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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清晨谢逐舟哈欠不断的从床上十分艰难的爬起来。

    昨晚和裴述聊的太久,等洗好砂锅之后天都有点擦亮。

    刚刚听到外面有动静他差点没起来,最后还是想到今日还要帮太医熬药才艰难睁开眼。

    若不是责任感突然给了他一棍,他恐怕能睡到日上三竿去。

    他下了床打开门将一早就有人放在他门口的水端了进来动作麻利的洗漱。

    收拾好之后谢逐舟一边挽头发一边往外走,还不忘在心中感叹长发确实不太方便。

    来这里这么长时间,怎么挽头发他也算摸到了一些门道。

    只不过就是速度太慢了,往常他都要早起一会,今天起得晚只能边走边挽。

    裴述坐在小石桌旁眼瞧着谢逐舟挽头发,这边顺好那边又炸毛翘起来。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朝着谢逐舟招了招手:

    “谢大人过来吧,别和自己头发打架了,本王帮你挽。”

    谢逐舟闻言也不和裴述客气,两三步蹭了过去。

    裴述说得对,让他自己挽他不知道得跟自己打架到什么时候。

    瞅着已经蹿到自己面前坐下的谢逐舟,倒是让裴述愣了一下,他还以为对方会觉得不好意思。

    不过显然他们的谢大人在他面前并不知道不好意思这四个字怎么写。

    他甚至还微微有点摇头晃脑,“殿下帮臣大概挽一下,走路的时候不散就成。”

    裴述失笑,抬手轻轻拍了拍谢逐舟的脑袋,“知道了,谢大人别乱晃脑袋 等会要挽偏了。”

    坐在前面的谢逐舟乖乖巧巧的坐直了身,他可不想顶着挽歪的簪子出门。

    柳公公站在一旁看见这一幕叹了口气,还好这小院子里就住了他们三个。

    不然现在这一幕要是被任何一个旁人看到事情就要麻烦了。

    如若是被皇帝派来的那些人看到,恐怕他们还没回京城皇帝就已经知道这件事。

    不过没旁人在柳公公也觉得随他们去吧,他兀自出去站在小院门口守着。

    让谢逐舟有些意料之外的是裴述挽头发的动作格外熟练,不一会就把他的头发整理的服服帖帖。

    谢逐舟抬手摸了摸自己头上顶的发簪,语气中都带着惊讶,“殿下挽头发挽的好熟练。”

    坐在他身后的裴述目移,上一世他到成功登基的时候依旧身旁无人。

    他又格外不喜欢旁人近身伺候,所以这些事都是他自己做的,时间久了自然熟练。

    裴述眼瞧着谢逐舟几步滑回房间在镜子面前照了照又几步走了出来:

    “殿下挽的真好,臣自己挽的头发总是有点松松散散的。”

    裴述闻言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来,“下次谢大人直接喊本王帮你挽便是。”

    谢逐舟丝毫没有察觉到这句话似乎有些过于亲密了,依然开心点头。

    这样他就不用天天花将近半个时辰和自己的头发搏斗。

    两个人吃完早膳后刚走出门就看见匆匆走来的县令:

    “殿下,焚烧尸身要用的东西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开始焚烧。”

