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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倾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病房里只有他自己,屋里有些发暗,他刚要起身,病房门被推开,看见季海的脸,季倾以为自己看错了,当下愣住。

    “还能醒过来,看来,你还算命大。”季海虽然松了紧绷的心弦,但嘴上的话依旧却还是如往常,“你跑这来,就是为了体验这里的医疗设施和A市有什么区别吗?”

    季倾皱眉,看着自己原来伤口处又重新缝合的地方,撑着双臂让自己坐直,他看着季海,也没什么好的语气:“你还真是对我了解的很透彻,下一步是不是连我干什么都安排好了?”

    季海把刚拿回来的消毒液放到桌面,看着季倾:“你想干什么我没打算干涉,但你自己的命不应该为了完全没必要的事情受到伤害。”说到这季海明显不悦,“季倾,成年人做事要有理由,你说这里的事情有哪件和你有关系?”

    “你怎么知道和我没关系?”

    “有什么关系?”季海的声音高了些,但依旧保持着神色的稳定,“上一辈的恩怨和你们没关系,你也好,洛独也好,陆凡也好,这都不是需要你们插手的事情。”

    季倾不悦,扯起嘴角,不再看季海,“当初你也来过不是吗?如果不是苏安去了,你还能在这和我说这些?”

    季海皱眉,“你知道了。”

    “当初你做的事情有多脏我懒得计较,但是你让无辜的人替你承担就不应该。”

    季倾皱眉,他回过头看着并没有多少惊讶的季海,继续说:“当初如果不是你执意让苏氏集团投资雪山项目,苏宁爸妈就不会来这里勘察实地,你利用苏安让苏康和苏宁的母亲出了间隙,目的不就是想要苏氏集团,但苏宁母亲却堪察的时候出了事,你把责任推到苏康和苏安身上,所以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季海双手交叉,看着还很虚弱的季倾,没有立刻说话。

    “你之所以让莫俊辉去你的公司,也都是你计划好的,不是吗?毕竟你想查什么很容易。”

    “苏康现在时而清醒时而发疯不也是拜你所赐,你没有料到的,恐怕就是苏晴和许竹山。”

    听着季倾一句一句的陈述,季海没有打算反驳,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他已经完成了自己预期的事情,大部分。

    “就应该是这样的结果。”季海抬头看看季倾的吊瓶,伸手调速,“所以我说,上一辈的恩怨和你们无关。”

    “如果不是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季倾突然觉得自己真的从来没有看清楚过季海,曾经自己眼里的模范丈夫和父亲,从那一年到如今全都被撕碎,他对季海的情感十分复杂。

    “作为补偿,我会替许竹山解决了剩下的问题。至于苏晴,我并不欠她什么,而洛独,我会尽我所能弥补。”

    季倾刚要开口说话,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进来的许竹山看到季倾已经醒过来,眼里的惊喜没有掩盖住,但因为季海在所以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冲他点点头,才走到季倾病床的另一侧。

    “醒了。”许竹山眼底的温柔揉进话语里,他眼里和心里的惊喜都被他压住,他克制着想要握住季倾的手,“你再不醒,我……”没说出口的话佯装成了嘴角带着苦涩的笑。

    季倾刚刚被季海挑起的情绪在此刻暂且搁浅,他看向季海,没有说什么,但眼神里的意思季海自然能够看出,他没有立刻作出回应,而是转头将目光落在许竹山的脸上。

    “刚才还提到你了,这些天辛苦你照顾季倾。”

    许竹山摇摇头,想说的话卡在喉咙,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我去和医生聊聊,你们先聊。”季海低头起身,将屋里的灯打开。出门前再一次与许竹山目光交汇,这次是许竹山先移开了眼睛,双手握紧。

    季海走出病房没有立刻走开,而是驻足在转角的地方。

    许竹山的目光落在季倾的伤口,刚才的强装一点点瓦解,他抵着季倾的肩膀,泪水顺势滴落在季倾空出的袖口,他的声音开始哽咽:“对不起,季倾,对不起……”他的手摩挲着季倾的脖颈,生怕再一次失去此刻的亲昵。

    季倾歪头,将头顶在许竹山的额头,语气平缓:“跟你又没关系,说什么对不起。”

