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还真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啊!”
飞来居的摊子后边,掌柜眼瞅着几个小二都忙得脚不沾地,连灶房的大厨和帮厨都被拉了出来帮忙了,满足地感叹了一声。
往年就算这春香楼还没开张,飞来居也绝对没有像今日这样招揽了如此多了文人来题诗。
如果不出所料,今年的诗魁就是出在飞来居的花灯上了。
“掌柜,这里还需要补一些蜜红豆!”那边,小二大声喊他。
掌柜乐呵呵地应了,赶着去补足小料。
春香楼的掌柜刚刚来,一眼就看到了飞来居掌柜脸上的笑容,扎眼得很啊!
“大家都安静一下!”他也不等了,直接高声喊道,“今日只要来我们春香楼题诗,只要评上诗魁,我们春香楼包他一大家子一整年的吃食!”
现场一刹那就安静了。
而后不知谁嘟囔了一句“这可比飞来居大方啊,”众人炸开了锅,有学识的立刻摩拳擦掌想着再去那边作一首,两家都留了,不管哪家留下的诗最后评上了诗魁,他都赚了啊!
而那些只会做打油诗的却帮着飞来居说话。
“你们都给飞来居作诗了,怎的还能去别家,这样吃两家啊!”
“就是,你们这些文人自诩清高,怎么这个时候有饭了,就不清高了啊?”
文人向来爱惜羽毛,自然容不得这些粗人说他们的坏话,一时间,人群分成了两拨,互相之间吵嚷了起来。
春香楼的掌柜得意地笑了一声,招呼自家的姑娘们和小二们现场拉人过去作诗,他今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飞来居赢下这诗魁!只要有那么些人留了诗,再加少东家在背后,这诗魁就是他春香楼的!
不止今年,就是往后,他春香楼也会包揽每一年的诗魁,成为这县里最附庸风雅,最得文人骚客喜欢的酒楼。而不是像现在,大家提起春香楼,就想到春香馆。
勾栏瓦肆,终究不是正派生意。
而他,也会成为县太爷和少东家面前第一能干得力之人!
掌柜看着几个文人已经拉走,抚着胡须,面露阴狠地看了一眼飞来居摊子,这飞来居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个小丫头,什么鬼点子这么多!
“对方坐不住了,直接摆上明面抢人来了啊。”绿芦也注意到了对方,叹了一口气。
“绿芦可还有法子收拾他们?”施云桢笑着问道,把刚刚绿芦喝水的茶碗都收拾好,手上动作慢条斯理,脸上也是风轻云淡,丝毫没有把对方放在眼中。
绿芦想了想,有些遗憾地摇头。
腿长在那些文人自己身上,人开出更加大的彩头,她也不能拦着不让走啊。
“要不我们也加些彩头?”施云桢瞧不得她这样的表情,试探着提议。
绿芦立刻否定了,“不需要,这样成了恶性价格竞争了。这样也挺好的,咱们做生意也给对方留一线嘛!”
总归她今日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既在诗会上造势,给大家树立飞来居的神仙糊糊才是正统的印象,又顺便把明日就要推出的早茶给铺开了销路。
施云桢目光轻闪,垂眸,鸦黑的睫羽在眼下留了一道阴影,把手中的茶碗轻轻搁置在桌上,薄唇轻启。
“绿芦且看着,对郑仕这样的人,一线都无需留。”
绿芦诧异看他,施云桢已经转身去了前面摊位,拿了一支笔,与夏雷轻声说了什么,而后去了写有飞来居那块木板前,提笔。
白袍广袖飘荡之间,浓墨落下于白纸之上,行草狂放如游龙戏凤。
“大江阔千里,孤舟无四邻。”
“唯余故楼月,远近必随人。”
绿芦轻声读道,看着那道身影扔了笔,久久没有转过身。
他背影尚且清瘦,月白袍子被风拂动,隐隐的,她能读懂施云桢借诗抒情达意的孤寂与思乡。
“我们东家也亲自作诗一首参与,”夏雷高声说道,抬手示意身后的木板。
不多一会儿,在场的文人墨客都不作声了,只是呆滞地看着那木板上五言绝句。
“江中望月,孤舟一叶,故居之月,长存心中。”不知谁品味之后感叹了一句,“好诗。”
“飞来居东家竟然有此等才学,我等班门弄斧啊!惭愧!”
“今夜诗魁当是此诗莫属了。”
“我看咱们也不用再去那春香楼了,今日能得此绝句,可比那一个月的饭食来得珍贵。”
“我等文人,自有风骨,怎可去那与秦楼楚馆无异的春香楼?要我说,日后再外出相聚,必去这飞来居!”
绿芦听着人群中,那些文人议论纷纷,远远地也瞧见被春香楼拉走的几人听到风声,快步跑了回来,只为一睹这首诗。
春香楼的掌柜带着人拦在他们面前,苦口婆心地劝,也拉不回去了。
绿芦轻叹一声,倒了一碗茶,缓步走了过去。
施云桢听到她的脚步声,转过身,把情绪收拢得严严实实,接过她递来的茶碗,微微一笑,“轮到绿芦来给我送茶了。”
绿芦抬眼看着这首诗,透过疏狂的行草,她看到了施云桢的曾经。
自远方故乡而来,孤寂一人漂泊与江面上,只有一轮明月相伴。
“以后我陪你,想家就来我们村,大家伙可热情了。”
绿芦拍了拍他的肩膀,眉眼弯弯,转身自去忙碌,留下捧着茶碗的施云桢。
她不太会安慰人。
更不知道他愿不愿意被安慰,毕竟每个人都有不想提的往事。
她就不提往事,只许未来。
随着日头沉落,沿河的岸边挂起了一盏盏提了诗词的花灯,游人来往期间,细细品味。
在这些花灯之中,有一盏吸引了最多人的驻足。
县衙的后院,今日的诗经过百姓品评挑出最好的十首誊写上县志,送至县令的案桌上。
借着昏黄的烛光,县令郑水龙把这十首诗一一看了一遍,目光落定在其中一首上,“这谁写的?”
师爷正等着县令看完,自己好拿走呢,没想到大人有此一问,伸着脖子一瞧,“这就是那飞来居东家写的,少爷正因为这件事,在外面闹着要见您呢。”
郑水龙眯着眼睛,把这首诗看了又看,一再品味。
他是正经科举出身,读书人,对于这些诗词自是再敏感不过。
“大人,可是这诗词有什么问题?”师爷好奇地问道。
郑水龙闭上了眼睛,在脑海中不断地回忆曾经读过的诗,突然,他睁开了眼睛,喃喃自语:
“文欀山人?”
“这不可能,人早死了。”
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一抬手,指着外面。
“去,给我把那个不争气的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