哈哈哈哈。 我无奈地跟着她喘气,但我再没有唱歌够用的气息了,像我这薄弱的身板,能边跑边喘上气来就已经是奢望了,更关键的是,我不兴奋,我只是学会了怎么叠一块豆腐被子而已,这有什么可兴奋的呢。 贺丽香追了上来,死盯着我们,你俩有问题,你俩不对劲啊 , 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李红梅突然加速,我被她拽着,踉跄地往前跑。 她是个小痩子,跑步是她强项,我最怕的就是800米,这一路纯粹是被她拐跑的。李红梅居然还有体力回击: “关你什么事,为什么要向你坦白? 妍琴能有什么问题?我更没有,不信,你去问高润华,别追我俩了。” 李红梅是军训这几天才和我接近的,她知道我和高润华是好朋友。军训几天,一到自由活动时间,润华就找我聊天。 贺丽香有点跑不动了,她停下来弯着腰喘气,半信半疑地目送我和李红梅扬长而去。 第13章 实弹演习 终于!终于啊!我们终于迎来了军训中最为激动人心的环节啦! 这一刻,我们期待已久;这一刻,我们热血沸腾;这一刻,我们心潮澎湃!它就像那黎明前的曙光,照亮了我们前方的道路;又似那炽热的火焰,点燃了我们内心深处的激情与斗志。在这个充满挑战和机遇的时刻里,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昨天晚上,李小青从门缝里瞄着宿管走远后,转过身来,瞪大圆眼睛,指着我们六个人,语重心长的嘱咐我们,“明天就是实弹演习,你们要争气,别给咱们女生掉链子。另外,谁摸过真枪?” 这怎么可能?普通人家谁会有这个机会?我打了个哈欠,准备睡了,每天白天高强度的训练,再加上天气炎热消耗体力,全靠整晚的睡眠补充体力。 “没有,哪有”,润华,孙小芳也睡眼朦胧。 赵雅丽每天坚持泡脚,她眯着眼睛,似笑非笑,温丽不在,她占据了下床,把军训衣服用品都堆在上面, “俄见过真枪,也摸老过。” 南郊话不难听,本来就自带着一股幽默诙谐的趣味。再由赵雅丽的嘴说出,更加有味道。 “真的,真的?”李小青冲过去,“什么时候?” “俄早就见过了”,赵雅丽故意慢悠悠地说,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我们几个昏昏欲睡的人,听她俩这一答一对,睡意渐渐褪去。润华坐起来,黑瀑一样的头发垂在胸前,似信非信地揉了揉眼睛,看向她俩个。 “在哪儿见过?”李小青穷追不舍,兴奋地问。 赵雅丽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缓缓地咳嗽了一下,又慢慢放下水杯,弯腰拿起暖壶,摇了摇,自言自语道,“没拉福啦?” 李小青一把夺过暖壶,大声急速地说,“我给你去打,你一会儿给我们好好讲讲”。说完像一阵旋风出了门。 孙小芳这几天白天也总是哈欠连天,晚上早早就钻进被窝,这个时候已经睡意朦胧了,她被小青的这个大嗓门一吵,瞬时惊醒,内心十分恼怒,她把抱着睡的毛绒小狗拿出被窝,狠狠地摔到地上,小狗翻了个滚儿,落在赵雅丽脚盆前。 赵雅丽边泡脚边说话,地上难免有些溅出来的水渍,宿舍是水泥地,虽说每天由值日生拖一次,但小狗洁白的身上已经明显有了黑点。 我侧躺着,清楚地看到小狗翻了几个跟头,又怎么沾上脏渍。 孙小芳才不去拣,而是把头扭到墙那边,用被子捂了头。 李小青打回水来,见小狗无辜地躺在水泥地上,没多想,大大咧咧拿起来,也没看清楚小狗身上的脏印,就放在孙小芳枕头边。 赵雅丽刚才略有一丝尴尬,马上镇定下来,相处了几天,她的心理素质确实够好。 “小青,还要听我讲吗?” “当然,当然。” “我有个小学女同学,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前年,有人给她介绍了个对象,那个男的在派出所上班。相亲那天,她非要拉上我陪她一起去,哈哈哈,你们信不信,那个男警察却看上了我,哈哈哈哈。” 赵雅丽的外貌看起来有些呆萌,与传统意义上的美女相去甚远,但她却有着一种别样的魅力。若要评价她的机敏与俏皮程度,那绝对可以名列前茅。 她的眼睛里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仿佛藏着无尽的奇思妙想;嘴角总是挂着一抹调皮的笑容,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她,一探她内心的小秘密。虽然她不是那种让人惊艳的美,但她身上散发出的纯真与活力却如阳光般温暖人心。 但是,我,润华,李小青还是被震惊了。 李小青的神情十分错综复杂,表情奇特。她想不到会有这种事情。 “哈哈哈,别急,我肯定拒绝了呀。我才高二,咋能谈对象呢?俺大也不让。后来我的女同学就追上了那个警察,他俩谈对象时,也叫我去过他单位呢,他的枪,我还拿在手上玩来着。真枪有什么稀罕的,本姑娘明天给你们打个十环看看。哈哈哈。” 润华舒了口气,说道: “你真厉害,明天等着你打十环啊,” 说完就倒头睡下了,床板吱吱呀呀的,这铁架高低床真的不稳当,只要上床翻身,床板总得响几声。 我和润华步调一致,翻了个身,脸朝里也准备睡了。 李小青声音稍微低压了一些,一脸崇拜地对赵雅丽说, “那就靠你了。” 第二天早晨,太阳刚刚升起,我们十人一组就匍匐在东山的打靶场上,每人手里端着一柄半新的步枪。 我全身趴在地上,内心自豪是自豪,但毕竟第一次摸真枪,对打靶这事,心里十分没底。 虽然临上场时,林教官教了打枪的步骤,我也很认真地听,但依然似懂非懂。他说十发子弹已经安好了,你们一定要听指令,按步骤射击。不许擅自扣动扳机。 军令如山,不容漠视。 但对我来说,越重视就越紧张,我的双手开始抖动,头晕眼花,戴着眼镜也只能看见一百米的正前方立着一个长杆白圆圈的靶子,那一圈圈的环数,我根本无缘得见。 而我左边的贺丽香镇定自若,右边的李红梅信心满满,只有我,心脏在狂跳,头上冒着冷汗,胆颤心惊。 “准备~,预备~,放~!” 一声令下,十杆枪参差不齐地响起了,我听见别人是一发一发地往出射击,而我,扣住扳机后再没有放手,十发子弹像一串流星呼啸而出,不知去向。 “起立,向后转,离场!” 我们听着指令,离开场地。 几分钟后,数靶数的人报回来每个人的成绩,我,脱靶,一发未中。贺丽香中5发,李红梅中2发,李小青中3发。 对于这个成绩,我欣然接受,除了给小组抹了点黑之外,我自己毫发无伤就好,毕竟安全才是最重要的。哈哈。 赵雅丽和润华都在第二组,我们无比期待她们的成绩。 他们准备好之后,听指令开始射击,一阵像过年时响鞭炮一样的声音过后,靶数报了回来。润华7中,赵雅丽中O发,居然和我一样,弄了个光头。 我一点也无所谓,我喜静恶动,安身立命的武器是手中的笔。至于会不会用枪对我而言无关紧要。而且,我也丢给起这个脸。不会就是不会嘛。 赵雅丽却有点难堪,她的脸涨成猪肝一样紫红色,站在场边一言不发,昨晚吹的牛皮今天被捅了个大窟窿眼,她觉得丢了大人!这么多人都看她笑话,她有些受不了了。 润华听到成绩后兴高采烈,蹦跳着向我跑过来,抱着我摇晃, “我中了7环,现在还是第一名呢。” 我和她一样的高兴,她快乐我就快乐,知心朋友,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小青也失望至极,被晒红的圆乎乎的脸紧紧绷着,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们宿舍已经有了两个O靶!我的脱靶虽说不好听,但也无伤大碍。她也没指望我。主要是对赵雅丽,她失望至极。什么摸过真枪,还不如她们这些生瓜旦子打得准! 第14章 环闹剧 此起彼伏的枪声慢慢停息,东山演练场上空飘荡着浓烈的弹药味,演练全部完成后,有些胆大的人跑进场地捡弹壳。 贺丽香让我和她一起去,我胆小不去,她就拉着李红梅去捡了,一会儿功夫,她俩双手攥回来不少新鲜热乎的弹壳,亮黄亮黄的,很新很新, “你看,多好呀,你还不去,给你几个”,她硬塞到我手上。 我顾不上细细欣赏,就先装进了口袋。 我和润华,正紧盯着李小青。 她还在生气,生赵雅丽一弹未中的气。 她嘴唇一张一合的蠕动着,我担心她会破口大骂。她荣誉感极强,昨晚对赵雅丽的话深信不疑,今天早上背着我们,私下和302宿舍打了擂台,赌注是赢方给输方的舍长打一个星期饭! 可是,万没料到,她的部下战斗力竟这么差!她和302押了赵雅丽至少打8环,谁能料到,竟然是鸭蛋。 这个O环让李小青颜面尽失。 她想骂赵雅丽,但又张不开嘴。本来人家也只是说说而已,谁让你就信了。要说有毛病,也不过是自大了一点,爱吹牛了一点,又没违法乱纪! 赵雅丽两只手揉搓着衣角,低着头讪讪地对我们说, “对不住啊,今天没发挥好。这种枪和我同学的对象的不一样。” 说完抬头讨好地看着李小青,眼睛一眨一眨的,装无辜,可怜兮兮地说,“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摸过。但我,也真的没打过枪。要不你卷我吧,你卷了我,你就不气了。” 南郊话果然有喜剧效应,赵雅丽在结尾故意用这个词,想逗笑我们,逗乐李小青。我和润华听后忍俊不禁。 但是,“卷我”是什么意思,放在普通话的语境里,是打我还是骂我?还是撵走我? 第一次听这句话,不敢随意判断,李小青还生气,但也觉得好笑,可一时又转不过弯来,还是气鼓鼓的,叉着腰站在那儿。 又得润华出面,她就是我们班的灭火器,又漂亮又智慧,又能说又会道的灭火器。我最最要好的朋友,我最最信赖的伙伴。 “雅丽,你先给翻译翻译,卷是什么意思呢?” 赵雅丽见有人搭理,很高兴,赶紧就坡下驴, “哦哦,卷就是打骂的意思,你们快卷我,卷我,边说边扭过身子,背对着李小青,来,卷我的屁股。” “哈哈哈”,气氛搞到这里,李小青终于也忍不住了,咧开大嘴笑了起来,“你这个坏蛋,让你打0环,让你不好好打靶,打你屁股,打你!” 她真的挥手打向赵雅丽,赵雅丽积极配合的挺起肉肉的屁股让李小青抽打,打了五六下,李小青实在没力气,才停了下来。 “还有,你得打一星期饭!解铃还得系铃人,你得赔我损失!” 李小青打完之后,气虽消了,但是欠302的账还没还,就理所当然地转嫁给了赵雅丽。 赵雅丽一拍胸脯,“包在我身上,这点负荆请罪的精神,本姑娘还是有的。” 润华见二人和解,就放心的和我往接送车方向走了。 东山上的天空重归万里无云,弹药味也消失殆尽了。今天是军训最后一天,上午打完靶之后,就坐车回师专,中午和教官在食堂一起聚餐,下午送别教官。 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和事停留,十五天的军训也要结束了。 从开始的抗拒,厌倦,疲惫不堪,到中期咬牙坚持,盼望结束,再到现在,我发现竟然有了一丝丝不舍。 不舍什么呢?不是每天盼着快点结束吗? 终于等来了这一天,心情又为什么怅然若失呢?我的身体确实是累了,今天清晨又因为紧张早早醒来,打了脱靶也与这应该有关系。所以,我沉重的脑子里,一时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等我们上了车,人已经不少了,大家都靠在座位上,闭着眼睛休息, 我把头靠在润华的肩膀上,润华也把头朝向我。几分钟后,李小青拉着赵雅丽嘻嘻哈哈地跑上车,她俩又一次扰乱了我们的安静。 孙小芳还没回到车上,如果她现在也在车上,会不会向她俩扔过来一把子弹壳? 开学半个多月了,除了第一天刚进宿舍,看起来还比较随和之外,孙小芳很少和我们在一起交往,她喜欢独来独往,在宿舍时也基本不搭我们的话。 如果我们话音高了,她就用被子捂住脑袋。昨天晚上,她脾气暴发,扔掉毛绒小狗之后,今天早上起床后不搭理任何人,李小青想叫她一起走,刚喊一句小芳,她头也不回,当作没听见,一个人快步走出宿舍。 我一直以为我就够不合群的了,上高中时,我只和一两个人相处,我把时间都用在写写背背做练习题和考试卷上,不是不想处朋友,是没有功夫。 现在以孙小芳作参照,我觉得我比她强很多,也很合群了。尤其是上了师专以后,学习压力基本没有,每天上课的任务就是自己最喜欢的唐诗宋词中外文学,心情怎么能不美丽轻松,心情好,看谁也都顺眼,朋友自然也就多了。 当然,润华还不只是朋友,她是真心关心我,帮助我的人,是和我心连心的好姐妹,如果我有秘密,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她。 这是我上了师专后,最快乐的一件事。临行前母亲担心我不会说话、软弱受欺负,军训完回家后,我要告诉她,老天送给我一个最好最好的朋友,让她老人家放心。 第15章 迟到 我和润华头靠着头,微闭着眼睛休息,接送车上座位坐了一多半人。这次军训,中文系安排一个班一辆车,我们来回出发前都由邓军负责点名。人够了才能发车。 今天是最后一天,大家实弹打靶比较激动,有一部分还在靶场上回味自己或多或少的战果,邓军也没太去催,他斜靠在驾驶座位椅的后背上,不急不缓的在名单上划圈。 “讨厌死了,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回来,学校还等咱们回去聚餐呢。” 座位后面有人轻声发牢骚。我微微侧了下身体,朝斜后方瞄了一眼,是每天不回宿舍的温丽。 她的微卷的长发束成低马尾,椭圆的小脸本来就清透白皙,加上涂了粉底霜,嘟着的红嘴唇格外显眼,她是我开学后所认识的同学之间最时髦的女生。 90年代初期,师专大多数女生还不会施粉抹黛,化妆的人更是廖廖无几,衣着打扮上也都朴素简单。 以我们宿舍的人为例,大家早上起床后,都是打点温水洗洗脸,擦干脸后,最多也就是挤一点塑料瓶装的大宝护肤霜,对着镜子拍打在脸上,几秒钟就完事。 口红,粉底液,眉笔,都是稀罕东西。我们都没有。 自从开学后,温丽就不在学校住宿,偶尔中午时回宿舍休息一下,每次她一踏进301的门,301顿时蓬壁生辉,我们7个人不由地自惭形秽,自愧不如。她的衣着妆容不仅让人赏心悦目,身上的香水味也让我们陶醉。 她上床的赵雅丽每次都用沉迷的眼光追随她,几乎要拜倒在她的深蓝色的海军裙下。 此时,温丽略有些干皮的涂了口红的小嘴,朝上嘟着,很不耐烦的看向车外, “真是一群土包子!几个子弹壳就迈不动腿了!” 她神情高贵,对捡子弹壳的迟迟不归的人嗤之以鼻。 她的死党四毛和她并排坐在一起,附和着她,帮着腔, “哼,她们能有什么见识呢,兴许还有人捡上去卖铜呢!” 温丽听得十分舒服,小嘴不再嘟着了,嘴角微微上扬,矜持的笑了笑,拍了拍四毛的手,四毛受宠若惊,一把握住珍珍细嫩的小手,或许是多用了点力气,温丽眉头皱了一下,脸色依然灿烂,只是把手抽了回去。 我顺势向四周看了看,李小青和赵雅丽正嘻笑着咬耳朵,这一对不打不相识的冤家已经完全和解了。赵雅丽不想坐她班的车,这些天都和我们混在一起。 赵雅丽肩膀一耸一耸地,像是憋着笑。 我看了一圈,没瞅见贺丽香和李红梅,临上车时,贺丽香说她还要捡点弹壳。李红梅应该是和她一起去了。 润华也听到了后排温丽和四毛的对话,她回头看了她俩一眼,又见陆陆续续上了不少人,就站起来,往车头走去。 邓军还在清点人数,润华拿过名单,见还有七八个未打勾的名字,其中有我们宿舍的孙小芳。 她向李小青挥了挥手,小青恰好抬起头来,看见润华叫她,就走过去。 “怎么了,润华?” “孙小芳还没回来,你下车去找她一下吧。” 润华站在那里,身材挺拔,目光坚定,有一种与生俱来的领导风范,邓军个子虽然高她一头,但气势上弱了很多。我很奇怪,余老师为什么不民主选举一下班干部呢?如果那样做,润华绝对当选! 李小青没有推辞,转身下车,朝打靶场走去。 第16章 靶场寻人 李小青跳下接送车,一路向打靶场奔去。她是个急性子,但凡心中有想做完的事,行动上必定会快马加鞭,绝不往后拖。 接近中午了,气温升了起来。今年秋天热得有些不寻常。 我们师专新生军训的这两周,正赶上秋老虎发威,像我这种不耐热的人,实在是苦不堪言。好在,锻炼身体强化纪律的军训今天就结束了,现在就等着人齐了之后,打道回师专校园,回去聚餐,庆祝军训顺利结束。 李小青边走边擦汗,长袖校服有些闷热,她挽起袖子,加快脚步往前走。 打靶场上人不多了,一些教官正在疏散引导,让大家尽快归队,回到自己班的接送车上去。 李小青看了一圈,远远地,先看见了贺丽香,她还蹲在那儿捡弹壳, “丽香!”李小青喊了她一声,“赶紧上车,马上出发了!” 贺丽香抬头看见李小青,正好对着太阳光,她眯着眼笑道,“好好,马上!” “李红梅呢?还有,孙小芳你看见没?”李小青急吼吼地。 “刚才李红梅还在,唉呀,哪去了呢,”贺丽香站了起来,脑袋转向四周。 “刚刚还在,我俩一起捡了几个弹壳。” “孙小芳呢?看见没有?李小青使命在身,急切地询问。 贺丽香头摇的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她没和我们在一块儿! “你别捡了,一起去找她俩,车上人都等着呢。” 李小青指挥着,“我走东边这半圈,你走西边那半圈,咱俩分头找。” 贺丽香细心装好弹壳,朝西边走转,她也奇怪,明明李红梅就在身后,一眨眼功夫,怎么不见了?她能干什么去呢?打完靶,她俩才一起去了趟厕所,这才没有半小时,她又内急了? 东山打靶场位于城市的边缘地带,与繁华热闹的市区相隔甚远,周围环境清幽宁静。这座省会城市地理独特,两面被山脉环绕,山脉之间则流淌着一条闻名遐迩的汾河。这条河流自北向南贯穿而过,仿佛是大自然赐予这片土地的一条蓝色绸带。 从古至今,人类总是喜欢依水而居,享受着水源带来的便利和生机。然而,由于东山和西山地区地势较高,且距离汾河较远,因此这里人口相对稀少。 选择将打靶场建在东山脚下,既充分利用了这块荒芜的土地,又避免了对居民生活造成干扰。同时,偏远的位置也增加了打靶场的安全性和保密性,使得训练活动能够更加顺利地进行。 场上人越来越少了,转完了半个场地,也没见李红梅的身影,远处李小青丽她摇了摇右胳膊,摆着手,表示没有找到人。 贺丽香又向前走,见原先立在那里的靶盘也被移走了,靶盘后面有一堵一丈多高的小土墙,把靶盘放在这堵墙前面,是为了安全起见,为了挡住生瓜蛋们脱靶的子弹,不至于射击到远处的农田里,误伤农民。贺丽香看见土墙上深深浅浅有很多弹孔。 我和赵雅丽的二十发子弹应该就在这面土墙里嵌着。 我们早上趴在地上瞄准射击时,满眼里只有那个圆圆的白色靶盘,没人会理会靶盘后面的这堵土墙。 贺丽香皱了皱眉,她走的有些累了,不想往前走了,心想着,满场都找遍了,不见人影,李红梅肯定是自己回车上去了。 她准备往回返,去找李小青会合,正要转身时,隐约听见土墙那边有些声音,奇怪,难道这里会有人? 她咧干嘴笑了,又赶紧捂上,李红梅,肯定是她,一定是看到找她了,就躲起来,然后等走过去,吓人一跳,这就是李红梅经常爱干的事! 贺丽香轻轻地走过去,边走边喊了一声,“哈哈哈,我早就看见你了,快出来吧,别躲着了!” 很快贺丽香就绕到土墙后面,抬头一看,万万没想到,墙后面的两个人正惊慌地松开手,是孙小芳和柴大胜! “天哪!”贺丽香惊叫一声,落荒而逃! 第17章 发现 贺丽香万没有想到,土墙后面,她撞见了孙小芳和柴大胜亲密地手牵着手! 她不顾一切地跑出来,跑了很远,直到喘不上气来才停下。 90年代初期,无论是高中还是大学,男女生之间界限分明,校园恋情极少,如果不幸有男女生相处亲密被发现,老师家长同学都以品行恶劣来看待,大多数人都会嗤笑他们,认为他们伤风败俗,丢人败兴。 在贺丽香的头脑中,男女同学找对象是二溜子习气,那纯粹是扶不上墙的差生才干的丑事!更何况,是师专的新生,才入学不到二十天,他们怎么可以藏在土墙后面手拉手呢? 贺丽香难为情极了,她气喘吁吁,面红耳赤,这怎么可能?孙小芳和柴大胜在谈恋爱吗?刚刚开学才三周,刚刚军训才半个月,中文912班就出现了谈恋爱的人? 实在让人接受不了!贺丽香都快要哭了,她控制不了自己急速蹦跳的心脏,她觉得是她撞破了孙小芳和柴大胜的见不了光的事。 李小青看见史小梅的惊慌失措,她赶紧跑过来, “怎么了你?” 贺丽香一把抓住李小青的胳膊,一副哭腔,指向土墙,“他们,他们……” 她激动不安,一时语塞。 李小青一把拉起她,“谁,谁们,干什么?孙小芳和李红梅吵架了?” 李英把他们当作正要找的那两个人。“那你不劝劝,哭什么?” 贺丽香连连摆手,“不是她俩,不是她俩!” “那是谁?咱们再过去看看。” 李小青拉住贺丽香,就往土墙那边走,刚才贺丽香猛跑了一段路,已经距土墙有三四十米远了。俩人急步往回走,几分钟后,她俩才走到土墙跟前,李小青往后去看时,墙后一个人也没有, “哪有什么人?你看花眼了吧!” 贺丽香瞪大眼睛,往墙后一瞅,果然空无一人!他俩什么时候跑了的?应该是她冲出土墙不顾一切往前跑的时候。 “刚才真的有人!是孙小芳,还有柴大胜!他俩偷偷摸摸地在一起!” 贺丽香缓过来劲儿,说话也不磕巴了,她一口气说出看到的两个人。 李小青一听也睁大圆眼,嘴张得像个大洞,一时失了语。 这时,润华远远地喊她俩,打着手势招唤, “快回来,她俩都回来了!你俩也快上车,要出发了!” 李小青慢慢合上嘴,长出了一口气,眼睛恢复了原样,轻声说了声,“走吧,润华叫咱们了。” 贺丽香挠着头,边走边说,“哼,搞什么名堂!竟然跑到咱们前面了!他俩真的手拉着手,身子贴着身子,我亲眼看见的!” “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李小青作为一舍之长,面对自己部下的失德行为,做出了诚恳的自我批评,她深刻地反省自己的失职! 和孙小芳朝夕相处一室之内,竟然没有发现一点端倪,这让李小青难以接受,更何况,她俩还是上下床! 不过,李小青渐渐恢复理性,她想起来,这几天,孙小芳一直是独来独往,不和宿舍里任何人交往,平时,大家也都认为她个性强,爱使小性子,万没料到,她有了这样的心思和行为。 润华使劲招手,“车快开了,快走快走!” 李小青和贺丽香不顾日头灼烤和身心疲惫,朝润华那儿跑过去。 第18章 李红梅生病 李小青和贺丽香迈着沉重的步子,忧心忡忡地上了车,她俩扫描了一圈车上座位上的人,想找见孙小芳,看看她现在是什么表情! 李小青眼尖,眼珠转了半轮就发现了她,她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地方,脸上透着神秘的微笑,朝着窗外看向一个地方。 李小青闷闷地坐下,赵雅丽不停地问,找见了没有,她们从哪里来? 李小青嫌她聒噪,转身走到润华那里,润华正和邓军对花名,她就帮着数人数,这才想起,李红梅刚才是跑哪儿去了,都没顾上找她。 “李红梅”,她高声喊了一句。 “我在这里”,李红梅情绪有些低落,弱弱的回了一声。 这可不是她的风格,整个军训期间,她都是活泼有力的,快乐兴奋地,大家都对她那天在教官宿舍的惊呼声念念不忘。 今天,她怎么了?很奇怪。 贺丽香坐回她身边,看着她,“你是不是中暑了?” 又摸了摸她的额头,“啊呀,有点烫,你不舒服吗?刚才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你怎么一个人就跑回来了,也不喊我一起?” 贺丽香关心地抱了抱李红梅,李红梅顺势倒在她的怀里,嘤嘤地哭起来。 “不哭不哭,咱们马上就回学校了,回去后我带你去医务室看病。” 润华和李小青忙着顾着点人数,没有看见李红梅哭的样子,他们又核对了一次名单,数清人数,就告诉司机师傅,可以出发了。 接送车上除了几个人小声交谈之外,大多数人脑袋紧靠着椅背闭目养神,我身体弱,润华就没有让我下车去找孙小芳她们。 李小青下车一小会儿后,孙小芳就回来了,脸蛋红红的,这几天天气热,有些不耐热的人,打完靶之后,脸色就是微红的,比如我,也是这样的,所以大家都没有在意她。她向来特立独行,回到车上后,径直走向最后一排,也不和我们说话。 李红梅是在孙小芳上车几分钟后回来的,她有些异样,耷拉着脑袋,眼睛有一点点红,走过我身旁时,也没看我一下,我拉住她的手,手汗津津的, “你怎么才回来?贺丽香呢?”我急切地问她,“大家都等你们呢。” 平常最爱说话的李红梅只是摇了摇头,松开我的手走到后面,找了个座位坐下,把头顶在前面座位的椅背上,一动不动了。 我这人性格寡淡,想过去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但是又担心她是不是太累了,最好还是不要打扰她,让她先安安静静地休息一会儿。于是就没有跟过去。 车开稳以后,润华回来座位上,我和她咬着耳朵,李红梅不对劲啊!她好像哭了。我让她回头往后看,李红梅还在贺丽香怀里趴着,肩膀一抽一抽地微微颤抖。 “嗯?咋了?”润华关心她,刚才李红梅上车时,润华还和邓军点人数,没有注意她的脸色和红红的眼睛,只是看见她上车了,就赶紧在她的名字后打上对勾。现在经我一说,才又仔细看过去。 第19章 食堂聚餐 人员到齐后,接送车便如离弦之箭般疾驰而去。一路上风驰电掣,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车子就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师专宿舍楼前。 当我们系的车辆驶进校园时,发现前方已经停放了好几辆其他系的车子。政史系、数学系以及生物系的同学们早已整整齐齐地排列在楼前,各班的班长高高举起系牌和班级牌,宛如一面面鲜艳的旗帜,迎接着我们这些姗姗来迟的后继者。 师专团委的一个低个子老师正在清点回来的班,贺丽香扭过头,悄悄地和我说,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谁?”我向来后知后觉。 “他,那个小个子,团书记,”贺丽秀挤眉弄眼,“他叫师德孔,俗称死得快。” 我差点被逗乐,人家的名字本来多好听,非要谐音成那样。 “以后你就知道了,他可讨厌了!” 贺丽香不依不饶,非要坐实她的理论的正确性。 师书记尖细嗓子,从小喇叭里传出来的声音依旧尖利, “回来的班按系站好!队伍保持安静!” 要是平常,我身后的李红梅听见我们窃窃私语,一定会凑过来,参与进话题当中,她是个热闹人,也爱咋咋呼呼。可是,今天,她歪斜着身子,面色灰白,一声不发。 在车上时,她中了暑的样子让人心疼,她还难受地哭了。贺丽香担心她头疼,给她揉了一会儿太阳穴,后来她就睡着了。 车回了学校后,下车时,她脸色还不太好,大家问她身体情况,她无力地摇头,说没事儿。 润华,黄敏,靳凯拉着她的手,走到队伍中。李红梅耷拉着脑袋,马尾辫松垮垮的拖在脖子上,润华让她同排的人照看她。 她的身体一定是特别难受,要不然,贺丽香和我说的话,她一定会好奇地刨根问底,我扭头看了她一眼,她低垂着头,眼睛发红,嘴唇紧闭。 我低声告诉她,马上就好了,等到大家都回来,就能去食堂吃点饭,也能歇一歇了,坚持一下。她似乎没听见。 终于,所有班都回来了,师书记为了让大家都听见,运足丹田之力,嘴对着手里的喇叭,吼道, “全体,稍息,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左转,齐步走!” 刺耳的声音震动耳膜,贺丽香捂住了双耳。 打头的是政史系的,我们中文系跟在后边,十几个队伍依次走进食堂大门。 90年代的师专,食堂就像个大仓库,从外面看穹顶阔面,进去后地面空旷,没有现在的连排餐桌椅,平时只摆十几张没凳子的大圆桌,原木色。 开学后,我们军训一日三餐,都是自己打上饭,站在桌前快速吃完。 今天自然不同往日,今天是师专军训结束时聚餐的传统日子,为了让教官吃得舒服一些,特意给两个圆桌摆上了凳子,其余的还是原样,有桌无凳。 我们根本无所谓,年轻就是资本,二十来岁的年龄,在身体上来说这算什么!站着吃更方便! 我们按班围桌站好,一个大圆桌能放半个班的人。我,贺丽香,李红梅,润华,李小青,孙小芳在一个桌上。赵雅丽不跟着她们班,非要挤到我们这一桌来。 桌上已经摆好了六盘凉菜,凉拌土豆丝,芹菜豆腐干,拍黄瓜,猪头肉,午餐肉,还有一盘皮冻。放着一把筷子。菜看着挺有食欲,我肚子咕咕叫,贺丽香热心切给大家分发筷子,催促着我们拿上。 润华看着她,眼神又爱又恨,学校领导还没讲话呢,不能着急吃!贺丽香满脸堆笑,伸伸舌头,和润华挤眼睛。 师书记站到了一把凳子上,朝向大家,双手一挥,大喊了一句,“安静!” 他挺了挺并不宽大的胸膛,面色铁青庄重,高高举起喇叭: “尊敬的部队领导、各位教官,亲爱的老师、同学们: 大家中午好! 今天,我们91级全体新生,胜利完成了为期十五天的入学军训,首先我代表全体师生,对这次军训顺利结束表示热烈的祝贺!对部队领导、教官们表示真诚的感谢! 他们又不辞辛苦,冒着炎热,带领同学们进行军训,让我们再一次对他们的辛勤付出表示感谢! 同学们,军训,是我们进入师专校园的第一课,但这绝非普通的一课。在这一课中,我们将经历平日难以经历的艰辛,我们将获取教室里无法获取的知识,我们将充分品尝火热军营之于你们的甜酸苦辣;在这一课中,我们所经受的,我们所积淀的,不仅仅是身体的考验,不仅仅是意志的锤炼,不仅仅是品格的培养,更是心灵的净化、情感的熏陶和精神与人格的升华! 军训是每位同学在校期间的一门必修课。同学们在军训中顽强拼搏、迎难而上,不仅锻炼了体魄、磨练了意志、升华了思想,更增强了集体荣誉感和组织纪律性。 希望大家在今后的学习生活中,以今日军训之成果要求自己,以明日国家之栋梁约束自己,让我们雄鹰展翅,尽情翱翔在师专广阔的蓝天里!谢谢大家!” 果然是做团支书工作的领导,师书记一席话,引起全场雷鸣般的掌声。可能因为是在食堂吧,有几个班的男生们还欢呼了起来,噢~~~,他们恨不能跑过去,抱着矮个师书记转几圈。 我也随着大家鼓掌,贺丽香却撇着嘴,不以为然,她用眼神警告我,让我停下来。李红梅眼神飘忽,似乎没听到这么大的动静。润华看着她,若有所思。 “现在,我宣布,进餐开始!” 师书记为了压住全场的欢呼声,歇斯底里地喊叫着。 大家都饿了,拿起筷子,夹上自己喜欢吃的菜,乐呵呵地吃着。 赵雅丽扭动着微胖的身体,左右摇摆着脑袋,边吃着一块猪头肉,边认真地劝大家,“快吃快吃,小心菜凉了啊!” “去死你!” 李小青差点喷出一嘴的凉拌黄瓜块,她笑的咳嗽起来,“这是凉菜!哪还怕凉?” 润华她们几个赶紧先咽了嘴里的菜,然后止不住地笑起来,我不敢大声笑,毕竟还有教官在,还有师书记在,不能太过分了。 除了我,还有两个人也面无表情,一个是孙小芳,一个是李红梅。 李红梅其实刚才就想走,在师书记讲话前,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孙小芳,告诉我和润华,说不舒服,不吃饭了,回宿舍去呀!润华强拉住她,不让她走。让她多少吃一点饭,要不胃口受不了。李红梅才勉强留下,但她和李小青换了个位置,站到了孙小芳的右侧方。 我们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心想她身体不舒服,就由她吧。 赵雅丽一贯地开朗活泼,她走到哪里,哪里就会有笑声。今天上午她打了个零靶,李小青难为情地要命,她却根本不放在心上,好像就是一件与她无关的事。 凉菜快吃完的时候,食堂大师傅们鱼贯而出,每人手里端着一个很大的搪瓷盆,里面放一把大勺子,然后把盆子放在了每张桌子上,我定晴一看,是一盆大烩菜。 我们当地人爱吃大烩菜由来已久,平日里把新鲜时蔬切洗干净,豆角,土豆,茄子,南瓜,先炒,有肉就放些肉,舀上一瓢水,没过蔬菜,再放入宽的或窄的粉条,大火炖一会儿,最后放上豆腐,以冻豆腐最佳,转小火再慢炖一会儿。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的烩菜出锅时,可佐食大米,馒头,面条。 食堂今天下了一番功夫,大烩菜里的土豆,豆腐都是炸过的,肉是烧肉切成的片,齐整整码在最上面。 这种吃法和我家过年时吃的一样。应该是为了犒劳教官吧,所以食材很丰富,做工也精良。我爱吃炸豆腐,夹了一块,仔细品尝后,却不似我爸做的好吃,有一股脑油气,就是油放的时间长了,炸出来味道不新鲜。 大家为感谢学校慷慨解囊庆祝军训胜利结束给我们聚餐,纷纷赞美大烩菜的美味绝伦。 李小青圆圆的脸上,红扑扑的,她暂先忘记了打靶场上的不快。贺丽香为了弥补受到惊吓的心灵,大快朵颐地补充着能量。看我吃的不欢快,润华不时地给我夹菜。 润华还督促着李红梅吃饭,这个小家伙,面对一桌子饭菜,毫无食欲,她夹着吃了几块土豆之后,就再也不动筷子了。馒头和大米的主食,她一口也没有吃。 而平时她的饭量并不差,每顿饭吃得都比我们多,三两个馒头,一碗汤面,呼噜呼噜就下肚了。赵雅丽经常调侃她,瘦弱的身体里掩藏着一个强大的内在。可见今天她确实不舒服。 食堂里热气腾腾,欢声笑语,领导还代表我们去给教官敬了饮料,道了谢。 吃完饭后,师书记又站在凳子,旁边护卫着两个男生,大声宣布,今天下午整休,不上课。大家为明天上课做些准备吧。 我们从食堂出来,加快脚步奔向宿舍。 太累了,这半个月每天高强度的训练,让这一群平时只会舞文弄墨的书生精疲力尽,劳苦不堪。大家只想快一些躺在床上,美美地睡上一觉。 我和润华走在最前面,李小青赵雅丽紧跟在后面,贺丽香搀着李红梅,步履沉重,孙小芳走在最后面。 刚走几步,李红梅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 “真不要脸!” 我们都吃了一惊,停下朝后望去,贺丽香也吓了一跳,“啊!谁!谁?”她急切地追问。 “不要脸!”李红梅紧咬着这句。 “怎么了,红梅?”润华走到离她俩最近的地方,轻声问她。 “哼,真不要脸!我看见他们,他们……”。 贺丽香像电流穿身般突然反应过来,几小时前,她也刚刚经历过这样的内心激荡和脸红心跳。 “你说的是?他俩?”她问李红梅。然后看向孙小芳。 孙小芳还是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眼睛望向远方,似乎她眼前的这几个人并不真实存在。李红梅和贺丽香的话她置若罔闻。 “你也看见了?”贺丽香又紧张起来,她的记忆点回到了上午的那堵土墙后面,回到了她至死都不想见的画面中。 “什么?也?你也知道了?” 李红梅用力扯住贺丽香的袖子,使劲摇着,“你说,你说,你是不是也看见了?” 