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袍人把玩了手中的玉佩一阵,手指翻飞,连带着郑水龙的一颗心也跟着上下漂浮不定。
“还跪着做什么?”灰袍人笑着说道。
“谢上使!”郑水龙重重地磕了一个头,起身,转身想把自己身边的儿子拉起来,既然对方已经收了这枚价值连城的玉佩,说不定能把这个不孝子的命也给买了。
“郑县令,你的账暂时同你算完了,你儿子的账还没算完,”灰袍人指着郑仕,“你来说说,你那春香馆里的姑娘可都是自愿卖身的?”
郑仕刚刚松的一口气立时就吊了起来。
“你说啊。”郑水龙现在最怕的人不是面前这位,而是自己身边的儿子。
“他怕是不敢说,咱家帮他说了吧,”灰袍人尖声笑了一声,像只打鸣途中突然被卡了脖子的鸡,“类似今日这出,诱骗要挟各种花样琳琅满目,看的咱家哟,眼花缭乱的。”
哗——
今日在县衙门口围观的百姓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哗然了,往日里总是做足了好人样子的郑县令竟然是这样的人。
啪——
郑水龙一巴掌就扇在了郑仕的脸上,这是他自己的儿子,还是想要救一把的。
“特使,您看我那书房还有好些东西,您如果喜欢……”
“我喜欢的都可以拿走?”灰袍人细声细气地问道,那双精明的眼睛,闪出一抹厉光。
“是。”郑水龙自是应承,都是身外之物,哪有他郑家一根独苗的命重要。
郑仕在一旁听到了番对话,也挺直了腰杆,他就知道,只要自己家老爹还在,自己不管做什么都不会有事。
目光一扫,他看到了门口的施云桢和绿芦,扯了扯嘴角,指了指绿芦,两手的拇指相对。
施云桢霎时间冷了脸色。
郑仕咧嘴笑了,让这俩人看了笑话,等这边事了了,上面的人走了,该流放的方强还是要流放,该嫁给他那烧坏了脑子的表弟的小姑娘,还是得嫁。
至于飞来居,他会让这家店的招牌彻底消失在县里。
郑仕心中正盘算着好事儿呢,耳旁听到灰袍人阴恻恻的声音,霎时间,毛骨悚然。
“还是郑县令大方,咱家也不多要,”灰袍人呵呵一笑。
银光闪现。
郑仕脸上的得意定格住了,眼珠子木然地转了一转,“噗”地一声轻响,鲜红的血液像潮涌一样从他的脖子上喷出。
郑水龙瞪圆了眼睛,被喷成了一个血人。
门口围观的百姓惊惶失措,这一次,不再看热闹了,不少人吓得掉头就跑。
“啊!杀人了!”
“县令公子被杀了!快跑!”
“该,要我说,杀得好,杀得痛快!逼良为娼,不得好死!”
人群推搡中,绿芦的眼前挡了一只手,她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不过听到周围百姓的惊呼,她也能猜到。
她想亲眼看看,抬手想把施云桢的手按下去。
那灰袍人抬手的一刹那,她还没看清人手中的东西,施云桢已经把手挡在了她的眼前。
“别看,”和以往不同,这一次,施云桢很坚持,用手牢牢地把她的视线挡住,“有些吓人。”
在一旁,黑衣人看着他们这里,暗暗握紧了腰间的剑柄。
“郑县令,还愣着做什么?”灰袍人慢悠悠地拿了块丝绢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直到匕首上血色退尽,寒芒乍现。
“多……多谢上使手下留情。”郑水龙哆嗦着声音,拱手作揖,低头,目光落在地上死不瞑目的郑仕身上。
儿啊,爹实在帮不了你,只能用你的命,换爹的前程。
日后,爹一定替你报了这个仇!
郑水龙强逼着自己硬下心肠,挤出笑容,“上使也累了,要不就随我去后院,我们不醉不归……”
灰袍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怎么?”
“郑县令,你这会儿不是应该要去牢房里吗?”
“怎的还想同咱家喝酒?”
郑水龙的笑彻底垮了,“不是,上使,你收了我的玉佩,也收了我儿的命,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了,怎能说话不作数?”
“怎么不作数?”灰袍人阴笑了一声,“我收下你的东西,留下你的命了呀?”
他指了指地上,躺在血泊中的郑仕,“不然你这会儿和他并排躺了。”
有几个胆大的百姓没有走,他们也着实好奇这个敢在县衙中杀人行凶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听得他甚至敢杀郑县令,议论声渐起,夹杂了不少奚落郑水龙的。
“郑县令,正好方强无辜,牢里空出来的位子就给你了!”
“人面兽心,呸!亏我还把他当成一个好官。”
“也不知道这人是什么来头,上使是什么称呼?”
……
百姓的议论声,声声入耳,绿芦着实好奇场面如何,无奈眼前被施云桢挡了个严实。
她也很好奇这灰袍人究竟是何人?
是不是施云桢安排的?
如果是他安排的人,那施云桢的身份只怕更是高了。
绿芦轻轻抿了抿唇,难怪自己每一次担心,他都无奈地看着她,让她不用忧愁,只管信他就是。
堂中,郑水龙同样听到百姓的议论,知道自己的仕途算是彻底没有指望了,灰败着神色,心有不甘。
“上使,我自知罪孽,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上使可能指点一二?”
灰袍人点头,“毕竟收了县令的东西,只要是能说的,自当知无不言。”
郑水龙呼出一口浊气,看着躺在血泊中的郑仕,说起来,今日的事情,十之八九是因这孽子而起。
“上使突然暗访我县,东宫远在京城自不必说,可是我儿得罪了哪位隐世的贵人?”
灰袍人浅棕色的眸子轻闪,难得的,看向郑水龙的目光中还隐着一些惊异和欣赏。
“郑县令倒是个聪明人。”
郑水龙哀叹一声,果然如此,“敢问上使,是哪位贵人?”
灰袍人袖手而立,闭口不言。
那黑衣人却上前,大手捏住郑水龙的肩膀,冷声提醒:“郑县令,刚刚可是说好了,最后一个问题,不是两个问题。”
“请吧!”
黑衣人示意他该走了。
郑水龙无奈,把头顶的官帽好生取下,搁置在案桌上,自己往牢狱的方向走去。
黑衣人跟在他身后,转身之际,蒙着面的脸上露出的一双眼睛,悄无声息地扫过人群。
那里,他费劲千辛万苦才见到的人,被别的男子捂着眼睛,守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