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莫大的恐慌在宋欢喜心中盘绕。
她紧紧抱住阿爹,“阿爹,你不要我了吗?你不要丢下我,我会听话,我会乖的,我一定会乖乖的。”
宋阿爹摇摇头,强忍着不掉泪。
宋欢喜急了,“阿爹阿爹,我是你和阿娘的女儿啊,一天是你们的女儿,一辈子都是你们的女儿,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不是你们的孩子啊。”
宋阿爹一手抬起袖子遮挡住,另一只手擦擦眼睛。
随后低垂着头,避开她的眼神,狠声道:“你走吧。”
宋欢喜浑身一僵。
宋阿爹再说:“你走吧,回去,当你的王女,等老婆子醒了,草民就带她回杏花村。”
“阿爹……”宋欢喜不知道要怎么办,既无助又茫然,“阿爹,你要丢下我了吗?”
宋阿爹:“是我的错,我会向佛祖忏悔,你不是我们的女儿,不该赡养我们。”
他们也不该成为闺女的拖累。
宋阿爹心意已决,转身回到屋内,反手将门关上,彻底隔绝了父女二人之间的视线。
门内,宋阿爹靠在门上,看着昏迷不醒的老婆子,不禁抬头望天。
他嘴里喃喃,“长生,阿爹错了……阿爹错了……”
两行泪顺着浑浊的眼角流下来,沾湿衣襟。
一门之隔的门外,宋欢喜两眼无神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显得失魂落魄。
她真的被抛弃了。
她被最爱的阿爹抛弃了。
他不要她了。
为什么……她明明就是他们的女儿……他们十多年的父女情谊却说没就没……
“欢喜?”从药房回来的三太太注意到她,靠近了,就看到她呆呆地盯着房门,“怎么了?为何不进去?”
宋欢喜偏过头来,就看到她手上有一碗药。
三太太主动解释,“这是药童刚煎好的,我正好无事,就端过来了。”
宋欢喜眼底燃起希望,“我送进去吧。”
三太太把药给她。
宋欢喜敲敲门,“阿爹,阿娘的药煎好了。”
“阿爹?”
“阿爹……”
里面的声音许久才传出来,“你放在矮凳上,草民等会儿出来拿。”
宋欢喜很失落,仍旧想争取,“阿爹,我能进去看看阿娘吗?我想给她喂药。”
“不用了,她还昏着,大夫说屋内不能留太多人。”
宋欢喜:“……”
她只好把药放到矮凳上,但还是不愿走。
三太太看了于心不忍,“你娘病着,你爹心情不好,可以理解。”
宋欢喜知道不是这样,刚才阿爹绝情到已经不认她这个女儿了。
“宋欢喜,你原来在这里。”突然,院门口传来一道声音。
扭头一看,是顾六娘子顾长萱。
宋欢喜没心情理会她。
“三婶。”走近了,顾长萱对三太太行礼。
“嗯,你夫君都走了,你没回去?”三太太问。
顾长萱赌着气,“我没回去,他也没让人来找我。”
三太太是知道他们夫妻感情的,作为过来人,她劝道:“没有不吵架的夫妻,你错了,就主动低头,他只要对你还有心,撑不了多久便会心软,怕的是你犯了错还不肯低头,偏要等他来哄着你。”
顾长萱如今很听劝,但她也有困惑。
“三婶,夫君他不能接受我婚前和周振扬亲密过,可我一直守着自己的底线没让周振扬得逞,我有时候也不明白,他柳应许和周振扬婚前就能逛楼子找花魁,做过更过分的事情多了去了,周振扬连外室子都生了几个,为何女子就不行。”
“他怪我不矜持,怪我轻浮,但我明明没做错什么,我之前和周振扬很开心,婚后和夫君在一起也开心,我都不介意他婚前有过女人,他为何要介意我?我真的不懂三婶。”
三太太如今是一个头两个大。
前有宋欢喜和宁焰婚仪生事,宋欢喜现在站在宋家夫妇门前不肯离开。
现在六娘又来找她诉说婚姻不顺。
哎,这算个什么事儿?
三太太作为长辈不能撒手不管,只能逐个解决。
“这世上的郎君和女娘不一样,郎君在外应酬,总少不了逢场作戏,女子最大的意义就是嫁人生子,你看我和你三叔,不也这样,随他在外面如何,我守着一双儿女总会有盼头。”
顾长萱:“可我也向夫君道过歉了,且保证过不再见周振扬,今日婚仪上我明明都避开了,没想到还是和他打了照面,夫君看到就生气了。”
三太太:“若实在哄不好,不如和离,他心里已经生了疙瘩,只有他自己能忍痛割下,你也不要太卑微,反正你们还没孩子,和离后回家来,显国公府又不是养不起你。”
三太太一贯心直口快,从她敢和三老爷大吵特吵,就知道她不是个思想老旧的人。
自己顾虑于家族不能和离,显国公府的娘子却不必如此委屈。
顾长萱受教了,“我会的三婶,等我忍不了他,我会和离的。”
解决完了顾长萱的事,三太太又朝宋欢喜看去。
小娘子孤零零站在那里,像微澜院里那只被遗弃的猫,听说现在那猫是吴嬷嬷在喂,偶尔那只猫跑到西院来,楚楚可怜惹人心疼。
顾长萱也看到了,没有说什么,和三太太很有默契地无声陪着。
顾长月站在院门外,隔着一段距离看着里面和谐的一幕,眼神闪烁。
……
圣宫。
深夜寂静的御殿此时灯火通明。
圣人不仅未睡,还一脸怒容。
下方站着被紧急宣进宫的顾长烈、顾长卿、二老爷和朔千重。
朔千重还是没能在锦院赖上一晚,刚被锦院的暗卫赶跑,就看到了顾长卿的马车,让他一起进宫。
他也想赶紧解决此事,于是让其余人找地方住下,自己跟着一道入宫来。
看到正中央跪地的宁焰,朔千重眼里有一丝快意。
“砰——”
圣人把新到的奏折砸向宁焰,“看看,给朕好好看,御史台甚至一晚上都等不了,连夜将弹劾你的奏折呈报给朕,为人臣子不为君分忧,还给朕找麻烦,朕要你何用!”
宁焰捡起奏折来看,上面所写的确是事实,无非被夸大其词了而已。
说他以下犯上尊卑不分,婚仪之上肆意妄为,弹劾他欺君罔上,目无王法……
没什么好看的。
顾二老爷站出来,躬身,“圣人,宁焰罪罚深重,不可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