李红梅激动起来,手上力度不小,贺丽香被摇得东倒西歪,润华拉开李红梅,安抚她, “别激动,你们说的是什么?慢慢的说。” 孙小芳双手抱在胸前,不言不语,大眼镜片后的眼晴以惯见的神态傲视着她们。 李小青和贺丽香心照不宣,对视了一眼。赵雅丽可不干了,她甩了甩头发,快速眨着眼睛,诘问我们, “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啊!快说!润华,我最信你的话,你说,发生了什么事?” 润华自带一种令人信服的气质,我们宿舍里,李小青虽然是舍长,她管一些杂事可以,但有大事需要决断时,我们还是信任润华。 润华眼睛看向李红梅,又瞅了一眼李小青和贺丽香,神色严肃,眉头微蹙,正色的说,“先回宿舍!” 刚吃完饭,校园里人头攒动,我们几个现在聚在一起,已经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几个好事的男生还在不远处指指点点着,润华于是决定回宿舍再问个明白。 贺丽香和李红梅不和我们在一个宿舍,她俩在隔壁的302。 都回301!润华说完拉着我,三步并做两步往女生楼走。李小青转了转眼珠,拽上赵雅丽,小跑着跟上来。 李红梅肝肠已断,本想就地说个痛快,但贺丽香也担心引起众人围观,就在李红梅耳边说了句什么,李红梅瞪了一眼孙小芳,卷起来宽大的袖子,露出细瘦的胳膊,几步追上我们,快速朝宿合走。 孙小芳扭头朝食堂方向看了看,嘴角轻轻上扬,迈着步子,不急不缓地往回走。她微黑的俊俏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化,面对刚才那一番乱象,她镇定自若,波澜不惊。 我开了锁,和润华进了宿合,润华坐在我床上,让我靠着被子斜躺着,她的身体正好挡住我,她知道我有些累了,让我赶紧休息着。 我把头发散开,斜靠在被子上,微微闭上眼睛。有润华在,我就像睡在我妈妈身边一样安心。 听着门哐啷一声,李小青赵雅丽嚷嚷着,“回来了,回来了。” 她俩顶住门扇子,让后面的贺丽香她俩进来,朝楼道看着,不见孙小芳的人影,就先合上门。 润华端正的坐着,让她们都坐下,等一下孙小芳。 第20章 交战 赵雅丽一屁股坐在温丽的床上,肉嘟嘟的脸上写满了愤懑, “甚事了们,还瞒俄了!咋地咧们,一个个鬼迷六眼的!看见捏们就肿咧”! 她一旦着急时,说的就是满口的南郊话。我们师专的学生都来自当地,市区和郊区各占一半,我家在北郊,平时在家也是说北郊话,但上学时,我就尽量说普通话,大家都说普通话么,随大流就行了。我做事不喜欢出挑,说话口音也不想引起大家太多的注意。 可赵雅丽才不管这些,她不仅在我们同学面前经常说家乡话,就连在儒雅持重的班主任余老师那里,她也十分随性,前几天我听见她问老余, “余老斯,你们班班干部咋就都选市里的?俺们这些郊区家就不抵事?就干不了班里那一点点事~~?” 在她大声斥责我们都肿了的时候,宿舍门被推开,孙小芳信步走进来,边走边脱下来上衣,稍微折叠了一下,丢在了洗脸盆里,准备端起脸盆去水房洗衣服。 李红梅和贺丽香就坐在我对面床上,红梅在校园里一番责骂之后,精神状态好转了很多,她瘦长条的无肉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昂着头,怒视着平静如水的孙小芳。 “都回来了,小芳你也坐一下”,润华正色地说。 孙小芳似乎没有听见,径直往门外走,她经过李红梅她们时,李红梅突然伸出手拽住她的塑料脸盆,往下一压,盆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衣服翻滚了出来。 “干什么”,孙小芳神色一紧,低吼道。 “你不知道干什么”? 李红梅声调骤起,比她平常的声音还高几个度。今天蔫了一上午,现在终于恢复她的生机和斗志。 她这一嗓子,我惊坐起来,我本来想小憩一会儿,没想到事态这么严重。 精瘦的李红梅其实力气并不小,她一巴掌把孙小芳的脸盆拍到地上后,从床上弹跳起来,踮起脚跟,叉着腰,几乎把脸怼到孙小芳脸上,怒目圆睁,嘴里射出一长串子弹, “你真不要脸,勾引同学,刚开学才半个月,你就勾引上了,你真可以啊!隐藏的够深啊,不是今天我看见你抱着柴大胜,我们都不知道你是个狐狸精!呸!不撒尿照照你,你也配!一张黑锅底脸,还想勾我们团支书”! 李红梅痛快淋漓地骂着,竭尽她肚子里恶毒的词汇,精准地打击到孙小芳身上的每一寸地方。我觉得,李红梅今天上午打靶时,成绩肯定不会差,如果孙小芳是那个圆形靶盘,李红梅手中的枪必定是弹无虚发。 孙小芳根本不惧李红梅的狂风暴雨,她个子比李红梅高出一头,面对踮起脚仰起脸也只能够上她耳边的李红梅,高居高临下,藐视对方。 她轻蔑地扬起嘴角,鼻子里哼了一声,推开李红梅,用手指着她,高声说, “成年人恋爱自由,你不要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的那点小心思,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吗?那天学习内务整理时,你也太明显了,太失态了!别在这儿装什么白莲花!哼,剃头担子一头热”! 她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那天李红梅看见林教官和柴大胜叠豆腐块,激动万分,情不自禁,很多人确实也看到了。但是以此来判断李红梅对柴大胜有什么心思,也难免证据不足。 赵雅丽听明白了,她的嘴自从回来后,就没有合住过,从刚才斥责我们瞒她一个人,到听了这两人针锋相对的互骂,她的嘴越张越大,像一个无底的黑洞,仿佛里面藏着万万千千的无名因子,她使劲地拍着大腿,如梦如醒般啊呀啊呀地大声叫了起来, “啊呀呀,啊呀呀,原来是这个事!原来是这个事!你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一个班的亲亲的同学,为了个黑不溜秋的胖子,差点吵翻天,你们可真行!快快歇了吧,散了吧!” 赵雅丽也是真情流露,在她眼里,柴大胜虽然每天自信十足,昂头挺胸地,但比起她初中同学派出所的英俊潇洒的对象,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看着宿舍里本来应该是好姐妹的这些人,一个个脸红脖子粗,润华实在坐不住了,她沉着脸,扫视众人一圈,开口问道, “你们,贺丽香,小青,今天上午就看到了?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告诉我?李红梅,今天上午找不到你,她俩一直在找你,你干什么去了?你看到了什么? “还有,孙小芳,她们说的是真事吗?” 李红梅瞪着孙小芳,气愤填膺地对润华说,“我本来是要去墙边捡弹壳,没想到看见她和柴大胜搂搂抱抱,她真不要脸!我当时给气懵了,心脏难受,头疼地不行,连气都快喘不上来了,就没顾上和任何人说这件事情。” 润华又扭头看向李小青,你上午也看见了?李小青默不作声,她点了点头。 “贺丽香,你也是?你们真行,早看见早说,非得闹到现在。” 润华恨铁不成钢,她在车上点人数时,万万没想到孙小芳会和柴大胜搞到一起。她又气恼贺丽香和李小青把她瞒了个铁桶一般,让她对此事后知后觉,措手不及。 “刚入学就谈恋爱,你这是害了同学”, 李红梅一股气还没消完,又指着孙小芳的鼻子骂着。 孙小芳直挺挺地站着,面色微红,目光坚定,回击李红梅: “害不害同学,是他说了算,你别在这刮酸风下酸雨了,没用!” 李红梅气极,跳起来要抓孙小芳的头发,孙小芳一扭身,灵巧地躲过,李红梅收不住身体,向前几步跌到润华身上,我赶紧从后面扶住她。 “够了!” 润华厉声喝道,她抓过来宿舍唯一的一把椅子,这把椅子平时都是孙小芳霸占着,我们也不愿和她一般见识。 润华重重地把椅子放在宿舍地面中央,一屁股稳稳当当坐下,指着我们每一个人说道: “你们还没有闹够?真的想把这件事闹大?再折腾下去,宿管阿姨就来了,那时想瞒也瞒不住!不管是有好感也好,喜欢也罢,亦或只是为了填补空虚,刚刚入学就谈恋爱,后果你们没想到吗?只管自己的小情绪,不能为别人想想吗?” 润华的话掷地有声,除了孙小芳,她们几个都低下了脑袋,李红梅心里有些内疚,当然是对柴大胜。 她柴大胜有好感,喜欢他的才情,喜欢他的一切,但一旦事情发展到对他不利,她便会追悔莫及,她会抽自己耳光! 李小青低头思考一件事,她作为一舍之长,宿舍成员里出了这样的事,她的管理一定出了大问题,她趁这个沉默的功夫,仔细酝酿最新的管理细则。尤其是那个孙小芳,太不服管教了。 赵雅丽最是会察颜观色,她走到润华身边,两手搭在润华肩上,轻轻揉捏着,嘴里不停地附和着,“对,对,润华说得对!” 贺丽香和李红梅在同一个宿舍住,这半个月军训又天天厮混在一起,她俩已经成了非常要好的朋友了,贺丽香听润华刚才把两个人都批评了,心里为李红梅叫屈,她站出来,对着润华说道: “整理内务那天,红梅确实是很激动,可是她就是这样的性格嘛,更况且,就算她对柴大胜有好感,她也只是把好感藏在心里,又没有去付诸实践,又没有做违反纪律的事,你们说是不是?”她又看向孙小芳,“发乎情而止于礼,这也有错吗”? 李红梅感动地快哭了,转身走到贺丽香身边,伸手抱住她,小脸埋在她宽大的胸脯里。 孙小芳现在冷静的可怕,润华说她,贺丽香针对她,她都不争辩,刚才润华问她话,她也一句未答。只要李红梅不折腾,她就像个局外人一样。她把脸盆捡起来,拎起衣服,一声不吭拉开门走出去了。 “这个人!”李红梅听见门响,从贺丽香身上抬起头,看见个孙小芳的背影,她又激动起来,“她怎么走了?还没说完呢”! 润华也看出孙小芳这个人有主见,不是个耳朵软的人。但是,毕竟是一个班的同学,还在一起住,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能见了面就像路人一样吧,而且今天,隔壁宿舍的李红梅还不依不饶,非要说个长短,润华准备兵分两头,各个击破了。 她知道孙小芳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就拉着李红梅一起坐在我床边,握着她的手,笑盈盈地说:“红梅,你能和我说真心话吗?” 李红梅使劲点头,“当然当然”。 “那好,我听说,你上午本来是和贺丽香一起捡弹壳,她怎么一眨眼就找不到你了”? “我,我,我看见那边有更多的弹壳,就,就过去了”,李红梅一向伶牙俐齿,这时节怎么嗑巴了?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丽香插了一句,她一上午就是为了找李红梅才看见那难堪的一幕。 “不对,你没说实话”,润华收起笑容,“现在就咱们几个,孙小芳又不在,你说实话吧”。 李红梅双手捂住脸,哽咽起来,润华抱住她,轻轻地抚摸她瘦削的肩膀,“不要急,相信我们,慢慢说。” 我们几个也围过来,伸出手抱住红梅,赵雅丽把额头顶在李红梅头上,轻声安慰着,“咱们自己姐妹,别怕啊,有我们在呢。 “我说”,李红梅放下双手,真诚地看着我们, “军训这些天,我看到每天跑前跑后的柴大胜,渐渐有了好感。他和我哥哥很像,他虽然长得一般,可是他身上有种认真负责的内质,他还很细心,他内务也做得那么好。” 红梅停了一下,“我知道,军训期间和同学谈恋爱肯定不对,所以我就把这份情压在心底,那天整理内务,我实在没忍住,才喊出来。但后来我就再没有表现出来一点心思。 昨天晚上我已经说服自己了,不能因为自己喜欢他,就让他也喜欢自己,让他违反军训期间的纪律,承担严重的处分,我于心何忍!”说罢,她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只钢笔,转过有字的一侧,念了起来“赠给认真负责的好干部,302宿舍”。 “你们看,我落款都只是我们的宿舍号,我连我的名字都没刻”。 润华拿过这支英雄牌钢笔,看着那行工整的楷体刻字,不由地泪眼婆娑,“红梅啊,我错怪你了”。 “打完靶,你们回到车上后,我和丽香边捡弹壳边寻找柴大胜,就想着把钢笔郑重地交到他手上,也了了我这几天不安的心。 捡了一小会儿后,我看见柴大胜的身影在土墙那边闪了一下,担心他离开靶场,没来得及和丽香说,就赶紧跑到土墙那里,我正想兴冲冲喊他,没想到,在土墙后面,我发现孙小芳紧紧抱着柴大胜,他俩头并头,都没发觉我,我捂着嘴掉头就跑了。 说实话,当时我心情非常复杂,震惊,生气,更多的是难过,必竟是我喜欢的人,却和别人紧紧搂抱着,我头顶上像受了重击,双腿不听使唤,走路没有方向,不知东南西北,我歪歪斜斜走到一处角落,抱头大哭了好一阵,才慢慢的缓过劲来,你们找我,我根本没听到。” 李红梅一股脑儿把上午发生的事倒了出来,长长舒了一口气, “本来我也说算了,做好自己就行,谁能管了别人的事,可是中午吃饭时,我又看见孙小芳和隔了好几个桌子的柴大胜抛媚眼,我就又生气了,这个人怎么能这样无耻!她勾引男生,不管时间地点,只凭她自己高兴,她真的是个自私鬼,所以我才忍无可忍,骂了她”。 第21章 礼物 李红梅和我们倾吐完心声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我的心真的很痛”,她揉了揉太阳穴,“头也痛!”。 润华把那支要送柴大胜的钢笔交还给李红梅,“这支笔,你还是应该去送给柴大胜,也算是亲手为这段情画一个句号,也能了结了你的心愿”。 我们纷纷表示赞同,少女怀春本也不是万恶不赦的事,再说李红梅虽然心痛,但她很清醒、很理智地处理好了现实和理想之间的矛盾,我们支持她去找柴大胜。 “我要把这份感情埋藏起来,我等他!”李红梅快人快语,但刚说这句,就猛地摇头,“不行不行,他俩还不清不楚的呢”! “好了,你先送了笔,表达了你的心意。明天我们就要正式上课了,咱们都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吧”。润华很沉稳,也很坚定。大家都说好好好。 我们正聊着,听见宿舍门外有嘈杂的声音,温丽的死党,四毛的声音最高,“301,快出来!孙小芳晕倒了!” 这一声很清楚,我们都听见了,润华第一个跑出去,我们几个也跟着出来,楼道里有十来个人,围着一圈,她们见我们跑出来,就挪开脚步,孙小芳倒在楼道地上,洗干净的衣服和脸盆甩在一边。 “小芳,小芳!”润华蹲在孙小芳身旁,左手扶住她的脑袋,右手掐着人中,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孙小芳脸色煞白,双目紧闭,脑袋无力地靠在润华身上,没有一丝动静。 “小青,你去找校医!雅丽,妍琴,红梅,咱们先把小芳抬到床上去!”润华临危不乱。 楼道里的人一起帮忙,把孙小芳抬回宿舍里,放在她床上,我拉开她的被子,轻轻地给她盖上。又整理了下她的枕头,枕头下面,我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信封,信封露出来一角,上面赫然写着一个大大的“柴”字。我不动声色,手指把信封往里面推了推,大家都没有看到。 李红梅虽然还很心痛,但当她看到孙小芳煞白的小脸时,还是决定不计前嫌去帮助孙小芳,她捡回来掉在楼道里的脸盆,把衣服抖干净,用衣架搭在宿舍里。 “让开点,校医来了!” 李小青气喘吁吁地先跑回来,穿着白大褂的年轻校医跟在后面,校医先从药箱里拿出体温计,夹在孙小芳咯吱窝里,然后拿出听诊器,娴熟地操作起来。 一会功夫后,他细长雪白的手指翻了翻开孙小芳的上眼皮,大家都屏住呼吸,不敢大声出气。 “谁是舍长”,校医开口说话了,寂静的宿舍里,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一些, “我,我是,”李小青应道。 “她有几天晚上不睡觉了?你知不知道?”校医声音里有一丝责备,“而且,今天早晨她也没有吃饭吧,她这是低血糖了,连续几天休息不好,连日劳累,再加上今天早上中午都没有吃饭,血糖值上不来,就晕倒了。不碍事,让她多休息!” 校医从药箱夹层里取出两块糖,递给李英,“你拿上她的杯子,把这块糖冲开,一会儿喂了她。” 李小青接过糖,剥开纸,放进孙小芳杯子里,提起暖壶冲了半杯水,放在桌子上。 校医最后又交代了一下,晚上一定让她吃上饭,还有,保证今晚的睡眠。润华和李小青一起送校医出去。 我们几个也坐下稍作休息,这一天,大家都有些精疲力尽了。 一大早又是高度紧张的打靶演习,又是满场地的找人,好容易等到中午吃完饭,还没等回到宿舍,李红梅和孙小芳又闹起来纠纷,又哭又闹地,大家跟着断案,眼看要解决了,孙小芳又晕倒了! 师专中文系91级新生军训的最后一天,绝对值得记录。 赵雅丽坐在温丽床边,看着对面沉睡不醒的孙小芳,心里着急。这几天的相处,她虽然不喜欢孙小芳的性格,但是遇到这样的事,她悲天悯人地认为,她和孙小芳的关系就像是我们民族一致对外时,四万万同胞心连心一样,怎么也不应该上升到你死我活的敌我矛盾的高度。 她这样想着,于是拿起水杯,轻轻地摇晃着,好让糖块快一点融化。 贺丽香也是个热心肠,她看见孙小芳的是暖壶里水不多了,就拿着水壶下楼去打开水了。李红梅说了声等我,也跟着下去了。 宿舍里只剩下我和赵雅丽,我的床紧挨着孙小芳的床,我俩本应该头对头睡觉,可是孙小芳第一天就把枕头挪到靠窗的那一边,躺在床上,给了我一个大脚丫。我没有办法,只好把枕头也挪到另一头。我俩就变成了脚对脚睡觉。 这几天白天军训强度大,晚上我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刚才校医说的她晚上不睡觉的事,我一点也不知道。 赵雅丽一边摇着孙小芳的水杯,一边问我,“你知不知道她晚上不睡觉干什么?”我连连摇头,赵雅丽走到我床边,神秘地告诉我,“她每天晚上写信!我有一天半夜醒了上厕所,她就趴在被窝里,打着手电写信!” “写信?”我突然想起刚才在孙小芳枕头下的信封, “千真万确,我睡眠浅,有一些响动都能听见”,赵雅丽信誓旦旦地说着,“你说,她难道是给柴大胜写信?” 我没来得及说话,这时,宿舍门被推开,润华他们一起回来了,李小青拿起水杯,看见杯子里的糖块只剩下小小的一点,就要给孙小芳喂水,我和润华扶着孙小芳的头,赵雅丽拿着毛巾垫在小芳下巴上,李小青斜倾着水杯,一点点喂进她嘴里,孙小芳咽下去好几口,有一些从嘴角流到毛巾上。李小青把剩下的一点糖水都倒进她嘴里,越到杯底,糖分越高,孙小芳咕咚咕咚都咽了下去。 等她喝完,我和润华轻轻地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上,“她很快就醒了”,润华站起来,打了个哈欠,“咱们都躺一会吧,这一天,够累的了。” 赵雅丽赶紧接话,“好好,你们都先合上眼休息一会吧,我看着孙小芳。” 贺丽香和李红梅被孙小芳晕倒这事一闹,报仇雪恨的心也稍稍放下一些,可是,把钢笔交给柴大胜这件事还缠绕着她。 李红梅的做事风格是一鼓作气,尤其是这件事情,她怕过了今天,明天自己的就没了勇气。 李红梅走到润华身边,拿出钢笔,和润华示意,润华一拍脑门,啊呀一声,怎么就能忘了这事?“好,你还是去找柴大胜一趟,那钢笔交给他吧。” 听润华这么说,李红梅瞬间喜笑颜开,她高兴地快要蹦起来,她看了孙小芳一眼,压低声音,“我现在就去!” 李红梅今天经历了悲与喜的叠加,身体又不太舒服,润华有点不放心她,就让我和她一起去。“妍琴,你陪李红梅一起去吧”,这几个人里,她最放心我,我不是个挑事的人,话又少。赵雅丽,贺丽香都太能说了,他们见了柴大胜,保不齐会出什么幺蛾子。 我其实不想去,我见了柴大胜不知该说什么,我的交际能力太差了,说话前总是红脸,从小就这样,到了二十岁,也没有大的改变和长进。就算是今年考上了师专,进入大学的校园里,也还是茶壶里煮饺子,肚子里有货,却倒不出来。 润华看出我的心思,安慰我说,“去吧,你就陪着红梅就行。” 贺丽香跃跃欲试,她愿意去,她早准备了一些感谢的话。 “咱们还得守着孙小芳,得让她快点醒过来,”润华把丽香叫回来。 李红梅无所谓谁和她去,她一心想快点跑到柴大胜跟前,和他好好地说一会儿话。润华还没说完,她拉住我的手,一头就跑出了301宿舍。 这个李红梅,一说去见柴大胜,脚底下就像踩上了风火轮,拉着我,连蹦带跳地跑下来二楼,我被她拉扯地踉踉跄跄,有几个打水的女生一边上楼,一边狐疑地盯着我,他们认为我是被李红英挟持了,还以为我们俩在闹矛盾! 出了女生宿舍门,操场平平坦坦,李红梅跑得更快了,我被拖着往前跑,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 军训期间,柴大胜被选拔为六连的教导员,协助教官管理我们。今天下午,每个连的教导员都要完成一个任务,代表全连欢送教官一程。中午聚餐之后,我们回了宿舍,柴大胜还留在食堂。 “教官们都要整队了,咱们快点”,李红梅远远看见教官们正从食堂陆陆续续往出走,快点”,她瘦的和猴子似的,跑起来一点都不吃劲,我可不行,我最发愁跑步,这点距离,我已经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了。 快到食堂门口时,李红梅撇下我,百米冲刺般跑过去,我跑不动了,就在后面慢慢走着。 年轻的教官们大部分已经站好队形了,一个部队领导正在整队,让他们稍息,稍稍等一下还没来的几个人。校团支书师书记站在一旁,各连的学生教导员跟随其后。代表学校和各班欢送教官们。 李红梅在队伍中看了一圈,没有看见柴大胜,就跑进了食堂去找,很快,她又走出食堂大门,东张西望。我也走到食堂跟前了,我进了食堂里面,里面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去哪里了”,李红梅着急地要命,手里紧紧捏着那支钢笔,汗津津地。她找了两圈,没有发现柴大胜的身影,林教官也不在。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是不敢去问那位领导的,我能在教官们和教导员们的目视中走进食堂,已经非常难为情了。 “我去问”!李红梅向来胆大,她走到教官们的队列前面,“军官好,师书记好,我是中文系912班的学生,我叫李红梅,军训时我们班是6连,我想代表我们班全体同学向林教官表示感谢,向我们连的教导员柴大胜同学表示感谢!请问他在哪里?” 李红梅很精明,她找的目标虽是柴大胜,但也提到林教官,给足林教官面子。 那位部队领导沉着冷静,威严肃穆,“这位同学,十分感谢你们班对教官的认可,这是我们部队的荣耀。军训期间,每一位教官身上都有既定的职责,他们严格要求你们,教导你们,都是他们应该做的,不需要专门感谢!” 他看见李红梅着急的神情,误解了她的意思,接着说:“林教官家里有急事,中午一吃完饭,就回老家了”。 “可是,我们还有一个全班同学的礼物,想留给他们”,李红梅有些失望,但她的头脑很清晰,刻意这么说。 师书记听明白了李红梅的意思,他一直皱着眉头,熬人的军训终于结束了,师书记作为学校领导,跟着新生军训,半个月没有回家了,精神身体都十分疲倦,现在,把这些教官送走后,他就能回家休息休息了。 他有点嫌烦,短小的双臂挥动着,想赶开李红梅。“你去旁边,不要挡住教官们站队。” 李红梅正等着部队领导的回答,她的根本目的是打听柴大胜的去向。 她急切看着部队领导,耳边根本没有听进去师书记的话。师见李红梅没动,就过去拉她,边拉边叨叨,“送什么送,往边上走!” 李红梅被师书记一拉,钢笔滑落到地上,那是她辛辛苦苦攒了半个月零花钱才买下的钢笔,为了刻那一行字,有两个晚上两点才睡觉。她珍视如生命的钢笔,被师德孔拉拽到地上。她的情绪一下子爆发出来, “为什么不能送?我在这里影响什么了?” 她弯腰捡起钢笔,擦擦灰尘,转身面对思书记,大声质问。 师德孔没想到这个新生敢顶撞他,看上去瘦小土气的一个小女生,居然敢当众不留情面的质问他。他一贯是看人下菜碟,据说他做学生思想工作时,一直秉持着“敌进我退,敌强我弱”的原则,看到不好惹 的刺头学生,他就采用软办法哄着,如果是一个看上去孤弱无依的学生,他就会采用雷霆手段严厉处罚。 这些情况贺丽香不知从哪里听到,和我透露过一点,她今天还告诉我师德孔的外号,“死得快”,我当时还有些不相信! 师书记眨巴着小眼睛,看着对面这个执拗的黑瘦小个子女生,他大脑高速地运转着,这个货能惹吗?他还不想马上投降,又试探了一下 “影响部队纪律了”,他故作威严,声音又高又尖。 “你还是个做思想工作的领导,你没有听说过军民鱼水情这句话吗?我们班送教官礼物做纪念,这还能违反什么纪律?解放战争时期,我们百姓给战士们送粮做鞋,也违反纪律了吗?” 李红梅的嘴就像开了光一样,滔滔不绝,落地有声。 师书记一听,立马判断出这不是个好惹的学生,他马上变成一副笑脸,看着李红梅, “好好,你们班很重情义,林教官半个月的辛苦没有白费,把钢笔给我吧,我代为转交。” 李红梅不理他,转过身去,朝部队领导鞠了一躬,“谢谢领导,我还是想亲手交给他们”。领导双脚并拢,向我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好!” 李红梅再次弯腰向领导和所有教官鞠了一躬,走到食堂门口,拉起我,快步朝宿舍走去。我看见她的眼角,流出来一颗晶莹的泪珠。 第22章 规劝 李红梅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瘦削的脸颊滴下来,她迅速的擦干净,给这次短暂的爱情之旅画上决绝的句号。准确的说,是她一厢情愿的爱情之旅,这条短短的小径上,一直都是她一个人踽踽独行,柴大胜就像是站在路边的那棵小白杨,看见了她的深情守望,却不知道那就是赋予自己的深情。 看着李红梅伤心又决绝的样子,我似乎看见两年前的我。 高二分科后,文科班来了一个刚刚分配来的历史老师,个子瘦高,常穿一身黑衣服,温文尔雅,博学多才,贯通古今,他站在讲台上讲中国通史时,庄重的神态让人生敬。下了课,又和我们说说笑笑,像个可亲的大哥哥。 历史课上,我听得入神,分科以后,不出所料,我的历史成绩突飞猛进,历史老师也经常在课上表扬我。 他嘴角的微笑像一缕春风闯进我的世界,那些极度紧张极度艰苦的日子里,温暖着我。 我承认,那时候的我,少女怀春,。对历史老师暗生情愫,我盼望着上历史课,想听他的声音,看他的笑容。他当然不知道我的心思,因为他对哪个学生都好啊,又不是单单对我一个人。在他眼里,我只是一个成绩优秀的认真的好学生罢了。 我一直有写日记的习惯,那些日子,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复习好了当天的功课,再预习了第二天的各科知识点以后,就打开日记本,在飘着淡淡花香味的日记信笺上,尽情书写着对历史老师的思念之情,然后带着甜甜的笑靥进入梦乡。 日记本就是我和他约会的地方,那里春风骀荡,鸟语花香,那里公子如玉,脉脉情深。 当时,在我们那个班级里,谁都无法想象,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的语文课代表竟会在精神世界里深深地热恋着历史老师! 她对历史老师的倾慕之情犹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炽热而又内敛,只有她自己心知肚明。 每当历史老师走进教室时,她的目光便会不由自主地追随他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然而,这份深情却被她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生怕被别人察觉。她默默地将这份感情深埋心底,继续专注于自己的学习,用努力和成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许,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才会独自回味那份难以言表的情感,让它成为激励自己前进的动力。 80年代末,学校不许恋爱,师生一致认为,谈恋爱是坏学生才做的事!为此我必须把情绪埋藏起来。 我也一度认为,我有单方面的柏拉图式爱情就足够了,我欣然付出,不图任何回报。直到高三第二学期,当我们班的一个女生高调地向全班学生宣布,她爱上了历史老师时,我的心突然像被皮鞭抽打一样绞痛,我这才不得不承认,我也是一个凡夫俗子。 那个女生不爱学习,她不在乎别人对她侧目,经常故意让我们看到她和历史老师情意相投的样子,上历史课前,她早早就去文史办公室,帮历史老师拿讲义,拿水杯。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她就一个健步冲上讲台,拿起老师的讲义和水杯,给老师送回办公室。 每周上历史晚自习的时候,她能在讲台边趴整整一节课,拿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练习题去纠缠历史老师。历史老师不烦她, 一直耐心地给她讲题。 我整整心痛了半个月,但是我表面上波澜不惊,安之若素。 老师同学根本看不出我经历一场惨痛的失恋。半个月后,我撕了两本日记本,在一个没有月亮的晚上,一个人走到操场最南端,把撕成碎片的日记本扔进垃圾桶。连同我的年少无知,连同我夭折了的爱情。 今天,李红梅擦掉泪珠的动作,干脆,利索,冷静,一如我扔掉日记本时的样子。我轻轻地拉住她的手,摸起来。这么热的天气里,她的手却冰凉冰凉,我加大了些力度,用尽全身的力气,想把身上的热量传输给她。 她扭过头来,看着我,慢慢的露出灿烂的笑容。“过去了,这一页永久地揭过去了”,她也用力握住我的手,“妍琴,谢谢你,谢谢你们。明天就要开课了,我要努力学习,争取奖学金,争取中期选拔考入山西师大!” “嗯嗯”,我使劲点头,下午的阳光照耀我俩的身上,被阳光包围的我们俩,霞光万丈。 我俩手拉手,步履轻松地回来宿舍,润华在上床看见我俩,伸出头来,“送了吧?” “没送”,李红梅朗声回答,“林教官家里有事,柴大胜陪着去了,中午吃完饭就回外地老家了”。 孙小芳醒了,正斜靠在被子上喝水,她眼睛低垂着,专心地盯着杯子里一小块没有化开的糖,似乎没有感觉到宿舍里进来两个人,更没有听见我们说话!这个人,真冷静。我不由地佩服她,她怎么能做到把我们都当成空气 呢?太不可思议了。 李小青坐在椅子上,胳膊架着桌面,托着脑袋假寐,她离孙小芳最近,作为舍长,她觉得自己应该守着刚刚苏醒的小芳。 赵雅丽在她自己床上打着呼噜,她每天中午都得午睡。不像我,从小担心迟到,中午得躺着,但鲜少能睡着。贺丽香回他们宿舍去了,程秀萍,王艳看样子也睡着了。 润华从上床下来,铁架子床吱吱扭扭响了一阵,慢慢恢复了平静。她让我和李红梅都坐在我床边,她站在对面,招呼着孙小芳,“小芳,好点了吧”? 孙小芳世外高人般淡然,坐直身子,面无表情,声音空灵,“好了,不用担心”。说完看了李红梅一眼。 “小芳,我们不可能干涉个人私事,但是,今天既然知道了这件事,我就不得不说几句”,润华坐在了温丽的床上,推了推李小青,小青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说,“我没睡着”。 赵雅丽也醒了,她翻身坐起来,打着呵欠,整理她的被子和枕头,高低床抖动着,润华抬头看她,“你轻一点吧,床都要被你摇坏了!” “哈哈哈,怎么会呢?人家又不是个胖子,”赵雅丽从不承认自己胖,她自信自己是我们宿舍最漂亮最苗条的,“那我下来哈,”赵雅丽的下床多亏是不经常住宿的温丽,如果换个常住的人,她上下床的动静一定会引起无数场纠纷。 一阵轰响后,赵雅丽圆润的身体站在润华前面,“坐下”,润华拉她一把,赵雅丽一屁股压在珍珍软绵绵的床上。 “程秀萍,王艳,你俩就躺着吧,不用起来,”润华看那两个人瞌睡的厉害,就没有要求他们起床。 “好,趁现在我们都在,我想和大家聊一聊今天这件事”, 润华当仁不让,她要说出憋在心里的话,她必须说出来。润华就是这样的性格,有话讲在明处,光明磊落,从不藏着掖着。我们大家最佩服的她就是这一点。她说的话总能让人心服口服。 “咱们都是学生,学校纪律严明,要是被发现军训时期谈恋爱,对你俩都有影响的。” 润华瞧着孙小芳,“小芳,我们都是成年人了,谈恋爱也是自由的,但是要郑重考虑一下,同时也不能耽误我们自己的学习。你今天低血糖晕倒,大家担心极了,现在这件事已经影响了你的身体了,将来可能还会影响你的学习”,润华说的情真意切,但也一针见血。 “话不说不明,灯不点不亮,我今天就直截了当的说了,”润华不急不缓,“李红梅今天送钢笔,她就是把这件事作了了断,她是对柴大胜有好感,但是,她更考虑到刚刚入学,她把这份美好的情感深藏在了心里,你晕倒前我已经和她谈好了”, 孙小芳听着这番话,已经听明白润华的意思了,这是要让她也和柴大胜做了断呢,让她学习李红梅无私忘我的精神,甘愿奉献出自己纯洁美好的爱情。 “李红梅愿意奉献随她,凭什么让我也奉献?”孙小芳喝了糖水,又吃了点自己带的零食,身上有了精神,说话也铿锵有力了。 “你这人,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呀!”赵雅丽支棱起上身,“润华说的,不是为了你好吗?因为这事影响了柴大胜,你就高兴啦?”赵雅丽看不惯孙小芳这副盐不进的德行。 “我和柴大胜光明正大,我们又不是做什么丑事了,怎么就不能谈个恋爱?他情我愿,怎么就不行了”?孙小芳寸步不让。 李红梅坐不住了,她心爱的柴大胜,她宁愿牺牲火热的情感来保护的柴大胜,在她孙小芳眼里,就只是情感交流的对象!润华担心东窗事发影响了他俩,苦口婆心劝她放手,她却为一己之私,一意孤行,继续要和柴大胜保持恋爱关系! 李红梅鼻息越来越重,呼吸急促,我最了解她,那次在林教官宿舍里学习整理内务,惊天一呼前就是这个样子,不行,她现在要是接上孙小芳的话茬, 一场吵闹又避免不了。 我赶紧站起来,伸开双臂紧紧抱住她,把她的头压在我胸前,轻轻地抚摸她的被水浸透的头发,安抚她,“红梅,红梅,控制情绪!” 李红梅嘴里发出不甘的呜呜声,两条细腿来回踢腾,我使足劲抱着她,不让她挣脱我的怀抱。 