    许竹山的泪水依旧滴落着,夹杂着的情感他无法消散,他双手抱住季倾,抬头的间隙,泪水不经意间划在季倾的颈窝处,季倾察觉到,他原本想推起许竹山,但许竹山圈住季倾,他感受着许竹山强忍的抽泣。

    “季倾,我真的害怕了……我憎恶这种感觉……都怪我……对不起……季倾……”许竹山说得语无伦次,他感受着季倾可感的体温,他抚摸着季倾的背,失而复得的不真实感冲击着许竹山的胸口,向全身疯狂蔓延,吞噬着他这些天堆的摇摇欲坠的克制和逞强,他害怕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失去的痛苦。

    第一次是来不及见最后一面逝于雪山坍塌的父母,第二次是无法救回来的老队长和无辜的人,第三次是他差点见不到再次睁开眼的季倾。

    对自己重要的人他都没有留住过,哪怕片刻。当他看着季倾被推进手术室的那一刻,他就是个被海啸摔进漩涡里的人,周围没有人能够听到自己的呼救,他连呼吸都觉得窒息,他连祈求的地方都没有,他救不了任何对自己重要的人。

    “许竹山,你应该认真考虑我给你的提议。”季海赶到拉萨的时候,许竹山其实并没有自己以为的惊讶,他站在病房外,与眼前这个比第一次见面沧桑了一些的男人对视,自责和愧疚让他从一开始就处在下风。所以在听到季海提出的要求时,许竹山没有第一次的那么坚定。

    他隔着病房门上的窗,看着依旧没有睁眼的季倾,沉默了许久。

    “许竹山,之前的事情我了解的不多,但也算清楚,季倾不应该因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事情反复受到伤害,他重情义,作为朋友,你也应该知道该怎么做。”季海捏住许竹山的心理,淡定地持续攻陷,“作为他父亲,我说过,我会干涉他,尤其是以后的生活,他不会一直留在这,况且他的工作室发展很好,我觉得,这些没必要干扰他的事情和人,应该自觉点。”

    许竹山依旧看着昏迷中的季倾,虽然表面没有什么波动,但内心已经被季海的话划开,在医生推门准备日常检查的时候,许竹山开了口。

    “季倾……”许竹山想说好多,可能说的却又太少,他只能不停地摩挲季倾,他的每一处他都想深深地融进自己的心里。

    “许队长,这是当年那件事我所知道的,”季倾脱离生命危险的那个深夜,沈清汝和许竹山坐在医院里只有消毒液弥漫的走廊,沈清汝总算找到机会告诉了许竹山,“所以你不要再因为那次的意外自责了,不是你的错。”

    许竹山吐出的气在灯光下形成了浅雾,转瞬消散,他猩红的双眼盯着眼前的地面,没有说话。

    “旦增的事情也都明白了,他说了会带走西图,等季倾醒过来……”

    “所以苏宁说的一点错没有,这么久,我还是什么长进都没有。”

    “当时的很多事情我们都不是局内人,你已经尽了你当时最大的能力。”沈清汝叹息,她虽没有经历许竹山的过往,但失去的自责她多少能够体会。

    许竹山无力夹杂苦涩地握着手腕处的伤口,没有说话。

    “谢谢你,沈老师。”许竹山心底叹息,他侧过头,看着浑身泥泞的沈清汝,“叔叔阿姨的事情,抱歉。”

    “我原本不打算告诉你就是因为怕你这样,和你无关,该有人承担。”沈清汝疲惫的脸上露出自责,“可季倾出事,我又后悔了,是不是应该早点告诉你。”

    许竹山看着对面的病房,眼底浮上浓稠:“该结束了。”

    所以在见到苏宁的时候,许竹山没有一句废话,直接锁住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你还真是撒谎得坦荡。”

    苏宁被被许竹山抵在墙上,戴着的墨镜刚好挡住她眼里的惊愕。

    “许竹山,你也想送我住院吗?”苏宁嘴里挤出声音。

    “苏宁,当初最应该走不出那场雪崩的,就是你。”许竹山的情绪顶到极点,他真的想让苏宁立刻消失。

    苏宁多了一丝惊慌,神色除了不适还有不自然:“你还是……一如既往,嘴上……不饶人。”

    “我没时间跟你闲扯,如果不是你,旦增就不会去那座山的山顶,现在也不会有人躺在这。”许竹山甩开苏宁,随后瞥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洛独,继而看向苏宁,“我会好好跟你算清楚,所有事。”

