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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乌有

    更漏依稀,滴滴答答落在莲花铜盘内,偌大的宫殿内寂静无声。祝容华的侍女又点了一盏灯,摇曳的烛光之下,唯见皇后神态端庄,岿然不动。李朔泓已经有了倦意,闭目不语。

    约莫小半个时辰,就见孙奉和明镜双双回到了殿内。戚芳仪一见,便迫不及待地问道:“如何?可寻到了吗?”

    孙奉看了一眼李朔泓,毕恭毕敬地答道:“陛下,奴才和明尚宫仔仔细细地把扶霭殿搜了一遍,并未找到什么绣着桂花的丝帕。”

    “怎么可能。”戚芳仪不等李朔泓开口便惊呼一声,“孙公公,你可搜清楚了?当真没有吗?”

    李朔泓冷冷打断了她:“朕还未发话,怎容得你在此放肆。孙奉,继续说。”

    “回陛下,奴才领着人搜了前殿,寝殿是明尚宫带人检查的,确实没有寻着什么桂花丝帕。”孙奉答道。

    “不可能……怎么会呢……”戚芳仪像是不信,喃喃自语起来。

    祝容华嘲讽一笑:“戚芳仪,陛下和皇后娘娘都被你扰了清梦,就为了看你演这一出闹剧。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戚芳仪霍然抬起头:“陛下,臣妾确确实实看见了,绝不曾撒谎!是……是明镜没有搜查仔细,那丝帕定然还被藏在扶霭殿里!”

    皇后温柔的眉目骤然紧锁:“戚芳仪,你这话是说本宫有意包庇赵婉仪,才指使明镜的吗?”

    “臣妾不敢……”戚芳仪又低下头,可仍旧不甘心,“陛下,不如再派人仔细搜查一番……付才人和赵婉仪同住玉照宫,说不定是付才人有意维护,提前将东西藏进了她的恰春阁!”

    “够了!”李朔泓怒喝一声,手掌猛地一拍桌案,“你还想闹腾到何时!朕看你分明是对赵婉仪怀恨在心才借此生事,死到临头还如此不知悔改,想拖付才人下水,实在可恨!”

    戚芳仪吓了一跳,小声啜泣起来:“臣妾真的没有,求陛下明察。”

    “陛下喝口茶润润嗓子,别气坏了身子。”皇后柔声劝慰道。

    李朔泓喝了口茶,面上犹带着未尽的怒气。正在思索如何处置戚芳仪之时,却听外头宫人来报,说是长宁身边的贴身侍女绿绮有要事禀报。皇后见李朔泓已然怒极,不愿发话,便叹了口气命人将绿绮带了进来。

    绿绮进了殿,恭恭敬敬地给几人一一行礼,冷冷地看了一眼戚芳仪,跪下道:“陛下,皇后娘娘,我家小姐是被戚芳仪冤枉的。”说罢,又从怀里掏出一方丝帕,众人定睛望去,正是戚芳仪所说的那方绣着桂花纹样的丝帕。

    祝容华奇道:“这丝帕怎么又冒出来了?”

    绿绮答道:“前几日奴婢瞧见玉照宫的洒扫太监小喜子鬼鬼祟祟地在殿外张望,又从身上搜出了这方丝帕,便命人捆了他严加审问。这小喜子却说是戚芳仪许了他银两,命他将一方丝帕藏进赵婉仪的寝宫里。小姐知道后不想打草惊蛇,就令奴婢仔细收着,将小喜子关在柴房命人严加看管。”

    “小喜子呢?带进来问话。”皇后见事情发展得愈发严峻,当即传了人进来。

    小喜子一进来便对着李朔泓叩头不止,不等人发问就一五一十地吐了个干净:“陛下,奴才是猪油蒙了心,被戚芳仪给了些好处,就打算替她做事。戚芳仪给了奴才一方丝帕,命奴才藏进赵婉仪的寝殿里。可是奴才一个太监,哪里进得了主子的寝殿,正在外头琢磨如何是好,就被绿绮姑娘抓了个现行。奴才该死,求您饶了奴才一条贱命啊陛下。”

    戚芳仪已然顾不得仪态,脸色苍白地跪爬到李朔泓跟前,抱着他的龙靴哭泣道:“陛下,臣妾实在冤枉,都是赵婉仪串通了这个小喜子,合起伙来陷害臣妾!”

    李朔泓厌烦不已,一脚将她蹬开:“事已至此还在脚边,你果真心肠歹毒。朕的身边岂容得下你这样的女人。”

    戚芳仪仍旧哀泣不止,眼神恶毒地盯着长宁:“赵长宁,是不是你,是不是你!明明是你想要诬陷我!”

    长宁缩回了脚,静静地望着她,面上无悲无喜:“戚芳仪,你自作孽不可活,何苦再来怨我?”