    谢逐舟这才猛然想起因为石灰不够,接下来的尸体要用火来焚烧。

    毕竟因为感染鼠疫而死的百姓的尸体不能埋进土中,长久的放着也会变成感染的源头。

    这几日要近距离接触尸体和病鼠的都学着谢逐舟那样弄了一个自制口罩。

    谢逐舟和裴述准备好之后都来到了焚烧尸体的地方。

    他虽然知道自己可以不过来的,但他心里总觉得他该过来一趟。

    周遭远远的站着很多百姓,所有人都没有吵嚷只是静静的站着。

    他们中的很多人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好,哪怕被身边的人扶着也要站在这里。

    仔细看的话就能发现很多人的眼眶都是红的,明显是刚刚才哭过。

    在这里即将要被焚烧的都是他们的挚爱亲朋还有他们的孩子。

    一场瘟疫卷走了知安县将近三分之一的百姓的生命。

    不久前还站在自己面前有说有笑的活生生的人,如今却撒手人寰无知无觉的躺在这里。

    一阵风吹过,带着周遭站着的百姓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传到谢逐舟耳中。

    谢逐舟站在那里,扭头看见县令表情严肃的站在他们身边,他的眼眶也是红的。

    在他面前躺着的准备被焚烧的尸体,都是他的县民,他的家人。

    火不知从哪里燃了起来,火焰吞没了他们面前的所有的尸体。

    谢逐舟站在原地,心中格外沉重,他看着面前的火不知为何眼眶酸涩。

    他一直以来都觉得自己只是这一局中可有可无的棋子。

    这一局的走向如何,情况如何,与他的关系都不大。

    他只要尽力保证最后是裴述登基,顺利完成闻人言的任务再让他的系统带他们回去就好。

    直至这一刻前,谢逐舟一直是这样想的。

    他现在忽然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不应该如此把自己当做旁观者。

    他已经踏入了这本书的漩涡之中,他应该去做些什么。

    在他面前的所有人此刻都不仅仅只是书中一句话带过的在瘟疫中死去的百姓。

    他们是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他们的生命苦涩却也璀璨如歌。

    冲天的火光映入谢逐舟的眼底,自山间吹来的风吹起了他的衣摆。

    忽然他听到了站在他身边的县令的声音:

    “要是往年这个时候大家伙都开始准备过些日子收麦子了。”

    听到声音的谢逐舟转过头去,看着眼眶依旧红却努力露出笑意的县令。

    “谢大人应该没见过那种场面吧,有风吹过去的时候一阵一阵的麦浪。”

    “一开始我考取功名之后被派到这小县城里当县令,我心中肯定是不乐意的。”

    谢逐舟知道县令只是想找人说些什么,安安静静的听着。

    “我觉得我寒窗苦读十余载还不容易高中最后竟要到这种小地方来做官。”

    “我当时真的是满腔愤懑,可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这里的百姓让我接纳了我自己。”

    县令看着谢逐舟,眼中满是认真:

    “我知道知安县在朝中的大人物眼里什么都不算,但知安县却是我视作珍宝的地方。”

    “在我眼中,被瘟疫带走的不仅仅是百姓,还是我的家人。”

    “谢大人我心里悔啊,要是我早些发现这场瘟疫不正常是不是就能少去世些百姓,是不是...”

    说到最后,这个已经年到中年的男人竟哽咽不已。

    谢逐舟抬起手轻轻的拍了拍县令的肩膀,什么话都无法说出口。

    他完全能够理解县令此刻的心情,所以他觉得现在不管说什么话来安慰都是苍白的。

    县令过了好一会才慢慢平复下来,他背过身去悄悄擦了一下眼角的泪。

    随即他有些后知后觉的不好意思起来,他刚刚在一个小辈面前那样失态。

    他借口要去看看焚烧的怎么样了,赶紧几步往前面走去。

    谢逐舟目送着县令走远,他面前的火焰也越烧越旺。

    他揣着袖子心中坚定下来,他现在已经决定要踏入这趟洪流之中。

    比起瘟疫和战火,蔓延在人间的应该是稻海与麦浪。

    谢逐舟转过身去往小院中走去,太医们还等着他过去帮忙熬药。

    就这样,接下来在谢逐舟和裴述以及各个侍卫太医以及县令忙的脚不沾地的半个月共同努力下,知安县的鼠疫总算是治理的差不多了。

    大部分百姓们已经恢复了健康,基本上已经可以下床正常活动。

    更重要的是已经没有最新的有症状的百姓出现。

    既然已经处理的差不多,就该启程回京了。

    这一日清晨,众人收拾好之后便准备启程。

    忽然道路两旁走过来了许多百姓,其中一个老太太走了过来轻轻的捧着谢逐舟的手:

    “草民们听县令大人说了,是二位大人救我们于水火,大人们的恩情草民们没齿难忘。”

    听到这话的谢逐舟心中又感动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从未被别人如此郑重的道谢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比较好。