    许竹山很难过,一种无法抑制的难过,泪水不可控地一滴滴滑落,他这些天独自压抑的情感融进无声的泪水里,他松开季倾,看着他还有些苍白的脸,没有说话。可眼神里的哀伤和复杂却一清二楚。

    季倾看着眼前泪水如断线一般的许竹山,心情复杂,他抬手蹭着许竹山脸上的泪痕,语气哄着:“哎呦,许竹山,”季倾的手托住他的下颌,脸向他凑近,“怎么跟个泪人似的,我真没事儿了,别哭了,你是打算给我现场表演梨花带雨吗?嗯?”季倾轻柔地晃了晃许竹山的脸,眸子里露出十足的温柔。

    这都被门外的季海收在眼底,他不愿再看下去,转身离开。叹息声只有自己的心能够听到。

    季倾越是这样,许竹山越觉得心里揪着,他附上季倾的手,低下头,亲吻着他的手指,声音带着自责:“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连你受伤都不知道,我太差劲了,季倾……”

    “许竹山,别说了。”季倾让许竹山和他对视,除了那次苏宁的手下人来搅局,季倾没有见过眼前失控到不能自已的许竹山,所有的事,他从头到尾都没错,他们都没错。

    季倾其实不知所措,他恨自己这张嘴为什么如此不会表达,他有几百句话想说,可到嘴边却又觉得说出来太矫情,他看着许竹山,双眼红得如同明显,睫毛也因为泪水被打湿更加下垂,他其实心疼许竹山,心疼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忍受了这么久委屈,他本该是幸福的,和曾经的自己一样,他应该是耀眼的,像每一个青年一样意气自信。

    “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许竹山,你做的足够了。”季倾握着许竹山的手,感受到了他手腕处的伤疤,“如果真想道歉,那就等之后用没重复的珠子再做一串菩提。”

    许竹山看着季倾,手指摩挲他的唇瓣,他闭上眼很轻地靠近,在触碰前一秒,许竹山抬眸,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季倾,我想亲你。”

    季倾提起嘴角,填满两个人之间的缝隙。许竹山的泪水再度落下,泪水融进了吻里,带着苦涩。他开始体会到了沈清汝之前说的话语里描述的感受,麻醉剂失效后的痛苦已经开始撕扯他的意识。

    许竹山抵住季倾的额头,目光落在他低垂的双眼:“季倾,我真的……”

    “你再道歉,我就把你踢出去。”

    许竹山摇摇头,“我爱你……”很爱,比在海边那一次表露的还要爱。

    季倾抬眸,看着许竹山,歪过头,“许竹山,这话,你只能和我说。”

    “……好。”许竹山低头,泪水滑落后他再次抬头,声音颤抖:“我爱你,季倾,真的,很爱,很爱……”我很怕,怕你突然不在我的身边。

    季倾抬手擦掉许竹山的泪水,眼角滴落几滴晶莹:“许竹山,说情话的水平提升这么多,以后我需要跟你学习了。”

    许竹山吸吸鼻子,目光没有离开季倾:“那就从这句话开始学。”

    季倾挑眉,虽然羞涩,但还是看着许竹山,郑重开口:“……我爱你,许竹山。”

    许竹山虽带着泪微笑,但眉间是化不开的浓郁。

    季倾抬手继续替他擦去泪水和泪痕,嘴上调侃他,“许竹山你太能哭了,我的袖子湿了。”

    许竹山吸吸鼻子,刚要说对不起,就被季倾察觉,许竹山笑笑,随后站起身,想让季倾躺下休息:“躺会吧,刚才说了这么多话,晚上想吃什么?我一会儿让医生来给你检查检查……”

    “没事,不想吃什么,你过来,”季倾向一旁挪开一块位置,随后拍了拍,“躺着,陪哥一块睡。”

    许竹山只是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调侃:“不好意思,我只陪男朋友睡。”

    季倾挑眉:“行,躺下吧,男朋友都躺好了。”

    “不是哥吗?”

