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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新宠

    失宠的日子并不好过,好在长宁得意时便给了殿中省不少好处,外头又有得宠的兰枝照拂一二,因此也无人敢过分苛待。待三春芳菲已尽,日子便一日日地热了起来。京中酷暑难耐,可皇后染了急症,孱弱不堪,李朔泓只得暂且收起去行宫避暑的心思,暂且挪居太液池畔的含凉殿。偶尔起了兴致,也只带两三个可心的妃嫔去京郊避暑的御苑小住几日。

    这日暑气冲天,长宁最怕热,只得换了轻薄衣衫打着扇子乘凉,绿绮更亲自做了冰碗来为她祛暑热。她自那夜听了宋庭深的曲子后便日日缠着长宁要学,长宁见她如此诚心,也愿意指点。一来二去,绿绮已能流畅地吹奏,十分欢喜。

    “小姐,奴婢听了一桩新鲜事。”绿绮跪坐在脚踏上替她扇风,“付婉仪那儿的沉香说,陛下看中了一位教坊司弹月琴的乐伎,仿佛叫作什么陆月颦,前儿刚封了官女子,赐居衍信宫,没过两日升了采女,如今又成选侍了呢。”

    “月颦?愁黛颦成月浅,听着便觉得是个极妙的美人。”长宁说完,又颇觉好笑地瞥她一眼:“这有什么可新鲜的。陛下喜欢上谁便是谁的福气。这样的事在宫里头还少见吗?”

    绿绮眨巴着眼睛道:“奴婢就是觉得好奇。小姐,宫里的娘娘们都是官宦人家出身。教坊司出身的可不多见呢。”

    “这有什么。先帝宠爱的纯妃也是宫女出身,不是照样诞下豫王,身居高位吗?”长宁不以为意。

    李朔泓的兄弟姊妹众多,但唯申王和楚王最得重用,再有一个陈国长公主与他一母同胞,亲厚非常。其余的或是早夭,或是封地远在千里之外,都称不上有多亲密。

    绿绮听了,似是在沉思,长宁见她这般模样忍不住逗弄两句:“怎么?莫不是你也想做宫妃了?”

    “小姐!”绿绮臊得满脸通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过问问罢了。空口白舌地怎么还说这样的话呢。”

    长宁生怕惹急了她,笑盈盈地赔罪:“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快别生气了。对了,我叫人炖了绿豆百合汤分给你们,你去瞧一瞧可做好了。”

    绿绮听了,方才的羞恼一扫而空,忙喜笑颜开:“还是小姐待咱们最好了。奴婢这就去小厨房。”

    侍立一边的丝桐见她跑得没影了,也忍不住笑道:“一提起吃的,脚步比谁都快。小姐可真是惯着绿绮。”

    长宁放下扇子,拿起绣绷继续绣着那未完的梅花图:“你和绿绮都是打小就跟在我身边的。不惯着你们还能惯着谁呢。”

    丝桐含笑道:“小姐待我和绿绮自然是最好的。”

    “绿绮今年都快十九了。是时候给她议个好人家了。”长宁绣了两针,“丝桐,你也年纪不小了。我会叫母亲也替留意着。”

    丝桐听了,面色一凝,已然跪了下来:“小姐。奴婢愿意一生追随您,不想嫁人。奴婢年幼时便到了赵家伺候,如今小姐一辈子都要困守深宫,奴婢怎舍得离开?”

    长宁听她这样说,也不由得动容,亲手扶了她起来:“好丝桐,我也是担心你。何苦陪着我在此,浪费自己的大好年华呢?”

    “小姐。您待奴婢如何,奴婢都记在心里。当年若不是荆国公府收留了奴婢,给奴婢一口饭吃,奴婢怕是早就不能站在这儿了。您就留奴婢陪着您,权当报效当年的恩情吧。”丝桐眼中含泪。

    长宁见她如此,终究颔首答应:“你既有这份心,我自然欢喜。快把眼泪擦一擦。”

    主仆二人低声说了会儿话,就见绿绮又穿过珠帘走了进来,手上还捧着一碗冰镇过的绿豆百合汤。她把那瓷碗送到丝桐跟前,笑盈盈道:“我特意给你留的,快去吃吧。”

    丝桐笑了:“多谢你了。”她正要走,忽听见外头传来极响的议论声,一时间有些困惑。

    那议论声极大,仿佛有不少人聚集着在说什么。隐约可听见“皇后娘娘大喜”之类的话。长宁看了一眼绿绮,绿绮会意,忙走到院内去张望了一番待她回来,面上也有了几分些惊讶。

    “小姐,奴婢听说是皇后娘娘有喜了。”

    长宁先是一怔,旋即笑道:“是吗?果真是大喜了。中宫有孕乃是整个大周的福气。你一会儿替我去库房挑几样东西交给持盈,托她待我献给皇后娘娘道喜。”

    皇后与李朔泓乃是少年夫妻,天华二十五年由先帝亲自赐婚,已有了十四个年头。虽然他们二人之间只称得上相敬如宾,但皇后还是早早诞下了嫡长子致晖,稳坐中宫凤椅。如今又有了身孕,李朔泓不知会有多高兴。

    今夜的凤仪宫烛火通明,玉照宫依然寂寂无声。这样深沉的夜里,只听得陆月颦指尖泠泠的月琴声宛若丝绸般光滑细腻,蜿蜒不绝,滑过含凉殿,过了太液池,又钻进东西六宫。李朔泓素喜月琴,如今得了陆月颦,更是百般宠爱。而昔日常被召去弹奏月琴的持盈却难免失意。

    长宁走到窗畔,隐约瞧见恰春阁一点灯光如豆,便知持盈的心里也有不少惆怅无奈。她摊开雪浪纸,紫玉狼毫蘸满浓墨,踌躇许久,还是落笔写下一首徐凝的《汉宫曲》:

    水色帘前流玉霜,赵家飞燕侍昭阳。

    掌中舞罢箫声绝,三十六宫秋夜长。

    长宁写罢却又觉得有些哀怨之意在里头,索性将那雪浪纸揉作一团丢开了。绿绮正端了一盏燕窝羹进来,见此不由得问道:“小姐写得好好的,为何又丢了呢?”

    “没什么。我只是怕持盈伤心,可自己也被困在这里,自救尚且不能,如何帮得了她呢?”长宁接过她递来的燕窝羹缓缓吃了一口,“如今陛下虽然追封了长姐为端悯妃,但仍未踏足扶霭殿半步,想来还是对我心怀不满。”

    绿绮听了,婉转劝说道:“其实陛下一向宠爱小姐,若是小姐愿意低个头,服个软,说不定也就能解开心结了。”

    长宁默不作声地吃完了那盏燕窝羹,思绪翻飞,最终还是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且让我再想一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