李小青也过来,拍着她的后背。孙小芳看到这一幕,鼻子里发出嗤嗤声,润华看了她几眼,示意她不要随便说话。孙小芳翻着白眼,无所畏惧,稳如泰山。 “小芳,我们也劝你了,也把利害说清楚了,你听不听随你吧。但是,有一点,你的事最好不要影响我们912班的声誉。”润华见孙小芳听不进劝,就甩出几句硬话。心想着,孙小芳不管从哪个角度考虑也行。 孙小芳一把翻开被子,下了地, “我感谢大家刚才救我,我心里有数,日后有机会必当回报。但是,一码归一码,我和柴大胜的事,你们就不要管了,我俩自有分寸。 还有,我要和李红梅说一句,柴大胜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要是还喜欢他,欢迎你继续去追,看他究竟喜欢谁。”说完,朝大家鞠了一躬,“再次感谢你们!” 孙小芳看似有礼有节,其实骨子里还是透着一股傲慢,她不希望我们过问她的事。更不希望李红梅有事没事找她的茬,干脆就挑明了决斗的姿态,欢迎来战,一决生死。 赵雅丽撇着嘴,用胳膊碰着润华,“算了算了,猫有猫道,鼠有鼠道。小鸡不撒尿,各有各的道,人各有志,咱不要勉强别人了”, 李红梅被我和李小青压着,火力没办法喷出,她抽出一个空隙,回击孙小芳一句:“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你还是做好你自己吧!” 润华黑着脸,拿起我和她的暖壶下楼打水去了,眼看着晚饭时间也快到了,我们还没有收拾完军训时的一摊子,脏衣服都堆在脸盆里,明天的课本也没有准备好。 看润华去打水了,赵雅丽叹了一口气,端上脏衣服去水房了。 李红梅渐渐平静了,我松开她,她站起来,隔着我和李小青,狠狠地瞪了一眼孙小芳,告诉我,她也得回宿舍收拾收拾了。 孙小芳见挂在衣架上的衣服有一块脏,就拿下来,用脸盆里的水清理着。她不知道,这件衣服是她晕倒后摔在楼道里,李红梅不计前嫌给她拿回来搭在衣架的。在恋爱风波的冲击下,她晕倒的事情居然淡化如烟,随风而去了。 李小青毕竟是我们的舍长,她还记得校医临走时的嘱咐,“小芳,一会你不要去打饭了,我给你捎回来吧,你想吃啥告我。校医说你今天晚上得吃上饭。” “我不吃”,孙小芳不领李小青的情,她的特立独行一时半会儿还不想改正,“不过,谢谢你。” “不行”,李小青是个固执的人,“你得吃饭,要不又要低血糖了。” “没关系,我有零食。”孙小芳星期天回家,总要带来一些饼干之类的零食,她不和我们分享,我经常在临睡觉前饥肠辘辘的时候,听见她淅淅索索的啃饼干的声音,我们应该都能听到,大家心照不宣,装作没听到。 要是换成润华或者赵雅丽,我们会押着她俩,逼着她们拿出好吃的,在一片嘻嘻哈哈的欢乐气氛中,大快朵颐。这个时候,润华会笑呵呵地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而赵雅丽则装作气急败坏地和我们抢夺,还不忘威胁每一个吃了她的零食的人,吃我的嘴短!给我记住啊! 第23章 发书 虽然李红梅和孙小芳为了柴大胜闹了一场不愉快,但这并没有影响我们热烈欢送这次意义非凡的军训。我们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东山演练场,告别了所有教官,告别了这场为期十五天的意犹未尽的军训生活。 师专组织的新生军训不仅锻炼了我们强壮的体魄,而且还坚定了我们不畏艰难的信念,可是任何人都阻止不了时间的脚步,半个月的军训完美完成了它的使命后,我们就该坐在阳光明媚,窗明几净的教室里学习文化知识了。 这是我所热切盼望的,我承认,我是无趣的人。比之热烈沸腾,气干云霄的军训气氛,我更喜欢安静的坐在室内读书写字,与古今中外圣贤神交。 所以,当我坐在旭日普照的师专教学楼五层912教室里时,我感受到了考入师专后的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幸福。 早上第一节是班会课,老余委托邓军发书。 穿一身牛仔衣的四十岁上下的老余,对生平第一次当上班主任这件事看的风轻云淡,他把很多事情都交给班委处理,除了上他的课,我们想见他一面并不容易。 邓军指挥着全班十个男生去搬书,大部分人欢欢快快地跟着团支部书记柴大胜出了教室门。 这里简单的交代一下,除了我们几个,中文912班没有人知道柴大胜和两个女生之间的纠葛。甚至,凭我的直觉,连柴大胜也不知道李红梅是因为他才和孙小芳闹得水火不容。 李红梅从来没有向他表白过。聚餐那天中午之后,李红梅就把那支钢笔深锁在她的衣柜里了。 在李红梅挥泪斩断情丝时,在孙小芳为他低血糖晕倒时,中文912班的团支书柴大胜,依然过着按步就班悠然快乐的日子。 邓军又喊了一句,“男生,都去!”我后两排有个男生一动不动, “吕武,你咋啦?”邓军直截了当地问。 吕武瘦瘦的,扁脸,架一副黑框眼镜,眼镜后的眼睛不大,却很灵活,他看着比我们都大。“我今天不舒服,军训完腿一直疼”,吕武有气无力地回答。 “哦,那你来讲台这儿点数吧,书抱回来后,你把每本书都点一次,然后和靳凯黄敏彭丽一起发书。”邓军不让他趴在桌上当懒汉。 “你这,我说的腿疼了么!”吕武忠,仰起头,有些不情愿。 贺丽香和李红梅扭头瞅他,李红梅嘴快,“哎,同学,咱们认识一下,吕什么?”她故意问。 “单字武!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武,少林武当派的武!”吕武声音不大,但语气很硬。 “唉呀,原来是“文恬武嬉,穷兵黩武的武啊”李红梅一脸真诚样,眼睛里却露出一丝诡秘,“失敬失敬!” “我是威武不屈,能文能武的武!哈哈”吕仁伯脸上不动声色,嘴里却吐出一串笑声。我仔细观察,这个同学不一般。 “好好,你文武双全,孔武有力,你能不能和那几个女班干部一起发发书,这么多书,且得发一阵呢!”李红梅调侃着吕武,嘴上不想落败。 “不行,腿疼!”吕武响亮的拒了李红梅。 靳凯正在讲台上等往回搬书的男生,她见吕武这么说,就给李红梅递个眼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纠缠了。 李红梅领会了靳凯的意思,撅嘴坐下。 “大家就坐在座位上别动,我们几个给大家发书,大家一本一本点清楚,不要落下。”靳凯个子本来就高,站在讲台上直溜溜像棵树,她就是喊爸为爹的那个班委成员,在那些装模做样的班委里,她还算顺眼。 搬书的男生相继回来了,每人手里抱着大大摞,有几个还把书顶在下巴上,先放在讲台上,说还有,就又下楼去了。 邓军和靳凯点书的类别,彭丽,黄敏数每一种书的数量。数对一摞后,告给邓军,邓军就开始发书。 我守在课桌上,邓军啪地扔过来一本,是《现代汉语》,一会儿靳凯轻轻放下一蓝色封面的书本,是《写作》,彭丽,黄敏也开始发书,她们得尽快腾开讲台,好放下一批书。 《现代文学》,《当代文学》,《文学概论》,《外国文学》,《大学英语》,《古代汉语》,《古代文学》,《教育学》,《心理学》,《逻辑》,我桌上堆起了小山。 “这么多!”温丽娇弱地说,“这多会儿才能学完。” “这是三年的书!今天就都发了,大家都保存好,别丢了!”邓军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么多书。 我倒不怕,我爱这些散着墨香的小家伙们,它们一个个穿着崭新的衣服,板板正正站在我眼前,等着我去了解它们,认识它们,它们外在朴素无华,内心却拥有无穷的学问,我看它们每一个都爱不释手。 我正想仔细地抚摸每一本书,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阵吵闹声, “给我少发一本!我没有《文概》!” 又是那个吕武,他情绪很激动,站起来,梗着脖子,脸色发红,冲着彭丽喊叫。 彭丽娇娇弱弱地,本来对发书这个体力活就十分不满,她听邓军号令,硬着头皮一本本发书,每次抱三五本,发完再回讲台去拿,可能是她返回来准备接上一本发的位置时,无意间绕过了吕武,没有给他发。 这下吕武可是逮住了机会,他觉得大家都针对他,刚才邓军是,李红梅也是,现在又单单落下他的书! “我吕武不配领这本书!咹?”吕武浓厚的晋北口音,随着他的怨气喷泄出来。“咋了,我好欺负?” 大家一下子明白了,吕武这种不寻常的表现,必定有原因。我第一想到的是他高中是不是受过刺激。 因为我高中的一个同学也是这样,特别敏感,本来是同学间的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眼里就成了一件侮辱他人格的大事,后来班主任联系了家长,带他去医院,经大夫一查,才发现是精神上出了一点问题,根源是每次考试不好,成绩和理想差太远,抑郁了,导致精神高度紧张,最终发展成幻想症,在他眼里,每个人都是敌人,都想和他做对! 吕武现在的表现,和那个人基本一致。但是刚刚开学才二十天,我们还都不熟,还没有开始交往,我推测,他是高考前就紧张过度,导致精神有些微微失常。 我判断正确吗?我虽不能完全断言,但吕武确实和我们班其他人不一样。 讲台上柴大胜整理了一番书类,数了数数量,确认全部拿回来后,走下讲台,从彭丽手里接过那几本,让彭丽去讲台上。彭丽一甩马尾辫,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是非之地。 柴大胜左手拍了拍吕武的肩,右手交给他一本《文概》,缓声说: “吕武,没关系的,现在给你补发一本,坐下吧”。 “好,看在你面子上,我不和她计较了!但是,告诉你们,我不是好欺负的,不要随便欺负我! 他环视所有人,包括我。润华在我后背上划拉了三个字一一“神经病”! 第24章 求知 润华在我背上划拉着,她也听出吕武有问题,但此时此刻,她不想发声,对于一个情绪特别容易激动的人,冷静处理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们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整理着自己桌上的书,吕武见没有人搭理他,气焰也渐渐地消了下去。邓军看着讲台上的书都发完,就去叫老徐了。 正式上课前,班主任老徐说要开个简短的班会课,他站在讲台中央,细长的双手搭在木制讲桌上, “咱们912班,精精干干42个人,女生32人,男生10人,我平生第一次当班主任,特别想干好,你们要配合我,都不要给我找麻烦”, 老余又开始抖腿,我在前排坐着,离讲台近,清楚地看见他牛仔裤上膝盖那儿发白的印迹,快磨地的裤脚边露出几条白线。 在我呆板的人生经验里,学校老师应该是我高中老师们那样,穿中山装,戴黑框眼镜,板着脸,一丝不苟,每天把讲义放到讲桌上后,先拿半截粉笔,转身在黑板上认真地写下课题,这才扭过身来开口讲课。他们绝不会边抖腿边讲课,也绝不会穿一身当下流行的牛仔衣。 老余不仅爱抖腿,还爱笑,但不是高中语文老师那种文静的书卷气的笑。他笑的时候,嘴角只有一边往上扬,另一边原位不动,这就导致他的脸左右不对称,并且透露出一种不羁的味道。这种味道给人的感觉是潇洒的,有个性的,不墨守陈规的。 后来的事实证明,老余确实没有普遍意义上老师的谨慎小心,墨守成规。虽说这是个人的特点,无关师德师风,但是在教师这个行业里,基本上可以说是缺点了。 系主任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对于老余,他的评价一针见血:才华横溢,天马行空。 当时系主任把中文912的班主任一职无奈地安在老余头上时,他的心就不曾坦然过。 系主任不愧是在教学界摸爬滚打多年的老狐狸了,他的第六感简直就是神乎其技啊!开学还没到一个月呢,老余就给他送上了一份惊天动地的大礼。 当然,十几年后的 912 班里涌现出了许多声名显赫、才华横溢的人才。他们各自在不同领域崭露头角,成为了社会各界的佼佼者。这些人的成就不仅在校内引起轰动,甚至对上下几届的学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就连一向严谨苛刻的系主任,也不得不承认这正是老余独特教学风格所带来的优势所在。 但是此刻,坐在中文912的教室里,我听老余上课,特别容易走神,不知是他的闲云野鹤带偏了我,还是我不太适应大学老师讲课的风格。 “注意点听啊,”老余斜着脸,歪着嘴,似笑非笑地敲打我们,“我希望在我带这个班期间,你们安安生生,不要起哄架秧子,不要内斗,不要违反校纪校规,还有班规。你们都要做到啊。我老余不为难你们,你们也不要为难我”。 他从第一排的桌子上抽出一本书,把封面朝向我们,“我带你们的这门课,都看见了哇”。 那本书深蓝底色上,印着四个大字:外国文学。 “我不用你们做笔记,但不能缺课,上课要认真点听,期末考试就考讲过的内容。” 我找见这本厚厚的书,一边听老余讲,一边翻到目录的第一页,眼睛停留在《荷马史诗》和但丁《神曲》这几行上,这是我只知其名未闻其详的所爱呀,高中语文老师只提了几句,说是为了积累作业素材,不必也没有时间去了解详细的内容。 现在,在师专的课堂上,我终于可以像一株小苗,久旱后终得甘霖般遇救了。我细细地看了几番目录,仅第一页上就包含了如下内容: 导论 西方(欧美)文学部分 第一编 远古与中世纪文学 第一章 古希腊罗马文学第一偷 第一节 概述 第二节 荷马史诗 第三节 索福克勒斯和《俄狄浦斯王》 第四节 阿里斯托芬和《阿卡奈人》 第二章 欧洲中世纪文学 第一节 概述 第二节 基督教文学 第三节 但丁和《神曲》 实话说,除了那两位着名人物,剩余的作家作品我都没有听说过。面对这么多未知的知识,我的欲望一发不可收拾。 第25章 正式上课 金秋九月已近尾声,我们怀着兴奋和期待的心情迎来了师专新学期的课堂学习。初登教室的我们充满朝气蓬勃之气,对未来充满无限憧憬。 师专第一年的课程安排紧凑有序,但作息时间却让人倍感亲切——基本与高中无异!然而,令大家欣喜若狂的是,这里竟然没有早晚自习的束缚!相比于高中时代那三更灯火五更鸡、披星戴月的艰苦日子,如今的师专生活简直如天堂般美好。 这一学期里,学校并没有强制我们参加早操活动。每天清晨,可以多睡一会儿,养精蓄锐;晚上也无需挑灯夜读至深夜。这种自由自在的学习氛围,使得同学们都深深地爱上了师专的生活节奏。在这里,我们既能感受到浓厚的学术气息,又能享受到相对轻松愉悦的校园时光。 每个人都在努力适应着新环境、新朋友以及新知识。课堂上老师们循循善诱、深入浅出地讲解各种专业知识;课后则有充足的时间供我们自主学习或参与各种社团活动以拓展兴趣爱好。这样张弛有度的生活方式无疑更有利于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才。 回顾过去那段紧张忙碌的高中岁月再对比眼前舒适惬意的大学生活不禁感叹:真是天壤之别啊!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正是凭借自己多年辛勤付出所换来的成果所以我们格外珍惜当下拥有的一切并期待在接下来几年里继续拼搏奋进书写属于自己青春华章! 而且,我们师专还是一座环境优美的学校,在省城众多大学里也能排到前五。这一点让我们由衷的骄傲。 这个季节,是师专最美的时节。 -进校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正对校门的一排梧桐树,一棵棵梧桐树像一把把彩色的大伞。秋风一吹,梧桐树的叶子有黄的,有一半黄一半绿的,还有整片都是绿的。梧桐树的叶子打着旋飘落下来,像一只只彩蝶在空中飞舞。 再看校园北侧图书馆墙上的爬山虎,远远望去;像一块巨大的挂毯;近看,爬山虎的叶子像冻红的手掌。 校园东侧的松树,它们好像在排列整齐的队伍。那树上尖尖的刺就是松树的叶子,扎在手上疼疼的,痒痒的。 北方秋天的天空,像大海一样湛蓝,好像用刷子刷洗过,朵朵白云犹如扬帆起航的轻舟,优哉游哉地漂浮着,充满了秋高气爽的情调。 我在师专最美的季节,从她幽静蜿蜒的小路走向那座乳白色的教学大楼,在这座千年古城中心地带的神圣校园里,将真正开启我的青春,我的梦想。 我和润华形影不离,早上她悄悄下了床,捏住我的鼻子叫醒我,洗漱之后,我俩一起去食堂打回来早饭,扒在窗前桌子上快速吃完。 看看表,离上课还有十五分钟,我俩捧着上午要用的课本,嘻嘻哈哈地向教学楼奔去。 一路上拥挤着去上课的同学。前段新生军训,我们接触的都是本年级的学生,眼里都是清一色的校服。 现在我们也正式上课了,再看校园里,才发现,除了美丽的秋景令人陶醉之外,学哥学姐们青春靓丽的身姿,神采奕奕的容颜更是一道风景线。 我和润华走在他们中间,润华毫不逊色,她身形俏丽,1米六多的个头,穿一身全新的红校服,头顶扎着马尾辫,漆黑油亮,引得大二大三的学生的纷纷注目。 我明知是他们是看润华,可是脸上依然泛了红,我这小家子气的性格,见不了这种场面。 润华和我并排走着,双手捧着外国文学课本和笔记本,嘴角含笑,面不改色。她不惧怕别人的目光,她早已习惯了。 穿过校园一处凉亭时,碰上了杨岭峰,还有那个吕武,他俩脚步不快,杨岭峰高出吕武一头,正低下头和他聊着什么,我俩快步超过去,杨岭峰温温尔雅,普通话十分标准,和我俩打招呼,“你们好!” 我嘴慢,思想先行,开口却迟。我想回应一句,但总迟半拍。润华扭头,笑盈盈回了句“早上好,岭峰,吕武”。我微笑着看着他俩。 吕武像个老学究,扁扁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生硬地朝我俩点点头。润华拽着我快速往前走了一段,低声说,“吕武是个怪物!” 走进了宽阔玻璃门的教学楼大厅,我俩又看见了彭丽和黄敏。 彭丽没穿校服,她穿一条黑色秋装连衣长裙,腰间系着蝴蝶结的腰带,蓬开的裙摆优雅美丽,在人群中婷婷袅袅的,她的皮肤本就白皙,在黑色裙子映衬下,脸蛋像极了新出的陶瓷娃娃,连我都惊叹,真美! 黄敏大大咧咧,校服上还有明显的皱痕,她不在乎这些,见了我们,哈哈哈地打招呼,彭丽却只是矜持地点点头。 等我们走到五楼的教室门口,教室里已经坐了好多人了。老余也先到了,他在讲台旁的窗户边晒太阳,双肘朝后靠着窗台,脸上干干净净的,笑咪咪看着教室门口。润华大大方方地朝老余挥挥手,老余立马也举起一只手,朝着我们摆着。 进了教室,我低着头走到座位边,静悄悄坐下。 我从来不敢看这么多人的目光,高中上课时,我总是比别人先到,不仅是怕迟到,更多的是怕我推门进去的那一刹那的齐刷刷看向我的眼睛。 同桌还没来,我坐好后摆好书和笔记本,拿出钢笔,准备做笔记。 润华在我后排,她坐下后,和同桌热情的打招呼,我听见回复她的是个男生,润华叫他陈伟。 我见识少,除了舍友,开学也就认下几个班干部和军训时站队挨着近的几个同学,这个陈伟,我今天才第一次听到见到。 “妍琴,我的钢笔忘了灌墨水了!”润华拍着我的背,“把你的给我一点!” 我转过身去,把钢笔递给润华,看到一张白暂的国字脸,上面嵌着一双黑亮的眸子,浓密的头发向后梳着,神色中有一种书卷气,又有一种不羁,他正看着润华,手里高举着一支深红色的钢笔。 “我的你用吧,”陈伟从润华手上拿下我的钢笔,还给我,“省下麻烦了,我拿着两支了”。 陈伟把他的钢笔放在润华笔记本上,诚恳地说。 润华略略思考了一下,脸上露出感谢的笑容,“谢谢,好的。” 陈伟摆手,“这还用谢,咱们是同桌,哈哈!” 这时,上课铃响亮的传来,老余迈着自信的步伐走上讲台,拿了支粉笔,转过身在黑板上书写:外国文学之西方文学。字迹不漂亮,但十分潇洒。 我赶紧打开笔记本,拧开钢笔盖,在第一页第一行上,认真地写下这九个字。 第26章 意外当上班主任 老余做我们的班主任,据他说是实属意外。 老余顶着名牌师范大学的硕士研究生牌子,平日里整天里披着牛仔外套,留着齐耳长发,无视师专中文系条规律令,天马行空,潇游自适,系里开会时基本不见人影,教研活动时长枪短炮讥讽这是形而上学,平时除了上课根本找不见他的人影。 系主任一见他就头疼,他倒无所谓,这样更好,他不羁的灵魂可以随遇而安了。 分配来师专的十来年间,老余已经成长为师专中文系的一大亮点,他身处一群皓首穷经,索然无味的教授们当中显得格格不入,所幸,他的论文写得好,年年都有新篇章发表在全国各大教育刊物中,系里对他爱不得,又恨不得。 91级新生入学前,系里需两个班主任,就是我们912班和911班。老余翘着二郎腿坐在会议室里听系主任唠叨,他正眯着眼构思一篇有关文艺复兴的论文,他今天能来参会,系里同事都刮目相看。 “余老师”,系主任五十岁了,身体清瘦,腰身挺直,一身灰色中山装,每天烫的没有一丝皱纹,“余老师,” 系主任见老余没有应答,又喊了一声。 老余旁边的一个年轻老师用手肘顶了一下他,“叫你呢。” 老余平时没大没小,在办公室里等课时爱嘻嘻哈哈,年轻人也不怕他,和他打成一片。 “在!”老余举起右手晃悠着。 “余老师,这一届,你来代912班的班主任吧!”系主任咳嗽了两下。 “什么!?”老余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我没听错吧?哈哈哈!”会议室里其他人想笑又不敢笑,都一起看老余。 “你坐下,小关老师的进修通知刚刚下来,她本来是要带912的,现在突然要走,你年富力强,代替她当班主任吧!”系主任像临战前点兵的将帅,充满信任地把一只冲锋陷阵的战旗交在老余手上。 “我不干,不,干不了!”老余不仅没有坐下,反而冲到了会议桌最前面。他要和系主任申辩,说他不是个堪当重任的士卒。 “老余,你一定行!”系主任再次加重信任,他的排兵布阵科学而理智,他不想使用古代战场上绝对命令的口吻,对老余,那样效果并不好。 “今年,你的论文又发表了,系里还要准备表彰你呢,理论基于实践,你代上一届班主任,以后写论文会更加如鱼得水的。” 系主任满眼热诚的看着走到跟前的老余,如同看着一个即将为他上阵杀敌的猛将,端着刹血的酒碗,亲手给他披上甲胄。 “我没当过呀,主任”,老余本想严辞拒绝这份壮士一去兮的重担,本想跳起来,拍着绷在紧身牛仔裤里的两腿耍赖,本想激怒系主任。 没承想,系主任绵里藏针,笑容满面,一口铄金,小手一挥,轻轻柔柔地就将老余坚硬的外壳敲碎一地。 “凭你的能力,这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事!没当过怕什么!” “主任,我都管不了我,我怎么管学生!” 老余这句话一出囗,会议室里的人再也憋不住了,哄地一声笑了起来,笑声冲到了操场上白杨树的叶子上,簌簌有声。 "哈哈哈哈哈哈!” 系主任今天下定决心要把老余派上战场,他不管老余可歌可笑,更不管他怎么泼皮耍赖,系主任手中的战旗依丝纹丝不动,就高高地擎在老余头上,等老余接下谢恩。 “医不自医,但并不妨碍他妙手回春,救人性命呀,你是个良师,一定能管好学生的!”系主任继续夸老余。 “别介,我不是良师。”老余不甘放下抵抗的长矛,但语势渐软。老余平生最是自傲,他平时看不惯老学究们装腔作势,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嫌他们不认可自己。现在系主任主动易帜,糖衣炮弹一排又一排轰来,老余有点招架不住了。 “好了,我看我们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吧,余老师,苗老师,你俩留下拿学生名单,其他老师散会吧!” 系主任瞅见老余眼中的一丝犹豫,立马鸣金收兵,宣布会议结束。他不容老余再分辩,一把抓住老余,把早已擦洗干净的铁甲铁盔按压在老余身上,令他无法挣脱。 第27章 北方有佳人 老余在系主任连夸带哄的糖衣炮弹攻击下,平生第一次光荣地接手了中文系班主任的工作,他两只手指夹着912班的名单,看着会议室里那些不怀好意冲他笑的同事们,心里突然冲出一个念头,让你们笑,老子还要正经带这届的娃娃们呢! 老余尽管玩世不恭,但内心深处也有一股不容别人小视的劲头,同事们想看他抓耳挠腮,想看他跳着脚骂人,他偏不! 老余微笑着走到会议室门口,站在那里,扭过头,从人群人搜索出912班的大一的科任老师,把名单举起来,向他们亲切示意,“明天,我让班长给你们送花名表啊!”说完甩了甩头发,正步走出会议室。 中文系会议室里的教授们面面相觑,这个老余,今天不对劲!他装的吧? 老余把这些想看笑话的人扔在身后,信步朝办公室走,在楼道尽头,一声响亮的口哨声从老余嘴里呼啸而出。 这件事是在我们报到前一天发生的,老余潇洒地吹口哨的时候,我,润华,以及912所有人,都不可能知道自己将会是老余的手下之将。 当然,老余不羁的天性不可能因为我们而改变。他在912班讲台上颠着一只脚,慢悠悠打开外国文学书,让我们看着目录,唾沫横飞的讲了整整一节课当我们班主任的来历。外国文学讲的是什么?我们暂时还无权知道。 我这人老实,从小没有什么个性,很多事情人云亦云,随波逐流。听老余跌宕起伏地讲故事,也能耐住性子听完。下课后,后排的润华却颇有微词: “这个余老师,一节课竟然没讲一点正经课。” 邓军正从后面走过来,听见润华这一句,很是维护老余,“你看,高润华同学,不能这样背后议论老师!” “不是吗?我说错了吗?”润华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睛注视着邓军。 “没有,但是,余老师这也是一种讲课风格嘛,教无定法。”邓军居然扯出一句“教无定法”,他的派头还真像个老师。 润华不想理他,这个邓军,当了十几天班长,军训一结束,就去理发店改成三七分的大分头,每天油光水滑,一丝不苟,和同学们说话也拿控拿调的,真把自己当官了。 润华撇嘴,转过身来,借口问我要古汉语的笔记,趁机摆脱开和邓军的纠缠。陈伟竖着大拇指,眉目含笑,坚定不疑地赞赏着润华。 邓军见无人再搭理他,讪讪的走到黑板前,擦掉老余写下的九个大字一一外国文学之西方文学。 我的笔记本上也只有这孤零零的九个字,一页纸上空白了大部分篇幅,真不知下节课能不能把它们填满。 润华拿着笔记本,问我是不是练过字,不谦虚的说,我的钢笔字写得瘦长干练,有棱有角,不算难看。 其实也没专门练过,高一时同桌拿的一本柳公权字帖,我只看了一眼,就喜欢上了这种字体,跟着他临了几次,改了以往写字的圆润,在起笔和落笔之处加上了锋茫和力度。比之欧体的一团和气,我更喜欢柳体的风骨铮铮。 有时晚上我写完日记后,回看那瘦劲的字迹,还要神思驰骋,这每一笔每一画的力道,难道是深藏我骨子里的倔犟? “你喜欢书法?”陈伟凑到我俩中间,眼神飘在我的笔记本上,脸却朝向润华。 “喜欢呀,只不过,我的字写得不如妍琴。”润华谦虚的回应。 “那你赏眼看看我的字吧”,陈伟拿起钢笔,在空白笔记本的首页,郑重写下一行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第28章 追求 细论起来,陈伟也算是个帅男,要个子有个子,要容貌有容貌,虽然没有杨岭峰的儒雅风流,玉树临风,但在912班10个男生中,绝对排名前三。 这算是我从小热爱写作练就的观察习惯吧,当然,这纯粹是雕虫小技,不值一提。评定外貌这种观察能力肯定是皮毛功夫,对于男生们的内在我还不敢妄下定论,毕竟我们从见面到现在还不到一个月时间,这期间还有半个月纪律严明目不斜视的军训生活。 但对于我后排的高润华,我却敢断言,她是个内外兼修,品貌兼优,表里如一的美少女,是我心中的女神。 当陈伟动笔写下“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后,我觉得我得到了一个知音。 润华俯下身子去看,长马尾蓬在脑后,每一根发丝上都散发着迷人的清香,她的双肩瘦削却有棱角,纤细的胳膊如垂柳般柔软,当她看到那一行诗的时候,大笑着两肩耸动起来,“陈伟,你的字真漂亮!哈哈哈” “那当然,美酒配咖啡,好字送美人,哈哈哈。”陈伟油嘴滑舌的功夫也相当了得。 润华站直身子,俏丽的脸上逐渐收起笑容。陈伟的心思我看的分明,这是十分明显的向润华示爱,只是他的方式略显轻薄,润华不喜欢。 “研琴,马上就上课了,咱们准备上课吧”,润华脸色庄重,让我扭回身去,她也安静地坐下,从桌兜里拿出下节课的课本,双肘托着桌子,黑眸子里闪着睿智的光茫。 陈伟见润华不仅没接他的话,脸色还严肃起来,也觉得刚刚的话有些不妥了,毕竟才认识没几天,也没熟荏到随便开玩笑的地步,就挠了挠厚密的小背头,讪讪地坐下。 铃声响了,一个胖胖低低的中年女老师走上讲台,梳着齐耳短发,鼻上架一幅紫红边框眼镜,满脸笑容,把厚厚一摞讲义轻轻放在讲桌边上,捏起一根粉笔,掐掉头上的一小截,踮脚在黑板右侧竖向写了三个字:当代文学。 “我姓石,同学们,以后教大家当代文学课,我的课上欢迎大家随时提问,尽情发言”。 “只是,最近我身体不太好,爬楼梯费劲,给大家上课有什么不到之处,大家谅解啊”。 我想给石老师鼓掌!这么和蔼可亲令人亲近的好老师,居然是个大学教授!我以为,大学教授应该铁面无私,面无表情。看来,是我错了。 我正在为自己见识浅薄无知而反思,却听见后排的陈伟从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唰唰地写字,折叠了几下,推到润华桌上。 “对不住啊!”我听见陈伟还悄悄咪咪地说了一句。 润华展开纸条,也用圆珠笔写了点什么,推给陈伟。 陈伟轻轻打开,不知道他看见什么,我听见他咚一声把头磕在课桌上,一节课再没抬起来。 石老师个子低,我同桌挡住了陈伟,她看不见陈伟一直扒在课桌上的样子,她一点也不知道,陈伟这节课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第29章 白小黑 上午的课上完了,石老师挪动着脚步走出教室,黄敏坐在第一排,她一步跨出去,追上石老师,从老师手里接过那摞厚讲义,帮着拿去办公室。 我的同桌李小青,喊我快点走,赶紧去食堂排队打饭,我转过身叫润华一起,却看见润华也趴在桌上。 “润华,咱快去打饭!” “你帮我打一份米饭吧,烩菜”。润华抬头轻声对我说。我看见她眼睛里亮晶晶的。 “哦哦,好的”,润华让我捎一份饭,我还有什么好推辞的,立马答应。 李小青在教室门口催我,“那你快点回宿舍啊,要不凉了不能吃了”,我边走边交待。 “好”,润华答应。 食堂里人山人海,拥挤不堪。虽说也有排着的几行队伍,但有很多人不守规矩,找熟人插队的,趁乱往里挤的,大有人在。我和李小青排在米饭窗口这一排,我个子低,多亏李小青站在我后面,还能挡一挡人潮涌动,要我一个人排队,有可能早被挤出去了。 “张妍琴,来我这里。”左前方有一个声音传过来。 这是谁呢?我也听不出来是谁,李小青左手捅我的腰,“那个男生叫你!” 我的眼睛穿过人群里寻找,“那儿,那儿!”李小青比我急。 我终于看见一只手臂向我挥舞,他探出半个头,“这里!” 我想起来了,这是我在高二参加学校作文比赛时,一起上台领奖的同学,我是高二组一等奖,他是高三组一等奖,领完奖学校还给所有获奖者照了一张合影。他高三毕业后,听说考上了大学,没想到他也考了师专。 他的名字很特别:白小黑。 我本不想插队,但李小青一直推我,当时,在师专食堂里,大家对这种情况司空见惯,后面的同学最多撇几下嘴角,丢个白眼,也不会有人指责批评谩骂。 “白小黑,你在哪个系?”我在李小青的推搡下,来到白小黑面前,我本不善言辞,就随意搭了一句话。 “你先把饭盒给我,打什么菜?”白小黑马上就到了窗口边,他一心不二用,专心致志地完成打饭重任。 “哦哦,两份都是烩菜”,我赶紧回复。 “还有我的,也要烩菜,另加半份土豆丝!”李小青把饭盒举到白小黑眼前。 白小黑皮肤黝黑,四肢壮实,中等个,他左右手各拿两个饭盒,挤在人群中,像一个举着杠铃训练的举重运动员,“承让,承让!”他已经到达窗囗了,“四份大米,都是烩菜,这个,加半份土豆丝!” 打饭师付叮叮哐哐一阵操作之后,窗台上推出四个饭盒,白小黑左右手一使力,把四个饭盒高举起来,后面的人们纷纷躲避,刚才对着空饭盒撇嘴翻白眼的那几个人不傻,现在每个饭盒都是个炸弹,惹了这个人,撒一身菜汤,实在得不偿失。 白小黑快步走到最近的一个大圆桌旁,小心放下饭盒,甩甩手臂,“妍琴,我知道你今年考上师专中文系了,可从开学到现在,一直也没碰见你。今天巧了,我一扭头就看见你了!” “谢谢你啦,你在哪个系?”我还是那个问题。 “你猜猜。”白小黑边吃饭边卖关子。 “也是中文系吧?”他爱好写作,当然应该考中文系。 “上了中文系就好啦”,白小黑脸上略略有一些遗憾,但马上又乐呵呵起来,“我去年报的中文系,但后来被调剂到历史系,我本来想补习,家里不支持。后来也想通了,文史不分家嘛,哈哈。” “对对,文史不分家”,我还没开口,李小青插进话来,她热情高涨,圆脸上泛着光“我叫李小青,妍琴同班同舍同学,认识你很高兴!” “你好,李小青,认识你也很高兴!”白小黑礼貌回应。 我心里想着润华,她应该已经回了宿舍里等我了,我得赶紧回去,我端起两个饭盒,面向白小黑, “今天不能和你多聊了,我们得先回宿舍了,舍友还等着吃饭呢。”我嘴笨,向来直接了当,不会委婉措辞。 “哦哦,走走,我给你拿着,送你们回去。”白小黑三下两下把饭盒里的饭菜拨拉到嘴里,端起我的两个饭盒,不容我推辞,就往食堂门外走。 我只好跟着他走,李小青亦步亦趋,满脸兴奋。她今天情绪特别好。 走到女生宿舍大门口,白小黑和门房大姐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话,就长驱直入了女生宿舍大堂。 我们师专的男女生宿舍管理制度十分严格,男女生都不能随意进对方宿舍楼门,这个白小黑施了什么法术,竟然让宿舍大姐放行? “几楼?”白小黑才不顾女生们惊讶的目光,大大方方问我。 我的脸已经羞红了,我不能见这种场合,众多目光聚焦我时,我会像被针刺一样难受。 “二楼,”李小青领着白小黑,往301方向走。 第30章 陈伟 白小黑上了二楼,不知往哪个方向走,李小青一个箭步超过我,左手指着301宿舍,“这个就是我们宿舍!” “张妍琴,我就送到这里了,你拿着吧。”白小黑不算高的鼻子上,布满细密的汗珠,他细长的眸子里闪烁着点点星光。 我赶紧接过饭盒,道声谢谢了,推开宿舍门,一溜烟扎进去。 李小青还在门外,她目送白小黑下了楼,才急匆匆走进来。 “唉呀,我快饿死了!”李小青关上门,大声嚷嚷着,她几步往前走,把饭盒咚地一声放在桌上。 润华还没回来,我朝窗外看,仔细看了一圈,楼下都是匆匆去吃午饭的学生,人群中并没有润华的身影。 李小青已经在大快朵颐了,她的勺子正急速的进出饭盒,把大米和烩菜混在一起,土豆白菜无奈地败在她的手下,成了泥状,那几根粉条却她较上了劲儿,从始至终都保持独立的人格,不屈服于李英的淫威,李英只好把它们先拨到饭盒边上,最后再拿下它们。 我看等不回来润华,肚子又饥肠辘辘,就坐在温珍珍床边,趴着桌子快速吃起饭来。 我吃饭快,这是从小养成的习惯,为了上学不迟到,我总要快快吃完饭,早早就坐到了教室里温习功课。 我正埋头吃剩余不多的一点大米,李英一惊一乍: “看,快看,快看,那不是陈伟嘛,第五棵柳树那里,还有高润华!” 我推开饭盒,站起来,朝李小青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是,是他俩。 孙小芳早就钻进被子里了,她像住着一间单人的宿舍,我们一向不入她的法眼,对于我们的事情,她一概不理不参与。 赵雅丽是911班的,不认识陈伟。她在我头顶床上都快睡着了,听李小青一喊,哐啷一声坐起来,“捏们发甚了?谁咧?谁是个陈伟?咋咧?” 一长串南郊话地从她厚嘴唇里钻出来,“发”就是“说”,“发甚”就是“说什么”的意思,一整句翻译过来就是: “你们说什么呢?说谁呢,谁是陈伟,发生什么事了吗?”我们宿舍的人在她一个月的强制熏陶下,南郊话已经听得懂大半了。 “润华和陈伟么,她俩在柳树那儿!”李小青总以舍长自居,她操心着我们每一个人的事。 赵雅丽伸长脖子,侧过一半身子往窗外看,“哦,哈哈,抗见咧!”她把“看”的音发成“抗”。 身形俏丽的润华,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十分耀眼,她正要往宿舍大门方向走,陈伟却一步跨到她正前方,是非要拦住她的样子,润华朝左一侧身,灵活地走出陈伟的拦截范围,快步朝宿舍楼奔来,陈伟追了几步,到了女生宿舍楼门前,只能眼睁睁看着润华如蛟龙入海般消失了踪影。 男生不能进女生楼!师专的这个管理制度十分严格。白小黑刚才不知使了什么障眼法,竟能从容走进来,也实属不易。 “她俩难道是在搞对象?”赵雅丽瞪大眼睛,双手夸张的在空中挥舞。 “别瞎说!”我平时话不多,但今天我必须开口了,为了润华! 润华前几天刚刚教诲了李红梅,让她斩断情思一心向学,让她别只想着谈恋爱的事。 今天,润华怎么能不让百姓点灯,而自己却在这里放火呢。我绝不会信! 第31章 润华“恋爱” 门开了,润华回来了,她一脸镇定,露着常有的微笑,轻盈地走进301。 李小青她们几个转过身,目光定定地看向她,尤其是赵雅丽,她急速地转动眼睛,试图从润华身上抠出恋爱的漏洞,好证实她富有经验的真知灼见。 润华对她们熟视无睹,径直走到我跟前,朝我打招呼,“打下饭了吧?” “嗯嗯”,我赶紧应到,“你快吃吧,快凉了”。 我把位置让给她,她打开饭盒,拿出勺子,朝我眨了下眼睛,就埋头吃起来。 我对她眨眼睛的意思心照不宣,她只是要表达谢意,示意我打饭辛苦了。我微笑一下,准备去水房洗饭盒。 赵雅丽三下两下跳下床,紧随我身后,亦步亦趋跟到了水房,她贴到我耳朵边,气息直冲入耳膜,“张研琴,你一定知道高润华的事对吧!刚才,她和你眨眼睛来!” 天哪,这个赵雅丽,这点蛛丝马迹也能看到。 “润华那是感谢我给她打饭!”我拧开水笼头,中午水压很大,水落在饭盒里,又溅出来,溅到水池边,一些都溅到她身上。 “啊?她和你班陈什么是不是谈恋爱?”赵雅丽不仅没有躲避,反而贴着我更近。 “没有,没有!润华才不会!”我故意把水龙头拧到最大,水声很大,掩盖了我的一部分声音。我不想让水房里其他人听到。 当时师专虽然没有明确要求不许谈恋爱,但在我们大部分人心中,只有不务正业不求上进的人才搞这些,90年代初大学生们的思想还比较封闭严谨,认为谈恋爱还不是一件正大光明的事情。所以,校园里很少见到成双成对走在一起的男女学生。 “呵呵,你俩好的就和一个人似的,你能不知道?”赵雅丽不依不饶。 “你想知道吗?自己去问!”我不想和她纠缠,拿起洗干净的饭盒快速远离她,跑回宿舍。 赵雅丽悻悻地看着我,嘴里嘟嚷了一句,“肯定是,哼!” 宿舍里安安静静,润华已经吃完了,低头沉思着。李小青眼巴巴地瞅着窗户外边,不知在看什么。孙小芳在她世外桃源里睡得正香。 见我回来,润华起身往外走,“你赶紧休息吧,我去洗饭盒。”她嘱咐我一句。 “好,你去吧,”我面向她,应道。润华最关心我,她知道我身体弱,中午这一觉得歇好。 润华出门,赵雅丽进门,赵雅丽擅长随机应变,她两手拽着裤腰,很像一副刚上了洗手间的样子。在润华面前,把她急于探求真相的心思掩盖的严丝合缝,了无痕迹。 她让润华先出去,进门时正对着我,立马挤眉弄眼起来,迅速从裤腰上放下双手,摆着臂夸张地朝我走过来,把左手搭在我肩上, “妍琴哪,这个”。边说边竖起右手拇指,对我明褒实贬。 李小青今天中午注定无眠,她急切地看着赵雅丽,只是头脑有些迟钝,反应不过来赵雅丽的真实意图。 赵雅丽对我很不满,嫌我不把她当朋友,嫌我维护润华,我甩个白眼过去,躺到床上,不准备理她。我今天得睡一小会儿,我的太阳穴已经有些胀痛了。 赵雅丽明显感到无聊,她想让我回击她,她想热热闹闹地喊几噪子,她不想让我用一盆冷水浇灭她的一腔热血。 可我已经闭目养神了,我才不接她无聊的招数。 赵雅丽一腔热血在我这里无处挥洒,只好重新选择了李小青,好在,李小青和她一样,也准备好了一腔热血,准备随时倾洒。 赵雅丽趴在李小青耳朵上窃窃私语,听不清楚说什么,但肯定与润华有关。 我不想理会她们,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32章 梦见 快国庆节了,可省城气温还挺高,天气一热,身上就容易疲乏,每天中午吃完饭,我都得躺会一儿。 今天一躺下,我就沉沉地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独自一人,漫步在师专的校园之中。初秋的阳光仿佛一团燃烧的火焰,热烈而奔放地洒落在师专的每一个角落。我沐浴在这温暖的阳光下,感受着那股浓浓的暖意,仿佛整个人都被融化了一般。 师专的校园里弥漫着一种宁静而神秘的气息。 古老的建筑矗立在阳光下,显得庄重而肃穆;绿树成荫的小道蜿蜒曲折,引领着我走进一个又一个未知的领域;花丛中的花朵绽放着绚丽的色彩,散发出阵阵芬芳,让人心旷神怡。 我沿着小路缓缓前行,脚下的石板路发出清脆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走着走着,我来到了一片宽阔的操场。操场上,一些学生正在进行各种体育活动,他们矫健的身姿在阳光下闪烁着青春的光芒。我静静地站在一旁,欣赏着他们的活力与激情,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在这个美丽的校园里,我仿佛置身于一个梦幻般的世界,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而宁静。这里没有喧嚣和烦恼,只有无尽的温暖和宁静。我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感受着大自然的恩赐,让心灵得到了一次彻底的洗礼。 我漫无目的,顺着花园小路往前走,午间的阳光如同一把巨大的熔炉,把大地烤得炽热,走着走着,炎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令人难以忍受。我脱下了校服外套,搭在胳膊上,只穿着一件粉色短袖衬衣,走向凉亭方向。 我想在那里歇一会儿。 远远望过去,视线尽头的凉亭里隐隐约约坐着一个人。由于距离较远且有物体遮挡,我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身着一件白色 T 恤半袖。至于其性别和其他特征,则因为角度问题无法看清。 好奇心被勾起的我,不禁加快了脚步,想要走近一些看个究竟。随着距离逐渐拉近,那个身影也变得愈发清晰起来...... 我好奇,大中午的,是谁呢?这么热的天怎么不在宿舍休息休息? 在梦里,我并没觉得自己在大中午的时间不休息,四处漫游是一件怪事。却把别人这样做当成怪异之事。我还清晰地提醒自己,这只是做梦,我才不会在大中午到处游窜呢。 我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一边漫不经心地向前走着。 突然间,一座精致而独特、小巧而秀丽的凉亭映入了我的眼帘。这座亭子坐落在一片翠绿欲滴的草坪中央,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镶嵌其中。那片草地绿油油的,仿佛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翡翠,散发着生机勃勃的气息。 远远望去,这座小小的亭子就像是一把撑开的绿色大伞,静静地伫立在绿树丛中,给人一种宁静而优雅的感觉。当我走近一些时,才发现亭子的柱子和飞檐上都雕刻着精美的图案,这些图案栩栩如生,仿佛要从柱子和飞檐上跳出来一般,令人赞叹不已。每一个细节都展现出工匠们高超的技艺和无尽的创造力,让人感受到中华传统文化的博大精深! 我缓缓地登上了凉亭的台阶,准备坐在那张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长凳上歇一歇。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入了我的耳中。我抬起头,只见那个穿着白色 T 恤的学生转过身来。 原来是一个男生,他身形高挑,给人一种清爽干净的感觉。 我仔细打量着他,他的面容安静而秀美,宛如一幅精美的画作。他的皮肤白皙,细腻如瓷,散发出淡淡的光泽。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星,闪烁着明亮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和温柔。 当他的目光与我相遇时,我的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他的眼神清澈而真诚,没有丝毫的杂质,让人感到无比舒适和安心。在这一刻,时间似乎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再重要,唯有他那张秀美的脸庞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底。 “你好!”他礼貌地打招呼道,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声音清澈而温和,仿佛一阵春风拂过面庞。 我有些吃惊地抬起头,目光与他交汇的瞬间,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我本就是个木讷之人,不懂得如何与人交往,只是简单地回应道:“哦,你好。” 阳光如火焰般炽热,烘烤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热浪,让人感到有些窒息。他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微笑着说道:“今天天气还挺热的呢,不如我们坐这儿休息休息吧。” 他的语气自然而亲切,就像是相识已久的朋友一般。 我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坐在了他身旁的空位上。他的身上散发着一种独特的气质,让人感到舒适和放松。 我其实很害羞,尤其和不熟识的男生说话,我一般会脸红。我已经觉得脸上发烫了。 “我是白小黑呀,你怎么好像不认识我了?”男生笑嘻嘻的,认真地看着我。 “怎么是你?不对呀,你的脸怎么变了?”我盯着他看,惊讶极了。 “你呀,我就是这样的呀,你是一年多不见我,忘了我的模样了吧”,白小黑站起来,他比我高一头,和我说话时,还贴心地俯下身体。 “你先歇一下,等等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他神秘地眨眼睛。 说着,伸出右手,要拉我的手,我本能地缩手,把双手藏在身后,他斜过身体,一把抓住我的左手,紧紧攥着。我从来没和男生拉过手,不由地大惊失色,大声呼喊出来。 “啊!不,不!” “妍琴!醒醒!”润华在我耳边呼唤我。“你做梦了吧,快起来,洗把脸,清醒一下。” 润华没上床休息?我想起来了,我睡着之前,润华才去洗饭盒,她还没回宿舍,我已经睡着了。 平常,她上床时再小心翼翼,也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铁架子高低床怎么也避免不了的。 今天她肯定没上床去,她中午就没有休息。 第33章 逼问润华 我醒来之后,脸上依然感觉火辣辣的,“你做梦了吧”,润华摸着我的脸,“快起来,洗把脸,凉快凉快。”润华扶我靠在被子上。 “你梦见甚咧,大呼小叫的?”赵雅丽从上床探出头,探寻答案。她总是这么好奇。 我睁大眼睛,摇了摇头,环视了一圈宿舍,让自己清醒过来。回想刚刚做的梦,那个男生不是白小黑吧?身材像他,脸却不一样,梦里的他怎么变成一个美男子了呢? 李小青也过来摸我的脸,“你睡魇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她双眼圆睁,没有一丝疲倦,我想起来,我睡着前,她一直站在窗户前,朝楼下张望。她应该是没有午休。 “你喝点水吧。”毕竟是舍长,李小青对我们都很关心。她从她的暖瓶里给我倒了一杯水,端给我。我感激地接过,朝她笑着。 “润华,你也一中午没睡,就在妍琴床上歪一会吧,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李小青喊润华。 润华在哪儿呢?她刚才喊醒我之后,就转身出了宿舍,宿舍门留了个缝,李小青瞧见润华还在门口,喊她回来歇一下。 润华推门进来,她身穿一件白色衬衫,一头黑发瀑布般披在肩上,她的皮肤很白,像美玉一样闪耀着光芒。 “不睡了,坐一下,就快上课呀。”润华她的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眼睛闪烁着聪慧的光芒,坐在我身边。 李小青也给润华端了一杯水,我仔细端详她。 她长得其实很可爱,圆圆的脑袋,细细的眉毛,胖乎乎的脸蛋,红润润的嘴唇,再加上一个活力四射的短发,和她对我们每个人的热心肠,在我们心中,是当之无愧的好舍长。 赵雅丽扭动着身体爬下床,走到李小青身旁,嘴撅起老高,不满意的说,“舍长,俄也渴了!” 李小青皱了下眉头,甩了甩头发,“自己倒!”。 “不公平!为什么给她俩倒水,就不能给我也倒一杯?”赵雅丽向来自负,她总认为自己是世界的中心。 我们都不说话,我睡着前,没搭理她,她已经对我不满,现在她还在找出气的地方,我不想招惹她。 “高润华,你是不是和陈伟找对象?”赵雅丽准备绝地反击。 李小青见她来者不善,怕事态严重了,赶紧过去把她压坐在温丽床上,“你安生些!不是渴了吗,给你倒!” 润华站起来,给我整理一下床单,转身面对赵雅丽,语气坚定、从容:“你认为是,那就可以是!” “不,不,润华,她说是就能是吗?别让她得逞了!她就是想给你扣上这个帽子!”我着急的说出一通话。 “我说是就是呀?你没做下的事,谁能给你编出来!” 赵雅丽憋了一中午了,找我打探,被我顶回去,找李小青嘀咕,李小青蛇鼠两端,不置可否。这下可算找到正主了,她胆大妄为的本性开始爆发。 “我就是和陈伟找对象!”润华语气突然严厉,她眼神坚定不移,抬起下巴,睥睨着赵雅丽。 “这不就行了吗,不务正业,还教育李红梅!这是不许百姓点灯吗?”赵雅丽中邪了,从床上跳起来,声音也提高好几度,非要和润华硬碰硬。 润华不想惯她这毛病,大长腿一步向前,逼近赵雅丽,“管好自己再说别人,你们一班咋说你的,你不知道吗?”润华像是知道什么,但没全说出来。 “我咋咧?我们班谁说俄咧?俄找她去!”赵雅丽没想到一向稳重讲理的润华也有撒泼的一面,她是个敌进我退的人,见润华不吃她那一套,自己的气焰就渐渐变弱,声音渐渐变小,色厉内荏地嘟嚷了几句。 “快闭嘴吧,你可喜欢打听事儿了,我们自己班的事情我们还不清楚吗?润华和陈伟就只是同桌,哪里是搞什么对象!”李小青拉开润华,一把将已经准备败北的赵雅丽按下。 第34章 刮目相看 润华见赵雅丽被李小青摁下后,火力逐渐消失,也就不再和她针锋相对,本来润华也是自卫战反击,敌方选择撤退,我方本着人道主义精神不再痛打落水狗。 赵雅丽也经此一试,看出润华不是一个好拿捏摆布的人,自然就把气焰消散下去,让这个事态偃旗息鼓。 “一中午也没睡一下,时间这么快!” 李小青看看手腕上的石英表,圆润的脸上显现出惊讶的神色,“就要到上课时间了,咱们都准备准备,该去上课了。” 我抬腿下了床,把润华拉回我床上,让她小坐一会儿。 润华刚才见赵雅丽渐渐萎靡后,也已经转过身来朝向我这边,我轻轻拉她,她顺势坐下,抬手把马尾辫松开,拿起我枕头边的梳子,从头顶往下梳顺长发,润华真有一头好头发呀,黑亮顺滑,发量又多,让我这从小到大就只有一小把头发的人羡慕不已。 润华拿裹了黑色毛线的牛皮筋圈扎起头发,今天她有意把马尾扎得比平常高,一个英姿飒爽的美少女跃然眼前。 就润华梳头这个功夫,我把毛巾打湿,擦了一把脸,撵走刚才梦境的幻影,让头脑完全清醒过来。 孙小芳下了床,慢条斯理地喝了一杯水,夹了一本书,一个人先出了宿舍。她还是不理我们。 李小青皱着眉头,无计可施。 赵雅丽讪讪地披上校服,也没像平常那样呼朋引伴,小眼睛瞅了一眼李小青,想让小青喊她一起走,小青只顾着喊程秀萍她们起床,没看到赵雅丽的示意,赵雅丽只好侧着身子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拉开宿舍门,出去后还偷偷回头瞄了一眼润华和我这边。 润华从她床上取了下午要用的课本,等我也收拾好之后,喊了一声李小青,我们三个一起奔去了教学楼。 等我们进了教室,预备铃正好响了起来,今天中午除了我和孙小芳,我们宿舍的人都没睡午觉,今天下午的课,她们可咋上呀。 我操的心还真不算是多,刚上课一会儿功夫,李小青已经支撑不住圆圆的脑袋,她见古汉语老师埋头讲课,也不盯我们,就大放心宽地趴在桌上,闭上眼睛打起旽来。 我还是比较清醒,虽然是以做梦为主,但也算是休息了一会儿。古汉语老师是个快退休的老教授,姓周,穿一身板正的中山装,所剩不多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丝不乱,从外表上看,这是个严谨治学的好老师。 今天课上正讲汉字造字的来由,周老师念了一会儿讲义后,在黑板上写下一个大大的“义”字。繁体字“义”。 他写完后,转过身来,看向我们开始提问:“哪位学生知道这个字的由来?” 我赶紧用手肘推醒李小青,我们在第二排,周老师已经发现了趴着睡觉的她了。 “你来说一下吧”,果然周老师指着李小青。 李小青刚刚睡着,就被我推醒,已经受了一次惊吓,现在又被老师点名,更是惊魂不定,她战战兢兢地站起来,“啊?什么?说什么?” “哈哈哈!”教室里一片笑声,那些半睡半醒的人虽然不会回答,但至少听清楚了老师提的问题,他们见李小青连问题是什么都不知道,就哄堂大笑。 “问什么了?”小青的脸已经涨红了,经过热胀冷缩之后更加圆润了。她急切地小声问我。 我指指黑板,小声告诉她,要解释那个繁体“义”字。 “我,我不会”,她结结巴巴。 “不会就认真听,坐下吧!”周老师也没为难她。 李小青坐下后,再也不敢趴下睡觉了。 “哪位同学讲一讲?”周老师又问。 “我试一试,不一定能说准确”,陈伟站起来,我们都看向他,大多数人的眼光中透着惊讶。 “‘义’的繁体字‘义’,由和两个部分组成。‘羊’在古人观念中是美与善的象征,‘我’原指一种长柄的兵器,后在仪仗队里使用,含威仪礼仪之意。因此,‘义’字造字原意是为了祭祀仪式,表示一个人在行为上对于道义、正义、公正等价值观的坚守。在中文文化中,‘义’强调个人责任和义务,追求正义与公平。” 陈伟口齿清晰,侃侃而谈,他的知识积累真深厚啊,我们这些人,为了高考,只顾埋头巩固落实课本上的知识点,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去涉猎高考之外的学问。 尤其是繁体字,高考不考,所以能认得的没有几个,更不用说去说文解字了。 陈伟说完,周老师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眼神里满是欣赏,“你叫什么名字?”周老师问陈伟。 “陈伟,耳东陈,伟大的伟”,闫伟从从容容。 “好,好,陈伟,你读过很多书吧,后生可畏,来日方长!” “也没有,只是平时喜欢看一点书”,陈伟笑着回答,我们都一起看着他,包括润华。 “很好,请坐,我那里有一些书,课余时间你可以来看看”,周老师眼里闪烁着光芒。 “谢谢老师!”陈伟坐下。不知是谁,在教室后排带头响起掌声,我们一呼百应,掌声四起。 “哈,你真可以!”润华低低说了一句。 周老师等大家掌声落下之后,拿教鞭指着上半部分的“羊”字,抑扬顿挫地讲起来。 “羊”在中华民族品德和民风养成上的作用,往往被忽视或轻视,好多人都不知道,羊其实也是伟大的。 羊代表吉祥、善良、美好,古时“羊”与“祥”是相通的,“善”与“美”的本义也均与“羊”有关。西汉儒学家董仲舒曾对“羊”给予过充分肯定,他在《春秋繁露·执贽》说:“羔有角而不任,设备而不用,类好仁者;执之不鸣,杀之不谛,类死义者;羔食于其母,必跪而受之,类知礼者;故羊之为言犹祥与,故卿以为贽。”董仲舒将儒家文化的核心精华“仁”、“义”、“礼”赋予到羊的身上,称羊是“美”、“祥”之物。 五常美德“仁义礼智信”中,羊身上就占了三种,大家知道“义”字的由来了吧。 周老师总结完后,给时间让我们做笔记。我写完后扭过头去看润华,她正奋笔疾书,陈伟从桌兜里拿出一本书,放在润华桌上。润华抬头,满脸笑意。 第35章 课间 陈伟顺着课桌给润华推过去一本书,淡蓝色封面,书名叫《林徽因诗选》。 我想起了高中很喜欢的一首《静坐》: 冬有冬的来意, 寒冷像花,—— 花有花香,冬有回忆一把。 一条枯枝影,青烟色的瘦细, 在午后的窗前拖过一笔画; 寒里日光淡了,渐斜…… 就是那样的 像待客人说话 我在静沉中默啜着茶。 那时候,学业负担很重,心理压力也大,每次读到林徽因这首《静坐》,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幻想着有那么一日,也能如林徽因这般静坐、啜茶,品味人生,只是被喧嚣、物欲充斥着的人生,哪能有永久的恬淡? 润华没有推却,接住这本诗集,放在桌兜里,朝陈伟轻轻点头,陈伟的眼睛里又亮起了闪闪的星光。 下课铃响了,周老师边出教室边朝陈伟招手,让他跟着去办公室。陈伟跃起身子,紧随其后。 我站起来,转身朝后,准备和润华聊聊林徽因的诗。这时,李小青也转过身来,她一下课就清醒了,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散去,圆溜溜的眼睛转来转去。 “啊呀呀,陈伟真厉害!”她一惊一乍,“你同桌真是个能人!”她指向润华。 润华正翻着那本诗集,粉面含笑,不置可否。 “中午,他还一直在咱们……”李小青口无遮拦,大嘴巴就要说出中午的事。 我一巴掌拍在她肩上,力道不小,她朝后闪了一下腰,磕在了桌子沿上,“唉呦,你疯什么?”她扭头向我。 “你肩上有只苍蝇!”我还没开口,润华盯着她说道:“又飞到你杯子上了!” 小青急忙回转身子,查看她的玻璃水杯,“这几天天热,苍蝇还有!”她抱怨天气,嘴里嘟嘟囔囔地。 我和润华对视一下,心照不宣。 后面的孙小芳坐在座位上,阴着脸看着我们,她像个修炼中的僧人,清心寡欲,脱离尘俗,万念俱寂。她一念执着,追逐着自己的信念理想,与我们这些红尘俗人格格不入。 李红梅叽叽喳喳地和一群人聊天,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情一日好似一日,林教官应该已经从她的脑海中逝去了。 贺丽香弯着腰捡掉落在地上的钢笔,最近才发现,她不仅喜欢收集弹壳,还喜欢武文弄墨,前几天的写作课上,她的一篇散文,让写作老师连连称赞。 陈伟蹦蹦跳跳地回来了,头发随着身体跳动,腋下夹着一本厚厚的书,几步走回座位前,先坐下,神神秘秘地把书塞进桌兜。 吕武早就盯着陈伟了,从他被周老师叫出去,到跳跃着回来,吕武的眼睛朝向就一直没动。 他平时就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眉头永远皱着,眼神充满忧虑,仿佛在思考全人类生存或毁灭的大事。 今天,陈伟在课上光芒四射,这件事令吕武有些不安。他担心陈伟会骄傲自满,影响他的前途。担心大家哗众取宠,随波逐流。他的头脑里翻江倒海着思考着对策。 第36章 吕武的担心 我们一伙人兴高采烈地庆祝着陈伟的一鸣惊人,吕武却仰着他的扁平头在沉重地思考着什么。 他拥有一颗典型的扁头。 站在他身后,从后面的角度看,他几乎没有后脑勺,不夸张的说,他的后脑勺就像用刀斧劈过的一块直峭岩石。 但吕武很以之为傲。理发时总让师傅把后脑勺剃得精光,亮出这一块铁板般的后脑?你要说丑吧,也不是,但总是有些别扭。 据他说,睡扁头”这一传统习俗,与缠足文化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北方人很多人的后脑勺是扁平的。北方人认为,让后脑勺扁平,让“反骨”消失,古人称之为“忠良相”; 扁头会让脸盘睡大,使额头饱满,下巴丰腴,扁头两侧太阳穴会突出,眉间印堂饱满,是福相、官相。这一习俗使得不少新生儿,一出生就必须得接受“扁头”这一设定。用石头、书籍等硬物做枕头,再把脑袋一固定,孩子脑壳就会逐渐被睡成一个大扁头。 吕武的后脑确实是很平,可是,他的额头并没有如期变得饱满,地阁也没有成为方圆,总而言之,从后面看,他的后脑实现了理想中的平坦如削,但从前面看,他的面庞却没有达到如期的福相和官相。 但仅凭这个后脑,吕武已经傲气十足了,谁让全班其他9个男生的脑袋都圆溜如球呢。他有这个骄傲的资本。 不得不承认,在北方,像吕武一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的审美依然被带偏得厉害。当年轻一辈顶着像被平底锅拍过的后脑勺质问时家中老人时,他的也答不出个所以然,只以“好看”“有福气”作托。 吕武便更加自命不凡起来,开学一个月,他努力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成熟的样子:时时皱着眉头,紧闭着双唇,面色铁青,不苟言笑,目光如炬,审视着我们每一个人。力图找出912班的点滴漏洞,并去及时有效的防堵。 今天,陈伟的一番发言让他犹惧不安。 他不了解陈伟,也没想着去了解,他关心的不是陈伟本人是个怎样的人,而是担心这个蓬勃如雨后春笋的少年,在老师春风沐雨的鼓励下,迷失了方向,走错了道路!如果真是那样,可就坏了事了! 他还担心我们!当我们围着蹦蹦跳跳的陈伟为他喝彩时,我们的举动言行在吕武眼里如灾难般可怕。 他痛定思痛后,决定采取行动了,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有为青年错失了他的大好前程。也不能任由我们无知无畏地瞎起哄。 我们只顾欢呼雀跃,并未察觉吕武已悄悄来到陈伟身后。 “陈伟,你来,你坐下。”他拽着陈伟的胳膊,手上力度很大。 陈伟正和我们说说笑笑,没防着身后突然出现的吕武。身子一斜,歪坐在板凳上。 “怎么?”他吃了一惊,有些恼怒。 润华回头见是吕武,也觉意外,她看见陈伟脸色不好看,眉蹙如丘,知道陈伟不高兴了,就故意堆起一脸的笑,对着吕武,好声好气地说: “吕武,你来了,我们一起给陈伟鼓劲加油吧”。 吕武却大手一挥,拒绝了润华的好意, “不,我不是给他鼓劲的,恰恰相反,我是来给他警告的!” 陈伟眯着眼睛,看着吕武的薄嘴唇一张一合,他努力压住内心的蠢蠢欲动,心里不停地告诫自己:忍住,忍住!” 第37章 好为人师 吕武端起了架子,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企图拯救深陷困境的陈伟。 他早已在心中精心构思了一长串言辞恳切、意味深长的话语,准备如久旱逢甘霖般,给陈伟以及我们这些人枯竭的心灵带来滋润和慰藉。 “陈伟啊,你可千万不能因为周老师对你的夸赞便骄傲自满起来啊!周老师那可是爱生如子之人,他之所以会表扬你,完全是出于对你的关心和爱护,可不是让你因此沾沾自喜、忘乎所以的呀!你怎么能够因为这么一点小小的成就就开始迷失自己呢?要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你优秀的人比比皆是,如果你仅仅满足于眼前的这点成绩,那么将来你必定会被别人远远地甩在身后!” 吕武此时活脱脱就是一个迂腐的老夫子形象,一脸的严肃认真,甚至带着些许拘谨,但他的话语却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滔滔不绝,连绵不断。 “你”! 陈伟刚才被吕武强行按在凳子上,脸色已经变得不太好看了,再经他这一番说教,心里不由地升腾起一股火苗。 他其实早就对吕武不满了,开学一个月来,吕武不关心班级事务,与同学渐行渐远,总摆着一副别人欠他钱的模样,因为没涉及到自己,陈伟忍了好久。 现在他又阴阳怪气地教训了自己,陈伟不想再忍了,也忍不下去了! “吕武,你是不是有病?嫉妒病?还是红眼病?有病去医院!出师专校门,走出侯家巷,左拐,不到一千米就有个山西二院!去吧!”陈伟脸色发青,俊俏瘦削的双颊泛起红色。 吕武没有料到陈伟会大发雷霆,他背在背后的双手无措地摆回大腿两侧,扣得严实紧密的中山领卡着他的脖子,他有些喘不过气来,细细的眼睛快速地眨动,扁平的额头上沁出一层细汗,但语气还很坚定, “你这个陈伟,我说啥来,你还急了!我好心好意劝你,又没骂你,你咋还说我有病呢?” 他说到“有病”两个字时,身体略略颤抖了一下,我正站在他的正前方,面对面看的十分清楚,但其他人不一定能观察到。 “去你的假仁假义吧!你是谁?咱班有班主任,有班干部,你算啥?需要你来教训我?更何况,打铁还需自身硬,你有什么资格教育人?”陈伟语速流畅地回击着。 我更加佩服陈伟了,他不仅学识渊博,吵架技术也一流,这些都值得我努力学习。 如果我遇到这种状况,如果吕武讽刺批评我,我只能面红耳赤,笨嘴拙舌地说一两句愤懑的话,我绝没有陈伟这样的口才! “啊啊啊,大家评评理,我吕武说什么来,值得他陈伟这样!咹,孺子不可教也!” 吕武准备拉上大众给陈伟施压,他小眼睛转来转去,扫视了我们好几圈,想邀请我们加入他的阵营,可是,我,润华,李小青,贺丽香,李红梅,个个装傻充愣,目不斜视,没有一个人接他的话题。 明摆的是,吕武算是个讨厌的人,大家心知肚明,怎么还会去帮他说话。 “算啦,算啦,”邓军看了一会热闹,见战火一时难以熄灭,他主动站出来打哈哈, “一个班的同学,有什么要较真的!让外班笑话呀。快各回各座位吧!”他稀泥和的挺好。 陈伟还愤愤不平,润华拽了拽他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陈伟瞅了吕武一眼,扭身坐下。 吕武其实早已不想恋战,他没想到陈伟这么激烈的反抗。邓军一出声,他顺势就坡下驴,嘴里念叨了一句,“好赖不分。”就走回他的座位旁边。 他的同桌是一个小个子男生,五短身材,方脸,皮肤粗糙,说一口郊区话,见他回来,给他拉了一下板凳,让他坐下。 “谢宇平,你看看,我好心好意的,这闹了个啥!唉!” 吕武边坐边诉苦,谢宇平笑了笑,一句话也没说。 他这一闹,把40分钟的课后活动时间都浪费了,李红梅牵着贺丽香迅速奔向卫生间。 李小青撇着嘴和我念叨,“我还说问陈伟一个字呢,这可倒好,马上又上课了” 我没有什么想法,我本来也是个无趣的人,下课时间,除了上厕所,我也不会和前后左右聊天说笑。所以,他俩吵闹对我没什么影响。最多就是少看两页书罢了。 润华还站着,侧着身子和邓军说话,声音不大,隐约有“心理,问题”之类的词语。 第38章 再遇白小黑 最后一节课是英语课。一个尖细嗓音的中年女老师用英语授课,因为不是专业课,英语只学一个学期就结业,大家也都不重视,课上听得人并不多。 这个老师也很聪明,她不愿搭理我们,对那些趴在桌子上假寐的,同桌之间嘀嘀咕咕的,她视若无睹,只顾拿着教材,念着让人头大的英语词汇和句子。 我左耳朵听着老师流利却没有感情的朗诵,右耳朵不由自主的听着前后左右的窃语,今天,我的听力出奇地好,竟然听到隔了好几排的后面的声音。 仔细辨别一下,这是个娇滴滴的女声,不是温珍珍,温珍珍出口一般都是抱怨的话,而这个声音里,流淌过来的是一股平和幸福的语态语气,偶尔还有几声娇笑。 这是谁呢?我右肘顶了顶李小青,她又在睡觉,她的睡眠确实是好。 “你听,后面这是谁的声音?”我悄悄问她。 李小青揉着惺忪的睡眼,大大咧咧扭过头去朝后面看。 “嘻嘻,彭丽,柴大胜”,李小青扭过头来,瞄了一下英语老师,压低声音告诉我。 英语老师正专注地在黑板上写板书,对我们这些为所欲为的人不管不顾。 我也大胆地扭过头去,彭丽的声音很软很好听,笑声也十分迷人,她面带春风,正和同桌柴大胜谈笑风生,虽然压着嗓子,但声音还是能传到前方。 团委书记柴大胜被彭丽逗得直乐,他圆乎乎的脑袋一俯一仰,十分中肯地对彭丽言听计从。 我扭头往后看时,还看见陈伟圆睁怒目,他还停留在课前的情绪中。润华见我扭过来,冲我笑笑,嘴型比划了两个字:“凉皮”。 