    “许竹山你再废话,我真把你踢出去了。”季倾伸手指着许竹山,佯装警告他。

    许竹山笑着看季倾,随后躺下,顺势把季倾揽进怀里,隔着单薄的衣服,许竹山才感受到季倾比之前又消瘦了不少,这让他心头又向下沉,他抵住季倾的头轻柔地蹭了蹭,“睡吧。”

    “许竹山,我有点别扭,要不我抱着你睡吧。”季倾抬头,额头蹭到了许竹山的下唇,“毕竟我也很高。”

    “又不是没抱过,再说,都看过了,别扭什么。”许竹山轻笑,揽着季倾的手加力,让季倾又靠近了自己一点,自己低头吻了吻季倾的脖颈。

    “嚯,许竹山,你可真是够坦率。”季倾听到许竹山的话耳根红了。

    “跟男朋友还藏着掖着,那太差劲了。”

    “这是你说的,许竹山,以后要是让我知道你有什么事不说,再自己憋着,爷保证让你好看。”

    “就几句话的功夫,辈分转换这么快?”许竹山依旧笑着,“不过我都这么帅了,你还能怎么改造改造,让我更好看?”

    “不是刚才哭得梨花带雨的你了,又开始不正经了,嗯?”季倾抓了一下许竹山的腰,但许竹山没有反应,反而握住了他的手,鼻尖蹭着他的耳鬓,气息丝丝缕缕落在他的颈窝:“你对我哭的样子评价都这么高,我有点不习惯。”

    季倾觉得自己又给自己挖了坑:“行,行,你倾国倾城,行了吧,不说了,困了。”

    说完季倾侧过身闭上了眼,但被许竹山轻轻转了过来:“平躺,不然压伤口。”

    季倾没有反驳,许竹山松开季倾的腰,侧过身,看着季倾,他的眉,他的鼻子,他的眼睛,他的唇,他的每一处,他都不愿挪开眼睛,哪怕一秒。

    “季倾,遇见你真的很好。”许竹山轻声自喃,他却清楚感受到了落寞。

    “遇见你也是,许竹山。”季倾转过头,冲许竹山笑笑,“以后别偷偷跟我说,当面说,别害羞。”说着挑了挑许竹山的下巴。

    许竹山挑眉勾嘴,猛地凑近:“我是怕你害羞。”

    季海在医院走廊走神时,洛独赶了过来。

    当初接到洛独的电话,季海当下只有对于季倾的担心,无暇顾及其他,而当看见再次看见许竹山憔悴落寞地守在季倾病床旁时,他心里就开始了惴惴不安,但并未多在意,只是忙着季倾住院和治疗的相关事情。直到刚才,当时的惴惴不安变成了不能接受的现实。

    “洛洛,你当时怎么会跑到拉萨来?”季海示意洛独坐下,随后缓缓开口。

    “陪朋友,没想到在这遇见了……季倾……我不清楚他为什么会在这。”洛独开口,余光不时瞥向季海。

    季海只是点点头,随后继续说:“多亏了你,不然我还不知道季倾会出事。”

    洛独摇头:“我没做什么。”

    “你的朋友是苏宁对吗?”季海开口问道。

    “……是。”洛独回答。

    “没觉得世界这么小过。”季海苦笑,“没想过会在这把所有事情连在一起。”

    洛独没明白季海话的意思,所以没开口。

    “近期A市和B市准备的艺术节联动已经开始了,你可以回去看看。”季海突然转变话题,他看向洛独,“就当替我去,我在这等季倾出院。”

    洛独感受到季海语气里无形的压迫感,她没拒绝。

    洛独来拉萨无非是为了兑现自己的承诺,但遇见季倾是她完全没有预见的情况,当初本来陪苏宁来医院找许竹山,但看见季倾躺在病床上,洛独十分惊讶,她没想到陆凡会帮着季倾撒谎,所以当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给季海打电话。

    而此刻季海的话和表现让她捉摸不透,她更不知道季倾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知道苏宁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错乱又不明晰的事情纠在一起,洛独只能保持表面的沉默。

    季倾睡着后,许竹山撑着头看着他,脑海里闪过的是他和季倾过往的画面,两个人相识的时间不短,但相爱的时间其实算不上长,甚至每一次的分别都要占据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间,所以许竹山才会有强烈的不安全感,因为他清楚,他太想在这段关系里有个结果,一个确切可以抓住的结果,因为他清楚,他们两个人的爱情不像普遍于社会的爱情,这才是他不安的根源。

    只有见到季倾,许竹山才能缓解这种压抑在心头的不安,他害怕。

    他屈臂靠近季倾,感受着他的恢复平稳流畅的呼吸,“季倾,没有我,你会不会好一些……”

