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谢逐舟望着自己周遭的一片黑暗脑中飘过一串问号。

    他记得自己替裴述挡箭后就昏死了过去,人在昏迷中竟然还会做梦吗?

    还不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他眼前突然出现了许多画面。

    并且每个画面中都有裴述的身影,这些画面也都是他们之前已经经历过的事情。

    只是他现在所看到的画面与他和裴述一同经历的有所不同。

    梦中的裴述还在被软禁时,尚且青涩的小狐狸没有遮掩好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因此被苏清雅用各种手段针对对寸步难行,在宫中的那个“景王府”过的格外艰难。

    皇帝也从未去看过裴述,任由他一个人在那里自生自灭。

    直到太子在知安县捅了大篓子,皇帝不得已才把裴述派去知安县收拾烂摊子。

    在知安县的那些日子,裴述几乎没合过眼。

    阻断上流被污染的水源、找干净的水源、寻找城中每一个水井判断地下水流向。

    甚至是城中百姓最后饮下的汤药都是裴述用自己的身体饮下一副副药试出来的。

    他也因为试药昏迷了许多天,险些与世长诀。

    知安县的事处理好后裴述马不停蹄的往京城赶。

    在路过青州知府所在地时察觉到了有许多事情不对劲。

    裴述花了很多时间很多精力查清了一切,将真相呈在皇帝面前。

    皇帝却斥责他用心不纯,对自己的手足竟一点情面都不留。

    皇帝的怀疑使裴述接下来的处境更加的艰难。

    谢逐舟看的有些心疼,恨不得进去给皇帝一飞踢,干嘛这么对他们小狐狸。

    接下来的画面则更让谢逐舟一头雾水,所有场景像是开了倍速一般在他眼前飞速滑过。

    场景中的裴述很快就查清了当年方州的事,没到三年便造反登基成功。

    谢逐舟看着最后裴述坐在龙椅上的画面定格在他眼前。

    他现在只感觉后面的这些场景有一些不真实的诡异感。

    谢逐舟觉得这种不真实感可能源自于这一切都有些过于顺利了。

    而且场景中所说的方州水患的真相和他们目前查到的一点完全不同。

    还有一点就是这些场景从头到尾都只有裴述一人,没有他也没有闻人言。

    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谢逐舟又转过身看着定格在他眼前的被苏清雅欺负的格外可怜的青涩小狐狸。

    他走上前去用指尖轻轻抚上了裴述的眼睛。

    若这些场景中的事情也是裴述亲身经历过的,那个时候的裴述得有多委屈和难过。

    忽然,谢逐舟耳边响起了裴述的声音:

    “逐舟,你再不醒我们府上的锦鲤都要被闻人言喂的游不动了。”

    “逐舟,你睡了这么久好多人都来看望你,他们都很担心你,我也是。”

    “逐舟...逐舟...”

    裴述一声声唤他的名,语气格外的温柔缱绻,不知为何谢逐舟听的鼻尖蓦地一酸。

    他突然感觉到有一双手将他往黑暗外推去,与此同时听到了很远的地方传来的声音:

    “归去吧,你本应当属于那里。”

    ...

    裴述靠在床边,像往常一样看着乐福楼送过来的情报。

    谢逐舟昏迷的这些日子,裴述把办公地点也从书房挪到了寝室。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握着的手用指尖轻轻勾了勾他的指节。

    裴述不可思议的扭过头去,一眼便看到躺在他身侧的人嘴角微微扬起:

    “殿下。”

    一刹那间,裴述险些又落下泪来,他没忍住稍微握紧了一下谢逐舟的手,“我在,逐舟,我在。”

    得知谢逐舟苏醒,整个景王府上下都喜气洋洋的。

    谢逐舟被裴述扶着格外缓慢的坐起了身,他刚饮下一杯水就听见闻人言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进来:

    “老谢——呜呜呜我们可怜的老谢啊你终于醒了!!”

    随着话音一块传来的是闻人言奔跑过来的脚步噼里啪啦的声音。

    谢逐舟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露出一个关切又有点无奈的笑意来,“老闻你跑慢些,莫要摔了。”

    闻人言瞅着眼前眼上仍蒙着白纱的好兄弟嗷一嗓子,“你吓死我了!”

