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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束清冷的月光落在南墙那一架火红的蔷薇上,长宁深吸了一口气,缓步走下台阶。她似乎还能听见张氏远远传来的哭喊声,心中恰似一地月光般渐生凉意。主仆二人走出了月地云阶,方要往水佩风裳而去,就听见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于是回头望去。

    “昭媛娘娘。”管燕绥笑盈盈地走上前来,“嫔妾住的烟霞色相正与娘娘顺路,不如一起走吧?”

    长宁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今夜月色清朗,管贤仪陪本宫一同赏月吧。”

    管燕绥笑盈盈地说道:“能与娘娘同行当真是嫔妾的福气。”她说着,又抚了抚胸口,“今日之事可当真是吓坏嫔妾了。嫔妾原以为张姐姐是个沉稳善良的人,谁曾想竟敢谋害龙胎,当真可怕。”

    “怎么,管贤仪也觉得是张采女所为吗?”长宁转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管燕绥面露好奇:“依娘娘看,不是那张采女,还会是呢?人证物证皆在,她抵赖不得。”

    长宁轻轻摇着手中的白玉柄团扇:“人证物证皆在?其实从头到尾,也不过张采女身边的鸢儿一人而已。至于那袋麝香就更简单了,鸢儿贴身侍奉张采女,收买了她,藏一袋麝香入室简直轻而易举。”

    管燕绥笑道:“娘娘果真是心细如发,嫔妾竟从未想到过这些。”她话锋一转,观察着长宁的神色,“既然如此,娘娘以为是谁做的呢?”

    长宁笑了一声:“是谁做的已然不重要了。陛下说是张采女做的,那就是张采女做的。”一丝丝凉风拂面而过,在闷热的夏夜里已是难得的清凉,“本宫只是担心柳贵嫔。瞧她方才那副表情,便知道是受了惊吓,万一影响了龙胎可就不好了。”

    “是了。柳贵嫔怀着身孕难免多思,竟又有张采女敢谋害皇嗣,想来贵嫔也是被吓得不轻呢。”管燕绥慢慢地跟在长宁身后落开一两步的位置。

    长宁见她这样说,更不自觉地冷笑出声:“是吗?本宫倒是觉得,柳贵嫔是被管贤仪你给吓着了。”

    管燕绥微微侧目:“娘娘这话,嫔妾倒是不明白了。”

    “想来柳贵嫔对管贤仪你十分信任,可惜她没料到,你是个很有主意的人。”清澈的月光落在她的眼底,宛若平静无波的湖面,“其实本宫也应该谢谢你,否则今日被陛下厉声诘问又蒙冤受难的就该是本宫了吧?”

    管燕绥先是一怔,旋即笑了起来:“嫔妾真是越来越听不懂娘娘说的话了。”她停在岔路前,躬身又行了一礼,“娘娘,嫔妾要往这儿走了,就此别过。多谢娘娘。”

    长宁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没有说什么。丝桐扶着长宁又走远了些,仿佛对今晚发生的事也有所顾虑,张了张口想问。

    “小姐……”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管燕绥果真不简单。”长宁看了丝桐一眼,“她先是借机接近柳含烟,博取信任,又主动要为柳含烟除去我这个二皇子生母。不过管燕绥早有打算,先是找了张美人做替罪羊,尔后悄悄地用麝香损害柳含烟腹中龙胎。事情败露后也根本不必慌张,因为鸢儿已经为她所用。只要尽享陛下的愧疚怜惜便足矣。”

    丝桐十分诧异:“这么一说,从头到尾竟都是管贤仪一人策划?可她为何要害柳贵嫔呢?”

    长宁冷笑道:“太医都说柳含烟体内的麝香积攒了不少,定是管燕绥从一开始就在布局。至于为何要去害,恐怕只有她自己清楚了。”她微微攥紧了手中的扇柄,“那日我与她相见时,她轻轻一嗅就能猜出我的香囊里用了何种香料,在陛下面前却装作根本无法分辨自己的香囊被人加了麝香,实在可疑。”

    丝桐面露忧色:“如果管贤仪的目标是皇嗣,那小姐可就要小心了,二皇子恐怕也会成为众矢之的呀。”

    “怕什么。”长宁抬眼凝望着天际的满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二人回了水佩风裳,此时已然漏尽更阑,裁云为长宁沐浴后便为她卸了钗环首饰。然而许是今夜发生的种种过于扰人心绪,长宁依旧没有半点困意,独自倚在窗下翻着书。她听着莲花铜叶漏壶滴答的水声,心渐渐平复下来。

    长宁正凝神阅读之时,忽瞧见镂月走了进来道:“娘娘,汝宁郡王府传来消息,说是老王爷薨了。”

    “本宫的二姐可还好吗?”长宁急忙抬头问道。

    镂月点了点头道:“都好。如今也该尊称一声汝宁郡王妃了。现下郡王府里诸事繁多,都是王妃一人打点着。”

    长宁稍稍放下心来:“本宫即刻修书一封,明日一早你就拿去寄出,莫要耽搁。”说罢放下书卷,走到书桌前提笔写了一封家书,交与镂月。

    镂月答应了一声,拿着那家书正要退下,却听见外头传来响亮的呼喊声。长宁一怔,微微蹙眉,尚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见丝桐也推门走了进来。

    “小姐,柳贵嫔生了。小姐前脚刚走,贵嫔便发动了。”丝桐屈膝行礼,“是位小皇子。”

    长宁手中的狼毫笔一松,随即笑道:“是吗?那可真是桩大喜事了。去我库房里挑些好东西,明早你亲自送去月地云阶恭贺她喜得麟儿。”

    丝桐道了一声是,又听长宁追问道:“陛下那里可得知消息了吗?”

    “外头的声音传得这样响,大约已经派了人往海宴河清殿去了。”丝桐走到窗前,伸手合上了窗户,转过头来轻声说道,“小姐不如先歇着吧。明早还要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长宁叹息了一声:“也好。你去嘱咐水佩风裳上下,这几日万万不可与月地云阶起冲突。如今咱们关起门来好好守着自己就行。”

    丝桐深深地行了一礼:“小姐放心,奴婢明白。”

    月色如水般缓缓流淌,隔着窗上糊着的软烟罗,依稀还可以见到远处烛光微明的盏盏宫灯。长宁躺在冰凉的玉簟上缓缓入眠,心却久久无法平静。恍惚间只觉得漏进寝殿的一束月光像是一场漫天的大雪,白茫茫犹如她恍然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