    许竹山关上病房的门,季海还坐在座椅上,洛独已经离开很久。

    许竹山朝他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考虑好了吗?”季海先开口。

    许竹山没回答,只是淡淡开口:“季倾的伤彻底好还需要两周。”

    “你知道我在跟你说什么。季倾已经醒过来,你该回答我了。”季海转头,许竹山的目光正落在季倾病房的窗户上。

    “你们,算是在……”季海说的时候,心里是无法接受的,甚至感受到自己很厌恶,所以话没有说完。

    许竹山没有说话,依旧沉默着。

    “季倾算是艺术天赋很高,他也努力,不过有时候分寸是分不清楚的,尤其人和人的关系。”季海接着说,“你知道我说的话什么意思。”

    “知道,但不认同,”许竹山回过神,对上季海的双眼,“他比你知道分寸。”

    “看来你很认可他。”季海笑笑,“我不会允许他再因为乱七八糟的事情和人出现在医院这种逼近死气的地方。”

    这句话戳痛了许竹山,他抿住双唇,没有开口。

    “这里的事情原本就和他没有一点关系,他带着伤出现在这大概率都是你,你还是觉得跟你无关?”

    的确,他无法反驳。

    “A市近期在举行艺术节,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他已经是评委席里的一员了,这对他和他的工作室都是很重要的事情;但因为你,他还是来了这里。”

    季海深深叹了口气,随后拍着自己的腿继续往下说:“我想,既然你认可他,就应该能知道这些对于他意味着什么。”

    许竹山的双手在他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紧紧扣在一起,“等他出院,我会处理好。”

    “苏宁的事情我会处理,我之前说过的,我处理比你合适。”季海说完这句话站起身,原本还想说些话,但还是说不出口。索性沉默地背对许竹山,直到许竹山离开。

    许竹山回到队里的时候,拉图正抽着烟,他一有发愁的事就这样。烟雾里,他的双眼尽是褶皱,看不清到底是何种情绪。许竹山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拉图叔。”

    拉图把烟熄掉,随后咳嗽了两声,“那个老师,怎么样了?”

    许竹山摇摇头:“没事了,等恢复一段时间就能拆线了。”

    拉图点点头,随后神情又暗了下去:“你这些天也累坏了,要不睡会儿?”

    许竹山摆摆手:“没事。这两天要准备巡山的事情,咱们开个会说说。”

    “竹山啊,巡山我们都安排好了,这次去的是新的地方,原来的已经交给政府安排了……”

    许竹山愣了几秒随后,没有问原因,只是开口:“这次还是我带队,放心点。”

    “不行,今年天气比去年还要差,况且今年你的腿已经两次受伤,现在还没好彻底,不能去,一旦出事,撤离……”

    “怎么,拉图叔,你也觉得我会拖后腿?”许竹山笑得无奈。

    拉图叹气:“傻孩子,想什么呢,这是担心你,我们再怎么样也比你熟悉,你在这联络什么事情比我们要方便,这样分工才对。”

    许竹山勉强点头:“……好。”说完,许竹山想起什么,“苏宁,又有来过吗?”

    拉图顿了一下,摇头:“没有,从那天你们两个说完,她没再来。”

    许竹山点头,他揉揉发皱的太阳穴开口:“拉图叔,搬迁的事情今年十一月份应该就能正式开始了,大概巡山结束的时候。”

    拉图点头回应:“嗯,总算结束,这件事情处理好,我们离退休就又近了一步。”拉图调侃着。

    许竹山却笑不出来,他只觉得压抑感很沉重。

    许竹山回到医院的时候,季倾刚正在打电话。

    “合同已经敲定好了,现在我可以把样图发给他们,等细则的事情我会交给徐叔跟进,工作室的日常就还是辛苦你了。”

    “老板,是不是这么叫你,你才能不这么客套?”苏晴梳理着季倾邮件过来的合同,无奈摇摇头,“我原本以为不告诉你,你就能安心修养,没想到你还是去了。不过你身体行吗?”

