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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端午

    两人到了殿内复又坐下,长宁便命丝桐去小厨房端了两盏冰碗来。兰枝用了一些,依旧赞不绝口。五黄六月,火伞高张,能得些冰饮解解暑气自是再好不过。

    “端午将近,听陛下的意思,虽身在行宫但也要好好准备,宴请诸位亲王。”兰枝摇了摇白玉柄透纱宫扇,“到时候可又要热闹一场了。”

    “今年端午家宴是荣妃主持,她少不了要大肆操办了。”长宁打了个哈欠,“除夕的清歌妙舞已是令人沉醉,此次不知还有什么好戏呢。”

    兰枝总觉得她话中大有深意,只是轻笑着摇了摇头。二人谈笑之际,忽见裁云领着一个眼生的小宫女走了进来。

    “主子,荣妃娘娘命人来送端午节的贺礼。”裁云施了一礼道。

    今年端午,因着皇后要照料体弱的大皇子,李朔泓便命荣妃主持,良妃协理。奈何荣妃一向不把良妃放在眼里,便连分发贺礼这等琐事也要大权独揽,不许她轻易插手。

    “说曹操曹操到。罢了,我也是时候回去了,改日再来同你说话。”兰枝含笑起身,“记得叫人给我备些冰碗。”

    长宁笑道:“少不了姐姐的。”她见兰枝出去,才转而看向那个小宫女。

    小宫女乖觉地上前行了礼:“给赵容华请安,赵容华万福。”说着,又把一只做工精巧的红纱彩金匣并几个香袋恭恭敬敬地奉上,“奴婢奉荣妃娘娘之名给您献红纱彩金匣一只,辟邪香袋五只。”

    长宁接过那只匣子看了看,这匣子以五色菖蒲环绕,内里放着珠翠制成的蜈蚣、毒蛇、蝎子、壁虎和蟾蜍,是为五毒。再看香袋,做工细腻,刺绣雅致,里头装着艾草和雄黄磨成的粉末,亦是用来辟邪保平安的。

    “多谢荣妃娘娘。瞧这些东西做工精致,便知耗费了娘娘不少心思。”长宁含笑点头,忽又注意到这个小宫女眼眶微红,像是刚哭过,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小怜。”小怜吓了一跳,又看见长宁在细细打量自己的眼睛,忙跪下道,“奴婢不是有意污了容华的眼,请容华恕罪。”

    长宁不由得微微诧异,想来荣妃御下极严,否则一个小宫女怎会因为哭红了眼睛就吓得跪地请罪。她看了一眼丝桐,示意她去关好门窗,又屏退了外间几个侍女,才缓缓开口。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长宁的语气听上去似乎含着些许心疼,“你放心说出来便是,若有能帮上你的,我愿意一试。”

    小怜颤巍巍地说道:“奴婢没有受什么委屈。多谢赵容华关心。”

    长宁又瞥了一眼她藏在袖子里的双手:“若是没受委屈,又怎会连手上都破了几道口子呢?”

    小怜似是终于忍不住了,两行清泪骤然落下,磕了个头哭诉道:“回赵容华,荣妃娘娘主持端午节诸多事宜,又命未央宫所有的宫女缝制辟邪香袋赏赐给各宫主子。若是一人做上十几个也就罢了,可是奴婢才到荣妃娘娘宫中伺候,人微言轻,便有年长些的宫女恃强凌弱,把自己的活计全交给了奴婢做。奴婢早上当差,做些洒扫的活计,还要去尚工局取贺礼送往各宫,晚上又有缝不完的香袋。娘娘说给王公大臣的赏赐还没有分发,这几日必须得加紧着做香袋了。可是奴婢熬红了眼睛也无法凑出那么多香袋,一时难过,便忍不住哭了。请容华恕罪。”

    “苦了你了。”长宁叹了一声,亲手将她扶起,“你可找人帮过你了?”

    “宫里的姑姑们都无暇理会,奴婢也不敢去求荣妃娘娘。并不敢找人帮忙。”小怜啜泣道。

    长宁微微一笑:“其实荣妃娘娘的本意,不过是叫你们一同缝制,一人做上十来个,不出两三日也就好了。毕竟众人拾柴火焰高。”她又看了看那香袋,赞叹道,“你的手艺当真是好极了,这样的香袋,放在宫外的商铺恐怕要有不少人争着要买呢。”

    小怜苦笑道:“可是如今也无人愿意与奴婢分担了,奴婢只得自己苦苦熬着。”

    “怎会呢?其实法子自然是有的。”长宁唤来丝桐,“我很喜欢这个小宫女做的香袋,她手艺极好,就赏二十两银子吧。”

    小怜大惊失色:“容华主子,这实在太多了,奴婢万万不敢领受。”须知寻常人家,一二两银子便抵得上辛苦一整年了。

    长宁含笑道:“无妨,本宫只是喜欢你的手艺而已。但倘若这些银子能帮上你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她深深地看了小怜一眼,“本宫只盼你能快些找到人帮你,好解了燃眉之急。”

    小怜看着那些白花花的银子,似乎想到了什么,深深地俯下身去给长宁叩了个头:“奴婢多谢赵容华。容华大恩,奴婢没齿难忘。若来日有机会,定会为您效犬马之劳。”

    长宁笑道:“不必如此,我只盼着你的日子能好过些。”她命丝桐拿了三只香袋去系在寝殿床头,又对小怜说道,“你快回去当差吧。”

    小怜又磕了个头,这才收下银子,含着泪告退了。一旁的绿绮对那只玲珑剔透的红纱彩金匣兴味盎然,又对着里面那几只珠翠做的毒虫颇感兴趣。正在摆弄之际,便见丝桐已经从寝殿而回,站到了长宁身侧。

    “她倒也真是可怜。”丝桐叹了口气,“瞧她方才的模样,便知道未央宫该有多难熬了。”

    长宁看了她一眼:“这些话藏在咱们自己宫里就够了,可别叫外头的人听见了。”

    丝桐点了点头,绿绮笑盈盈地说道:“还是我们家小姐好,平日里就最疼我与丝桐了。”

    “我不疼你们还能疼谁去。只一件事,不许仗着我的名义欺凌其他人,务必藏锋敛锐,韬光养晦。”长宁又拾起桌上剩下的那两只香袋,“你们一人一只吧,图个好彩头。”

    丝桐与绿绮自是笑着收下了:“奴婢明白。”

    绿绮抬起头张望着窗外的满池荷叶,笑道:“外头的花开得真好——奴婢去采些莲蓬来给小姐做莲叶羹吧。”

    长宁见她兴致勃勃,不由得微微露出了笑意:“也好,我正惦记着那个味呢。你多做一些,待会儿分下去吧。”

    长宁看了一眼窗外,只见碧波如琉璃般澄澈透明,疏落的茎叶间又是一团团深深浅浅的粉红。岸上芦荻荡荡,茉莉似雪,风过时带着清雅的花香飘入长窗。长宁闭上眼,感受着阳光沐浴在身上。果真是到了好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