她和我有相同的嗜好,我酷爱吃凉皮,她也一样,我俩每周都要去校门口的凉皮店吃一次,一碗凉皮,一个白饼,就足够消解学校食堂饭菜的无色无味了。 我会心一笑,回了一下“0K”的手势。 英语老师脾气真好,我觉得她肯定发现了我们的小动作,但她依然优雅从容、慢条斯理、不动声色,沉浸在外国语言的世界里。临下课前,她只微笑着说了一句中文:“期末结业考试,就考课堂笔记”。 李小青摸摸左脸上的睡痕,和我丢了个鬼脸,拽过我的笔记本,不分青红皂白,狂抄起来。 “我不吃晚饭了,我要补笔记。”下课后,她后知后觉地当起了好学生。 见她劲头十足,我们也愿不劝她,我就和润华一溜烟冲出教室门,911班下课比我们早,我和润华冲出去时,每天来我班门口守侯的荣松柏,朝我和润华礼貌地点着头。 我俩一路欢笑,蹦蹦跳跳下了五楼,冲出校门,冲向那个小小的凉皮店。 “张妍琴,”白小黑喊我,他已经坐在凉皮店里了,他们大二的课少,“坐这里,我吃完了。”他把座位留给我俩。 我们每次来凉皮店都得排队,没课的学生早早就占住那几排桌凳,以前我和润华总得等好久。 “谢谢你啦,”润华笑脸盈盈地对着白小黑。 白小黑还是穿着那件白色半袖,和我中午梦中一样,只是他的皮肤恢复成原本的黑色,面庞也成了正常的圆脸。 我朝他笑笑,坐下,低声谢了他一句。他嘿嘿一笑,摸着寸头,说:“那你们俩吃吧,我先走了。” “哎,好的,再见”,润华终归大气,不像我,连声“谢谢”都说得像只蚊子的声音。 但我还是有些恍惚,这个白小黑,究竟梦中的人是他,还是现在的人是他? 第39章 青春乐园 师专的一个习俗有口皆碑,与其他众多学府不同,校方并未对莘莘学子施加晚自习的强制性规定。 在这片知识的沃土里,自由如春风拂面,学生们可根据自身需求与兴趣来安排晚间时光。 这种开明政策既体现了学校对学生自主学习能力的信任,又给予他们更多空间去探索自我、发展个人爱好。 夜幕降临之际,校园中的灯光并非齐刷刷地亮起,而是错落有致地点缀着各个角落。图书馆内依旧座无虚席,但那并非迫于压力,而是源于对知识的渴求;自习室内也有不少身影默默耕耘,但那是出于内心的自觉和努力。 当然,还有些同学选择参加各种社团活动、文体比赛或者社交聚会,以此拓宽视野、锻炼能力并结交志同道合之人。 总而言之,在我们师专的舞台上,每个学生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角色和定位,绽放出独特的光芒。 记得刚刚开学的时候,老余只是口头说了那么一句:“如果有谁想要上晚自习,可以过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人觉得意味深长啊!仿佛他知道些什么,但又没有明说出来。这其中究竟隐藏着怎样的深意呢?是希望我们能够自觉地学习吗?还是有着别的目的呢?每个人都在心里暗自揣测着…… 刚开始的几天,当夜幕初垂,华灯初上时,我和润华、李小青三人结束了不太丰盛的晚餐后,各自小心翼翼地把课本夹在腋下,满怀期待地向五楼的教室走去。 一路上,我们兴高采烈地谈论着高中时代那些美好的回忆——晚自习时一起攻克难题、互相切磋学习的场景仿佛历历在目。那时的我们充满激情与活力,对知识有着无限的渴望。 如今,虽然已经步入大学,但那份对学习的热爱依然如初。于是,我们心血来潮,决定重拾高中时的习惯,去教室上晚自习。 带着这份憧憬,我们迈着轻快的步伐登上五楼,期待着能再次感受那种浓厚的学习氛围。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从晚上七点钟一直等到九点半钟,整个教室里面除开我们三个孤孤单单的身影之外,再也没有看到第四个同学出现在这里。 直到此时此刻,我们方才恍然大悟,如梦初醒一般!原来啊,“想来就来”这句话还有另外一层深意——那就是,如果你不想来,那就干脆不要来了。 至于上不上晚自习这个问题嘛,压根儿就没有人会去管束或者干涉。这简直让人又惊又喜,同时也不禁感叹,有时候事情的真相往往隐藏得如此之深,需要我们用心去体会和领悟。 自从那几次之后,我们便不再自己给自己找麻烦,也不会再去教室里耗费灯油和时间了。我们深刻地认识到,无谓的烦恼只会让人陷入痛苦和焦虑之中,而不能解决任何实际问题。相反,我们应该积极面对生活中的挑战,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让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和成熟。 于是,我们开始调整自己的心态,学会放下过去的烦恼和困扰。我们懂得了珍惜当下,享受生活中的美好时光,不再为一些琐碎的事情而纠结和苦恼。同时,我们也更加注重自我提升和成长,努力学习新知识,提高自己的能力和素质。 此外,我们也意识到时间的宝贵性,不再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我们合理规划自己的时间,充分利用每一分每一秒,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阅读、锻炼、社交等。这样不仅可以充实自己的生活,还能让我们更好地应对未来的挑战。 总之,从那以后,我们学会了以一种更加积极、健康的方式生活,不再自寻烦恼,而是努力追求内心的平静和满足。我们相信,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走向成功和幸福的道路。 结束了一天繁忙的学习生活后,我们宿舍的氛围变得轻松而愉悦起来。 此时此刻,有趣的一幕发生了——宿舍里的众人竟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个阵营。一方以我、润华、李小青和赵雅丽为首;另一边则是孙小芳与程秀萍她们几个。 每个派别都有着自己独特的兴趣爱好,但这并不影响大家相处融洽。我们各自沉浸于自己喜欢的事情之中,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闲暇时光。 我们这一派主要是以动为主,遍寻师专附近的风景名胜、文物古迹。她们那一派以静为主,一般足不出户,像大家闺秀一样守着我们的301。 鉴于此,赵雅丽非要给301取一个舍名,她脑子想到了一个词:脱兔处子。 但她刚说出口,就被我们群起攻之,李小青怒目圆睁,圆圆的的脸蛋气得一鼓一鼓,“你这算个什么名儿!有失中文系风范!” 赵雅丽无辜的眨着眼睛,故作姿态地拉长声调:“舍长呀舍长,你看我这名字取得多好,我们四个动如脱兔,她们三个静如处子,合起来不就是脱兔处子嘛!” 说完之后,她先是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肚子,然后便不受控制地哈哈大笑起来。 她的笑声尖利而响亮,仿佛整个世界都能听到一般。随着笑声不断响起,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夸张,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了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 后来,她竟然笑出了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很快就沾满了她的脸庞。 我们几个也随着她了笑成一团。这期间,程秀萍脸上有些羞涩,嘴里念叨着,“我们也没你说得那么安静,我们只是懒。” 而孙小芳,始终不理会我们,她专心地翻着吉他书,研究着吉他的演奏技巧。我听说,这几天她开始报名学吉他了。 润华见赵雅丽插科打诨,任由她闹了一阵。笑声消散后,她定了定神,仔细想了一会儿,一双美目含笑,朗朗说道: “一念静谧,一念狂放。我们沉浸在书的世界里,与智者对话时,就会感受静的力量;当我们奔向大自然的怀抱,感受风驰电掣的快感时,就象释放动的激情。 守住宁静,展翅飞翔。在宁静的夜晚,我们仰望星空,怀揣梦想;在白天,我们勇敢追求,让梦想在动的力量中破茧成蝶。” 润华的嗓音圆润动听,仿佛带着一种自然的音乐性,让人不自觉地陶醉其中。还有一种温和且从容的质感,仿佛温暖的阳光洒在听众的心田。 除了孙小芳,我们几个听众都听得如醉如痴,我沉浸其中,品味着润华说的每一个字。 而李小青又开始激动了,她围着润华转着圈,跳跃着,双手举过头顶,无规则地挥动,嘴里喊着“润华,润华!” 赵雅丽则瞪大眼睛,右手拇指高高竖起,“哇,润华,你真厉害!你什么时候背会的,居然背了这么长!” 在宿舍里,我们几个动如脱兔的人,尽情折腾着,那几个静如处子的却风采依旧,冷静依然。 最终,宿舍名由润华暂定为:青春乐园。 我们动静两派都拍手叫好。 第40章 舍名风波 301宿舍自命为“青春乐园”的消息不胫而走,我们班的另外几个女生宿舍纷纷效仿,李红梅和贺丽香首当其冲,给她们302起了个当时十分流行的名字一一“祝你平安”。 她俩站在302门口,手里举着一张孙悦的海报,不遗余力地给每个路过的人讲解“祝你平安”的深刻含义。 为此,李红梅还认真学了这首歌,她嗓音偏细,即使不跑调,也唱不出孙悦歌喉里那种深沉韵味。 可是,我的耳膜里,至少有一礼拜,无时无刻不得不欣赏李红梅自我陶醉的歌声一一 “祝你平安 ,噢, 祝你平安,让那快乐围绕在你身边,祝你平安 ,噢 ,祝你平安,你永远都幸福,是我最大的心愿!” 继302采用当下最流行的歌名为宿舍名后,其他几个宿舍也不甘示弱,她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303里有靳凯,她是我们班的班干部,也是她们宿舍的舍长,她思考了一个晚上,决定化用诗经里的“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给她们宿舍定名为“鹿鸣居”。 这个名字,我和润华都觉得不错,既优雅又有深意,呦呦鹿鸣常被用来比喻宾主之间欢快融洽地相处并合作的情景。它描绘了一种和谐、欢乐的氛围,表达了主人对来宾的热情款待。这一寓意源自《诗经??小雅》中的描写,通过鹿在野外悠闲吃草时发出的和谐鸣声来象征人们之间的愉快交往。 可是赵雅丽却有不同意见,她先高高地嘟起厚嘴唇,然后鼻子里同力“嗤”了一声,激愤地说: “你们班这个靳凯,当了个卫生委员,就以为自己了不起啦?鹿鸣是指宾主尽欢,主人热情招待客人,咋了?她把自己当主人,另外七个是客人?啧啧啧,这可是真是当上干部了!” 李小青眼睛里布满血丝,她好几晚都没有睡个安稳觉了,李红梅无限循环的歌声已经让她无法安眠了,再加上邻近的几个宿舍里热切嘈杂的讨论声,让她头疼欲裂,她说,可惜了我们宿舍“青春乐园”的名号了,竟与这一大片贫瘠无味的土地为邻。 所以,当赵雅丽发表了一通明显没有逻辑性的言论后,她内心略略挣扎一下,也违心地附和赵雅丽, “就是,确实够得上鹿鸣居,八个人有八十张嘴!” 我知道她这几天辗转难眠,她晚上每翻一次身,除了孙小芳外,我是最直接的承受者,我俩的床是完全贴合在一起的,当然,我上床润华也一样难逃铁架子高低床的“晃动”。 润华见她俩一唱一和起来,微微笑了一下,手指轻轻敲着床上的栏杆,舒缓地说: “鹿鸣还有科举及第的意思,后来就成为读书人的精神支柱之一。这源于古代科举考试后放榜时所举行的“鹿鸣宴”,以及鸣奏的“鹿鸣曲”。这些传统使得“鹿鸣”与成功、荣耀联系在一起,寄托了人们对功名的追求和期望。 另外,它还是长寿和吉祥之兆:作为吉祥动物的代表之一,鹿还象征着长寿和健康。在我国传统文化中,画作中常以鹿为伴,嘴衔灵芝仙草的形象出现,这也强化了它与健康长寿相关的寓意。雅丽,小青,你们还有疑问吗?” 润华一番话,如久旱后的甘霖洒向大地上干裂的土地里,令万物欣喜,万物生长。 李小青先低垂了脑袋,她有些懊悔刚才的口不择言了。 赵雅丽嘴里喃喃,“哦哦,原来还有这两种解释。我也是,汾河里洒豆面,寡得淡淡的,靳凯又不是我们911的班干部,与我有啥相干呢!”她说完,一扭屁股,爬上床去,倒头睡觉去了。 第41章 合唱练习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似水般不停地流逝着,一去不复返。而那青涩懵懂、朝气蓬勃的青春岁月啊,则如同永不停歇的溪流一般,奔腾不息。 青春,无疑是人生旅程中最为璀璨耀眼的一段美好时光。在这段岁月里,每个年轻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经历与回忆;也正是在这风华正茂之际,大家不断学习成长,逐步蜕变成为更好的自己。 时间过得太快,转眼间新学期已过去将近一月了。在这秋高气爽、丹桂飘香的季节里,我们怀着无比激动喜悦之情,共同庆贺伟大祖国母亲的四十二岁华诞! 为隆重庆祝国庆节,中文系准备举办一场合唱比赛。这几天班干部们像登上了风火轮,穿梭在年级办公室和教室之间,尤其是邓军和彭丽,他们俩在这场比赛中举足轻重,不可或缺。 像我这样性格内敛、不善言辞之人,来到这个新环境已经一个月了,但却连班上同学们的名字都还没有完全记住呢!此刻,我正笔直地站立在班级合唱队之中,突然间感觉到身旁似乎有人在注视着自己。 我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身材矮小的男孩子,他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好奇与友善。 他轻轻地开口问道:“喂,你是不是叫做李小青呀?”那声音虽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我的耳中。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询问,我不禁有些愕然,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对于这个陌生的面孔和名字,我实在是毫无印象啊…… 但我很快如释重负。 我心中因为叫不出他名字而产生的那一丝愧疚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如此一来,我们便谁也不亏欠谁了。 邓军又牛哄哄起来,双手叉腰,细长眼时常朝着顶棚看。每次班里有大型活动,就是他兴奋激动的时刻,他认为,912班缺他不行。 彭丽也特意穿上了最漂亮的红色花纹连衣裙,老余让她当合唱指挥。 她站在那里不动时,身材曼妙,挺胸抬头,不得不说确实是出类拔萃,但当她举起双手,准备合着乐拍划动双臂时,顿时就失去了她的灵性。 我和李红梅的看法出奇一致:彭丽举起的双臂没有乐感,跟不上歌曲的节奏,充其量也就像两根玲珑的木棍,灵魂出窍般无意识地挥舞,自我欣赏地在空中划拉着不规则的图案。 歌曲是老余选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像堵了一块大棉花,憋的有些难受,又撕扯不出来。 明明是刚刚入学的一次合唱,我们的青春岁月才刚刚启幕,我们将拥有好几年热烈奔放的大学生涯,我们才刚刚相聚。 所以,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到,老余会选一首巜送别》作参赛曲目。 当他抖着右腿,左腿斜倚着讲桌,宣布,合唱参赛的歌是李叔同的巜送别》时,我们实在想不道老余葫芦里要卖什么药。 但我们只能接受,彭丽笨拙地挥舞着的双臂,自顾自地一张一合,我们怀揣着十万个为什么,生硬地反复吟唱 :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问君此去几时还,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 人生难得是欢聚, 惟有别离多。 老余力推这首歌,说这是一首凄美绝伦的歌曲,十分唯美动人。作者李叔同是他的偶像,更是他的灵魂导师。 练习过程中,他总嫌我们唱得不够凄凉,不够唯美。 休息的空隙,那个小个子男生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问我,“李小青,你能体会到这首歌的美感吗?” 我说,“我先回答你一句,我不叫李小青”。 他羞愧地低下头,跑开去了。过了一会儿,老余整合人马要再练一遍。他颠颠地跑回来,站稳后,低声细语地对我说,“对不起,我没认清楚,你叫张妍琴”。 我朝他微笑,他又低低说了一句,“我是谢宇平。” 第42章 闫小芳发难 赵雅丽对于我们班级所选择的合唱歌曲表现出了极端的轻蔑和不屑一顾的态度。 她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可笑的事情一般。她的眼神中充满了鄙夷和轻视,好像我们选的这首歌是毫无价值、毫无意义的垃圾。 她的这种反应让人感到十分惊讶,因为通常情况下,人们会尽量保持礼貌和尊重,即使不喜欢某件事情也不会如此直白地表达出来。 然而,赵雅丽却毫不掩饰自己的真实想法,将她对这首合唱歌曲的不满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是911班的文艺委员,在她的指挥下,她们班正在我们教室对面的团委办公室里狂歌猛进。 中午回宿舍休息时,她挤眉弄眼地对我们炫耀,“你们班肯定输!不看看唱得个甚!刚来师专才一个月,就要死要活地准备分别,不说别的,情境和气氛就不对!” 她实在看不上我们老余选的《送别》,在她看来,我们这些人毫无审美观。 她们班的班主任姓陈,教文概的老教授,马上退休,每天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这些杂事,他全权交给班干部们。 赵雅丽爱揽事,合唱的事她一肩挑,她翻了几天歌本,最终给她们班选定了一首《我的未来不是梦》。 自此,这首歌时刻响彻在女生301宿舍。我甚至轻易地记住了这一长串歌词。 流着汗水默默辛苦的工作 你是不是像我就算受了冷漠 也不放弃自己想要的生活 你是不是像我整天忙着追求 追求一种意想不到的温柔 你是不是像我曾经茫然失措 一次一次徘徊在十字街头 因为我不在乎 别人怎么说 我从来没有忘记我 对自己的承诺 对爱的执着 我知道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认真的过每一分钟 我的未来不是梦 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动。 赵雅丽虽然身材略胖,但胜在肢体灵活,又加上她敢于表现自我,当她穿上她姐新买的连衣裙,给她们911班当指挥时,并不比我们班身形妖娆的彭丽逊色。 每天中午吃完饭后,赵雅丽总要把我们几个当成她的部下,站在宿舍中间,昂首挺胸地挥舞着双臂,嘴里伴着“我的未来不是梦”的歌声,一直练习到预备铃声响起。 刚开始几天,我们也都兴奋着,躺在床上,耳朵里听着“未来不是梦”,心里默记着“长亭外,古道边”的歌词,就任由赵雅丽发疯。 一天天过去,没想到赵雅丽的精神越来越越兴奋,她竟然让我们七个起床,站成“品”字形队列,说是要实战演习! 这一下,可把孙小芳的马蜂窝给捅了。 她有点想发火了,前几天实在是懒得开口。 她平常在宿舍里极像一个得道的高僧,看淡红尘俗事和我们这些红尘俗人,冷眼旁观,定力了得。 她能忍赵雅丽一个人发疯,能忍赵雅发出的噪音,她捂住被子不听就行了。可她不能忍赵雅丽的瞎指挥,居然让我们给她列队形! “滚出去!去你们911班练去!”孙小芳突然的吼声,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 有很久没听见她说话了,她抱着瘦削单薄的胳膊,眼光坚毅地射向赵雅丽。 赵雅丽这几天正在兴头上,911的歌练得很顺,她把她们班60个人安排的妥妥当当,班主任,班干部们都夸赞她有能力,有方法,她全身的细胞都在绽放,都在歌唱。 孙小芳的一声吼,瞬间把南极的冰川搬到了热气腾腾的火焰山上,赵雅丽的双手被定在空中,嘴巴洞开,一下子愣在原地。 第43章 班级之争 赵雅丽内心的一股热流,硬生生让孙小芳给截断了,当孙小芳指着她的鼻子,怒斥她“滚回911班去”时,她的圆润的双臂还随着节奏在空中画圈,像一辆急驶的汽车突然遭到交警的逼停,我清晰地看到,赵雅丽的颤动的胳膊,在空中刹车的轨道痕迹。 赵雅丽有很久没有听到孙小芳说话了,不止是她,自从军训结束那天,孙小芳和李红梅吵架晕倒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见她在宿舍里开过囗。 就在孙小芳怒吼的那一刻,赵雅丽甚至还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这是谁的声音?她的大脑迅速的排查了一遍,最终,才不得不承认原来是久未开口的孙小芳。 “孙小芳,你敢再说一遍吗?”赵雅丽缓过神来,面对金刚怒目的闫小芳,也毫不示弱。 “怎么?你每天中午在宿舍里扰民,我忍你好久了!你还没完了!她们愿意忍,我不能!再说一百遍,你也是滚回你们班去!” 此时此刻,孙小芳占据了道德的至高点,再加上她特立独行的禀性,怎能怕了虚张声势的赵雅丽。 “你!你们!仗着你们班人多,就欺负我们911的!我去系里告你们去!” 赵雅丽这次可更没理了,她头脑一热,扩大了打击面,竟然把我们912的全骂上了。 “还有,你们班那是个啥破歌!还《送别》,送走哪一个呢?刚刚上了大学才一个月,就搞凄凄惨惨戚戚,执手相看泪眼,简直是故弄玄虚,装腔作势,惺惺作态!” 赵雅丽这可纯属脑子搭错筋了,和孙小芳吵架,怎么能把我们912的人全要得罪了呢,虽然她的看法也算有一丢丢道理。 因为林教官的事,孙小芳平时不搭理我们,回宿舍就是吃饭睡觉,默默无闻,独来独往。有时候,别人问我们宿舍有些谁,我猛不丁地甚至还想不起她。 可是,今天,她开嗓的那一刻,我们又看到了开学初的那个孙小芳,我们热烈欢迎她的归来! 当然,这肯定也是我们的一厢情愿罢了。 看着事态一步一步严重了,李小青不能再悄悄地观战了,事实上,她也不想听赵雅丽自以为是的表演了。 “好了,虽然我们不是一个班的,但毕竟是一个系的,又同住在一个宿舍,怎么也是一家人,不要吵了!”李小青站在她俩中间,力图劝解这场争斗。 “还有,赵雅丽,我们班的《送别》很有内涵,希望你认真地查阅一下李叔同及这首歌的来历!不要望文生义,带着主观主义色彩妄加评论!” 李小青这次的发言掷地有声,庄严肃穆,她想努力做一个好舍长,她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 赵雅丽双手早已经垂了下来,这些天日益增长的自信力也一点点丢失,她本想着肆意地和孙小芳吵一架,不管对错,任意撒泼,无理抢三分。 但她的口不择言惹到了我们,她没料到,平时爱和稀泥的李小青能正义凛然地驳斥她一顿。 她的泼劲儿被小青精准地捏住了七寸,她也意识到了刚才大脑缺氧下的胡言乱语,打击的不只是孙小芳,还有我们所有912的人。 “算了,你们人多,我惹不起行了吧”,赵雅丽嘴上还强硬,但内心已经做出撤退的决定,她边说边拿起下午上课用的书,套上外套,迈着小八字步,装作不慌不忙地走出宿舍。 “孙小芳,你也别生气了,赵雅丽就是那样,死鸭子嘴硬,咱们犯不着和她一样,”李英转过头来安抚孙小芳。 她俩毕竟是上下床,在孙小芳心里,李小青又不同于别人,她见赵雅丽落荒而逃,又听李小青这一句劝解,就朝小青点点头,微微笑了笑,也收拾好书本,出了宿舍门。 我和润华也下了床,用脸盆里的凉水抹了一把脸,叫上小青,也赶紧往教学楼奔去,眼看就快到上课时间了。 路上,我悄悄问润华,“刚才她俩争闹,咱俩没发表意见,孙小芳会不会怪咱们?” 润华美目一睁,“怪什么!她是嫌赵雅丽中午吵吵,但是,你有所不知,她今天发怒,也不只是这个原因。” “哦?还有其他原因?”我是个后知后觉者。 “是呀,上次林教官事件,赵雅丽和李红梅是一派!孙小芳一直记得!她还没从那件事走出来”。 原来是这样,我也想起来了,那次就是赵雅丽告诉李红梅,说她看见孙小芳半夜不睡觉,给林教官写信。之后,李红梅才更加论据充足地怒批孙小芳。 看来,孙小芳是个记仇的人。 赵雅丽心直口快,也许早就忘了那件事,她应该没想到,孙小芳还给她记着这笔账本。 经润华这么一点拨,我才茅塞顿开,原来,孙小芳的发难,貌似正义凛然,一心为公,其实还藏着私人方面的恩怨。怪不得,润华见她俩快吵翻天,也没有站出来调解。 第44章 练习风波 赵雅丽无论如何都看不起我们班级所演唱的《送别》,但这丝毫无法阻挡我们对于练歌的满腔热忱。 毕竟这可是老余亲自挑选出来的曲目啊!所以这几日以来,他一直全心全意、竭尽所能地督促着我们不断练习。 邓军和彭丽充满激情地指挥着 912 班的 40 个青春洋溢的少男少女们。 他俩分工明确,一个负责监督大家是否有人偷懒,另一个则专注于检查有没有人唱歌走调。 站在我身旁的谢宇平总是无法准确把握歌曲的节奏,被彭丽毫不客气地点了好几次名之后,他的脸色渐渐泛起红晕,似乎有些害羞,变得不敢轻易张开嘴巴发出声音了。 当练习进行到第三遍的时候,邓军终于注意到了谢宇中。 此时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寻找那些在队伍里滥竽充数的人,而不幸的是,谢宇平恰好成了他的目标。 你!出列!郑军趁老余去楼道抽烟的间隙,耀武扬威地将谢宇平从队列中拽了出来。 你到底怎么搞的啊!这可是集体活动,关系到我们 912 班的集体荣誉!我已经观察了三遍,只有你一个人不开口唱歌!难道你不属于这个班级吗?还是说你有什么别的企图!郑军语气严厉,措辞犀利,上纲上线。 面对邓军的质问,谢宇平有些怯懦地,轻声反驳道:我不是不敢唱,只是彭丽总是嫌弃我唱得不够准确……” “那你就不唱了?咱们班一共 42 个人啊!只有大家齐心协力、共同使劲儿,才能展现出集体的力量来!你自己唱得不准,居然还好意思埋怨人家彭丽!” 邓军的脸色变得愈发阴沉,声音也不自觉地提高了八度,看那样子简直下一秒就要咆哮起来了。 我们剩下的 39 个人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着他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听着他嘴里喷出的那些带着浓浓火药味的话语。大家心中的怒火不断升腾,仿佛已经到达了嗓子眼儿,只需再添一把火就能喷涌而出。 每个人都在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包括我在内——就连我这么一个没什么脾气、性格温和的人,此刻都快要忍不住了。若不是考虑到班级的荣誉,怕会遭到隔壁 911 班的嘲笑,恐怕我们这 39 个人早就将手中的歌词本化作武器,直接冲上去跟他理论了。 原本像赵雅丽这类人,就一直对我们班心怀不满,时刻准备抓住我们的把柄,想要借机打压我们。现在大敌当前,敌人正虎视眈眈地寻找我们的破绽,企图攻破我们的城池。在这种关键时刻,我们更应该团结一致才对,绝不能让这座城墙从内部崩塌。 因此,润华的面色阴沉得犹如锅底一般,她的双眸之中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火,但却并未发出任何声音。她竭尽全力地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不让其表露出来。陈伟则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沉重的冷哼,以此来宣泄内心的不满。 此时此刻,吕武有些焦急起来。谢宇平可是他的同桌啊!而且他们两个人在过去的这个月里相处得相当融洽。 看到谢宇平遭受这样的对待,吕武心中不禁涌起一股义气,想要挺身而出为他打抱不平。 然而,一旁的柴大胜注意到了吕武神色的变化,担心以吕武的偏激性格,恐怕无法忍受太久。于是,他急忙伸手拉住吕武的衣袖,并压低声音劝说他要忍耐住。 就在硝烟即将弥漫开来之时,老余悠哉悠哉地晃着双腿走进了教室。他看到小可怜谢宇平垂着头、弯着腰、理屈词穷地站在队伍前面,脸上竟然罕见地流露出一种慈祥的神情来。 只见他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谢宇平的肩膀,轻声安慰道:“没关系啦,毕竟是郊区的孩子嘛!从小接触音乐课程的机会少之又少,唱不准也是情有可原的。只要你下课之后多多练习,尽快跟上大家的进度就好啦。” 说完,老余将谢宇平送回到队列之中,同时还顺便温和地看了我一眼。 在他眼里,我们这些来自南北郊区的学生们,就如同那些在春夏之际缺少雨水滋润、缺乏养分滋养的庄稼一般,与在风调雨顺环境中成长起来的市区孩子如彭丽和邓军等人相比,总是会显得有些逊色。更何况,谢宇平还是从那偏远山沟沟里的小米镇走出来的呢! 而邓军一见到老余,立刻改变了自己的姿势。他满脸笑容,点头哈腰,紧紧跟随着老余的脚步。 “你们再练一次,我看看。” 老余自认为已经将谢宇平安排妥当,根本不顾及我们每个人脸上那愤愤不平的表情,悠然自得地坐在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歪着头,向彭丽和邓军示意道。 邓军见状,连忙一路小跑回到队伍当中。由于他身材高大,所以站在了最后一排,紧紧挨着吕武。 通常情况下,邓军为了管理我们,并不会参与站队。而吕武则趁机占据了邓军的半边位置。 如今邓军想要挤进队伍里,便让吕主往左移动一些。然而,吕武却装作没有听到,丝毫未动。邓军轻轻推了他一下,但感觉就像是撞到了一堵坚硬的墙壁上。无奈之下,邓军只得撇撇嘴,朝着右侧挪动,而右边正是柴大胜,他给邓军腾出了一小步的空间。 彭丽轻轻地甩动着那高高扎起的马尾,辫,身体微微前倾,脸上洋溢着俏皮可爱的笑容,朝着老余请示道:“可以开始演唱了吗?”老余见状,不禁呵呵一笑,然后大手一挥,欣然准许她开始表演。 彭丽的左手朝着手风琴手轻轻一挥仿佛在示意着什么;同时她右手缓缓抬起,笔直地指向我们这群观众,眼神坚定且充满力量,似乎在告诉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迎接接下来的精彩表演。紧接着,只见她左手有节奏地一上一下挥动着,动作优雅而利落,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与此同时,手风琴手也心领神会,配合默契地弹奏起了《送别》的前奏。 那悠扬动听的旋律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而出,瞬间将在场每一个人都带入到了歌曲所营造出的美妙意境当中。这不仅仅是一段简单的前奏演奏,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视听盛宴,为接下来即将登场的演唱做好最完美的铺垫和准备。 彭丽全神贯注地倾听着前奏,她的眼神充满了期待和热情。当那美妙而扣人心弦的旋律即将落下帷幕之时,只见彭丽的右手如同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般轻盈地抬起又落下。她的动作优雅而流畅,仿佛在向我们传达着一种无声的情感指令。 在她的引领下,我们也纷纷沉浸于这动人的音乐之中。每一个音符都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内心深处被压抑已久的情感之门。我们的歌声如同一股清泉,流淌而出,饱含着对离别的不舍和眷恋。 那歌声时而低沉悠扬,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星;时而高亢激昂,如同汹涌澎湃的海浪。每一句歌词都被赋予了新的生命,它们穿越时空的界限,将我们带回到那些曾经美好却又渐行渐远的时光。 在这个瞬间,我们与彭丽共同创造出了一幅绚丽多彩的画卷。这幅画卷中有欢笑、泪水、思念和希望。它让我们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那份难以割舍的情谊,也让我们明白了珍惜当下、感恩相遇的重要性。 我的嗓子从儿时起便落下了病根儿,这一切皆因我爱哭鼻子所致。直至后来,我才了解到根据科学研究表明,孩子在经历变声期前后,如果过度使用嗓子,比如用力哭泣或大声喊叫等行为,极易对嗓子造成损害。 小时候的我,父母并无此方面的认知,任我哭闹不休,最终致使我成年后的嗓音变得异常。虽然日常交流时,我的声音并未受到明显影响,但一旦涉及到集体活动中的歌唱环节,我的声音就会显得低沉而无力。 第45章 一歌成谶 1991 年国庆前夕,正当省城师专 91 级中文系的同学们为了各自班级的荣誉,展开激烈竞争之时,一场惊心动魄的事件在华北最大的一座公园内骇然发生。 这座公园距离师专一步之遥,不仅历史悠久,而且占地广阔,风景如画,平日里吸引着众多游客前来休闲娱乐。 在我考上师专之前,曾经有过那么一次特别的经历。 当时,我的父母亲带着年迈的姥姥一同前来,而我也有幸被安排一同前行。那是我唯一一次踏足那个地方,至今仍记忆犹新。 那次行程充满了期待和好奇,我满怀兴奋地跟随着家人的脚步。一路上,我聆听着他们的交谈,感受着亲情的温暖。抵达目的地后,周围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新奇和陌生,但同时也激发了我内心深处的探索欲望。 然而,时间匆匆而过,那次短暂的旅行很快就结束了。 自那以后,我再也没有机会重访那个地方。尽管如此,那一次的经历却深深烙印在我的心中,成为了我珍贵的回忆之一。 然而,就在这个看似平静的美丽公园,一起令人惊骇的大事件打破了原有的宁静。 