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时候，顾淮川带着大姑娘到了医院。
走到病房门口，他脚步一停，顺着门玻璃看进去。
王霞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正在刷手机，叶婉坐在病床边，低头削水果。
她早上就来了，看样子是一天没走。
大姑娘从身后凑过来，第一眼看到的也是叶婉。
她叹了口气，“是个挺好的姑娘，可惜。”
顾淮川抿唇没说话，抬手推开病房门。
里面的人听到声音全都转眼看过来。
顾淮川说，“爸，姑姑来了。”
顾全肖原本靠躺在病床上，闻言噌的一下就坐了起来。
大姑娘在门口站了几秒才进来，“阿肖。”
别看她被接出顾家有一段时间了，可姐弟两个之前也只是视频通过话，此时这一面，时隔二十多年。
顾全肖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抖动着嘴唇，叫了一声，“姐。”
大姑娘身子一震，也跟着哭了出来，一个健步冲到病床边，“阿肖，阿肖。”
她上上下下的打量对方，“你难不难受，疼不疼，哪里不舒服？”
“没事。”顾全肖说，“我都好，看见你就哪儿都好了。”
叶婉拉了椅子给大姑娘坐下，“颖姑姑，坐下聊。”
顾淮川也走过去，话是问叶婉的，“一天没回家？”
叶婉啊了一声，“家里没什么事儿，我就留在这儿了。”
她问顾淮川，“公司那边才忙完？”
顾淮川点了下头，“今天事情有点多。”
不是公司的事情多，是他自己的事儿多。
叶婉盯着他看了几秒才收了视线，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暗自吸了吸鼻子。
没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她稍微安心下来。
病床那边姐弟俩还在哭，顾全肖说，“上次见你是在二十多年前了。”
他抬手摸着顾全颖的头发，“那时你还没有白头发，还是个娇俏的姑娘。”
顾全颖低着头哭，“老了，我已经这么老了。”
王霞在一旁也抹着眼泪，这许多年间，顾全颖被关在偏楼，不见天日，他们根本不得见。
顾全颖抓着顾全肖的手，“这些年苦了你了，要面对那一大家子。”
“我哪里苦。”顾全肖说，“我在外面总还是好的，倒是你，受尽委屈。”
顾淮川站了一会儿，有点受不了，转身从病房出去。
靠在一旁的墙壁上，他摸出烟盒。
烟都叼在了嘴上，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地方，摸打火机的手便停了下来。
不过几秒旁边的门开了，叶婉走出来，擦干了眼泪，但眼眶还是红的。
她问，“是不是受不得这场面？”
顾淮川转身去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岔开话题，“时间不早了，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回去。”
叶婉没接这句话，去到他旁边坐下，“表姐如果能来就更好了。”
她看着顾淮川笑了一下，“那时候人是真的凑全了，一大家子，团团圆圆。”
顾淮川没说话，只把烟拿下来捏成一团。
也没多大一会儿，走廊那边有人过来。
一开始顾淮川和叶婉都没在意，直到听见了咚咚声，那是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
顾淮川转头看去，然后站起了身。
老太太是被顾全肃扶着过来的，母子两个走到近处，老太太开口，“你爸身体还好吧？”
顾淮川说，“死不了。”
老太太似是没听出他的嘲讽，还嗯了一声，“那就好。”
她朝病房走去，到门口的时候一下子又停了。
病房里的姐弟俩并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顾全颖直接坐在床边，始终跟顾全肖握着手。
她絮絮叨叨的说这些年被关起来的生活，最初那些年顾全肖去到后院，她从窗户那边能看到一些。
软禁她的房间窗户装了防盗窗，直接焊死，她出不来，但是并不影响她看清后院的景色。
她说最初她会喊叫，那些佣人应该是得了老太太的叮嘱，听到后就会进去对她拳打脚踢。
开始她还会跟那些佣人对着干，只是双拳难敌四手，每每都是吃亏。
后来学乖了，不喊不叫了。
因为知道喊叫没有用，即便顾全肖看到她又能如何，冲不上来，也带不走她。
一直到后面，顾全肖不去后院了，一年半载也看不到他。
顾全肖的眼泪又下来了，“是我对不住你。”
那些年他日子过得也不好，自身难保，知道她在后院被关着，也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去了只会徒惹伤心。
还在这么说着，病房门就被推开，顾淮川进来了，“爸，姑姑，老夫人来了。”
他现在连奶奶都不叫了。
还在掉眼泪的姐弟俩闻言一愣，全都豁然转头看过来，瞪着眼睛，两脸凶相。
顾全肃扶着老夫人进门，看到那姐弟俩相似的表情，一愣。
他跟顾全颖也没怎么碰过面，顾全颖被关起来后，这二十多年来，只在最初她被软禁的那几年见过一两回。
此时乍一相见，他也有些恍惚。
顾全颖比他小，刚出生就被接到了老宅，养在老太太名下。
还是小家伙的时候，她什么都不懂，老太太兴许也觉得没必要对付个小孩，对她不管不顾。
顾全颖除了跟顾全肖凑在一起，还挺爱跟在他和顾全明身后跑的。
当时他也小，不太懂长辈间的爱恨纠葛，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有点反感，但并不多。
曾几何时两人也有过相处不错的阶段，她开口叫他大哥，叫的很顺嘴，他叫她三妹，也是真心的。
顾全颖是瞪着老太太的，过了几秒噌的一下站起身，“你来干什么，滚出去。”
她指着病房外，“滚啊。”
顾全肃上前一步挡住老太太，“阿颖，你跟妈怎么说话的？”
“妈？”顾全颖笑了，“她是你妈，可不是我妈。”
她眼眶还是红着的，“我妈可干不出来把我当精神病一样关押二十多年的事情。”
她厉声问，“你们过来干什么，你们怎么有脸过来？”
她情绪激动，看样子恨不得冲上去撕了老太太。
顾全肃说，“老三生病了，我们过来看看。”
“少假好心。”顾全颖说，“他生病还不是你们害的，装什么装。”
反观老太太则一脸平淡，看了她一眼，视线下滑，落到她手腕上，那一对银镯子叮叮当，是她全身唯一的装饰。
“你还戴着？”老太太说，“这么多年，你还没忘了他？”
顾全颖一顿，也低头看了下手上的东西，几秒钟后开口，“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个老巫婆，你爱的人不爱你，你就想拆散我们，活该我爸到死都恨你。”
她这话一出，老太太脸色瞬变，维持不了淡定的模样了，“你说什么？”
“听不清吗？”顾全颖说，“我说你活该，你钻营一辈子，还是得不到想要的，我爸到死念着的都不是你的名，甚至他死前还想把你也带走，不过就是棋差一招，让你这个老祸害活了这么多年。”
“阿颖。”顾全肃厉声呵斥，“闭嘴。”
老太太气的不行，抬起拐杖，指着顾全颖，“你知道什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就是个孽种，你们俩都是。”
她拐杖又指向病床上的顾全肖，“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年要不是我把你们俩接回来，你们俩这辈子身份都见不得人。”
她冷笑，“还提你爸，你以为你爸是什么好东西，他爱不爱我，你以为我还在意？我不过就是想让他不好过，让他在意的人都不好过罢了。”
她停顿一下说，“看你这样，对你爸感情还挺深，那你知不知道你妈是怎么死的，知不知道你爸又是扮演的什么角色？”
顾全颖和顾全肖同时一愣。
老太太继续，“那么多年，你爸没少给你们俩洗脑吧，说他当年如何的迫不得已？说他其实最爱的是你妈？”
她像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连笑了好几声，“真是蠢，你们一窝子蠢货，这话也就你们俩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