    谢逐舟眼前蒙着纱布看不到闻人言在哪,只能抬起手招了招。

    闻人言一下就明白这是在叫他过去,顶着裴述格外醋意的眼神两三步跨了过去,“我在这呢老谢。”

    他看见谢逐舟顺着他声音的方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叫人买了绿豆糕,等会就送到。”

    闻人言听到这话一下子就红了眼眶,那日谢逐舟和他告别的时候说的就是让他好好看家,回来给他带绿豆糕:

    “绿豆糕什么的都不重要,我就你一个好兄弟以后可千万别出事了。”

    谢逐舟笑得和煦,“好好,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如此冒险行事。”

    闻人言还想再多说几句,扭头却看见裴述满脸都写着:

    这死小子逐舟醒来我还没说上几句话,光让这死小子说了。

    闻人言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接着说,“老谢,你现在眼睛上蒙的这块纱布能取了吗?要不然看不见还挺麻烦的。”

    谢逐舟摇摇头,“我也不知,等医师来的时候问问吧。”

    听着二人交谈的裴述眼睛一眯,依旧满脸带笑的拍了拍闻人言的肩膀:

    “这样,麻烦闻侍卫跑一趟,将陈医师请过来吧。”

    闻人言:....

    呵呵,这死小子的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来了。

    不过眼下也的确得赶紧把陈医师请过来看看他好兄弟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才是。

    闻人言“唰”一下站起身来,“景王殿下说的是,微臣现在就去请陈医师。”

    语罢他便便风风火火的来风风火火的走,跑的格外快。

    裴述偏过头抚了抚谢逐舟的发,“安心,本王叫人跟着他不会出事的,车夫认路,他丢不了。”

    谢逐舟轻轻应了一声,有些羞赧的偏过头去。

    自从他醒来后裴述这小狐狸就特别喜欢和他有点肢体接触。

    又是握手又是摸头发的,整的人还怪不好意思的。

    裴述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不过他是一点不好意思都没有,甚至还凑的更近了些。

    柳公公非常自觉的转过身忙自己的去了,他现在站在这可比很早之前皇帝赏裴述的夜明珠还亮。

    谢逐舟这刚醒,肯定还是得吃些药粥才行,他得去吩咐小厨房现在就熬着。

    不多时,闻人言便带着陈医师来了景王府。

    陈医师给谢逐舟把了脉后眉头微微蹙起,“先把纱布摘了吧。”

    裴述应了一声,动作很轻的将蒙在谢逐舟眼上的纱布摘下。

    一时间,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谢逐舟摘了纱布后的双眼上。

    谢逐舟眨了眨眼,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哦豁...他好像成男版紫薇了。

    裴述看着谢逐舟无法聚焦的眼睛还有什么不明白,他十分急切的开口,“陈医生,这!”

    陈医师叹了口气,示意裴述和他出去说。

    二人站在外面声音格外小,“殿下应当知道,那日有两支箭射向谢大人。”

    “一支箭扎入了肩膀,而另一支箭从眼旁擦过划破了眼睛周围的皮肤,那箭的毒顺着伤口一路蔓延到眼睛...”

    裴述越听一颗心越往下沉,“可以医治吗?”

    陈医师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微臣无能,恐怕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裴述依旧不死心,“当真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唉。”陈医师面露难色,“不瞒殿下,这毒实在是厉害,哪怕是微臣的老师来恐怕也没办法。”

    听到回答的裴述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整颗心彻底沉了下去。

    屋内坐在床上的谢逐舟虽不知道陈医师和裴述站在外面说什么,但他也差不多能猜到。

    毕竟医生瞒着患者说的大概率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这眼睛估计是没法治了。

    闻人言蹲在床边满眼焦灼但又什么都不敢说。

    他知道谢逐舟那般聪明肯定已经猜到了自己眼睛治不好。

    他怕自己说的话伤到谢逐舟,所以干脆什么都不说。

    谢逐舟感觉到了自己身边蹲着的人的情绪低落,“老闻。”

    闻人言声音闷闷的,“怎么了老谢,你要喝水吗?我去帮你倒。”

    床上的人听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来,眉眼弯弯,“我看不到我们的幽幽谷啊!”

