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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敏贵嫔自桃仁一事后便少得李朔泓欢心,幽闭宫中郁郁寡欢,成日抄写佛经,倒也安生了不少。又过了些时日,直到昌乐公主满月宴,才见她在携了侍女来送上贺礼,尔后又称病离席。

    长宁晨起后梳洗了一番,眼见时辰尚早,窗外花影映入纱来,便坐到美人榻上喝了药,扇了扇手中琥珀柄宫扇取凉。又略坐了会儿,才携着绿绮到杳霭流玉为皇后请安。

    敏贵嫔的席位依旧空着,石宝林有孕又在禁足中,更不必多提。此次同来行宫消暑的妃嫔本就寥寥,如今偌大的正殿里只见五六人。皇后从屏风后徐徐走来,眼神在荣妃身上稍稍停留,又不着痕迹地移开了。她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竹青色襦裙,上绣几簇菊花,发髻上只簪了些绒花玉钗,甚是朴素。

    “都坐吧。菱花,看茶。”皇后缓缓落座,又品了口茶,“这几日出的事还望各位妹妹谨记于心,从今往后都不要生出作乱之心。”

    众妃齐齐答应了一声‘‘是’’,唯有荣妃面露不屑,轻笑了一声:“皇后娘娘多虑了,并非人人都如同石宝林一般不识好歹。”

    皇后淡淡一笑:“是吗?但愿如此。”她又沉了声音,“陛下命本宫彻查太医院以绝妖风邪气,未曾想还有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良妃问道:“不知娘娘查出了何事?”

    皇后闭了闭眼:“太医院中药材繁杂,多有一些次品不能入药。竟有小太监监守自盗,偷偷将那些药材运出宫去,到重玄门外的杂银铺子倒卖。实在胆大妄为。如今虽在行宫,他们却也猖狂,已然有人偷盗,只等圣驾回銮便再度出宫销赃。”

    兰枝蹙眉道:“果真大胆,宫中之物岂容人偷窃。”

    “若只是些药材倒也罢了,但本宫命人搜查那间杂银铺子时还发现了不少东西。”皇后命人端来一只托盘,上头摆了不少簪钗首饰,金玉摆件,“譬如这支鎏金梅花簪,本宫记得是陛下从前赏给慎贵嫔的吧?”

    慎贵嫔面上一红,小声说道:“回皇后娘娘,的确是臣妾的。臣妾管教下人无方,让娘娘见笑了。”

    皇后摇了摇头道:“这都是小事。不过有一物确实让本宫吓了一跳。”她拿起一只香袋,眼神冷凝,“诸位妹妹想必都记得此物吧?”

    持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系着的香袋,面露困惑之色:“这不是今年端午送给各宫的辟邪香袋吗?臣妾宫中也得了几只。”

    皇后点了点头:“正是。本宫细细询问过,才知是有人到那杂银铺子委派一些缝制香袋的活计,又许了不少银两。看来是想要借此牟利了。”

    良妃也不禁皱眉:“宫中奴才奉命缝制香袋荷包,都能从主子那儿讨得赏钱。看来是有人想要借机转包到宫外去,再赚一个银两差额。果真狡猾。”她的眼神缓缓飘到荣妃身上,“本宫记得,今年端午的香袋都是荣妃命人做的吧?”

    荣妃面色一冷:“是又如何?本宫向来御下严格,断不会有人敢借机牟利。”

    皇后平静说道:“不必争论,本宫已经将那人找来了。一问便知。”说罢,又示意明镜去领了个小宫女进来。

    那宫女穿了一身淡绿色宫装,颤抖着磕了个头才敢慢慢地抬起脸来。长宁看了一眼,见是小怜,不由得微微一笑。

    “臣妾记得这个小宫女。当日就是她来臣妾宫中送了端午节贺礼。臣妾听她说香袋是她做的,喜欢得紧,还赐了不少赏钱给她呢。”长宁笑盈盈地说道。

    皇后看了一眼长宁:“嗯,赵容华倒是很体恤下人。”她又对小怜说道,“你说吧,为何要把缝制香袋的活计委与宫外的人?”

