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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满庭芳

    绿绮在年前便出宫待嫁,除嫁妆外,长宁更着意添置了许多。又亲自绣了一方四合如意纹的手帕给她,祝她与宋庭深白头偕老。

    陆月颦手上的伤病养了许久才微微有些起色。原来那日她的手不幸被倒塌的房梁击中,才受了如此严重的伤。李朔泓百般心痛,赐了不少名贵的药品,又晋封她为婉嫔,只盼着陆月颦的手恢复如初。

    只是衍信宫突起大火一事仍然十分蹊跷,李朔泓命人仔细彻查了一番。原是石宝林遣散了那日伺候的宫人,在青棠斋纵火自焚,才殃及池鱼。李朔泓本就不喜欢她,如今她竟胆敢自戗,焚毁宫殿,更是无比厌弃。于是下令不许石宝林葬入妃园寝,更无追封享祭,又严惩了她的母家,此事才算收场。

    可怜陆月颦惨遭连累,这一病竟断断续续养到了年尾。长宁时常前去永春宫探望,见她依旧神情冷傲,恍若无事。不过宫中众人都清楚地记得,自衍信宫走水那夜后,便再无人听见那宛若仙乐的月琴声了。

    这样的沉寂一直延续到了建章十二年的四月。在一个春光明媚的艳阳天里,新晋妃嫔们纷纷踏上驶入紫禁城的马车。长宁抬起头,望着凤仪宫内院飞花如雨,依稀回忆起三年前初入宫时的那一日。

    “皇后娘娘,臣妾听闻今年新入宫的妹妹们都生得天姿国色,不知可当真吗?”祝婕妤仰起头,询问端坐凤椅上的皇后。

    皇后的月份逐渐大了,不日便要临盆,因此难掩疲惫,但还是露出温柔的笑意:“妹妹别急,一会儿你便知道了。”说罢,她对明镜说道,“去宣她们进殿吧。”

    不多时,只见四个容色端庄,神态各异的少女拘着礼缓缓走进了昭阳殿。或明艳,或婉约,皆是柳夭桃艳,妍姿艳质。为首的两个更是十分出挑,穿红衣的是冠军大将军府出身,名唤管燕绥,神采飞扬,艳如桃李。另一个着杏色衫子的名唤罗岁寒,乃是太府寺卿之女,更是仪静体闲,楚楚动人。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四人一齐给皇后行了大礼,才听皇后语气柔和又不失威严地训示道:“诸位妹妹们从今以后便是天子宫嫔了,定要严守宫中礼法,勤勉侍君,为皇室开枝散叶。”说罢,又令明镜领着她们一一向高位妃嫔跪拜。

    长宁望着她们行礼如仪,俯首贴耳,只觉得宛若看见了从前的自己。待几人礼毕,才听皇后又开口道:“管贵人。”

    管燕绥不慌不忙地走上前去:“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你是新人里位分最高的,定要谨守宫规,才好做个表率,莫要让陛下和本宫失望才是。”皇后嘱咐道。

    “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管燕绥笑得明媚,屈了屈膝行礼。

    皇后点了点头,又命菱花端来了四支做工精美的珍珠碧玉簪,上头雕刻着喜鹊登枝的吉祥图案:“这簪子是绍南来的贡品,便赐给你们一人一支吧。”

    “臣妾谢皇后娘娘恩典。”

    四人又谢了恩,方才落座。长宁回头望去,却见陆月颦那一席仍是空荡荡的,便知她如今更不愿意见人,难免有几分感慨。皇后笑容和气,许是因为有孕在身,整个人都洋溢着温柔随和之感。

    “娴贵嫔。”皇后望向长宁,“致昀就快要满周岁了。陛下的意思是要好好操办,再晋你为昭媛,你意下如何?”

    长宁含笑谢恩:“臣妾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她如今享昭媛之礼,正式册封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皇后笑着点了点头,又对静静坐在下首的慎贵嫔说道:“慎贵嫔,陛下念你诞育昌乐公主辛苦,也打算晋封你为充华。”

    安宓素来默默无闻,一心抚养昌乐公主,性子是最与世无争的。骤然听了这样的好事,也难免喜上眉梢,恭敬答道:“臣妾谢陛下,谢皇后娘娘恩典。”

    “真是恭喜赵昭媛和安充华了。”柳贵嫔抚着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本宫也盼着早日生下皇嗣,好和昌乐公主与二皇子作伴呢。”

    长宁并不喜欢柳含烟,只觉得她太过聪明,城府极深,不是个好相处的人。况且荣妃在世时她就追随其左右,当年长姐之死未必没有她在背后出谋划策。因此听了这话,也只是神情淡淡的。慎贵嫔是个没心计的,闻言倒是笑得热情,又絮絮地嘱咐了两句有孕时该注意的事情。

    “柳贵嫔,你有孕可是大喜事。这几日身子可还好吗?”皇后看了一眼小腹隆起的柳含烟,关切询问。

    柳含烟笑了笑道:“臣妾头一回有孕,实在难受得紧,总是呕吐犯恶心,浑身又酸痛得厉害。多亏徐太医开了药方为臣妾调理,如今已好多了。”

    皇后含笑点头,正要说点什么,忽然见她面如金纸,连嘴唇都失了颜色,整个人瘫软在了凤椅上。长宁心中一惊,又见皇后的裙摆上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鲜血淋漓,猛然反应过来。

    “快去请太医和稳婆!”长宁顾不得其他,忙让明镜和菱花扶了皇后到后头,见殿内众人神情各异,连忙对良妃说道,“姐姐,如今这里属你位分最高,还请姐姐多多看顾。”

    一众妃嫔们已然乱了阵脚,新晋的妃嫔们更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面,吓得花容失色。唯有那管燕绥看上去还算镇定,只是也双眉深锁,微微攥紧了袖子。

    良妃听罢点了点头,冷静地命殿内妃嫔各自回宫,又叫来侍女道:“快去请陛下过来,皇后娘娘马上就要生了。”她上前握住长宁的手,“宫里还生育过的唯有你和安妹妹。二位妹妹请先留下,且等陛下过来吧。”

    长宁微微颔首,又听见殿内传来皇后撕心裂肺的哀嚎,一时间觉得心中颤抖。安充华皱紧了眉头:“皇后娘娘的叫声竟如此凄厉,恐怕这一胎有些……”她止住了声音不再说下去。

    “快拿热水来!还有剪子!”

    凤仪宫内回荡着明镜急迫的催促声和皇后分外撕心裂肺的嚎叫。宫女们来回地进出,端入里间的清水又变作一盆盆泛着腥气的血水。长宁身为一个母亲,一个女人,听着那样的叫声只觉得一颗心似被钝刀子割着,刺骨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