1991年9月中旬的某一天傍晚,刚刚吃过晚饭的省城的人们惊讶的发现,遥遥天际上空的云彩非同往日,只见一缕缕白色云带不停的游走,交织出一个清晰的“女”字,人们奔走相告,对这个前所未见的天空异景惊叹不已。 那一天,正逢星期日,我们省城近郊的学生都回了家,留在学校住宿的是省城外围的学生,他们一般一个月回一次家。 我是回了家的其中一员,但是那天我帮着母亲坐在床上绕了一下午毛线,硬生生错过了那场奇观。 星期天晚上回了师专后,坐在上床的赵雅丽绘声绘色地和我们诉说她看到的情景。 为了展示她的惊人发现,赵雅丽宽宏大度,对我们912班全体成员既往不咎,包括依然对她侧目的孙小芳。 “唉呀呀呀,可是不得了,不得了!天上竟然写成个‘女’字!俄在俺锅舍看的清清楚楚,一毫不差!那个女字,笔划居然还很端正!哈哈,比某些人都写得好!你们说奇妙不奇妙!” “我也看到了,”李小青激动地快跳起来了,“真真儿地,真真儿的!” 润华正洗头,她的缎子一样的长发从洗脸盆的清水里跳跃出来,光滑如练,灯光下闪闪发光,她双手顺着头发捋下来,水珠劈啪地落在脸盆里,有几个还调皮地蹦到外面,像玉珠般滚落到地面上。 随后,她轻轻朝后一甩,满头波光粼粼的柔顺长发服帖地披在脑后,露出光洁的少女面庞,润华好美呀,我都有些看得呆了。 “润华,你看见了吗”,李小青急不可耐地问。 “妍琴,你呢?” 润华秀目回望李小青,冷静地答道:“没有,但听人们说了”。 “我也错过了”,我歪在被子上,正写当天的日记。 “太遗憾了,你们,这可是百年不遇的事情呀!”赵雅丽咋咋呼呼。 孙小芳眼眸深邃,目光长远,静坐在桌前,纤丽的手指把玩着水杯,鼻腔里震动出一个声音, 小芳平时镇定如老僧,不管我们谈论小芳平时镇定如老僧,不管我们谈论 “这不是一件好事!” 孙小芳平时什么都不参与,今天竟然出声了! 我们齐刷刷的看向她,她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面色铁一般凝重。 “你咋知道?哈哈,你有千里眼啊!”赵雅丽语调不高,但明显不服。 这时,她十分期待孙小芳回击她,但我们知道,赵雅丽的拳头不出意外的打在了一堆棉花上。 孙小芳又不开口了,对赵雅丽置若罔闻,她低头沉浸在茫茫的思索当中。 “算了,白的黑不了,黑的白不了,好与坏,不是咱几个说了顶用好。”李小青维持着纪律。 润华头发也基本上干了,她和我说了一声,上床去了。 赵雅丽还想高谈阔论,见大家都无意陪她,也就倒头睡下了。 我写完日记,标上日期:1991年9月22日。 两天后,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那么严重,严重到让老余背上了一个终生无法解脱的处分,两年后凄然远走他乡;严重到我们的参赛曲目《送别》一语成谶,成了中文系的绝唱,再以后,我们都不敢想起这首歌,当耳边无意中涌来这个曲调时,我们912班每个人的心都剧烈痉挛且疼痛不已。 第46章 天象之争 见赵雅丽躺下,孙小芳也上了床,盘腿坐在床上,两手微曲握拳,轻搭在左右膝盖上,双目微闭,轻声却不容置疑地又说了句: “这不是一件好事!” 赵雅丽返校后,正在显摆她多见多闻的兴头上,刚才上下厚嘴唇碰撞得叭叭地作响,唾沫横飞,她显然不愿意被孙小芳泼来这一盆凉水,但孙小芳的凉水不仅不偏不倚扣在她头上,还彻骨寒冷。 “你咋知道?你有特异功能?切!”遭遇凉水袭击的赵雅丽浑身一哆嗦,又坐起来,回击孙小芳,嘴上坚决不认怂。 “那就拭目以待吧”,孙小芳坐定在那里,眼睛完全闭上,不慌不忙地回应。 我躺在床上,看着高人孙小芳,心里突然不由地慌了一下,心跳不止,这是怎么回事,以前也见她俩吵吵闹闹,可从来没有今天这种感觉。 润华上床后,没有马上躺倒睡觉,她这几天正在看陈伟借给她的巜林徽因诗选》,趁没熄灯,她想多看几页,看完后,她想尽快还给陈伟。 听孙小芳和赵雅丽又起争执,她放下书,坐直身子,朗声道: “《史记》记载,汉高祖刘邦的母亲在田间休息时,忽然电闪雷鸣、风雨大作,并且有蛟龙缠绕在她的身上,不久后她就怀孕了,后来就生出了刘邦。 魏文帝曹丕出生之时,天上出现了形状如车盖的青色云彩,在房顶上环绕,景象十分奇异。 《宋史》上记载,宋太祖赵匡胤诞生之时也是天降异象:“赤光绕室,异香经宿不散。体有金色,三日不变。” 这是历史上记载的天有异象的情况,预示伟人要降生。今天我们看到的,天上有个“女”字,也不见得是不好的事情。” 润华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论,她正准备写入党申请书,但为了这两个人不再争论,也为了让我们都安心,就搬出古代大家都听过的几个故事。 孙小芳打坐完毕,下了床,准备去打水洗漱,她听润华引经据典,也不甘示弱,回头看着窗户,幽幽地说道: “还有另外一些奇异的天象,想必你们也都听过吧, 据《三国志》记载,诸葛亮去世前夕,有一颗明亮的星星从东北飞向西南,然后落在了诸葛亮的军营中,不久后诸葛亮就与世长辞了。 一些怪异的天象,则是战争、朝代灭亡或者大灾降临之兆。 帝舜时期,就出现了异常的天象。三苗国将亡之时,根据史书记载:“三苗将亡,天雨血,夏有冰,地坼及泉。”舜帝通过观察天象,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于是立刻发兵三苗国,击败了三苗国。” 说完她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推开门出去了。 看孙小芳出去后,“专门吓人了,大家都别理她!”赵雅丽撇着嘴,大声驳斥。 “哦哦,我们都是无神论者,我们是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 李小青刚才还愣着,润华和孙小芳说的,她都没听过,她惊讶二人宽博的知识面,愣愣地想,觉得自己真是个不学无术的人。 但当她听见赵雅丽虚张声势的喊声后,赶紧回到现实中,她也可以像赵雅丽学习,至少表面上要不落架子。 所以,等赵雅丽色厉内荏的话音刚落,她及时地挺身而出,大声宣告我们无产阶级战士的信仰。 “对,对,我们都是无神论者”没有孙小芳的宿舍里,大家看法一致,一团和气, “那就睡吧,马上也要熄灯了”。李小青笑容可掬,她最喜欢大家对她的认可了。 第47章 老余犯错 第二天早上,赵雅丽一路向前,甩开我们,在去教室的路上,和偶遇的每个人都挤眉弄眼,窃窃私语。我和润华、李小青跟在后面,欣赏着她的活力四射。 我知道,她还在卖力宣扬她的奇闻异见和她独一无二的见解。 “哈哈哈哈”,不久,我们耳边果然传来赵雅丽放肆的笑声,她仰头大笑时,还不忘使劲拍打那个和她只有一面之缘的女生的屁股,以此表示她真切的相得之情。 上了五楼后,我们和赵雅丽分道扬镳,她右拐进了911班,我们一行人向左进了912班。 我们几个今天来的稍微有点晚了,教室里已经坐着大部分人了。 李红梅坐在座位上,双手托着瘦削的脸蛋,眼神发呆。贺丽香右手转着圆珠笔,左手按着笔记本,像是构思什么大作。 陈伟看见我们进了教室,先是一惊,随后便是喜悦之情溢于言表。他那修长的双腿迅速做出反应,一步便跨出了座位,同时身体向外移出,为润华让出一条宽敞的通道,好让她能够顺利地从自己身边走过进入座位里。 我和李小青落坐后,润华从后面给我笔记本,我扭过头去拿,转过头去的那一刻,我感到有一束光线朝着我追过来,我眯眼瞅了一下,是第五排的谢宇飞,他刚刚认清我的名字,对我是不是有些愧疚?但是又觉得不止这些。 我的面部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其实这也很正常,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性格冷淡、不善于与人交往的人。在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会表现出过多的情绪呢? 就在我准备扭头回去的时候,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扫视了一下整个教室。我发现教室后面竟然还有两个空着的座位,它们孤零零地摆在那里,显得有些突兀。也许是其他同学还没有来上课吧,但我并没有太在意这个细节,毕竟这和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我只是扫了一眼,然后就迅速转过头去,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 后排的陈伟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哭过一般,他长长地呼出几口气,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双手也在课桌上抖动着,仿佛在努力克制着什么情绪。他到底怎么了呢?今天实在是太奇怪了! 平日里的陈伟总是那么阳光开朗,充满活力,但此刻却如此反常,让人不禁心生担忧。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或者挫折,又或许是内心深处隐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怪了。 “润华,润华,你,你们,昨天晚上没去,真好,真好……”,陈伟低声和润华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言语让人摸不着头脑。 李小青听见陈伟说话有些含糊不清,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好奇心。她转动着身子,将上半身完全转了过去,一张圆润的脸庞展现在陈伟面前,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如同珍珠般闪烁着光芒。 她眨了眨眼,脸上透露出一丝疑惑和好奇:“你在说什么呢?我们没有去哪里啊!”声音中带着些许不解和询问,似乎想要从陈伟那里得到更清楚的解释。 润华其实早就已经觉察到了陈伟的不正常,她那漂亮的眉毛微微耸起,一双美丽的眼睛里闪烁着光芒,像是在无声地询问陈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陈伟则默默地凝视着润华那张犹如瓷器一般洁白细腻的脸蛋,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同时嘴里还不停地喃喃自语道:“真好,真好啊……”他的声音很轻很轻,仿佛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但其中蕴含的情感却又是那么的深沉和真挚。 就在这时,一阵突兀而尖锐的铃声突然响了起来!这铃声犹如一道惊雷划破长空,让人猝不及防。我被吓得浑身一抖,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儿一般。这铃声实在太过异常,与平日里熟悉的声音截然不同,让人不禁心生疑虑: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连铃声都变得如此特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异样的气息,今天究竟是怎么了?我虽然敏感,但实在悟不透今天的氛围。 李小青转回身来,发现老余已经站在门口了。他头发凌乱,胡子拉碴,身上的衬衣皱皱巴巴,双腿笔直。他从来没有这么正的站过,平常总是斜着腿抖腿,衣服也齐整利落。今天他又是怎么了? 老余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是系主任,就是那个力推老余当班主任的清瘦老教授,中山装依旧在身,只是背有些驼,不像平常那么挺拔。 老余走上讲台,我发现,他的眼圈是红的,平常不羁的眼神也消失不见了。系主任也走进来,面色像六七月大暴雨前的乌云天,黑的怕人。 “老余,你先说吧”,系主任声音有些嘶哑。 “哦,那,我先说,”老余垂下头,双手扶住讲台,又拿开,无处安放。 “同学们,我十分抱歉,我向大家道歉,我向,我向咱们班刘向华,班艳红两位同学道歉,对不起她俩!”老余结结巴巴地说着,到后面几句,已经完全是哭腔了。 班里后排的人骚动起来,“她俩怎么了?为什么到现在还没到学校?”教室后面有个男生大声问。 我才知道,刚才我看到的两个空座,就是刘向华和班艳红。 “她俩,她俩……”,老余泣不成声。 我们全都快要坐不住了,以我的敏感度,这两个同学一定是有什么事发生了,而且是大事。 邓军第一个站起来,走出座位,来到讲桌旁,手搭在老余肩上,轻声询问,“余老师,发生什么事了?您慢慢的说。” 几个班干部也鱼贯而岀,他们是老余钦定的,看老余分外亲近些,这时候应该跟老余共患难。 老余被六个班干部簇拥着,像找到了久离的亲人,瞬间迸出一声长哭,“啊~~,呜~~” 我们面面相觑,教室里瞬间死寂,刚才问话的男生忘了坐下,迷茫的站着。 润华脸上写满疑惑,黑眼珠里闪着不解的光。她也要准备往起站,陈伟拉住她,朝她轻轻摇头。 “为什么?你知道什么吗?”润华面向陈伟,眼神里发问。 陈伟居然沉重的点了点头。 “什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润华开口了。 这时,系主任见老余情绪太激动,就登上讲台,看着我们每一个人,嘴唇颤抖着,严肃的说:“我,代表中文系,向大家沉痛地宣布,我们系,我们班,有两位同学,昨天晚上,不幸受了重伤,现在还在医院重症室观察。她们就是刘向华,班艳红。” 啊!教室里的人都惊呼起来。渐渐有人缓过神来,“为什么,在哪里?怎么受的伤?现在在哪个医院?” 在班干部安慰下,老余慢慢的止住哭声,他开口道:“昨天晚上,省城公园里举办煤海之光大型灯展,她俩和我请假,说门票很难买,她们也是好容易才买的,我准了她俩的假。 “今天早上,派出所的人来学校,说昨天晚上省城公园看灯展的人,发生了踩踏事件,她们俩个人受重伤,现在还昏迷不醒! 我,不应该给她们准假,我,向中文系,向她俩郑重道歉!”老余这次是真的被吓着了,乖的像个老实孩子。 原来如此。 孙小芳静静地坐在第一排,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扭头看向我们这一群人,眼神中流露出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和绝望。她的面色苍白如雪,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力,令人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她的目光如同锋利的刀刃一般,直直地刺向我们每一个人的身体深处,似乎要穿透我们的灵魂。那目光中蕴含着无尽的哀伤和怨恨,让人不敢与之对视。我默默地低下头,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愧疚感。 孙小芳的肩膀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痛苦。她缓缓转过头去,再次看向那两个空荡荡的座位,眼中的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奔涌而出。那两行粗重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摊小小的水渍。 我呆呆地看着她,心中充满了同情和无奈。我知道,这两个空座位对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它们或许象征着某种无法挽回的失去,或许承载着她太多的回忆和思念。 我顿了一下,大惊失色,昨天晚上我们争论不休时,孙小芳从始至终坚持她的观点一一这不是件好事!除了赵雅丽嗤之以鼻外,我们几个也很不以为然。我们对孙小芳误会太深,都以为她故作高深装神弄鬼一意孤行。 谁能料到,今天我们几个竟然被现实狠狠的吊打! 润华美丽的双眸沉重地闭上,泪水肆意流淌出来,但一刻之后,她猛然睁开双目,泪眼婆娑地看向陈伟。 “你早知道了?”她低声询问。 “是的,不过,我只知道是912的两个女生,名字不清楚。” 怪不得,刚才我们走进教室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又是喜悦又是惊讶,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怪不得,他说起话来都变得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 现在想来,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啊!原来,他早就已经知道了公园里发生的事情,所以才会如此担心我们,尤其是润华。想到这里,我不禁对他多了几分感激和敬佩之情。 “谢谢你!”润华的声音充满了真挚和感激之情。 她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眼中闪烁着泪光,这三个字虽然简单,但却蕴含着无尽的情感和深意。它们代表了润华内心深处对对方的感激与敬意,也是她此刻所能表达出的最真实、最直接的情感。 讲台上系主任一脸凝重地嘱咐着我们:“同学们,你们的心情我和其他老师都是理解的,毕竟这样的事情谁也不想遇到,但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冷静下来,不要太过急躁了。你们要相信系里,对于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全力以赴去解决的!”他的声音铿锵有力,让原本躁动不安的同学们渐渐安静了下来。 “此外,各位同学近几日切勿前往医院。一来,重症监护室乃是禁地,我们难以入内;二来,此刻医院里人多杂乱,若贸然前往,非但帮不上忙,反倒可能添乱。所以,大家暂且专心学习,静候消息便好。待得时机成熟,系里再安排大家去探望”,系主任又着重交待了一番,然后出了教室。 老余仍然泪如泉涌、泣不成声,身体颤抖得像风中的残叶一般。班干部们纷纷围聚过来,他们脸上写满了关切和担忧,轻声细语地安慰着伤心欲绝的老余。 有人轻轻拍打着老余的肩膀,试图传递一份温暖和力量;有人默默递上手绢,让老余擦拭那不停滚落的泪水;还有人握住老余的手,给予他无声的支持与鼓励。 在这一刻,班干部们宛如一群守护者,为老余筑起一道抵御悲伤的防线。他们的话语虽然轻柔,但却充满了对老余的关心与爱护。 “你为什么准她俩的假?难道你不知道学校有明文规定,住校生晚上不得擅自离开校园吗!你作为老师,怎么能如此纵容她们呢!”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的那个男生像是被点燃了一般,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满脸怒容地冲着讲台上的老余大声咆哮道。 他的声音震耳欲聋,整个教室都回荡着他的怒吼声。同学们纷纷侧目,惊讶地看着这个平时沉默寡言的男生,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激动。 而此时的老余,则一脸惊愕地望着眼前这个愤怒的学生,显然没有预料到他会有这样的反应。 “我,我……”,老余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个男生的发难,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有些结巴起来。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通红,额头上也冒出了一层细汗。他用力地握了握拳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内心的紧张还是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老余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这位同学,你的这个问题,我会尽力解决的。”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那个男生,眼神中带着一丝恳求和无奈。 然而,那个男生并没有被老余的诚恳所打动,反而冷笑一声:“哼,你以为这样就能敷衍过去吗?你们这些老师,尤其是你,整天就吊儿郎当,根本不操心我们学生!”说完,他还看了一眼周围的其他学生,似乎在寻求支持。 老余感到一阵歉意和无助涌上心头。他知道自己开学以来都没有认真学习怎么当一个班主任,他的秉性随意,再加上第一次当班主任,所以,很多事做的不尽人意。 面对这样的指责,他确实有些无力反驳。他默默地低下头,心中暗自叹息:难道真的是自己不配做班主任吗?为什么这个学生会对他有这么大的怨言呢? “她俩性命攸关,你拿什么办法解决?”这个男生并不为老余的真诚态度所动。 老余无力地垂下头,我清楚地看见他双腿在颤抖,他的不羁和随性荡然无存。 邓军实在可怜老余,他实在不忍心看到一个曾经意气风发的人竟然被如此呵斥。他缓缓地走下讲台,一步一步走到教室中间,然后停下脚步,用极其认真且诚恳的语气说道:“毕建文同学,我非常能够理解你对同学的深厚情谊,但现在追究已经过去的事也于事无补了,不如我们先安心学习,听系里安排,然后再找时机去系里照护她俩。” 毕建文怒目而视,双手握拳,并不想就此罢休,他盯着邓军,大声道:“假仁假义不用多讲,我现在就要去医院!”说完扔下老余和邓军,径自奔出了教室。 老余见状,急忙嘱咐柴大胜和毕建文一起去医院。经过这个事,老余也谨慎起来,柴大胜赶紧追了出去。 “叮铃铃”,下课铃响了,912教室里气氛沉重,没有一人出去,老余也也还沉浸在悲伤中,似乎没有听到铃声。 邓军转身走回讲台,拉起老余的手,轻声细语地说:“余老师,下课了,去办公室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其他几个班干部赶紧让出路来,让邓军牵着老余的手走出教室。 我们都待在原处,谁能想到,事情竟然这么严重。 第48章 泣泪“送别”(一) 中文912班的两个女生受伤的消息瞬间便传遍了整个师专校园。 这几日以来,每当我们班的同学们于校园之中往返之时,总是会被周围的人指指点点着。 而那些闲言碎语也总是萦绕在耳际,挥之不去。 其实无需太过费神,只需稍作观察便能轻易地将我们与其他人区分开来。原因无他,只因为中文 912 班的每一个人脸上皆写满了无尽的哀伤。那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悲痛情绪,仿佛整个班级都沉浸在一片阴郁的氛围之中。 陈伟的消息来源非常迅速且准确,这要得益于他母亲的一位好同学——本次煤海之光灯展的负责人。 事故发生当晚,消息尚未公开,但陈伟却已经提前知晓了事件的严重程度以及大致的伤亡情况。当他听闻重伤者名单中包括师专中文系 91 级女生时,他的心跳瞬间加速到了嗓子眼。 整个晚上,他翻来覆去难以入眠,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各种可能的情景。 第二天清晨,他迫不及待地骑上自行车,飞速赶往学校。当看到润华如同往常一般活泼地走进教室那一刻,他高悬的心脏终于回到原位,同时一股惊喜涌上心头,使得他的表情变得复杂而难以琢磨。 事发后的第二个夜晚,吃过晚饭之后,陈伟邀请了我们 301 宿舍的所有人来到校园中的凉亭,他在凉亭正中间席地而坐,面色沉重,给大家详细讲述了那天省城公园踩踏事件的前因后果。 “大家知道,今年,1991 年,这是一个很特殊的年份,亚洲运动会即将在我们祖国的首都一一北京盛大举行。 陈伟先环视了一周,目光停留在润华身上,他见润华秀眉微蹙,俊美的双眼深藏着不尽的疑思,就继续讲起来。 为了响应这一盛事,我们省也为了展现出团结一心的精神风貌,就集结了众多煤矿企业的力量,决心打造一场前所未有的灯展,沿线巡演,以此向世界展示咱们中部省份的独特魅力。 这场灯展规模空前,从北京的北海公园到省城的迎泽公园,一路闪耀着绚丽多彩的灯光。每一盏灯笼都仿佛诉说着我们省的人民对亚运会的热切期待和祝福。 自然,游客们纷纷被吸引而来,省内自不必说,省外还来了很多,只要有幸参观过的,无不为之惊叹。 灯展一共持续了五天时间,前面四天一切都非常顺利,负责举办灯展的公司每天看着那一沓沓厚厚的门票收入,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这些天文数字般的收益让他们感到无比兴奋和满足,以至于他们开始逐渐放松了对现场安全管理方面的警惕之心。毕竟,如此火爆的场面似乎已经证明了他们的成功,没有必要再像刚开始那样紧张兮兮地盯着每一个细节了。 然而,他们并没有意识到,就在那个看似平静的夜晚,一场潜在的危机正悄然向他们逼近……” 陈伟讲到这里,顿了一顿,神思悲伤,双眸里写满担忧和感伤。 “大家知道,咱们的迎泽公园,因位于古省城迎泽门外而得名。北靠迎泽大街,东依青年路,南接南沙河,西临解放南路,是省城最大的综合性公园,也是省城人民休息游览、节日集会、文娱活动的重要场所之一。 迎泽公园,作为华北的知名公园,自然成为了这次灯展的绝佳场地。 就在灯展的最后一个夜晚,夜幕深沉,慕名而来的人们沉浸在灯展的美丽氛围中,迎泽公园内的七孔桥附近,人头攒动,人流如雨季的汾河水一样哗哗地涌动着。 人们正在兴致勃勃地欣赏着灿烂如星辰的花灯时,突然间,一阵狂风骤起。 风势迅猛异常,瞬间将部分灯笼吹得摇摇欲坠。紧接着,一连串的不幸接踵而至,一些灯笼在风中猛烈摇晃后竟然坠落下来。行走着的人群中顿时传来阵阵惊呼声,原本欢乐祥和的气氛瞬间被打破。 更糟糕的是,当天入园的人数已远远超出了公园的承载能力,又加上没有明确的游览路线,双向奔涌而来的人流、狭窄的通道,以及可能存在的地面不平,造成了灯展现场人们的无序奔逃,恐慌开始迅速蔓延。 人们惊慌失措地想四处逃窜,试图寻找安全的地方躲避。混乱中,七孔桥上有人摔倒受伤,有人与家人失散,场面一度失控。整个灯展区域陷入了一片混乱和惊恐之中。 那天看灯的人数远远超出了公园的承载能力,种种因素共同酿成了这场灾难。非常不幸,与很多的踩踏事件类似,省城的这场悲剧也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而这次事故中女性占比较高。” 陈伟说着说着,声音嘶哑,双手抱住了头,无声地呜咽着。 我们静静地坐在栏杆旁的长椅上,没有人去打破这份寂静。赵雅丽平时最爱大呼小叫,今天,她出奇地安静。 陈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下双手,抬起头,夜色中的目光闪闪发亮,他低沉地声音又传递过来。 “等最后清理现场时,现场遗留的鞋子、桥上的石护栏、湖中的尸体,都成为了这场灾难的见证。 幸运的是,相关部门及时采取行动,组织人员疏散并进行紧急救援。经过一番紧张的努力,局势终于得到控制,没有造成更为严重的后果。 而关于这场灾难的传闻,更是让人不寒而栗。有人说天空出现了异象,预示着这场灾难。 你们听说了吗?有人还说,当天的云彩成了整个事件的预兆。” 坐在亭子外的孙小芳缓缓开口,“是的,这就是个预兆。 那天的天空湛蓝,白云聚成了一个清晰的“女”字,还有一些云彩形成的“死”字或者其他形状。这些云彩就出现在省城的天空正中央。” 润华低声问陈伟,有死伤的人数吗? 陈伟哽咽了,他又一次埋下了头。 “今天我听说,这次七孔桥上爆发的踩踏事件,已经造成了105人死亡、108人受伤。” 我们几个都震惊了!老天,竟然这么多! 孙小芳在黑暗处幽幽地说了一句,“我说过不是好事,你们偏不信!” 我紧紧拉住润华的手,她的身体在轻微地颤抖着,仿佛风中的落叶一般无助。我抬头看去,她那原本精致的脸庞此刻已经被泪水所浸湿,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淌而下。 她的眼神中充满了悲伤,让人看了心疼不已。我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和她,只能默默地将她拥入怀中,希望能够给她一些温暖和力量,让我们彼此取暖。 陈伟见我们十分悲伤,知道我们不仅仅是为了遇难的同胞,还担心着我班的那两个女同学的伤势。 他扶着栏杆站起来,顾不上拍打裤子上的土屑,看了一眼电子表,快九点半了,宿舍楼十点熄灯,就叮嘱我们先回宿舍。他也回家再去打听消息。 李小青揉了揉眼睛,喊了我们一声,又到亭子外面拉上孙小芳,一行8人往宿舍走。 贺丽香和李红梅早就来到 301 门口等待着。 她们知道我们被陈伟召唤到凉亭一事,急切地盼望着询问有关此事的消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们的心情愈发焦急,不停地在门口踱步,时不时向远处张望,期待着我们的身影出现。终于,当看到我们远远走来时,她们的脸上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怎么回事?有她俩的消息没有?”李红梅像一道闪电冲到我们面前。 李小青推开她,打开门,进了宿舍,一屁股坐在温珍珍床上,唉声叹气起来。 “真的这么严重啊!唉呀呀,真让人不敢相信!” “究竟有多严重?”贺丽香蹲在李小青面前,盯着她问。 “死了一百多,伤了一百多”,赵雅丽扶住她的肩膀,沉重的说。 “啊!这么严重!”贺丽香快要哭了,声音颤抖着。 孙小芳拿起脸盆要去打冷水,她面无表情,按部就班。 “怎么回事究竟,怎么死那么多?”李红梅急性子,还想问个明白。 润华眼眶里噙满了泪水,脑后的马尾辫无力地垂着,修长的双腿微微颤抖,润泽的双唇起了皮,我拉她坐在我床上,倒了一杯热水,递到她手上。 润华让我也坐下,她喝了一口,递给我,我也渴了,喝了一大口。 “冷血无情!”李红梅冲着孙小芳的背影咬牙切齿。 孙小芳置之不理。 李红梅扭过头,向着我和润华,“润华,妍琴,咱班的赵向华和班艳红现在是啥情况,她俩严重不?” 润华双手紧紧地交叉在一起,她那纤细而修长的手指轻轻地弹动着手背,仿佛在弹奏一首无题而哀伤的乐曲。 她的眉目之间却隆起了一座小小的山峰,眉头紧蹙,神色凝重而深沉,仿佛被一层沉重的阴影所笼罩。 她的脸色阴沉沉的,没有丝毫的血色,嘴唇微微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终于,她用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话来: “陈伟已经去打听消息了,让我们一起默默祈祷吧……” 这句话说得异常艰难,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达千斤,需要付出巨大的努力才能说出口。 赵雅丽哇地一声哭出来,胖乎乎的手抹着眼泪,抽噎着说, “对不起,我前几天不该说你们班,不该说你们班长的“送别”不好,我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严重的事!别怪我啊!”她痛哭失声,后面几句模糊不清。 李小青见不得这种场面,平时牙尖嘴利的赵雅丽引咎自责、痛哭流涕的样子,让李小青心里万分不忍,她抱住赵雅丽,轻声劝慰她,赵雅丽顺势把脸埋在她胸前,眼泪鼻涕都擦在李小青的白衬衣上。 程秀萍她们也红了双眼,默默地抹眼泪。 就在这个时候,孙小芳端着一脸盆水走了进来,宿舍门在她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一股凉意扑面而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间就快要到中秋节了,这座位于北方的省会城市夜晚的温度已经没有那么高了。 李红梅坐在程秀萍床上,孙小芳走路带的风也吹到她脸上,她一跺脚站起来,小脸铁青,从牙关里挤出几个字,“什么时候了,还和没事人一样!” 这句话明显是说给孙小芳听的,大家都听得明白。可孙小芳依然置若罔闻,她把脸盆放在凳子上,拎起暖壶,倒进脸盆一些热水,手指试了试温度,开始洗脸,她用的是NlCE名牌香皂,她打出泡沫,沾了一点水,在脸上轻轻摩擦,一股香味传了过来,不明就是的人,都会以为今天和平常的夜晚一样详和安宁。 李红梅又想发作,贺丽香按住她,轻轻说,“别闹了”。 这时,骤然响起敲门声,“301高润华,去门房接电话!” 整个宿舍楼只有门卫室有一架电话,除非万不得已,我们一般不用那个电话,而且每晚超过十点,门房阿姨拒接电话。 润华一跃而起,奔出宿舍,往一楼跑。我赶紧跟上,李小青,赵雅丽,李红梅,也跑出来,咚咚咚地下了楼。 “喂,哪位?”润华第一个冲进门房。 “我,陈伟,刚刚我得到消息,趁十点前赶紧打过来。”原来是陈伟,他有第一手消息了。 “赵向华她们,不太好,医院方刚刚下了病危通知书!”陈伟声音激动,声音很高,我们都听得清楚。 “学校接到通知了吗?我们现在能不能出去,去医院?”润华急切的问。 “应该很快通知学校系里,你们切切不要莽撞行事,要等学校的安排。我刚才听见这个消息后,就告诉的你们。”陈伟安抚我们。 “好,我们先和门房说一下,看能不能给老余打个电话。”润华压了电话,正好门房阿姨回来,她恳求:“阿姨,我们能不能给余老师打个电话?