    小怜想哭,却又不敢,只得忍着泪说道:“回皇后娘娘,未央宫上下为缝制端午香袋而忙碌。可总有人躲懒,把自己的活计推给旁人。奴婢刚到宫中当差,人微言轻,便不得不替他人代做。可是奴婢事多,香袋上百,纵然熬红了眼睛也还是赶不及。奴婢便私心想着,这几日到各宫送节礼拿了不少赏钱,不如偷偷到宫外去找些人代劳,好歹也能交差。奴婢自知有罪,请娘娘责罚。”说罢深深一拜,泣不成声。

    慎贵嫔见了,不禁咋舌:“也是可怜,却实在糊涂。既然有人欺你,何不禀告荣妃?”

    小怜瑟缩了一下,被荣妃犀利的一记眼刀吓得不敢说话,只是低着头颤抖。良妃叹道:“必是害怕了,哪敢去说呢。”她说着,又望向皇后,“皇后娘娘,这宫女也是可怜。她虽然犯错,却也是身不由己,还望娘娘从轻发落。”

    皇后只是看着荣妃:“荣妃,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荣妃恨恨道:“这个丫头自己糊涂,丢尽了未央宫的颜面,与臣妾无关。皇后娘娘不必怜惜。还是把她交给臣妾吧,臣妾只管按律处置。”

    皇后冷冷说道:“宫女都是清白人家出身,岂容得随意欺凌责罚。此番是你御下无方,才致使未央宫有人恃强凌弱,弄出这许多的糊涂事来。此事本宫自会禀报陛下,你只管好好地思过,断不可助长此风。”

    荣妃心中仍然有气,却也不得不从,咬碎了银牙。皇后又说道:“至于这个宫女……”她看了一眼那只香袋,流露出几许怜悯之色,“确实有错,罚三个月的月俸。不过你的确手艺出众,就调去尚工局做个女史吧。切记不可再犯错了。”

    小怜本以为自己定要受尽责罚,正在绝望之际,忽听见皇后这样说,顿时喜极而泣:“是,奴婢多谢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慎贵嫔叹道:“这宫女着实可怜,幸得皇后娘娘垂怜。”若是由着小怜回未央宫或是发落去掖庭,只怕以荣妃的手段,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长宁收回目光:“皇后娘娘,臣妾想着,此事终因太医院一事而起。次等的药材固然不能给陛下或妃嫔入药,但白白丢了也确实可惜。何不想个法子妥善处理了?”

    皇后深深看了她一眼:“赵容华说得对。本宫会命人在宫外开设铺子,将这些次品折价贩售。虽不是什么大数目,但能为宫中节省下一些银子也是好的。”

    长宁含笑道:“皇后娘娘圣明。”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皇后摆了摆手,众人也跪安告退。

    待走出杳霭流玉,长宁顿感浑身松快。山间雾霭如云,松竹挺立,正与持盈谈笑之际,便嗅到香气幽幽,回头望去,荣妃已伴着珠玉叮当声疾步而来。荣妃着了一身杏子红的罗裙,宝髻上一色赤金红宝的饰品,是她素来钟爱的样式。

    “赵容华。”荣妃缓缓止步,停在长宁的跟前,“赵容华果然好手段。”

    长宁轻轻一笑:“恕嫔妾愚昧,竟不知娘娘所言何意。”

    荣妃轻蔑一笑,目光凌厉:“你与皇后一唱一和,便自以为了不起了吗?本宫最恨你这等在背后捣鬼的小人。”

    “若心中没有鬼,又怎会怕鬼呢?”长宁笑意如春风,并无丝毫变化,“话说回来,嫔妾哪来那样大的本事呢?就算嫔妾手眼通天,也没法逼着那宫女到宫外找人,更无法逼着未央宫众人欺凌宫女。只是不知陛下得知此事,会有何反应?”

    “巧颜令色。”荣妃攥紧手指,冷冷说道,“本宫断断容不下你这等心机叵测之人。”

    长宁不欲再与她多言,只是欠身行了一礼:“恭送娘娘,嫔妾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