    “好了,都别说了。”李朔泓又揉了揉太阳穴,“戚氏行为不端,诬陷妃嫔,着废为庶人,打入冷宫。”

    李朔泓一声令下,便有身强力健的侍卫进来拖走了戚淑离,她起先还哀哀求饶,而后又对长宁破口大骂。长宁对她的诅咒充耳不闻,如风过耳,转过头去不再多听。

    “陛下,戚氏罪无可恕,打入冷宫也是应该的。”皇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凌泰和小喜子,“那这两人……”

    “杖毙。”李朔泓摆了摆手命人将他们带了下去,又望着长宁道,“你受委屈了。朕早就说过要晋你的位分,便晋为容华吧。”

    “谢陛下。”长宁屈膝行礼,眼里恰到好处地闪烁起似是感动的泪花,被李朔泓尽收眼底。

    祝容华笑了笑道:“恭喜妹妹了。”说罢又依偎着李朔泓道,“陛下,臣妾被闹了大半夜,实在乏得厉害,臣妾陪您进去休息吧。”

    李朔泓早已累了,闻言也点了点头,又不忘嘱咐长宁道:“夜深了,回去快歇下吧。”说罢,便携着祝容华一同回了寝殿。

    皇后望着长宁,长叹了一口气,眼神幽幽如夜空:“你如今炙手可热,自然容易招人妒忌。罢了,先回宫吧,戚氏的事情本宫会安排好的。”

    长宁听罢,欠了欠身子告退,丝桐和绿绮一左一右扶着她上了轿子。长街寂寂,唯听得见风声呜咽,淅淅飒飒。她凝神去听,戚淑离的哀怨哭嚎也已经隐于风中,紫禁城里又多了一缕孤魂。

    轿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宫门口,长宁踏着琉璃宫灯落下的一束光走进了扶霭殿。殿内灯火依旧,却见持盈焦急地在内室踱步。一旁紫檀木雕花椅坐着的却是与她生分了数日的兰枝。

    持盈见到珠帘微动,霍地站起身来:“怎么样?”

    “戚芳仪被废为庶人,打入冷宫。”长宁的神色清冷如霜雪,“凌泰和小喜子也被杖毙了。”

    持盈听她这样说,心中顿时一松快,和悦一笑:“那便好,姐姐无事就好。”

    兰枝缓缓地站起了身,姣好的面庞在烛光下宛如一方璞玉,她低着头走上前,声音微颤:“长宁……”才说了半句,却止不住地哽咽起来,“都是我不好。”

    “姐姐,宫中世事变幻本就寻常。你虽受了敏贵嫔拉拢,可若没有你,我也不能这样轻易地就识破戚氏的诡计。”长宁拉着她的手,语气温柔如和煦春风,“那日你来告诉我戚淑离买通了小喜子,我便知道,你心里终归还是向着我的。”她并不记恨兰枝,至少兰枝还是不忍见自己蒙冤受害。何况深宫之中能有人扶持已是万幸,她并不愿意自折一臂。

    长宁清楚地记得,那日柳絮纷纷,兰枝急着进了玉照宫,言词恳切。她与敏贵嫔闲逛时听见了戚淑离在指使一个侍卫诬陷长宁,心中难免焦躁不安。敏贵嫔却云淡风轻地将她拉开,恍若无事发生般与她谈论起太液池畔的风柳。

    “你姿容出众,只是如今长宁得宠,你的好处早已被她盖了过去。本宫心疼你,好端端的一个女孩子,难道真要明珠蒙尘吗?”敏贵嫔的话语像柳絮一样挠着兰枝的心窝,“别人帮不了你的,本宫能帮你。”

    敏贵嫔没有食言,像李朔泓进言,提了她的位分。可是,那毕竟是长宁。自始至终,她都没有起过要害长宁的心思。

    “是我不好……”兰枝如今想来,仍觉得心有余悸,“我细细想来,还是觉得不对。敏贵嫔分明知道,却一言不发,还劝我不要多管闲事……她分明是想害你。”

    持盈蹙眉道:“我瞧着敏贵嫔一向和和气气的,仿佛也很喜欢姐姐。”

    长宁轻轻摇头:“她不是个好对付的,先前几番示好,便是想告诉我自己与我的长姐关系亲密。如今知我有难却连半个字也不多说,可见心思叵测。”

    西番莲鎏金烛台上的红烛仍滋滋地燃烧着,落下一滴珍珠似的蜡泪凝在香案上。殿内静了半晌,才听持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好,这一劫总算平安地渡过去了。”

    平安了吗?长宁望了一眼窗外浓墨般的天色,只轻轻说道:“夜已深了,还是先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兰枝与持盈对视一眼,知道她心中烦闷,也只得相伴着离了扶霭殿。丝桐走过来,扶着长宁缓缓绕回寝殿,低声道:“小姐,小喜子的家人已经按您的吩咐被挪去了京城外的庄子,奴婢也让人给足了金银。”

    “他肯反咬戚氏一口,必得给足了好处才行。”长宁合眼躺在了柔软的床铺上。

    丝桐解了床头的帐幔:“冷宫那里可要奴婢去打点一二?”

    长宁笑了一笑:“自然。她想置我于死地,我又何须对她仁慈。”

    丝桐怎会不知道她的心思:“奴婢明白,小姐安心吧。”说罢便熄了灯,安静地退下了。扶霭殿又融入一片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