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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述离开后,唐亭的脸色看起来才稍微缓和了一点。

    她对京中朝堂知之甚少,只从知府那听说他是一个不甚被重视的王爷。

    不过自从她看见裴述到现在这一个时辰,只觉得对方周遭的气氛格外可怖。

    她虽然不懂那些政事但她见识过那么多人。

    只觉得这不像是一个被忽略的王爷该有的气度。

    唐亭也是由衷觉得这位景王殿下可比太子殿下看起来要有能力的多。

    但这些也不是她一介草民可以随意评判的就是了。

    她刚刚也只是在恐惧裴述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她这些年明明都非常谨慎。

    她身上背负着的是很多姐妹们的希望,她不能大意。

    “在下该如何称呼你呢?”

    唐亭正出神之际忽然听到了一道十分温柔的声音。

    她抬起头来看见声音的主人正是刚刚给她倒茶水的那位好心人,“您称呼民女玉兰便是。”

    玉兰是她在绣梅阁用的艺名,这个称呼伴随了她许久。

    本来她是无比排斥这个名字的,没有人会喜欢上一个自己并不想要的称呼。

    直到后面被知府强行掳来的和她一样的可怜女孩子们声音软软的喊她玉兰姐姐时。

    她才觉得很多问题并不是这个名号的错,错在那活该被杀千刀的知府身上。

    谢逐舟坐在唐亭对面,神情格外的和善,语气也十分的柔和:

    “玉兰小姐是害怕景王殿下无法处理好这个问题是吗?”

    被戳破心思的唐亭没吭声,默认了谢逐舟这句话。

    她虽然不怎么相信知府的话,但是她到底是赌不起的。

    万一景王真的不受重视,那么即便是带着她收集了这么多年的证据回到京城也没有用。

    她觉得皇帝是不会在意她们这些草民的死活的。

    唐亭本来是想找机会将这些事告诉太子。

    但那晚太子走的非常着急,她并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在下想玉兰小姐应该也听说了知安县发生的那些事吧?”

    唐亭讷讷的点了点头,景王成功治理知安县水患的事她自然是知道的。

    知府就是因为这件事才想利用她与景王拉近关系。

    谢逐舟目光坚定的与她对视,好似要望进她眼底一般:

    “玉兰小姐从之前陛下派太子殿下来,而后又派景王殿下来,就应当能看出来陛下对知安县水患一事格外重视。”

    唐亭自然看得出来京中大人们对知安县水患很重视。

    但她不明白这和捅破知府干的这些腌臜事有什么关系。

    她是这般想也是这般问出口的:

    “民女知道,不过民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谢逐舟并不着急,语速缓缓的和她解释起来:

    “知安县本就在青州的管辖范围之内,而此次水患事态发展的如此糟糕与严重,自然与知府脱不开干系。”

    “陛下本就要因为这件事问罪知府,此时不给他致命一击更待何时?”

    语罢,谢逐舟略顿了顿,语气和目光都愈发真诚与坚定:

    “在下能理解玉兰小姐心中的顾虑,在下可以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给你以及那些姑娘们一个交代。”

    唐亭看到面前谢逐舟眼中无比坚定的真挚,心中动摇起来。

    谢逐舟瞅准时机添柴加火:

    “玉兰小姐应该也明白,若是错过这次机会下一次机会就不知道何时才能来。”

    他站起身来走到唐亭身侧,轻轻的蹲下身来与她视线齐平:

    “这么些年收集证据很不容易吧,辛苦你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谢逐舟眼瞅着唐亭一瞬间就红了眼眶落下泪来。

    他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掏出自己的帕子递给了唐亭。

    接过手帕的唐亭有些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动作幅度很小的擦着眼泪。

    这么些年,唐亭自以为自己已经完全麻木。

    她做的这些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绣梅阁中和她朝夕相处的姐妹们。

    这种事情知道的人多一个就是多了一分风险,她不敢去赌。

    而且若是她在收集证据的事情被知府知道了那肯定要杀了她封口,她不想连累别人。

    这么些年她都已经负重独自走过来了,结果刚刚听到那句“辛苦你了。”一下子就没忍住红了眼眶。

    人独自在黑暗中行走的久了,看见一点亮光就会莫名的想流眼泪。

    小院外,裴述低声和柳公公交代着接下来要做的事。

    闻人言很有眼色的站的离他们两个远了些,此时他的脑海中突然有声音响起。

    “小言,穿书局那边有结果了,这次接任务的时候总系统发生了错乱,让你穿错了书。”