    闻人言怔了片刻,反应过来后笑了起来,“你怎么还有心情演紫薇。”

    “别难过,我只是看不见了而已,人生总会有些意外。”

    此言一出,闻人言的眼眶更加红,眼瞧着就要哭出声来。

    但他仍咬着牙关带着笑意和谢逐舟说话,不想让对面的人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

    闻人言并没有待多久就回了自己的客房,他要回去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他觉得谢逐舟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他不能把自己的情绪再传给谢逐舟。

    失明之后的谢逐舟耳力变得更好了,闻人言离开后,他听着裴述那小狐狸轻轻走到了自己身边却又不说话。

    自从在梦中看到裴述少年时期青涩的样子后,谢逐舟心中对他总有一种怜惜。

    “殿下,过来。”谢逐舟弯眸朝他勾了勾指尖。

    裴述眨了眨眼,小狐狸般的蹭了过去,坐在谢逐舟身侧。

    他刚凑过去就被谢逐舟很轻的摸了摸头,“这一切不是殿下的问题,莫要自责。”

    谢逐舟没想到他这一句话非但没有安慰到裴述,好像还让人更难过了。

    下一瞬裴述将他整个人都拥入了怀中,一言不发。

    谢逐舟仰起头想安慰,却突然感觉有温热的泪落在了他眼中。

    裴述竟落了泪。

    意识到这一点的谢逐舟抬起手来,因为看不到他颇有些笨拙的摸索着,替裴述擦掉眼泪。

    自己看到的那些场景中的裴述被欺负成那样都没有落过泪,此刻竟为了自己潸然泪下。

    谢逐舟的整颗心顿时酸软成一片,一下一下的擦着眼前人的眼泪。

    两个人之间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却都明白此刻对方的所有心意。

    哭完的裴述后知后觉的拾起了自己的偶像包袱。

    有些不好意思的将额头抵在谢逐舟的肩膀上,“抱歉,我失礼了。”

    谢逐舟抬起手轻拍着裴述的背,蓦地弯起唇来低低的笑出声来,落在裴述耳中一阵酥麻。

    刚哭完的裴述眼泪汪汪的抬起头来,“怎么突然笑了?”

    “想起从前第一次和殿下见面的时候,殿下对臣可是格外防备,还阴阳怪气臣。”

    看着谢逐舟此刻笑意盈盈的脸,裴述却有点笑不出来,甚至有点冒冷汗。

    他不知为何总有一种被秋后算账的感觉,“没有的事...”

    谢逐舟听到裴述略带心虚的话又低声笑了起来。

    “逐舟,莫要笑我了...”

    柳公公端着药粥敲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自家主子贴在谢逐舟身上,两个人言笑晏晏的场景。

    柳公公:?

    他怎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对。

    柳公公虽想留下来看,但接收到裴述略带警告的目光后还是十分自觉的将粥留下关门出去。

    谢逐舟对自己失明这件事接受的很快,裴述在他身边照顾着总让他有一种和曾经差不多的感觉。

    这种感觉直到晚上要沐浴的时候荡然无存。

    “真的不用我在你身边陪着吗?你昏迷的时候擦身的事都是我...”

    裴述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满脸羞红的谢逐舟打断,“不...不用了,我自己摸索着来就是。”

    闻言,裴述满脸遗憾,“那我在门外等你,你若有事直接喊我便好。”

    谢逐舟应声进去后,裴述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

    怕谢逐舟出什么事,裴述转身敲了敲门,“需要我帮忙吗逐舟?”

    “嗯...麻烦殿下了。”听到谢逐舟的回答后,裴述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一进门看见的就是站在昏黄烛火旁身着中衣,因为看不见穿的有些松垮的谢逐舟。

    他刚洗完的头发柔顺的垂在身后,此刻还正有些滴着水珠。

    谢逐舟听到身后的动静时才回眸抿唇笑的有些羞赧,“能麻烦殿下帮我拿一下外袍吗?臣摸了半天没找到。”

    看见这一幕的裴述脑中直接一片空白,他下意识用手抚上自己狂跳的心脏。

    这也是裴述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怎么如此的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