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家?
家是一个人出生后无需付出任何代价就能收到的礼物,是成长路上的避风港,也是长大后要保护和反哺的地方。
无条件的爱只有家人能给。
不计得失的付出也只有家人会做。
对宋欢喜来说,她一个人在的地方不是家,只有阿爹阿娘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们好不容易由苦到甜,家人重聚。
眼看前路一片美好,相依相伴顺风顺水。
然而朔千重的出现,毁掉了这一切,也让宋欢喜从小搭建而成的世界支离破碎。
她不是阿爹阿娘的孩子,但阿娘因为她而昏迷不醒,阿爹愁容满面,宁焰为她受伤。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不是阿爹阿娘的孩子。
这是原罪。
她恨。
恨自己没用,怪自己为身边人带去苦难,自责没能早早发现这件事并提前预防。
自暴自弃、自我厌弃、憎恶身份、迷茫混乱……
种种复杂情绪交织成团,让宋欢喜听不见周围的声音。
宁焰喊了两声,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抬起她的头,问:“你怎么了?”
宋欢喜不知道如何说。
正好此时单武来了,她退到一边,让单武给宁焰看伤。
宁焰腰间的伤口果然裂开了,手上那道刀伤也没好到哪里去,单武重新包扎,再一次道:“主子还要注意才是。”
宁焰神色淡淡,不放在心上,“嗯。”
单武不由得看向夫人。
宋欢喜保证,“你放心吧,我会看好他的。”
“那就麻烦夫人了。”
单武出去了,并为二人合上房门。
宁焰还待继续问她怎么了,出去的单武又推了门进来。
“敲门不会?”宁焰不满。
单武脸色凝重:“主子,宫里来人,圣人请您入宫。”
宋欢喜感到不安,试图拒绝,“他还有伤在身,不宜多动,不然明日再去吧?”
单武何尝不想,但,“外面除了宫里的内侍,还有披甲执锐的侍卫。”
这显然不是请一般人的待遇。
宁焰入宫或许是一场鸿门宴。
而他们都知道圣人这样安排的原因。
宋欢喜:“宁焰,你走吧,今日这件事闹得太大了,这个官不是非做不可,但欺君乃杀头大罪,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
屋子里静默片刻,在宋欢喜担忧的视线里,宁焰从容起身。
“给我换身衣裳,入宫。”他吩咐。
单武:“是。”
主子决定的事,没有人可以阻止。
彻底换下红色婚服,宁焰穿回了自己以往惯常穿的纯黑劲装。
被劲衣包括的身躯高大伟岸,看不到一丝受伤的痕迹,这一刻的宁焰气势又有不同,比之先前更多一丝成熟和令人信服的威势。
换衣服的过程,宁焰目光始终放在宋欢喜身上。
穿戴完毕单武退开,他走过来,俯身抱了宋欢喜一下,“等我。”
不等宋欢喜回答,人就大步流星往外走。
宋欢喜落后两步追到门口时,只能看见宁焰坚定一往无前的背影,仿佛风雨飘摇,他亦勇猛无畏。
这样的宁焰让宋欢喜感到心安。
是啊,宁焰为她甘愿欺君,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人生在世,他们总要在一起。
想通了这一点,宋欢喜将单九和单武叫到一起。
“今晚锦院应该不大安全,你们让大家提起精神来,以防有人突然闯入伤及无辜。”
二人同时应下,“是。”
宋欢喜又对单武多吩咐了一句,“还要劳烦你多看看我阿娘,她本来身子就不好。”
单武:“夫人放心,老夫人受惊昏厥,我已施了针,醒来再配上几服药就好了。”
“多谢。”
单武走了,单九还在。
她让人把晚膳端上来,“娘子还是吃一点的好。”
“嗯。”宋欢喜没有拒绝。
趁着她用晚膳这个时间,单九把锦院的情况汇报了一遍。
“目前主院双栖院只有娘子您一人,不过娘子不用担心,这里一直都有暗卫。”
“宋老爷和宋老夫人所在的双流院主要是单武负责,他身边的药童随时盯着,也有暗卫,不会出大问题。”
“婚仪留下的外客人数不多,杜齐杜郎君在双非院,那里很安静,他准备科举不会受打扰,苏心暖苏小娘子在他隔壁,另外,显国公府的三太太也留下了,和她一起留下的还有府上已经出嫁的三娘子和六娘子,她们分了三个院子住,我来之前,三人都表示想见您。”
宋欢喜和三太太的关系比较亲近,她草草吃完起身,“先去三太太处吧。”
“好。”
到了三太太处,三太太却不在,一问才知道人去了双流院,去看宋阿爹宋阿娘去了。
单九察觉到宋欢喜的犹豫,“娘子不想去?”
宋欢喜摇摇头,“我们走吧。”
不久前的喜堂上,她送阿娘回去,却只跟到了双流院门口,就再没进去。
此时却是逃避不得了。
怀着深切的愧意,宋欢喜和单九来到了双流院。
夏天热,房门大开着,宋阿爹拿了张小矮凳坐在门口,背脊弯曲,神色呆愣,目光发直不知在看哪里。
宋欢喜一瞬心酸,她快步跑过去,语气难受地喊了声,“阿爹。”
宋阿爹被这声喊惊到了,他愣愣地抬头,看到是她,想到她的身份,整个人直接从矮凳上滑下,竟是双膝跪在了她面前。
“阿爹!”宋欢喜立马站到一侧,同时伸手去扶他。
宋阿爹是个中年男人,重量和力气远非宋欢喜可比,她瘦弱的两条手臂根本扶不起他。
“阿爹,你别这样!”宋欢喜跪在他面前。
宋阿爹却一下子就站起来了,急急拉起她,“快,快起来,您不能跪我。”
他的尊称让宋欢喜感到疏离,“阿爹你别这么叫我,我永远都是你的女儿。”
宋阿爹眼神不敢看她,只侧身站着,“我,草民,草民不知道您是朔望国的王女,若是知道,草民当初一定会将您送回去的。”
只要一想到一国王女在他们家受苦受累,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还因着他们宋家和显国公府的纠葛,而将王女嫁给了玉竹,让她受到夫家磋磨,宋阿爹就不敢正视她。
这一切本不该她来承受。
是他自私。
宋阿爹羞愧难当,“您原本该是身份尊贵的王女殿下,该有优渥富足的生活,若不是草民当年一念之差,您想必很快就能和你的亲生爹娘重聚了。”
而不是龟缩在小小的杏花村,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村女。
宋阿爹悔恨万分,一张老脸真是无地自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