    听到声音的闻人言倏地睁大了眼,他悄悄背过身去害怕裴述和柳公公发现他突然的异样。

    他在脑海中呐喊,“呜呜!统子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想死你了,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系统被他这一声非常亲昵的统子哥喊的一愣:

    “总系统那边还没修缮完毕,接下来的这段时间我还是不能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闻人言一下子就蔫了,好似被霜打的茄子一般:

    “我知道了...我会老老实实跟在逐舟身边的,你不用太担心我,早点回来...”

    系统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惊诧起来,“你的意思还有第二个穿书...”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一下子没了声音,闻人言在脑海中喊了好几声统子哥,对方都没有再回应。

    闻人言一下就明白过来,这是链接又被切断了。

    他虽然心中十分失落,但是他也明白无论如何他都要好好完成这个任务。

    虽然闻人言有许多地方做的不是特别好,但他如今也已经是一个十分合格的穿书者。

    “殿下。”谢逐舟打开屋门探出头来。

    听到声音的裴述一下子转过身去往屋内走去,“本王在,怎么了?”

    谢逐舟稍微仰着脑袋,眸光微亮的瞅着裴述:

    “臣已经和玉兰小姐说好了,她把证据藏在绣梅阁,臣等下和她一起回去取。”

    裴述闻言蹙了蹙眉,偏头看到刚刚还紧张的一直发抖的唐亭现在情绪已经平静下来。

    最重要的是她手上攥紧的还是谢逐舟的帕子。

    他脸上仍带着笑意,周遭的气压却低了不少:

    “不必劳烦谢大人了,本王派别人和她一起去取。”

    谢逐舟只疑惑了一瞬就突然想起晚上还有知府办的接风宴。

    他现在要是跟着唐亭一起去绣梅阁恐怕会赶不回来。

    “那便听殿下的安排。”谢逐舟点点头,觉得裴述想的周到。

    坐在桌子前的唐亭悄悄的看了看裴述的脸色,她心中忽然就冒出一个非常大胆的想法。

    这景王殿下莫不是....

    察觉到她目光的裴述扭过头,盯着她的眼睛笑得格外危险,“多谢唐小姐配合。”

    唐亭一个哆嗦,赶紧摇了摇头。

    刚刚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被一条巨大的毒蛇盯上了。

    直到裴述收回目光,唐亭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这景王殿下的气势也太可怕了....

    最后裴述让柳公公去通知了林北鹤,让他在绣梅阁附近等着。

    唐亭十分郑重的向两个人行了大礼,“民女在次多谢景王殿下与谢大人。”

    谢逐舟走上前去将人扶起,“我们会尽力的。”