有要紧事。” 门房阿姨看了看墙上的石英表,摇一摇头,“马上就十点了,我要吹熄灯哨了,电话也不能往外打了。”说完,她让我们都回宿舍,另一个门卫已经拿起口哨,嘟嘟地吹起来。 师专女生宿舍的大门向来严谨,每天晚上十里就会朝里锁上,不允许任何人出进。军训时我听贺丽香咬过舌头,说大二的一个女生谈恋爱,那个男生披了块头巾混进宿舍,晚上十点前没来得及出去,硬生生在女生宿舍呆了一晚,可把那个宿舍的其余七个人尴尬坏了。 我们见门卫铁面无私,也只好作罢,悻悻地回了宿舍。 回了301后,宿舍里已经熄了灯,我打开门,大家借着楼道里的灯光,铺开床,收拾一下,就准备睡觉了。 黑暗中,李小青悠悠地说: “这次事故,它提醒着我们,即使是美好的活动也可能隐藏着意外风险,我们需要时刻保持警惕,并做好应对突发情况的准备。同时,这次事件也应促使组织者反思和改进类似活动的安全性措施,以确保今后的活动能够顺利进行,不再重蹈覆辙。” 第49章 泣泪送别(二) 经过一晚上的辗转反侧,我们几乎整夜都没有入睡,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铃声响起的时候,大家才勉强打起精神,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简单地洗漱一番,然后拿起饭盒和书本匆匆忙忙地出了门。今天,我们已经做好了充分的计划,打算吃完早饭后直接奔向教室。 我轻轻地推开中文 912 的门,走进教室后才发现原来我们几人并不是最早到达的。此时此刻,班干部们已经全部到齐了,而邓军则犹如一只鸵鸟般站立在人群正中央,显得格外引人注目。除此之外,还有其他五位同学围绕在他身旁,他们一个个如同捞鱼鱹一般,仰起头来,伸直脖颈,全神贯注地聆听着邓军发表演说。 就在这时,邓军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轻微响动声,他迅速转过头来,目光恰好与我们交汇。紧接着,他大声呼喊着润华的名字,并示意让她过去。 润华把书本递给我,轻捷地走过去,我和李小青坐在座位上,扭身放下润华的书。陈伟还没来,后几排稀拉地坐着几个人。谢宇平趴在桌上奋笔疾书,吕武座位还空着。赵向华和班艳红是同桌,她俩的课桌十分显目的兀立在教室中。那个愤起而攻老余的毕建文也没到校。 李小青俯在我耳边,窃窃私语,“事情是不是更严重了?你看班干部的脸色,都像锅底。” 我抬起头,看着他们,确实如此,邓军面色凝重,眉头紧锁,朝后梳的背头也没以往利整。柴大胜似乎瘦了一圈,双目红肿。黄敏更加瘦黑,眼睛低垂着。靳凯齐耳短发贴在脸上,全无平日的干练,彭丽穿着依然俏丽,但脸绷的很紧,双唇紧闭。就连玉树临风的杨岭峰,今天也憔悴了,唇边的胡子都没有刮掉。 看来,形势比我们想得还要严重。 润华背对着我们,邓军正和她交谈。我隐约听见润华纠正邓军,“不全是女的,是女的占多数。” 我抬手看了看表,还有十分钟上课。 人们陆陆续续进了教室,吕武穿了一件旧中山装,淡灰色的,扣子系的严严实实,胳肢窝夹着一本书正往进走,他后面还有三个男生,我看了一眼,没有那个毕建文。 陈伟还没来。 润华此时正在与班干部们交谈着关于陈伟的事情。她将昨晚陈伟讲述的部分内容转达给了邓军等人。正当润华转头看向我这边时,她似乎在寻找着陈伟的身影。 但我们只能干等。 在上世纪 90 年代初期的时候,电话这种东西远远不像现在这样普及,拥有固定电话的家庭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般稀少。 至于移动电话更是只有那些老板级别的人物才能够拥有的奢侈品。而我生平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大哥大”,则是在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家中。 1988 年,这位亲戚毅然决然地辞去了自己的工作,只身前往改革开放的前沿阵地——深圳闯荡。 到了 1990 年,当他回到我们所在的省城时,只见他手中赫然握着一部黑色的“大哥大”,那场面简直震撼极了!当时的我十分幸运地目睹了他昂首挺胸、气宇轩昂地用这部“大哥大”拨打电话的情景,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我们班42个学生中,我只听说陈伟家有电话。 陈伟家位于繁华的省城城区,那里交通便利、生活设施齐全。每天清晨,他都会骑着心爱的自行车前往学校,这段短暂而愉快的旅程只需十几分钟即可完成。 陈伟的母亲是一位令人尊敬的中专教师,她拥有广泛的社交圈子和众多相识的朋友。由于职业原因,她接触到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这也使得她在人际关系方面有着独特的洞察力。 值得一提的是,陈伟是家中的独生子,这意味着他承载着全家人的希望与期待。这种特殊身份既赋予了他责任和压力,同时也给予了他无尽的关爱与支持。在成长过程中,他努力学习并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以不辜负父母对他的期望,并努力实现自己的梦想。 以上这些内容,都是最近一段时间,陈伟讲给我们听的,我有个疑问一直未解,老余当时选班干部时,为什么落下陈伟不选呢?以陈伟家的家庭背景,老余不应该不重视陈伟的呀。当我得知陈伟家世后,这个疑问一直缠绕着我。 当然今天不适宜探讨这个问题。 上课铃响了,陈伟还没来,毕建文也没来。班干部们回了座位,润华一直朝门口望着。我知道,她等的不仅是陈伟,还有事情进展的消息。 第一节是文概课,文雅帅气的曲老师推门进来,军训结束后,这是第二次上文概课。 大家都非常喜爱这位曲老师,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外表透露出一股令人愉悦的书香气息,更多的是,当他开始讲课时,那种深深烙印在骨子里的文雅、温和以及谦逊有礼的气质,让我们深深为之折服。 他的嗓音柔和低沉,脸上永远挂着永不消逝的微笑,以娓娓道来的方式向我们传授着文学概论的知识体系。单看课程名称,这门课本来应该让人感到头疼,因为它涵盖的都是文学殿堂中枯燥乏味的文学理论。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曲老师个人魅力的影响下,这门学科竟然变得生动有趣、充满生气。 大家都持有这样的共识,甚至连一向迂腐的吕武也对曲老师赞赏有加。 今天,我们依旧满怀期待地等待着曲老师带来的精彩授课。不过,每个人心中都纠结着一块大石头,眉头自然也无法像平日那般舒展开来。 黄敏向曲老师报告了人数,应到42人,实到38人,4人未到。 曲老师三十出头的年纪,正值而立之年,却已经拥有了丰富的教学经验。每次上课时,他都不会坐下,而是一直站在讲桌后面,微微弯曲着身体,面朝着我们,脸上始终挂着亲切的笑容。 “同学们,关于咱们班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说实话,我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样的,都非常焦急。”曲老师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每一个人的心灵。接着,他话锋一转,说道:“不过,从心理学的角度来看,我们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潜藏着一种强大的力量。现在,请大家握紧自己的拳头,然后在心里默默念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让我们一起期待最好的结果出现吧。” 话音刚落,曲老师便率先做出示范。他紧紧握住双拳,将它们放在胸前,然后轻轻闭上双眼,开始默默祈祷。在这一刻,整个教室里变得异常安静,只能听到同学们轻微的呼吸声。 大家纷纷效仿曲老师的动作,握紧拳头,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着那句充满希望的话语。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苏轼的《水调歌头·黄州快哉亭赠张偓佺》中的这句诗说,苏轼即使在逆境中也能保持豁达的心态,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最终会迎来美好的变化。同学们,我们要有信心,不能灰心。”曲老师谆谆教导我们。 听曲老师引用了苏轼的词,吕武有些激动,他踢开板凳,站了起来,字正腔圆地朗诵了普希金的着名诗句: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作者:普希金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须要镇静: 相信吧,快乐的日子将会来临! 心儿永远向往着未来; 现在却常是忧郁。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 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他声情并茂地朗诵完毕后,依然沉浸其中,意犹未尽。 只见他缓缓闭上双眼,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在回味着刚才那动人的诗篇。片刻之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闪烁着明亮的光芒,紧接着,他毫不犹豫地将双手高高举起,仿佛要托起一轮充满希望的太阳。 他的动作是那么坚定,那么有力,仿佛在向全世界宣告:我们一定能够实现自己的梦想! 看着他那激情澎湃的样子,我们不禁为之动容。我们多么想给他最热烈的掌声,以表达对他朗诵水平的赞赏和肯定。 然而,一种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让我们无法轻易地鼓起掌来。我们突然意识到,此时此刻,欣喜和快乐并不应该出现在 912 班的教室里。 这里,弥漫着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氛围,让人感到心情沉重。 润华走出座位,站在讲台旁,像一株明媚挺拔的向日葵,缓缓转动着秀美的头颅,从左到右,将目光遍洒在我们每一个人身上,轻启丹唇,朗声道: “我今天要和大家探讨两句话,第一句是‘苦难也是一笔财富’。 大家听说过西部民歌之父王洛宾吧? 王洛宾,被誉为中国“西部民歌之父”的音乐大师,一生历经饮坷,身陷囹圄,妻离子散,长期处于心理压力极大的逆境中。然而他却以“胜似闲庭信步”的态度,投身于大西北的沙漠孤烟之中,创作了《在那遥远的地方》等多首西部民歌。 第二句是:‘经历挫折,更能发愤’。 贝利成名后,有个记者采访他。“你的儿子以后是否也会同你一样,成为一代球王呢?”贝利回答:“不会。因为他与我的生活环境不同。我童年时的生活环境十分差,但我却正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磨练我坚强斗志,使我有条件成为球王,而他生活安逸,没有经受困难的磨练,他不可能成为球王。 同学们,生活瞬息万变,灾祸有时如同不速之客,悄然降临。正是这无法预见的挑战,成就了我们坚韧的心智与卓越的能力。 正如锐利的兵器需在盘根错节中显现,人的意志唯有历经苦难才能愈发坚强。 每一次打击,都是对才能的深度锻打;每一场困厄,都是对能力的独特洗礼。 枫叶因霜而愈显火红,人生因逆境而更见辉煌。 只有经历过风雨的人生,才更加圆满,更加精彩。 让我们跟随系领导,余老师,曲老师的信念和希望,为赵向华和班艳红祈福吧!” 润华说完,先转过身朝曲老师弯腰致意,接着又朝向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仿佛进入到了一个梦幻般的世界里。 尤其是坐在后面几排的男生们,他们占据了大多数座位,聚精会神地聆听着润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 突然间,在这群男生中间,有人用手压着声音,轻轻地鼓起掌来。 那掌声虽然轻微,但却如同平静湖面上泛起的涟漪一般,迅速传遍整个教室。毫无疑问,这些掌声是发自内心的,是对如此出色的润华最真挚的赞美! 我坚信,他们完全是不由自主地为这位才华横溢的润华喝彩叫好! 我更坚信,他们的掌声并没有淹没对两位受难女同学的担忧。 曲老师一脸崇拜地看着润华,他似乎还叫不来润华的名字,毕竟是只上过一节文概课,作为科任老师,和学生接触少,短时间内认不全学生的名字是正常现象。 “你叫什么名字啊?”曲老师轻声询问。 “曲老师,我叫高润华,润泽万物,华彩乐章。”润华朗声答道。 “好名字,名如其人,咱们912班人才济济啊!”曲老师发自肺腑的夸赞。 这可真是不得不让人感叹啊!曲老师那一双眼睛简直就是火眼金睛,一眼就能看穿每个人的本质和潜力。 二十年后的那场班级聚会上,中文912班简直就是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神仙打架”! 每个人都展现出了自己独特的风采和成就,让人刮目相看。 靳凯成为了知名企业家,拥有着硕大的商业领域;任岭峰则成为了省城语文学科带头人,特级教师,研究成果名扬九州;润华成为了文化名人,作品影响深远…… 那场聚会仿佛成了一个展示才华和实力的舞台,大家相互交流、切磋技艺,共同回忆起当年的青春岁月。 在那样的氛围中,我不禁感到自豪和欣慰:能够与如此优秀的同学们一同度过学生时代,并且见证他们如今的辉煌成就,实在是人生一大幸事!同时也深深地感激曲老师当年对我们的悉心教导和培养,没有他的指引和鼓励,也许就不会有今天的我们。 当然这是后话,不久的将来,曲老师眼中的这些济济人才都将展露头角,名扬天下。 第50章 泣泪“送别”(三) 曲老师对中文 912 班的评价真诚中肯,这并非偶然,而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真诚实在的人。 正因为如此,后来我们每次聚会,都会郑重其事地邀请曲老师参加。 二十年后的曲老师已经成为省内赫赫有名的儒商,他凭借自己的努力打造出一所声誉卓着的私立学校。这所学校涵盖了幼儿园、小学、初中和高中等各个阶段的教育,甚至还开设了高补、职高以及艺术特长班等多个学科领域。 当我们再次相聚时,曲老师总是会安排一辆豪华的品牌中型巴士,专程往返接送 912 班的各位精英们。这辆车仿佛成为了我们之间联系的纽带,也见证了我们师生情谊的深厚与持久。 当然,这一切在二十世纪90年代初期,身处师专912班的每一个学生是不敢想象的。 因为那个时候的他们,踏入师专的校门还未满一月,无论是对于曲老师还是自己未来的前途命运都无法做出多么深远而宏大的推测和想象。 毕竟,彼时的他们尚处于人生的起步阶段,缺乏足够的经验与见识去洞察世事的发展变化。 然而,尽管如此,他们内心深处仍然充满了真挚的情感和关怀。尤其是当得知 912 班的两名女生因“煤海之光”灯展而受到牵连时,他们心中涌起的那份担忧之情,显得格外真切而深沉。 在那个时刻,他们所能做的,也仅仅是默默地为这两位女生祈祷,希望她们能够平安无事地度过这次难关。这种纯真而质朴的情感表达,或许正是青春岁月里最珍贵的记忆之一吧。 就在曲老师由衷地赞叹912人才济济时刻,教室门被骤然推开。 陈伟风尘仆仆地冲进教室。 他头发被风吹得蓬乱,脸上沾着汗水,细碎的煤屑混在其中,皮肤没有了往日的白皙,细长的眼睛布满红血丝。 “对不起,曲老师,”他喘了一口气,站在讲台旁,先对曲老师道歉,“我没来得及敲门,就是想快点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赵向华和班艳红脱离了生命危险,她俩醒过来了!” 我们盼这个好消息太久了! “噢~~”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欢呼声,声音响彻整个教室。我清楚地听见吕武的声音最为响亮,仿佛要冲破屋顶一般。 曲老师的眼眶湿润了,泪水在他发红的眼睛里打转。他低沉沙哑的嗓音带着一丝颤抖,激动地对我们说:“孩子们,你们看,我们的祈祷产生作用了!她们一定听到了大家内心深处的呼唤!”他的话语充满了感慨和欣慰,让我们都为之动容。 陈伟等待教室里的欢呼声落尽之后,又听完曲老师的肺腑之言,他缓慢开了口: “十分抱歉,我还必须得告诉大家一个事实,她俩虽然醒过来了,但因为脊椎受了重伤,医生说,她俩有可能,今后都得坐轮椅了!” “啊!”教室里又一片惊呼声。 “这可怎么得了!” “还这么年轻,就……” “我们去求求医生吧,她俩太可怜了!” …… 此时此刻,整个教室仿佛成了一片嘈杂的闹市,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声浪,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大家的脸上都流露出深深的忧虑和关切之情,他们的心不约而同地飞到那两个同学身边。 这两个年轻人宛如初升的太阳,充满朝气蓬勃的活力;又似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迷人的芬芳。她们怀揣梦想,一路披荆斩棘、翻山越岭,终于登上了成功的巅峰。 然而,命运却在最美好的时刻给她们开了个残酷的玩笑。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降临到她们头上,打破了原本平静的生活。 无论是同班的同学还是素昧平生的陌生人,听闻这个消息后无不难过至极。似乎每个人的心灵深处都被触动了一下,不禁为之黯然神伤。 在这一刻,我们所有人都默默祈祷,希望这两个年轻人能够坚强面对困境,早日走出阴霾,重新迎来属于自己的未来。 “咱们去医院看看她们吧”,教室后面一个男生带头说道。 邓军站起来,看着讲台上的曲老师,眼神里充满渴求,他想征得曲老师的同意。 曲老师柔声道:“邓军啊,同学们啊,你们的心情我十分了解。行啊,邓军,你去系主任办公室请个假,看系里准许去几个同学。” 邓军立马响应,“好的,我去找系主任!” 陈伟说:“我也去!” 吕武这时候也冲到讲台前,急得满头是汗,结结巴巴地说:“我也去!” 曲老师同意他们三个的请求,他三个像三条鱼滑出教室门。 “大家稍安勿躁,我们等一会儿。”曲老师永远是这么的贴心,善良。 李红梅叽叽喳喳地,和贺丽香低声感叹命运的不公,“唉,这算怎么回事!刚考上大学,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唉!” 李小青原本圆润可爱的面庞此刻涨得通红,仿佛熟透了的苹果一般,她那颗柔弱的心脏似乎已经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灾难与痛苦。 她根本不敢去想象那两个女同学此时此刻会是怎样的惨状!她只能不断地自我挣扎、纠结,试图找到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但却始终无果。最终,这种内心的煎熬使得她那胖乎乎的脸颊变得如同一个滚烫发热的红色圆盘,令人不禁心生怜悯。 我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腔一般,疯狂地跳动着,似乎下一秒就会冲破束缚,逃离这具身躯。握着笔的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仿佛一片风中的树叶,随时都可能飘零落地。 我向来不善于言辞,但庆幸自己还有一定的书面表达能力。此刻,我多么希望能够通过文字来抒发内心的情感,描绘出那难以言喻的悸动,以及对同学的深深的祝福和祈祷。 然而,现实却与我作对。我的手似乎失去了自主性,完全不听使唤。 手中的笔宛如狂风中漂浮在水面上的一叶孤舟,摇摇晃晃、浮游不定。它似乎不再属于我,而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左右,无法稳定下来。每一次试图落笔,笔尖都会偏离原本的轨迹,写下的字迹歪歪扭扭,让人几乎无法辨认。 我后面的润华却正在疯狂地写着什么东西,只听到她手中的笔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不绝于耳,仿佛那支笔已经变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 她的笔速快得惊人,犹如一阵疾风骤雨般席卷而过,让人不禁为之惊叹。我甚至可以想象到,她的思绪如同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汇聚成文字的海洋。 她要写什么,我无从知道,但一定与这件事情有关联。 下课铃又尖利的响了,这几天,每一次上下课的铃声都惊心动魄,刺耳刺心。 曲老师温和地看着我们,说,“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到办公室来找我。” 看着曲老师那张亲切而又慈祥的面庞,我原本有些慌乱的内心逐渐安定了下来。 这所 90 年代的省城师专可真是名不虚传啊!它作为当时省内颇负盛名的高等学府之一,拥有着优秀的师资力量和良好的学术氛围。 这里的老师们个个都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他们不仅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有着深厚的造诣,更以其独特的人格魅力赢得了学生们的喜爱与尊敬。 在这所校园里,师生之间的关系异常融洽,宛如一家人般亲密无间。老师们对学生关怀备至,无论是学习上还是生活上遇到困难,他们总是第一时间伸出援手给予帮助;而学生们也十分尊重和感激这些辛勤付出的教育者们,时常主动与老师交流沟通并虚心求教。这种亦师亦友的相处模式使得整个校园充满了温暖与和谐之感。 曲老师出去不久,邓军陈伟他们急匆匆奔了回来。 “同学们,经我们大力申请,系里准许咱们班分批次去探望赵向华她们。现在,我念一下这几批去医院的名单。”邓军这几天收敛了一些领导派头,言谈举止贴近了一些地气。我们看他也不那么讨厌了。 大家都竖起耳朵,生怕落下自己的名字。 “咱们分四批次去省人民医院,一批次十人,这已经是最大的探视人数了。今天上午,下午去前两批,明天上午,下午再去后两批。”邓军认真地交待着。 我和润华,李小青,孙小芳,谢宇平,吕武,陈伟一组,我们的时间是明天上午。 吕武急了,在教室过道里跺脚,不停地嚷嚷着,“不行,不行,今天我就要去,至少今天下午就去!我等不了那么久!我是个急性子!我要马上见到她俩!” 邓军无可奈何地看着他,不说话。 任岭峰和彭丽是一组,他们的探望时间是今天下午。 任岭峰和和气气地对吕武说,“要不咱俩换一下,你今天下午去吧。” 吕武倔着扁脑袋,正跟邓军较劲,这时候任岭峰的出现,让他不得不卸下坚硬的盔甲,缴械投降。 “好吧,那我今天下午去,就这,我今天中午也吃不好睡不着!不过,谢谢你啦,岭峰。”对任岭峰的好意,吕武还是认真的接受并加以感谢了。 吕武折过身看着同桌谢宇平,“你也找个人换了吧,咱俩相跟上!” 谢宇平坐着没动,抬头向前排看了一眼,平静的回答:“不用了,就明天去吧。” 吕武见谢宇平表现出少有的沉稳干练有主见,撇撇嘴就不再说什么了。 其实,吕武没有发现,刚才谢宇平看的方向,是我和李小青的座位处。 下午活动课上,第一批和第二批探视的同学围坐在教室中间,神色凝重肃穆,气氛沉重,他们给我们转述看到听到的情况。 赵向华和班艳红虽然醒过来了,还没出重症监护室,所以也没能见上她的的面。 在主任医师办公室里,邓军和柴大胜两人一脸肃穆,他们用极其恳切而又担忧的语气向医师询问着病人目前的状况。 医师的表情显得有些凝重,他皱起眉头,深思熟虑之后才给出了一个让人心情沉重的答案:“根据目前的情况来看,即便是经过治疗后能够康复,恐怕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今后都需要借助轮椅来行动了。” 这个消息对于邓军和柴大胜来说无疑是一记沉重的打击,他们原本满心期待着能听到一些积极乐观的信息,但现实却如此残酷无情。 重症监护室门外,他们还见到了赵向华的母亲和班艳红的父亲。他们来自于省城远郊的晋汾区,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的衣着十分简朴,脸上透露出老实憨厚的神情,看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这两个孩子对于这个家庭来说,简直就是全部的希望和未来。 如此善良朴实的父母亲,却要承受这样突如其来的无妄之灾!这怎能不让人心痛呢? 柴大胜在一旁讲述着自己所看到的一切,以及听到的那些让人揪心的事情。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而周围的人们也都纷纷落泪,无法抑制内心的悲伤。 人群中有人问了一句,“邓军,咱们的歌咏比赛还如期进行吗?” 邓军拳起右手拇指,顶了顶太阳穴,使劲睁大眼睛,眼珠转动了两圈,松了一口气,回答道,“系里没通知,就是按期进行吧。” “这还咋唱?”吕武倔劲儿又上来了。 “那系里的活动也不能因为咱班就停止了吧。”邓军回道。 “咋不能停?这时候谁还有心情唱?”吕武梗起脖子反问。 “反正咱班唱的就是《送别》,也没什么影响。” 这是谁?谁这么大胆,竟把《送别》这首歌移接在这件事上。 我们循声找人,原来是谢宇平。就是彭丽和邓军死也看不上的跑调的那个男生。 他今天怎么了? 第51章 泣泪“送别”(四) 我们循声找人,原来是谢宇平。 就是彭丽和邓军死也看不上的跑调的那个男生。 “你!你这是什么话!谢宇平!”邓军又急了,准备跳起来像练歌那天一样收拾谢宇平。 “那你们现在唱一次,看看我说的对不对?”谢宇平毫不示弱。 吕武是个二杆子,真的就领头唱起来: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长亭外 古道边 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 地之角 知交半零落 一壶浊酒尽余欢 今宵别梦寒” 谢宇平唱着唱着,竟呜呜呜地哭起来,“知交半零落,今宵别梦寒!这不就是说要和她们俩告别吗?难道不是吗!”最后,他怒吼起来。 “是了,是了,我觉得甚是!”吕武附议。 “唉,这只是巧合,巧合,难道老余选这首歌时,想要有这个结果吗?”邓军低垂下头,不再和谢宇平硬杠,软下了腔调。 “哼,当时,我就不喜欢这首歌!刚刚开学,高高兴兴的,唱什么不好!唱《送别》!”谢宇平继续炮轰。 “宇平,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可是,现在,说这些,也于事无补了呀!”邓军继续下软蛋。 “我建议,我们班不再参加中文系的演唱比赛!”谢宇平小小身板里释放出无穷的力量! 柴大胜看形势紧张,赶紧站起来,扶住谢宇平的肩膀,轻声劝他,“行,我把你这个建议转达到系里,你先镇静些,别激动了。” 我默默不出声,我无法用语言支援谢宇平,但是,对于放弃参赛这件事,我一万个支持。 我用坚定的眼神传递过去我的支持,谢宇平点点头,表示收到。 第二天,我们后两批次的人都赶到了医院。此时,她俩已经准备好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接下来还要接受手术治疗。 在一片忙忙碌碌之中,我远远地看到了赵向华。她紧闭着双眼,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与活力。 那雪白的脸色令人心生怜悯,原本单薄的身躯如今更显瘦弱,被厚重的白色病床完全遮盖住。她的双手无力地下垂,悬在担架两侧,仿佛再也无法支撑起自己的身体。 一想到她今后可能永远无法站立起来,我的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无奈,眼泪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相比之下,润华胆子要大一些。她奋力挤进拥挤的人群中,紧紧跟随着她俩的担架向前移动。全然不顾医生的呵斥阻止,俯下身去,轻柔而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她俩的脸庞。 而我,则只能默默地站在原地,远远地注视着这一切,心中满是痛苦和无助。我看见,她把两封厚厚的信封插进她俩的枕头下。 我们站在医院门口,整齐地排成一行,每个人都面向着病房,神情肃穆而庄重。 润华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她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唱起了那首《送别》。歌声在空气中回荡,带着一丝哽咽和无尽的悲伤。 这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格外安静。我们用歌声向两位亲爱的同学表达最后的告别。她们曾经与我们朝夕相处,共同度过了将近三十个快乐的日子。如今,她们却将永远离开了,无法再和我们一起学习、成长。 在歌声中,我想起了与她们一起度过的点点滴滴。那些课堂上的讨论、课间的欢声笑语、共同面对压力的时光……所有这些美好的回忆涌上心头,让我感到心痛不已。 尽管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但我们还是坚持唱完了整首歌曲。这是我们对她们的敬意,也是我们对这段友谊的珍视。唱罢,沉默笼罩着整个场面,只有心中的哀伤在蔓延。 最后,我们默默转身离去,带着对这两位同学的思念和祝福。虽然她们不能再和我们一起上课了,但她们的精神将永远存留在我们心中。我们会继续努力前行,珍惜生命中的每一个瞬间,让她们和我们短暂的交往成为我们前进的动力。 老余在得知我们与系里申请弃权演唱比赛这件事之后,并没有过多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或者意见。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再给当前的局面增添任何麻烦或枝节了。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被各种琐碎的事务折磨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此刻的他只想尽快找到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让一切都回归到正常轨道上来。 不久之后,中文系召开了一次全体教职工大会。 会上,系主任用沉重而又严肃的语气通报了中文 912 班两位女生的受伤情况:“这是一起极其严重的事件!”他的声音在整个会议室回荡,让人不禁感到一阵压抑。 接着,系主任毫不客气地点名批评了老余。他指出,在管理班级的过程中,老余存在明显的个人主义倾向,完全无视系规校训。尤其是那天晚上,老余竟然没有向系里报备,就擅自批准了那两个女生的请假申请,这才导致了如此严重的后果。 此时此刻,老余正低垂着头,坐在第一排中间。他平时那种趾高气扬、不可一世的神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他静静地聆听着主席台上系主任的训诫,一句话也不敢反驳。每一句批评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敲打着他的心房。他知道,自己这次真的犯了大错,给学生和学校带来了极大的困扰和伤害。 整个会场一片寂静,只有系主任严厉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大家都默默地看着老余,有的人露出惋惜的神情,有的人则显得十分愤怒。而老余,则在这片沉默中深刻地反思着自己的行为…… 会议结束前夕,系主任一脸严肃,郑重地宣布道:“经过深思熟虑,我们决定给予余宝锋同志记大过一次的处分,并取消他本年度评优选模的资格。” 会后,老余陷入了深深的自责和反思之中。他痛苦地思考着自己的过错,最终总结出了两点深刻的教训。 首先,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比悔恨,意识到不应该我行我素、不顾大局,随意批准学生夜间外出的请假申请。这种行为不仅违背了学校的规定,也忽视了学生们的安全和纪律问题。 其次,老余懊悔不已地认识到,自己不应该轻易被系主任所忽悠,接受了担任班主任这一重要职务。当初,他或许没有充分考虑到这一任务的复杂性和责任重大,以至于现在面临如此困境。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可能并不具备足够的能力和经验来胜任这个角色。 