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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寒月夜

    如此突如其来的消息犹如一道闷雷,惊得长宁骤然抬起了脸。一旁的丝桐更是呆在了原地,愣了半晌才望向长宁。电光火石之间,长宁又想起了行色匆匆的皇后,忽然回过神来。

    “是皇后,对不对?”

    绿绮先是一愣,随即说道:“奴婢是听皇后娘娘宫里的菱花说的。想来也有皇后从中说和。”

    长宁忽觉得鼻尖酸涩,滚烫的热泪已然蓄满了眼眶,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丝桐忙解了一方丝帕来为她擦拭,脸上也是喜忧半掺。绿绮只觉得喜从天降,但见长宁如此,也不禁触动心肠。

    殿内一时间只剩下长宁隐忍的哭泣声。荣妃,敏贵嫔和戚芳仪都败在了自己手中,长姐终于被名正言顺地追封,她理应觉得宽慰。可冥冥之中像是有谁的声音在告诉自己,此事还远远没有了结。

    绿绮一边为长宁倒茶,一边轻声劝慰:“如今大小姐得了追封,也算是苦尽甘来了。小姐从此便可安心了。”

    丝桐的面色有些凝重:“小姐今日正因此事而触怒了陛下,被勒令在宫中静修。陛下虽追封了大小姐为端悯妃,但还没有下旨免了静修。恐怕还在生小姐的气呢。”

    长宁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静修也好,我便守着致昀在玉照宫里避一避锋芒。至于皇后娘娘那里……”她略微踌躇,“待我来日再去谢恩。”

    丝桐与绿绮对视一眼,皆从对方忧心忡忡的眼神里读到了顾虑。两人服侍着长宁洗了脸,又叫郑娘抱了午睡刚醒的致昀过来。纵然致昀咿咿呀呀的样子格外可爱,却也难解长宁深锁的眉心。丝桐绿绮知道她素来心思深沉,并不敢多言。

    日落西沉后,守在门外的裁云便进来通传,说是付婉仪来了,长宁听了,忙起身相迎。持盈打扮得清雅素净,一身月白色百蝶穿花纹的长裙,发髻上不过寥寥落落的几朵珠花,银白色的月光照耀下,恰似一枝春雨梨花。她见了长宁,笑意勉强,眼中焦虑难耐,似是极为担忧。

    “姐姐。”持盈握住她的手,“我听说陛下勒令你在宫中静修,到底出什么事了?”

    长宁轻轻叹息了一声,招呼她坐下:“是我言语无忌,冒犯了陛下。”她命绿绮上了茶,“我今日去求了陛下给我逝去的长姐追封。”

    持盈忍不住露出讶异之色,犹豫半晌才开口道:“陛下已经下旨追封赵昭仪为端悯妃了……可为何要生姐姐的气呢?”

    赵长容死得蹊跷,不被宫中众人所知晓。长宁不愿提及心事,只得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刚生了致昀,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如今避一避风头也好。”

    “也是。”持盈静默片刻,又道,“兰枝姐姐听了此事也很担心。她本想来看一看姐姐的,奈何玉照宫外守卫森严,便托我带了些小衣裳来给致昀。”她抬一抬手,一旁的沉香便捧着托盘走上前,把里头的衣物交到了丝桐手中。

    长宁细细看了看,喉头一松:“姐姐倒是有心了。你瞧这件朱红色的,和你前天给我的虎头帽倒正好凑成一对。”

    持盈亦笑道:“如此看来,我和兰枝姐姐真是送对了。”她柔声细语,“荣懿皇贵妃故去后,陛下也少来后宫了。皇后娘娘身子不好,如今全靠良妃打点一二。好在兰枝姐姐还算得宠,总能在陛下跟前说上几句话。姐姐别急,我们细细商议,总能劝得陛下回心转意的。”

    长宁听了,只是摇头:“不成。好端端的,何必为了我而丢了陛下的欢心呢。且让我再想一想吧。”

    见持盈还是难掩顾虑,长宁握住她的手轻轻一笑:“你担心这些做什么。对了,我叫小厨房煨了鲜笋鸡丝汤,你最爱吃的。一会儿留下来用个晚膳吧。”

    听她这样说,持盈只得点了点头应下了。二人一道用了晚膳,眼见天色渐暗,持盈才依依不舍地回了自己殿中。寂寂宫院重门深锁,唯有一缕月光乘着清风徐徐入室。长宁独自呆坐了良久,思绪却犹如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

    直到月上中天,长宁隐约听到宫墙外有一缕清幽的笛声传来。呜呜咽咽,似有万般心事缠绕,如泣如诉,又如流水潺潺,悠扬婉转。她怔怔地听了一会儿,不觉有些出神。忽然想起自己初入宫时也曾听到过一次这样好的笛声。

    一旁的绿绮似乎也沉浸于笛声之中,眨了眨眼问道:“不知是谁半夜在此吹笛?”

    长宁的指尖抚过桌案上的那管玉笛,沉默良久才看向绿绮:“你去瞧瞧吧,悄悄地,别被人看见。”

    夜深之时,宫门的守卫撤去不少,剩下的几个大都懒散了许多。好在李朔泓到底没有明令禁足,即使长宁正在静修,不便出去,绿绮也偶尔能出去看看。绿绮得了令,忙提起裙子走了出去。

    笛声袅袅,正映衬她此时的心境,略显凄凉的曲声在这朦胧月色里显得尤为孤寂。待笛声徐徐止住,绿绮归来,长宁才恍若大梦初醒,抬起头来。

    绿绮捧了一管竹笛在手,眼里闪动着热烈的光芒:“小姐,是个乐师,叫宋庭深。今夜陛下召了教坊司来宫中听曲儿,他才会停留宫中。”

    “宋庭深?这名字倒有几分意思。”长宁微微一笑,望着她手里的竹笛,“这是他给你的?”

    绿绮支支吾吾地说道:“是,奴婢听着他吹的曲子,十分喜欢,他便把随身的笛子给了奴婢。”她央求道,“小姐的笛子吹得也极好,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教教绿绮呢?”

    长宁含笑唤她到跟前:“音律最是陶冶情操。你若愿意学,我必定好好教。只不过一样,宫中私相授受乃是大忌。这管笛子你不便收着,拿去处理了吧。明日我另选一管给你。”

    绿绮望着手中的竹笛,流露出几许不舍,但还是点点头说道:“是,奴婢一切都听小姐的。”

    笛声已去,长宁终于执起她的那管玉笛,回忆着方才听到的曲调,缓缓吹来。曲声幽幽如清泉,仿若林下漏月光,疏疏如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