    面前的唐亭站起身再次行了一个礼后才离开。

    她走出知府府邸时抬头看了看满天的晚霞,随即才坐上了裴述准备好的马车。

    这么多年来她终于看到了名为“希望”的东西。

    她曾经拥有一个很幸福的家庭,父母虽都是农民家中并不富裕,但一家人其乐融融也吃的饱饭。

    后来这一任知府上任,上来就把他家的地强行征收。

    父亲母亲在知府府邸外想讨个说法却被人活活打死。

    知府见她虽然年纪小但长的还算漂亮,将她带到了当时还未建成的绣梅阁。

    她是第一个被掳到绣梅阁的女子。

    当时的她也就不到十岁的年纪,日日都要学习琴棋书画以及舞蹈。

    若是学的不够好挨饿还是最轻的惩罚,好几次她都险些失去性命。

    若不是有后面被知府用差不多手段掳过来的女孩子们帮助,她早就死了。

    她成年那一日,知府将她的第一晚高价卖给了一个当地富商。

    她恨啊,她怎么可能不恨,那是刻骨铭心的恨意。

    可恶人自有天收并没有出现,她也学会了蛰伏。

    知府一直以为已经完全驯服了她,这些年也越来越信任她。

    后面的这些年,知府甚至已经把最新掳来的女孩子们交给她让她教。

    在她的保护下后来的女子们至少不会动不动就挨打挨饿。

    现在的她只希望裴述能让那活该被杀千刀的知府死的不要太痛快。

    他一手创造的给女子的炼狱,也该让他好好品尝一下人间炼狱的滋味。

    行驶在青砖路上的车轮轱辘作响,坐在马车上的唐亭终于露出了一个格外快意的笑来。

    ....

    知府府邸内,裴述低头仔细打量着谢逐舟,“怎么不穿那套绯红的?”

    谢逐舟眨了眨眼,“臣觉得那套有些太显眼了,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主角呢。”

    他说的是心中所想的实话,哪有一个随行官员穿的那么隆重的,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站在他面前的裴述抬起手帮他整理穿的不是很齐整的地方,喉间溢出低低的笑:

    “无碍的,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宴会。”

    “谢大人穿月白的也很好,只不过本王还没看过你穿绯红衣袍的样子。”

    此言一出,霎时间谢逐舟连耳朵尖都有些红,怎么突然这么夸他。

    他喔喔了两声含糊道,“下次有机会的话臣就穿....”

    得到这个答复的裴述弯眸笑意更甚。

    而站在他们两个身后的闻人言和柳公公不知为何。

    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一条路过的狗,还被人突然踢了一脚。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会,都从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十分复杂的情绪。

    夜幕降临,接风宴也准时开始。

    这次的宴会谢逐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坐在桌案前十分舒服的吃吃喝喝。

    毕竟这次的宴会和皇帝的寿宴可没得比。

    而且有裴述在,他只负责吃吃喝喝看戏就好,其余的有裴述顶着。

    他刚举起杯子准备饮,就见柳公公捧着一罐东西走了过来:

    “谢大人莫要喝酒,喝这个,上次你喝那果酒一杯就倒了。”

    谢逐舟:...

    关心他收到了,但倒也不必突然提起他的黑历史。

    不过他还是很好奇的探过头去,“这里面是什么?”

    柳公公回答地轻快,“是殿下给谢大人特意准备的果汁。”

    谢逐舟猛的就想起了以前冲浪的时候看到的那句话:不能喝就去和小孩坐一桌。

    成为小孩桌的谢逐舟给自己倒了杯果汁含泪一饮而尽。

    自从上次被一杯果酒撂倒后,他在这个世界就失去了喝酒权。

    不过这果汁竟然还挺好喝,不知道裴述是从哪搞来的。

    他放下杯子向坐的离他稍微有些远的裴述看去。

    坐在裴述旁边的知府嘴一张一合的喋喋不休着,一张脸都要笑烂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场由他主办的接风宴即将成为他的鸿门宴。

    谢逐舟埋头吃起了桌上的菜,感觉这个位置简直太好了,前排看戏位。

    宴会进行到一半,一群舞女们挥舞着长长的衣袖入了场。

    一时间丝竹声阵阵,舞女们姿态婀娜又优雅。

    知府自以为自己这个主意好的不行,景王今天能带唐亭走说明他肯定吃这套。

    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知府完全没注意到裴述的视线始终不在面前的舞女身上。

    他的视线一直都放在坐在对面低着头吃的津津有味的谢逐舟身上。

    眼神柔和的仿佛是在看一只格外矜美的猫。

    一旁的知府还乐的找不着北的时候,丝竹声突然停了。

    他不悦的抬起头来,想问坐在角落中的乐师突然停下干嘛。

    一抬起头却发现所有人都面色惊恐的看着门口的方向。

    知府心喊不妙,扭过头去看见一群手握佩刀的侍卫们。

    “这是本王送给知府的礼物,你可还满意?”

    知府听到裴述的声音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

    他只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条正在对他微笑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