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栖院。
单武给宁焰处理好伤口,叮嘱道:“夫人,主子最严重的伤是被长刀刺入腹部,还需好生将养,不过我会尽快调配些愈合快的药给主子服下。”
在外人眼里这场婚仪被迫中止,但在单九、单武等宁焰的亲信眼中,宋欢喜早已是他们的主母,因此如今都以夫人称呼。
宋欢喜感激地看向他,“辛苦你了,今晚大家都没吃好,让厨房做些好的,你们私下里吃一顿,不用管我们。”
单武看了主子一眼,没收到他不悦的信号,欣然应下了。
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出去,没多会儿,熬好的药被单九端了进来,宋欢喜喂宁焰吃下。
宁焰靠在临窗的榻上,看着不远处只隔了一道屏风的喜帐,无不遗憾。
想到这里,他一口气喝掉碗里的药,用清水漱了口,就要起身。
宋欢喜放完药碗,刚转身就看到他乱动,不由皱眉,“你干嘛?”
宁焰停了动作,直勾勾看着她,眼神依恋,和刚才在喜堂那副残忍暴戾的样子判若两人。
“你要干嘛?”宋欢喜软了声调,又问一遍。
“洞房。”宁焰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宋欢喜看了眼他的腹部,白色的纱布上附着着殷红的血迹,就这样,他还想洞房?
“我去隔壁睡。”说完她就往外走。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嘶”。
宋欢喜停了步子,“我知道你是苦肉计,别再骗我了。”
她没回头,也没继续走。
宁焰:“流血了。”
宋欢喜狠心道:“你别骗我了,单武刚刚才给你涂了止血药。”
这样也无法挽回她吗?
宁焰低头,受伤的那只手用力攥紧成拳,之后往腹部重重一砸。
“嗯哼——”这次是真的不受控制闷哼出声。
宋欢喜立刻转身,看到他腰间纱布上快速蔓延的红,瞬间慌了,“我去叫单武。”
“别走。”宁焰固执地看着她,脸上鲜见的出现脆弱。
“单九!”宋欢喜扬声,“你去叫单武过来。”
“好。”单九很快走了。
宋欢喜无奈叹口气,回到宁焰身边。
人刚靠近,宁焰就拉住她的手,紧紧的。
宋欢喜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口也裂开了,顿时又想起刚才在喜堂上他袖手夺刀的画面,眼眶忍不住泛潮。
她对着宁焰那只手一言不发。
宁焰等了又等,没等来她的宽慰和轻哄,等来的却是手背上不期然一滴灼热滚烫的泪,那滴泪一路烫到了他心里。
薄唇动了动,他瞬间腾起一股后悔,“……娘子。”
宋欢喜保持原样默不作声,泪水不断。
“欢喜……”他又喊。
宋欢喜还是没反应。
宁焰手上有血,不敢去碰她的脸,但她这样哭下去不是办法。
想到之前跟朔望使臣打交道时,听他们闲谈聊起家事,夫妻小打小闹都属正常,世上没有不吵闹的夫妻,只是如果真的把老婆惹急了,需得用最亲密的话去哄。
宁焰所有的耐心和温言软语都用在了宋欢喜身上,他没有之前的经验可以参照。
不过到底是考取过状元的人,在脑子里思索一番,他很快想到几个词。
“夫人。”
“小君。”
“荆妻。”
“孩儿他娘。”
“老婆。”
“太太。”
“满满。”
“宝宝。”
“甜……甜心。”
“娘子,我错了。”宁焰满脸无奈心疼。
“你别哭了。”他终于在视线范围内找到一方干净手帕,动作尽量轻柔地去擦她的脸。
他知道宋欢喜为什么哭,他承认自己手段卑劣,却不认为自己做错。
“你是王女这件事我之前就知道,还记得我问过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吗?就是那次。”
“骗我很好玩儿吗?”宋欢喜埋着头,声音嗡嗡的,但没有掩饰其中的怒意。
宁焰却松口气,她还愿意与他说话。
“不是想骗你,我说过不再骗你。”只是瞒下了。
宋欢喜听出他的意思,更来气。
宁焰擦了擦她又涌出来的泪,“是为夫的错。”
“当时你那么坚定要和我成亲,我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你不知,听你反复确认要嫁我时,我有多高兴。”
他从没被谁坚定选择过,宋欢喜如沙漠中的一捧甘露,他舍不得喝,舍不得松手。
“告知你王女的身份,对我们没有好处。”他理智道。
“其一,我目前身份为显国公之子,圣人对显国公的忌惮由来已久,他不会愿意看到显国公势力壮大。”
宋欢喜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其二,你无法割舍岳父岳母,他们更放不下你,岳母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你非她所生,你愿意和他们分开?”
“不愿意!”宋欢喜想也不想直接答道。
“所以,无论是为我还是为你,我都不想告诉你,你不想去朔望,知道身份后又岂能安眠。”
宁焰的考虑方方面面,无论是哪一种选择,都不如他一开始就将此事隐瞒的效果好。
只是他失算了,千方百计抹去消息,千防万防以为万无一失,竟还是让人找到空子。
只要一想到宋欢喜差点就要抛弃他,宁焰心里的火就抑制不住。
一个顾长卿,一个朔千重!
他谁都不会放过。
“但我不喜欢你瞒我。”宋欢喜表达自己的态度,“我很不喜欢为我好而对我各种隐瞒或欺骗的行为,这让我感觉自己很像傻子。”
“好,以后不仅不骗你,也不再瞒你。”宁焰承诺。
宋欢喜脸色这才好点。
她不是不生气宁焰瞒她,只是转念一想,换做她是宁焰,她大概不会比宁焰做得更好。
她理解宁焰,但这种隐瞒也是最后一次。
在婚仪上当着所有人的面被点破这种事,害得阿娘受到打击昏迷不醒,宋欢喜绝不希望这种事再发生。
她心疼阿娘,正如作为被隐瞒的自己,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不是阿爹阿娘的女儿。
他们明明那么亲近,她还多次梦到过长生哥哥。
但长生哥哥也从未告诉过她,她不是阿爹阿娘的女儿,不是他的亲妹妹。
一种油然而生的失落让她心中一片空茫,那种落不到实处的感觉果然是种预兆,老天总不愿意看她过的圆满。
“宁焰。”宋欢喜抬起头,雪白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一双被水洗的眸子难掩哀伤。
宁焰又感觉到了那股痛。
他听见她说:“宁焰,我没有家了。”
宁焰一怔,随后把人抱紧,“你还有我。”
“宁焰,我没有家了。”宋欢喜重复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