    这时裴述走上前来,语气中满是郑重,“老人家不必道谢,这些都是我们该做的。”

    谢逐舟疯狂点头,这话说的没错身在高位者本就应当把百姓放在心中。

    一行人并没有再停留太久,裴述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上了马车后,谢逐舟从窗子探出头去,看着知安县的县令和百姓们渐渐的远成一个小黑点。

    直到彻底看不见谢逐舟才舍得坐回来,他扭过头眼睛带笑的开口:

    “殿下,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们再回知安县看麦浪吧。”

    裴述也露出笑来,“好。”

    他眼瞅着谢逐舟高兴起来,靠着马车的车厢随手拿起一本书翻阅着。

    没过多久,谢逐舟便觉得眼前的字越来越模糊,很快就头一歪睡了过去。

    一直在飞信鸽的裴述感觉身边的人没动静,抬眼一看谢逐舟已经睡的昏天暗地。

    裴述抿了抿唇,拿过来一条薄毯盖在了谢逐舟身上。

    谢逐舟这一觉直接睡到了大中午,他坐起身来的时候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他脑子发懵的看了看四周,半天没看到裴述的身影。

    要不是因为他相信裴述的人品,这个情况他都要以为裴述给他卖了。

    谢逐舟坐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起身拨开马车的帘子跳了下去。

    刚下车就看见闻人言蹲在路边一手糕点一手糖葫芦啃的正香。

    听见动静的闻人言扭过头来,“哟,你醒了兄弟,你好能睡。”

    谢逐舟头顶一个问号,“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其他人呢?”

    闻人言迅速把嘴中的糕饼咽了下去:

    “裴述说在青州知府这边休整几天再回京,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看你睡的太香了没舍得叫你,吩咐我在这守着,等你睡醒了再把你带到知府府邸。”

    谢逐舟看着笑容十分奇怪的闻人言有一点无语,“你怎么笑的这么不值钱。”

    这笑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闻人言摆了摆手,“你不懂,走吧走吧我们去知府府邸,我刚刚偷摸去买了糕饼你要不要吃?”

    谢逐舟瞬间上演了一个川剧变脸,露出一个非常完美的笑容:

    “吃!要么说你是我好兄弟呢,太够意思了!”

    “你变脸速度真的好快,和谁学的啊。”

    “我觉得应该是裴述。”

    ...

    两个人就这样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到了知府府邸门口。

    闻人言格外没见识的张大了嘴,小声问谢逐舟:

    “这知府府邸的大门是不是有点太气派了?”

    别说闻人言,饶是谢逐舟此刻也有点被惊到。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知安县县令的府邸跟这一比简直像是茅草屋。

    谢逐舟一时间摸不清楚这知府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

    这不是明晃晃的告诉别人他绝对贪了吗?

    进了门之后,闻人言已经变成刘姥姥,他现在的表情已经和刘姥姥进大观园没差别。

    他们两个走的这一路看了一路的亭台水榭。

    谢逐舟都在心中暗自吃惊,这知府府邸内布置的竟要比外面那扇一看就很贵的木门还要奢侈好几分。

    隐隐约约间,他感觉自己已经猜到了裴述为什么突然说要在这里休整几天。

    说是休整其实是要抓这知府的把柄吧...

    再一想到他们第一次见知府时那知府的态度。

    一时间谢逐舟更觉得这知府怕不是个傻的,贪赃枉法的这么明显还那么狂妄。

    两个人跟着管事的一路穿过许多道门,总算是走到了知府给他们安排的院子。

    管事的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他前脚刚走后脚闻人言就凑了过来:

    “这知府府邸是不是有点太奢侈了...感觉都要比景王府差不了多少。”

    谢逐舟点头,“确实是,感觉这知府在青州都活的像个土皇帝似的。”

    柳公公一出来看见的就是两个人头凑到一块嘀嘀咕咕场面。

    柳公公:?

    “谢大人,闻侍卫,怎么到了还不进来?”

    两个人听到柳公公的声音一个激灵,赶紧老老实实的进了门。

    谢逐舟揣着袖子跟在柳公公身后,直觉接下来的这几天有好戏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