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
筷箸一下子掉在了桌案上。
那句话如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宋欢喜脑袋上,让她心神俱碎地踉跄起身。
一旁宫女看见她歪歪倒倒的样子,想过来扶着她,却不料有人比她更快。
“王女,您没事吧?”是另一个宫女,看着王女一脸担忧。
也是,平易近人的主子谁不想伺候,有人上赶着表现是意料之中的事。
前面那个宫女心里也没有不平衡,只道:“落雪,你可要扶稳了,别让王女摔着了。”
被称作落雪的宫女点头,“我知道了。”
宋欢喜却一把将落雪推开,脚步趔趄着走下高台,朝着那群聚在一起的臣子们走去。
朔东流瞧见了,既疑惑又担心,“王女要干什么,快去扶着。”
“是。”落雪福了福身马上提起裙摆下去。
王女不要人扶,她就在一旁护着。
宋欢喜对身后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她的耳中只有那句话不停回荡。
宁焰死了?
宁焰死了!
“宁焰怎么会死?”她走到人群外,问出这句话。
突兀的女声在一群大男人里显得很突兀,很快有人认出她,起身行礼,“大王女殿下。”
一人起,所有人都起了,或清醒或昏醉地行礼喊人。
“宁焰怎么死的?”宋欢喜只想知道答案。
刚才那个说宁焰死了的臣子战战兢兢上前,“那个,也许是臣听错了。”
宋欢喜上前一步,揪住他的衣领,“你告诉我,宁焰什么时候死的?”
众人发现此刻王女的脸上再也不见了笑容,紧紧盯着一个人的样子凄厉而执着。
殿中的歌舞因为这个插曲停了,朔东流直接吩咐人下去。
他来到女儿身边,不敢去扯女儿的手,害怕把她伤着了,同时也恍然。
原来白日里平静温柔的女儿,并非一点脾气也没有。
茴茴和光光用蛇捉弄都没见她生气,却因为一个宁焰死了的消息性情大变。
宁焰之死,朔东流也是知道的,但得知死讯后他没有去了解详情,认为那并不重要。
这个时候他也只能催那个臣子,“朔方海,你快说!”
朔方海此时肠子都悔青了,被王女揪着衣领之后,他就立刻清醒了过来,这会儿听到国君的话,再也不敢隐瞒。
“臣只是好奇,所以才让人去打听的……说是宁焰在流放途中,途径大景朝一个冀州的龙云岭被人暗杀,连同押送他的大景朝官兵们也都死了。”
“而且听说宁焰死状极为凄惨,被杀害不说,还被人投了河,打捞起来的时候尸体都浮囊了,满身都是伤,看了就让人害怕。”
说到这里,朔方海还不忘为自己找补。
“当然这都是臣听说来的,具体是真是假也不确定呢。”
他每说一句,宋欢喜的脸色就惨白一分。
她揪着衣领的手都没了力气。
“怎么,怎么会这样。”宋欢喜难以置信。
这个消息简直太突然了。
她说过绝情的话,威胁过宁焰,宁焰如果跟她分开,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
当时只不过是一句吓唬人的话,想让宁焰收回分手的言辞,谁知如今一语成谶。
她不能接受。
为什么会这样?
“溪溪。”朔东流被她脸上的破碎感惊到,想抱着她却又不敢。
她现在这个样子太让人心疼了。
难以想象宁焰对她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宋欢喜艰难地问出口。
朔方海:“好像是半个多月前。”
“半个多月。”宋欢喜喃喃。
记忆渐渐清晰。
那时宁焰初流放,她跟了宁焰四天,想让宁焰回心转意。
四天后她失望之下离开宁焰,和宁焰分道扬镳,随着朔千重的马车去追阿爹阿娘。
当时她清楚地记得,阿爹还在照顾阿娘,阿娘还在昏迷。
她给了钱让程氏医馆的大夫一路陪同,之后才带了随楚离开。
后面坐了几日马车,一行人上船走水路的日子,恰恰是半个多月前。
原来就是那几天啊。
就差了那几天。
朔方海注意到王女力道松动,就悄悄往后撤退,撤到了王女揪不住的地方。
宋欢喜已经无力去关注他,她脑海里全部都是宁焰,被宁焰的死讯充斥着。
她似乎听见宁焰在控诉她,控诉她为什么那么绝情,为什么说走就走,为什么不能多坚持几天。
是啊。
她为什么不多坚持几天呢?
虽然不知道宁焰为什么当着圣人的面亲口认罪,不知道为什么他要疏远她。
可宋欢喜知道,其中有一个原因一定是宁焰不想拖累她。
明明知道。
明明都知道的。
她明明知道宁焰对她不是冷漠无情,知道宁焰因为她暑热昏迷加月事腹痛,才松口再见她,说出让她走的话,也只是心疼她了。
她为什么不多等几天呢。
就几天而已!
宋欢喜开始恨。
恨自己身子不争气,连那点暑热都扛不住。
恨去到上京后没有勤加锻炼,导致脚上那么容易起水泡。
恨自己连月事都记不住,明知会腹痛却不给自己准备药。
她更恨,恨自己的倔强,恨自己坚持徒步跟车,故意惹宁焰心疼。
因为她的倔强,因为身子原因,让所有的隐患都集中到了那一日。
如果她一开始就不抱着那种想法,而是选择坐朔千重的马车,护送着陪宁焰到岭南,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三千里而已,跟到底其实也没什么。
她有的是时间啊。
为什么就是没坚持呢?
只需要多坚持几日,宁焰就不会死了。
越来越多的遗恨和懊悔让宋欢喜呼吸不畅,快要被心里的愧疚压得喘不过气。
“溪溪,你,你别哭啊。”
朔东流看到女儿脸上大颗大颗往下掉的泪,有些手足无措。
“我没事。”宋欢喜嘴唇咧开,重新扬起一抹笑容。
“我只是有些醉了,竟出现了幻听。”她拍拍头,有些失笑,“抱歉,让你们失望了。”
“没有失望,你是阿父最骄傲的女儿。”朔东流拿出帕子给她擦泪。
宋欢喜半垂着眼,逆来顺受的样子,乖乖巧巧任他擦脸。
泪擦完了,宋欢喜说:“喝酒喝了太多,头有些疼,我想回去休息了。”
何止是有些疼,其实是头疼欲裂。
“快去快去。”朔东流视线落在一直护着女儿的宫女身上,“你,快扶王女回去,轿撵,对,本君的轿撵就在外面,让王女坐轿撵回去。”
落雪遵命,“是。”
宋欢喜刚走出菡葭殿,心痛如绞下,一口心头血猛然喷出。
“噗——”
之后整个人彻底失去了意识。
“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