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仕在书房的门口等了好一会儿,左右来回踱步,显得很是焦急。
今天这场诗会他原本胜券在握,想借着这个机会,在文人墨客之间彻底打开名声,他拿出了春香馆的姑娘们,还拿了银子出来给掌柜去请了托儿,付出了这么多,现在就得到了这么一个结果?
春香楼成了秦楼楚馆的代名词。
而飞来居,成了天大的赢家,今日他们东家大出风头不说,还顺势推了一把那劳什子的早茶!
“少东家,我们是真的尽力了。”春香楼的掌柜在一旁,眼皮子都不敢抬,弱弱地为自己解释,生怕惹恼了郑仕,对方飞起一脚踹在自己身上。
不是他没做好,而是对方实在太厉害。
他能做的事情都做了,甚至不惜亲自带人去对方摊子前面闹,都被飞来居那个小丫头给化解了。
郑仕仰天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自己想要抬起来踹人的脚,在他爹的书房门前,他还暂时没有胆量造次,只是伸出颤抖的手指头,指着面前的掌柜,让他等着,回头再来找他算账!
“少爷来了啊,老爷有请,”书房门打开,师爷一抬眼就看到郑仕指着掌柜的手指头,开口说道。
郑仕一撩袍角,进了书房,回过头,见掌柜还站在原处,实在忍不了心头的怒火,回身,一把扯过他的脖颈,像拎一只小鸡一样把掌柜拎进了郑水龙的书房。
“爹,今日那些诗都送到你这里了吧?”郑仕看到郑水龙书案上的诗词,“我安排的托儿也写了,您老人家无论如何都要把诗魁给春香楼。”
底下人办事不利,他只能来求爹了。
郑水龙抬起眼,烛光映着他的脸颊,明灭不定的。
郑仕眨眨眼,知道亲爹这是肚子窝着火气呢,二话不说,一把将身旁的掌柜按在了地上,“都是儿子的错,找了这么一个没用的玩意儿,连一个小破酒楼都搞不定。”
掌柜被他按得猝不及防,膝盖磕在地上,痛得“哎呀”了一声,趴在地上,再也不敢吭气,只顾着冲县太爷磕头。
啪——
郑仕很喜欢别人趴在自己脚边的感觉,正欣赏着,突然,只觉得一阵破空声,赶忙抬眼。
随着清脆的响声,他看着掉在地上那本厚如转头的县志,呆滞了,脑袋瓜子被砸的“嗡嗡”作响。
“我叫一声蠢货,你敢答应吗?”郑水龙按捺不住心中的烦躁,他怎么生了这么一个蠢笨如猪的儿子!
“爹,我都是按您的吩咐,放着好好的春香馆不管,去开那个酒楼的,”郑仕摸了摸脑袋,手掌下面,肿了一个大包。
郑水龙眼睛一翻,差点气得撅了过去。
他曾经是京官,是当朝宰辅的门生,当初发生了那件事,他被贬官至此。在这县里,他费尽心思求一个好名声,甚至花大力气筹办这中秋诗会,只为让县里文人学子记得他。
这样这些人日后若是中举为官,都是他的人。
而他要树立好名声,就不能在位谋财,但是想要回京起复,没有金钱打点又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让自己儿子做生意,有他这个当爹的庇护,赚得也挺可观。
数年筹谋,只为了再入宰辅的眼,重回京城。
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那就是他儿子郑仕,什么生意不做,非要做那秦楼楚馆的生意!没得败坏他的名声!
“我让你开春香楼,是让你找一群女人去街上拉人吗?”郑水龙指着自己儿子的鼻子,胡子都在颤抖。
这不是明着把他郑水龙清正廉明的名声踩在地上摩擦吗?
“儿子这不是想赶紧找些文人来作诗吗?”郑仕觉得挺委屈。
“那做了几首?能拿得出手吗?”郑水龙反问。
郑仕不吭气了,确实,一个人也没拉来,他们春香楼挂出来的两个花灯,上面的诗都是请来的托儿写的。
郑水龙摇摇头,叫了师爷进来,整肃了官袍和官帽,“今日的诗魁肯定是飞来居的,这点没得改。”
那些诗句大家都看过,一点没有开后门的空间。
不仅如此,他还要亲自去恭贺那位飞来居的东家,这位虽然是个商人,下九流的行列,但是有这样的才华,说不得日后去读书考科举,他得提前去卖个人情。
郑水龙带着师爷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阴沉着脸的郑仕,还有依旧趴在他脚边上的掌柜。
“呸!”
郑仕狠狠啐了一口,瞪着他爹离开的背影。
“就顾着他的名声,咋的?名声能当银子花呢?”
再低头看着脚边上的掌柜,郑仕那是越看越不顺眼,想到日后他的春香楼在飞来居面前,根本没有可比性了,心中就有一股子燥郁之气蔓延沸腾了起来。
掌柜隐隐察觉气氛不对,抬眼,对上了郑仕杀气腾腾的眼睛,吓得一阵哆嗦,连连磕头求饶。
“少东家饶命,都是飞来居,他们请了那个小丫头来,我办法全用上了……”
“等会儿,”郑仕打断了他的辩解,听到有女人,饶有兴致的眯起了眼睛。
“小丫头?”
此刻,绿芦丝毫不知道有人已经惦记起了自己,正趴在河边的一处长廊的美人靠上,弯着那双月牙眼睛,欣赏着中秋夜间的美景。
在她身旁,摆着一张案桌,上面放着一坛子酒。
正是兰花亲手酿造,送给她的。
原本她打算回去和掌柜大厨他们一起同乐,施云桢却非要拉着她来这河边赏景,就景下酒,倒也是一桩美事。
所以大家同乐,变成了她与施云桢邀月对酌了。
一轮明月倒映在河水中,流水潺潺,明月皎皎,时不时有画舫游船经过,将这轮玉盘一般的明月打破。
绿芦喝得多些,在她身边,施云桢陪着。
他身体不好,只是浅浅地抿了几口。
她看着河中明月,他看着身边的人。
在长廊中,人来人往,谈论声时不时传来。
“飞来居今年可是大赢家啊,好几首花灯上的诗都是上品。”
“要说上品,还得是他们东家亲自提笔写就的那首,今年中秋诗魁无疑了。”
“说起来春香楼还是县太爷公子的产业,要我说,还是挺悬的,毕竟人家亲父子呢!”
“不会,县太爷为人清正廉明。”
绿芦听到了这些议论,不再看着河中的景色,而是转过身来问施云桢,“云桢对于拿下今夜诗魁可有信心?”
许是白日里她喊得多了,声音不如以往清脆,有些沙哑。
施云桢勾了勾唇角,“有。”
有信心,却无所谓,之所以出头,不过是不想看她失望的模样而已。
绿芦自己对诗词没什么研究,却觉得他写的诗着实不错,眸子弯弯,“有如此学识,应是自小读书了,可为何不参加科举?”
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都是最底层的。
按说这个问题涉及施云桢的过往和家事,她不该问的,许是今夜美景惑人,亦或许是美酒醉人,她心念有些动摇。
对于施云桢这个客户,她想了解得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