以老余的心性而言,他渴望成为一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驰骋于辽阔草原之上的千里马,尽情享受风的吹拂和自由的滋味。然而,命运弄人,这个班主任的职务却如同一道无法挣脱的枷锁,将他紧紧束缚在坚硬如铁的牢笼之中! 正所谓“一入侯门深似海”,自从担任班主任以来,各种问题接踵而至。尤其是开学还未满一月,班级内竟然发生了如此严重的事件,这让老余感到心力交瘁。每当夜深人静时,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海中不断浮现出解决问题的种种方法,但又似乎都难以奏效。日复一日,老余陷入了深深的忧虑之中,心情愈发沉重。 如今的老余,整日被忧愁、烦恼所笼罩,甚至开始出现失眠症状。他懊悔不已,后悔当初为何要接受这份看似光鲜实则艰难无比的工作。此刻,他只想辞去班主任一职,远离这个犹如无底深渊一般的职位,重新找回内心的宁静与自由。 可是,这几天,不时有上级,家长来学校了解,咨询事故的处理结果,他作为班主任,必须随叫随到,俯首帖耳,耐心细致地加以解说,这个时候辞职,毕竟是有些不合时宜。 老余只好硬着头皮,极尽耐心的接待一批又一批的访客,我们肉眼可见他瘦了一圈。 李红梅眼尖,她发现,老余不仅仅瘦了,连衣着都有变化。 经她一说,我们才看到,老余最爱的一身牛仔衣服不见了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件软塌塌的土黄色茄克,一条深蓝色卡毕叽裤子,头发也散乱着,整个人的精气神都消失不见了。 可怜的老余! 我的内心突然袭来阵阵惋惜和惊惶,一个原本意气风发、充满艺术气息的中年人,竟然因为一次不经意间的失误而遭受如此沉重的打击,宛如一朵盛开的鲜花瞬间凋零,所有的美好与骄傲都在瞬间烟消云散! 这样的落差实在令人惊叹不已,仿佛春天里的繁华已经远去,只剩下一片落寞和凄凉。想到这里,我不禁心生怜悯之情。 然而,当我转念思考时,又觉得那两位同学其实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如果她们遇到的是一位铁面无私、严守规则的老师,就像那位以严厉着称的中文 911 的老教授一样,或许她们也不至于在这如花朵般绽放的年纪承受如此巨大的压力和挫折。 毕竟,每个人都会犯错,但关键在于如何面对错误并从中吸取教训。如果有一位严格要求的老师引导她们正确对待错误,也许她们就能避免这次风波,继续茁壮成长。 因此,对老余实施一定程度的惩罚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毕竟,他已经肆意妄为、毫无顾忌地度过了四十个春秋岁月。此时此刻,命运的齿轮似乎终于开始转动起来,而这一次,也该轮到老余尝尝苦头、吸取些教训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般飞速流逝着。眨眼之间,便又是一个月过去了。 在这短暂而又漫长的日子里,人们或许经历了许多事情,或许也有了不少的收获和成长。 然而,时间却总是无情地向前奔跑着,不给人留下任何喘息的机会。它就像是一条无声无息的河流,默默地流淌着,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岁月,也带走了那些曾经的美好回忆。当我们回首往事时,才会发现时间已经在我们不经意间溜走了太多。 因此,我们应该珍惜每一刻宝贵的时光,充分利用它们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追求自己的梦想和目标。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的生命变得更加充实和有意义。 陈伟又带回了新的消息。 经过一段时间的治疗和康复训练,班艳红的病情终于得到了控制,身体状况也逐渐稳定下来。 她的脊椎经过手术修复和后续治疗,虽然还需要进一步的恢复,但已经能够支撑起她的身体,让她可以自如地行走。医生建议她继续休息半年以确保治疗效果。 而赵向华的病情相对严重些,她做完手术后,左下肢渐渐恢复了一些知觉,但还不能下床行走。 医生正给她推荐一个理疗医院,让她转院去那接受后期的恢复训练。 可是,她家实在拿不出钱来了。 从赵向华出事后,父母亲放下家里家外的活计,每天奔波几十里,照顾她,陪护她,虽然医疗费手术费都是有关单位出,但是误了农时,菜地的菜没时间采摘,一年的收成也荒费了。 现在,医院让她再去理疗医院治疗,有关单位也不再出钱了,他们认为把该负责救治的任务都完成了之后,就不再应该承担任何费用了。 赵向华的父母已经想尽了所有办法,但仍然束手无策。 无奈之下,他们决定抱着一丝希望去尝试一下。于是,天还没亮透的时候,他们就从晋汾区出发了。一路上,他们辗转乘坐了好几趟公交车,经过漫长而曲折的行程,终于在临近中午时分到达了省城的核心地带——侯家巷师专院内。 进入校园后,他们四处打听,费了一番周折才找到了中文系的办公室。此时,他们的心情既紧张又期待,不知道这次能否得到想要的答案或帮助。 那天上午,正好轮到老余上课。他负责教授两个班级的外国文学课程,前两节课安排在 911 班,而后两节则是在我们班上。 自从经历了那件事情以后,老余明显改变了许多。他收起了往日的锋芒毕露和随意自在。例如,当他站在讲台上授课时,不再像以前那样抖腿;讲课时也能够紧扣主题、回归正传,将大部分时间用于讲解东方文学的知识体系。这样一来,整个课堂氛围变得更加严肃认真,学生们也因此受益匪浅。 这着实让我们感到出乎意料和欣喜若狂啊!毕竟,按照老余之前一贯的行事作风来看,他每节课能够讲解十分钟的正统知识已经算是相当难得了。 通常情况下,他总是喜欢在课堂上讲述一些与课程无关的奇闻异事或者个人经历,使得学生们往往对真正的知识点一知半解。 然而,今天的情况却完全不同,老余竟然如此认真地传授知识,这无疑给我们带来了极大的惊喜。或许是因为他突然意识到教学的重要性,亦或是受到了某种外部因素的影响,但无论如何,这样的变化对于我们学生来说绝对是一件好事。希望老余能够保持这种状态,让我们在今后的学习中受益更多。 老余正在讲述着《一千零一夜》的主题思想时,他那已经张扬了四十年的自由与个性,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释放出来。尤其是当他讲到故事的高潮部分时,更是变得手舞足蹈起来,让人不禁为之侧目。 他的手势夸张而富有表现力,每一个动作都似乎带着一种魔力,能够将听众带入到那个神秘而奇妙的世界中去;他的脚步轻盈而灵动,仿佛在跳着一场独特的舞蹈,引领着人们一同感受故事中的喜怒哀乐。 此时此刻,老余仿佛化身为了故事中的主人公,用自己的身体语言诠释着书中的情节和情感。他的表演充满激情,让人无法不被其感染。在他的演绎下,原本平面的文字变得立体生动起来,使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沉浸其中,享受着这场视觉与听觉的盛宴。 “现在大家记笔记啊”,老余挥舞着右臂,在空中指挥座中的40个部下,双脚也在讲台上左右挪动着,有点像跳泰戈。 “《一千零一夜》的主题思想:宣扬真善美,抨击假恶丑的民主精神,贯穿了正义战胜非正义、真理战胜谬误的人文主义精神。赞颂人民与邪恶势力斗争中所表现出的惊人智慧和才能,揭露了统治者贪婪丑恶的本质,热情讴歌了青年男女之间正当、纯洁的爱情,反映了广大人民普遍置身其中的艰苦环境,尤其是商人经商冒险的生活。全书洋溢着乐观通达、积极向上的时代气息。” 老余业务能力没得说,除却他放荡不羁的个性,自由洒脱的言论,从教学角度,知识层面,讲课技巧这些方面来说,他应当被认可为一个好老师。 至少我们班的人这么认为。 讲台上的老余突然间收住了步伐,他定在那里,手足有些无措。 有人敲教室门。 随即门被推开,系主任探进那颗花白的头颅,伸出一只手来招唤着老余,示意让他出去一下。 老余伸直双腿,挺直腰板,迈着小碎步走出了教室。在门缝处,我瞥见了赵向华的父母双亲。 “余老师啊,您可得帮帮忙想想法子呀!孩子后续还需要做理疗呢,可是那个灯展公司现在撒手不管了,我们真的是再也拿不出一分钱来了呀。”赵向华的母亲一边诉说着,一边忍不住轻声抽泣起来。 “好好好,你们别着急,需要多少钱?我尽量去想想办法。”老余毫不犹豫地一口应允下来,完全没有顾及到一旁的系主任正捂着嘴巴不停地咳嗽。 “大概……可能还得要两千块左右吧。”赵向华的妈妈低着头,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一般。 要知道,在上世纪 90 年代,省城的工资水平平均每个月也就一百来块而已,一年的总收入也不过才一千多一点。而这两千块钱,在当时绝对算得上是一笔巨额款项了。 第52章 赵母晕倒 当赵向华的母亲小声啜泣着,用颤抖的声音说出那句令人心碎的话语——“需要二千多元”时,整个房间仿佛都被一股沉重的压抑所笼罩。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上。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老余挺身而出。 他的眼神坚定而从容,仿佛在告诉大家不要害怕。他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说道:“别怕,我来想办法。” 这简单的几个字,却如同黎明前的曙光,给所有人带来了一丝希望和勇气。老余的身影在那一刻变得无比高大。 系主任面色发灰,捂着嘴咳嗽个不停,但也没法阻止老余的冲动之举。 赵向华的父母向前迈出一步,身体前倾,仿佛要立刻俯下身来,向老余行拜谢之礼。 这两位老人怎么也没有料到,师专的老师竟然会如此爽快地答应下来。他们一路上心中的忧虑和不安,在这一刻瞬间消散无踪。这些天来,为了女儿的事情,他们面容憔悴,但现在,他们脸上的皱纹似乎也稍稍舒展开来,透出一丝欣慰。 “这批钱我来负责!”老余似乎有神力附身,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坐在教室里的每一个人都听到了这句话,我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这是那个外形放荡,言谈举止天马行空,看不上郊县区学生的老余吗? 可是,刚才明明就是老余的声音,是一个正正经经,稳重踏实的声音。 李小青缓缓地转过那张圆润可爱的面庞,微微皱起了秀气的眉头,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朝着我眨巴个不停,同时还不断地摇晃着她那颗圆滚滚的小脑袋。 她有点不信,却又不得不信,她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李红梅在后面看见李小青别扭的模样,直言不讳:“你不相信?” 李小青又嘟起了嘴,向李红梅使劲点头。 润华竖起食指,挡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她俩暂先停止交流。 门外又传来一阵很大的动静。 教室门的缝隙似乎大了一些,楼道里的四个人,有三个都能映入眼帘。 老余的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在楼道里炸响,震得教室里的 40 人目瞪口呆。 而此时的赵向华母亲听到这番话后,也是一脸狐疑,但当她抬起那张布满皱纹的脸庞,认真地凝视着老余时,却惊讶地发现这位女儿的班主任老师面容严肃,神情庄重,完全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意思。 等她用尽全身力气掐着自己的胳膊,反复多次确定女儿后期的理疗费用终于有了着落之后,她那颗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但仅仅只是一瞬间而已。 一个月以来,她始终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精神一直紧绷着,此刻所有的压力和疲惫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已经到了极限。 她原本还想着要向前伏下身体,向老师表达深深的谢意,可就在她准备俯身的一刹那,她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紧接着,她的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倒一般,轰然倒下。 她那疲惫至极的身躯,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毫无生气地重重摔落在楼道坚硬的水磨石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教室里的人们听到动静有些异常,一些反应迅速、腿脚灵活的人率先冲了出去。其中,坐在第三排的陈伟动作最为敏捷,他像离弦之箭一样第一个冲出了教室。紧接着,邓军、谢宇平、杨岭峰和黄敏等人也毫不犹豫地跟随着陈伟的脚步,一同飞奔而出。 与此同时,润华也展现出惊人的速度和果敢。只见他一个箭步跨过陈伟的板凳,如闪电般迅速地冲出了教室。她的动作如此矫健,仿佛身上充满了无尽的力量和勇气。 我们几个前排的女生也跟着出去了。 大家齐心协力、七手八脚地抬起赵向华的母亲,小心翼翼地将她放置在系主任办公室中的那张单人床上。 这张单人床通常是供中午不回家的系主任休息所使用的,但此刻却成为了安置赵向华母亲的临时场所。 众人的动作轻柔而谨慎,生怕对赵母造成任何不适或伤害。他们默默地忙碌着,每个人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希望能给予赵母一些舒适和安宁。 赵向华父亲跌跌撞撞地跟进来,双目红肿,胡子拉碴地,急地直叹气,“唉唉唉,这是咋咧么?这可咋办么!” 老余告诉郑军快去找校医,郑军迈开长腿飞下了楼了。 赵妈妈紧紧闭着眼睛,胸脯剧烈地起伏,嘴里向外呼着气,情况十分紧急。 赵爸爸蹲在床头,抱着脑袋,呜呜呜地哭起来。 第53章 系募捐 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邓军心急火燎地领着校医推门而入。这校医正是上次孙小芳晕倒时来过我们宿舍的那位白净年轻人。 只见他动作迅速地放下肩上背着的行医箱,轻轻搁置于办公桌上后,便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床边。 校医伸出那纤细而白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开赵母的眼皮,仔细观察其瞳孔的状况;接着又戴上听诊器,全神贯注地聆听赵母心跳的声音。 此时此刻,整个房间里的气氛异常紧张,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关键的细节。 须臾之间,校医便将听诊器从患者身上取下,并回过头来对系主任言道:“主任请放心,这位家长是因为过份劳累之后,紧绷的思想突然得以放松才晕倒的,身体并无大碍,只需让她躺下歇息片刻即可恢复。” 听到这番话后,系主任原本紧绷着的眉头终于微微舒展开来。他轻轻地点点头,表示认同校医的诊断,并感激地说道:“好的,多谢你的悉心诊治!” 接着,校医小心翼翼地将听诊器收入行医箱内,然后稍作停留,似乎还有些话想说,但最终还是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我清楚地看到了校医欲言又止的神态,他的嘴唇稍稍张开,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紧紧闭了起来。 也许这位校医只是致力于做好本职工作,其他的事,他也不想参与。 赵向华父亲听到校医刚才说的话,那本就已经沙哑低沉的呜咽声,瞬间便戛然而止了。 只见他那双犹如干涸大地般、布满裂痕且干燥枯瘦的手,缓缓抬起并用力地在脸上擦拭了一下,想要将脸颊上那滚烫的泪水抹去,但却只是徒老而已——因为那泪水早已如同决堤的洪水一般,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流淌而出。 不过,赵父终究还是慢慢停止了这种无用的尝试,而是颤抖着伸出双手,紧紧扶住床头,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支撑起自己那因过度悲伤而变得无比沉重的身体,并缓缓站直了起来。 此时此刻,这位看起来十分朴素且木讷的老实农民,正满脸都是心疼与担忧之色地望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并大口喘着粗气的老婆子。 他虽然不懂得那些所谓的人情世故,也不擅长用言语来表达自己内心的情感,但他对家人的关心和爱护却是无比真挚深沉的…… 润华毫不犹豫地一把推开了挡在自己面前的邓军,然后迅速地走到床边,缓缓蹲下身体。 她伸出右手,动作轻柔无比地抚摸着赵母那略显苍白的脸庞,并用充满关切和焦急的声音轻声呼唤道:“向华妈妈……向华妈妈……您快醒醒啊!”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无尽的力量,试图唤醒沉睡中的赵母。 柴大胜倒来一杯热水,递给润华,润华让李小青去教室拿勺子,李小青经常带着饭盒,为了方便下课后直接去食堂打饭。 拿过李小青的勺子,润华从杯子里舀了一勺水,轻轻吹了吹,轻柔地送到赵母嘴里,一勺水赵母喝了一半,另一半从嘴角流了出来,滴在破旧的衣领上。 喂了几勺水后,向华母亲轻呼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是她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来似的。 随着这口气的吐出,她原本紧闭的双眼也开始微微颤动,然后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一旁守着的赵向华父亲见状,急忙俯下身子,双手紧紧握住妻子的手,声音颤抖着说道:“孩子妈,你终于醒过来了啊!” 此时此刻,这位坚强的男人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和喜悦,眼泪夺眶而出。 自从那场意外发生之后,这个家庭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和压力。一个月以来,他们心力交瘁,不断地奔波于医院和家中之间。而小女儿向华更是因为这场事故至今仍然无法站立起来,这让夫妻俩心痛不已。每一次看到女儿痛苦的表情,他们的心都像被刀割一样难受。 然而,现在妻子终于醒来了,这给了他们一线希望。赵向华父亲暗暗告诉自己,无论未来还有多少困难和挑战,他都要坚定地走下去,守护好这个家,照顾好妻子和女儿。因为只要一家人团结在一起,就没有什么难关是过不去的。 赵向华母亲听到丈夫的呼唤,睁大眼睛,看到了与她同甘共苦的憔悴的丈夫,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是浑身无力,只是轻声地说了一句:“我这是在哪儿?余老师呢,我还没谢谢他呢。” 老余就站在床尾,他上前一步,拉住赵母的手,“我在这儿,你先好好躺着,不要谢我!” 赵向华母亲看见老余真诚的面容,轻轻点头,“好好,你不要着急,我没有什么事,就是这些天太累了。” 润华见向华母亲脸色渐渐红润了,就扶着她坐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老余连忙起身,轻轻地把一把椅子拉到系主任身后,微笑着说道:“主任,您请坐,您这些天奔波劳累,可别累坏了身子。” 系主任感激地点点头,缓缓地坐下。老余看着系主任那略显疲惫的面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歉意。 这位德高望重的系主任,为了912班的这次事故,付出了太多的心血和努力。岁月已经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但他依然坚守岗位,默默奉献。 想到这里,老余决定要更加努力工作,不辜负系主任的期望。 “主任,同学们,我今天表个态,赵向华今后康复理疗的费用,我承担了!” 老余看着我们,认真地说。 系主任看着他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 赵向华母亲抬起靠在润华身上的身体,感激不尽:“谢谢老师,谢谢你啦!” 邓军一直在沉思着,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了一般。 突然间,他像是下定决心似地站起身来,缓缓地走近了老余。 他伸出双手,轻轻地扶住了老余的肩膀,然后用一种坚定而又洪亮的声音说道: “余老师,这件事情我们不能袖手旁观啊!虽然我们的力量可能很微薄,但我想,只要大家齐心协力,一定能够为解决这个问题做出一些贡献的。不如这样吧,咱们在全系发起一场募捐活动,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共同为需要帮助的人献出一份爱心。” 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坚定和热情,似乎已经看到了这场募捐活动成功后的情景。 他的话音刚落,杨岭峥就迫不及待地说道:“好啊,这件事情就让我来负责吧!毕竟我身为咱们班的生活委员,处理这种事情本就是我应该承担起的责任嘛!” 柴大胜紧接着附和着说:“我也要加入进来!我打算积极发动所有共青团员进行捐款活动。” 听了他们两个人的发言之后,大家也都纷纷开始响应起来,表示自己一定会全力以赴支持这次的活动,并认为这是我们每一个人都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系主任听到我们的话语后,心情异常激动,脸上原本那种欲言又止的表情瞬间被欣赏与欣慰所取代。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向我们,逐一紧握着我们每个人的手,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花,并不断地点头表示认可。此刻,他的眼神充满了对我们的信任和鼓励,仿佛看到了未来的希望之光。 这种情感的传递让整个氛围变得格外温暖而感人,也使得我们内心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使命感和责任感。 第二天,班委会做了一个横幅,上面写着八个字:一方有难,八方支援。落款是中文912班全体敬谢。 课间操时,杨岭峰和柴大胜手持横幅,站在师专操场上,一旁,黄敏抱着募捐箱,靳凯向来往的同学讲述着事情的原委。 我们班的其余成员站成两列,缓缓向前,依次往募捐箱里放钱。 我们师专每个月发40元的生活费,女生一般用不完,我的伙食费30元足够了,这个月,就从任岭峰那儿兑了10元的饭票钱。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详细的购物清单:首先就是那本心仪已久的《飘》,它可是我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宝贝;然后还要挑选几本厚厚的笔记本,可以用来记录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和灵感火花;最后,还得留出一部分钱来给父亲买一盒他喜欢抽的烟。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我不得不改变这些原本的安排,因为有一个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把钱捐给赵向华。 当我站在捐款队伍中时,心中充满了坚定和决心。我看到周围的人们也都井然有序地排着队,每个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对赵向华的关心和支持。 而此时此刻,操场上的气氛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过来,他们好奇地打听着事情的前因后果。当了解到赵向华面临的困境以及我们正在进行的募捐活动后,许多人毫不犹豫地纷纷掏出钱包,将自己的一份爱心塞进黄敏手中的募捐箱里。 这一刻,我深深感受到了众人拾柴火焰高的力量。大家齐心协力,用实际行动传递着温暖和关爱。 无论是熟悉还是陌生的面孔,在此刻都变得格外亲切。这种团结一心、互相帮助的精神让我深受感动。 我相信,只要我们每个人都能付出一点爱,就能汇聚成巨大的力量,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度过难关。 第54章 爱的奉献 11月底,省城的天气已开始转凉,秋风阵阵袭来,师专校园里铺满了金黄的落叶。 中文912班在这个收获的季节里,经过整整三天时间的紧张忙碌后,终于顺利完成了这次募捐活动,并随即召开了一场别开生面且隆重无比的班会。 这场班会不仅仅是对前段时间大家共同努力成果的总结与回顾,更像是一次心灵的洗礼和情感的升华。在这个充满爱与温暖的氛围里,每个人都深刻地感受到了团结协作、互帮互助带来的无穷力量。 老余激动万分,他站在讲台上,身体微微颤抖着,眼中闪烁着泪光。他带头鼓起掌来,向在这三天里辛勤付出的六位班干部表达崇高敬意和感激之情。 六位班干部整齐地排列在讲台两边,神情严肃而庄重。黄敏紧紧抱着那个红色的募捐箱,仿佛它是一件珍贵无比的宝物,生怕被别人抢走似的。她的脸色凝重,透露出对此次募捐活动的重视和责任感。 邓军作为发起人,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满足。他昂首挺胸地走上讲台,目光如炬,扫视了台下的每一个人。他的声音洪亮而有力,充满激情地说道: “亲爱的同学们,我们这次募捐活动取得了圆满成功!全校同学纷纷慷慨解囊,展现出了无尽的人间大爱。在此,我谨代表 912 班全体师生,向所有参与捐赠的同学们表示最诚挚、最衷心的感谢!同时,咱们班的同学们也毫不逊色,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奉献了爱心,我真的非常感谢大家!” 说完,邓军面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这个举动让整个教室陷入一片静谧之中,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那一刻,大家心中都涌动着一股暖流,为彼此的善举而感动不已。 老余作为一名资深的文艺男中年,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独特的艺术气息。他那颗敏感而细腻的心灵,仿佛每一个毛孔里都充满了感性的细胞。 此时此刻,他完全沉浸在 912 在那令人陶醉的氛围之中,内心深处的情感如潮水般涌动。 老余的目光闪烁着泪光,眼神中透露出无尽的感慨和激动。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喉咙,吟唱起来,那动人的歌声如同天籁一般,在教室里回荡: 这是心的呼唤 这是爱的奉献 这是人间的春风 这是生命的源泉 在没有心的沙漠 在没有爱的荒原 死神也望而却步 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啊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啊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这是心的呼唤 这是爱的奉献 这是人间的春风 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啊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啊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 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 …… 这首《爱的奉献》唱出开了老余内心深处最柔软的角落。他用真挚的情感和美妙的旋律,将自己对生活、对学生们的热爱表达得淋漓尽致。在这一刻,他与 912 班的同学们紧密相连,共同分享着这份美好的情感体验。 同学们受到感染后,也开始轻声哼唱起来,起初声音还有些微弱,但随着情绪的逐渐释放,他们的音量越来越大,声音也变得愈发整齐。 在这一刻,每个人都沉浸在音乐之中,尽情地表达着内心深处的情感。最后关头,912 班里弥漫着一股激情四溢的氛围,同学们用歌声诠释着对爱的独特理解。 那激昂的旋律和动人的歌词,仿佛在诉说着一个个关于爱与梦想的故事,让人不禁为之动容。 此时此刻,整个教室成为了一个充满爱与温暖的舞台,而同学们则是最耀眼的主角。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演绎着青春的活力与美好,将这份纯真的感情传递给彼此。 随着歌声的余音袅袅散去,黄敏轻盈地走上讲台,小心翼翼地将募捐箱放置在讲桌上。接着,邓军和柴大胜神情肃穆地来到募捐箱前,他们慢慢地揭开了箱底的封口。 瞬间,纸张如蜜蜂出巢般涌出,迅速堆积起来,不一会儿便淹没了整个讲桌。这些纸张仿佛是人们爱心的象征,每一张都承载着无尽的温暖与关怀。它们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一般,充满活力地舞动着,向世界展示着爱的力量。 彭丽、靳凯和黄敏这三位女生负责整理这些钞票,她们按照面值大小,将钞票分成了 10 元、5 元、2 元和 1 元等不同面额,然后又把 5 角和 1 角的零钱也整理好。接着,她们依次将这些整理好的钞票递给了郑军、柴大胜以及杨岭峰这三个人。 而另一边,陈伟则主动站出来,表示愿意在黑板上做记录并计算钱数。然而,由于需要记录的数据太多,仅靠他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于是,他又叫上了润华前来帮忙,两人一起在黑板上忙碌着。 十几分钟之后,郑军站起身来,他用沉稳而有力的声音向大家宣布道:“经过我们共同的努力和慷慨解囊,本次募捐活动取得了令人欣喜的成果!” 同学们纷纷安静下来,目光聚焦在郑军身上,期待着他公布最终的募捐金额。 郑军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在这里,我非常荣幸地告诉大家,本次募捐一共筹集到了一千三百八十二元!这笔款项将被用于我们班需要帮助的赵向华同学” 这个数字让人们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一千三百八十二元,在90年代初可是一笔巨额呀,这是师专同学节衣缩食节省下的生活费。 这里的每一分每一角钱都代表着大家的爱心和善意。这些捐款必将会助力赵向华走向康复。 在那一刻,我们912班充满了感动和喜悦。大家互相看着彼此,眼中闪烁着满足和自豪的光芒。 郑军对所有参与募捐的人表示衷心的感谢,并承诺会将这笔善款会尽快交到赵向华父母手里。 大家也纷纷鼓掌,表示对这次募捐活动的成功感到满意和骄傲。 这一千三百八十二元不仅仅是一笔金钱,更是一种团结和互助的力量。它见证了同学们的善良与爱心,也展现了师专大家庭的温暖和关怀。 老余泪眼婆娑,向大家鞠躬致意。他把手里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郑军,“这是我承诺的两千元钱,和捐款放在一起吧。” 众所周知,这整整两千元钱可是老余将近一年时间的全部薪资啊!要知道他每个月的工钱差不多也就区区两百块而已,哪怕他每天都不吃不喝地拼命上班挣钱,也至少需要积攒满一整年才能够存到这么多钱呀! 我们不禁为老余信守承诺,舍己为人的品质所折服。 老余颤抖着将那一沓钱交到郑军手上之后,他那紧绷着的脸才终于松弛下来,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一般。 这一个多月以来,内疚和懊悔如潮水般淹没了他的心灵,充斥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让他日夜不得安宁。 而今天,当他完成了这件事时,心中那块沉重的石头总算是稍微落下来一点,他也终于可以稍稍喘口气了。 我们也都纷纷双手合十。 第一,祈愿赵向华能快点好起来。 第二,我们想看到那一个曾经的余宝锋老师,那个生性洒脱,追求自由,言谈肆意,不受约束的穿牛仔套装的中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