    “没事,身体得听我的。”

    “行,但你还是尽早回来比较好,工作室刚起色,你总是不在,很多事情还是会比较麻烦。”

    “我知道了,这里的事情处理好我就回去。”

    季倾挂掉电话,许竹山才推开病房门,看着桌子上已经收拾过的痕迹,许竹山把回来带的中午饭放在了一边,看着季倾:”吃过了?“

    季倾靠着手臂点点头:“刚才校长和姐来过,顺便带了饭。”

    许竹山点头,随后看了一眼他挂着的吊瓶:“躺下休息吧,别靠着了。”

    “再躺下我觉得我快报废了,其实没什么事,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许竹山走过来坐在床边,听着季倾的话皱起了眉头,伸手捏了捏他的下巴,“你以为你是医生吗?”

    季倾推开许竹山的手,继续靠着自己的胳膊:“许竹山,这话说的好像你是医生一样。”

    许竹山俯身再次靠近,目光依旧落在季倾的脸上,嘴角带笑,声音下压:“季倾,你的嘴真应该堵上。”

    季倾挑眉,目光落在许竹山的唇,话语带着调戏:“怎么堵?”

    许竹山歪头,嘴角的弧度加大,既无奈又宠溺地笑了。

    “嗯?说话啊,怎么堵?”季倾看着许竹山的反应,也笑了,他冲许竹山扬扬下巴,“怎么了,你嘴被堵上了?”

    许竹山的手摸着季倾的手臂向上摩挲,直至肩膀,许竹山的手指轻柔地点点季倾的上唇,随后落到下唇,“现在算了,你是伤员,等你好了……”

    原本要说的话被季倾的浅吻吞掉,“你最近真啰嗦,许竹山。”

    许竹山无奈摇摇头,将身子坐直:“行,我闭嘴,谁让我废话多。”

    “许竹山,你真幼稚。”

    许竹山傲娇撇嘴,随后侧身躺在季倾的腰上,“幼稚幼稚,反正,也就你这么说我。”

    “怎么今天都不反驳我?”

    “都说了,你是伤员,让着你。”许竹山闭着眼,手却依旧握着季倾的手腕。

    “许竹山,等我出院了,我想去雪山。”

    “你想上天吗?”

    “滚蛋,跟你说正经的。”季倾拍了一下许竹山的下巴,许竹山吃痛哼了一声,睁开眼睛,抓过季倾的另一只手,“你是要谋杀我吗?”

    “啧,许竹山你打算以后改行了是吗?”

    “啊?”

    “没一句正经的。”

    “正经的话说多了还是谈恋爱吗,嗯?季老师。”说着,许竹山笑着挑眉。

    季倾笑着咬咬下唇,抽出双手托住许竹山的脸颊,轻轻拍了拍:“欸,你这是偷换概念。”

    许竹山的手也抬起,搭在季倾的手背上:“我可没有。”说完笑笑。

    “……说正经的,其实我第一年来了最想去的地方就是雪山,拖到现在都没机会,等我出院,咱们就去,反正有你陪着。”

    “这么信任我?”

    “怎么,受宠若惊了?”

    “是,毕竟这任务艰巨。”

    “嘶——听你这话,不情愿啊?”

    “没有——”许竹山抓着季倾的手放在胸口,“马上要十一月份了,天气太冷,海拔又高,我怕你受不了。”

    “你太小看哥。”

    “不是小看,是担心。”许竹山看向季倾,眼底已经浮上了担忧的神色,“雪山和我们平时待的地方不一样,况且中途太容易出事。”

    “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这个时候正好。”

    许竹山叹了口气,“听医生的吧,如果他说你的身体条件能允许那就去。”

    “就这么定了。”季倾看向许竹山放在桌子上的饭,低头看向许竹山,“你没吃饭呢吧,快吃饭去。”

    “不想吃。”

    “那么早就回队里,早饭就没吃,中午也不吃,你想升仙?”

    “你怎么知道的?”

    “除了队里的事情,你还会因为什么?”

    许竹山笑笑,季倾将他推起来,“快去。”

    许竹山打开带的饭,看了一眼,随后抬头看向季倾,“要不你再吃点?都是我让拉图叔做的。”

    “那我吃点。”

    许竹山笑着看着季倾,季倾皱眉疑惑:“笑什么?”

    “没什么,就,感觉这样挺好的。”

    季倾皱眉疑问:“嗯?莫名其妙。”

    感觉这样能陪着你,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足够好了。

    许竹山找到旦增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整理刚织好的毯子,看见许竹山来,他没有以往的冷漠,反而是愧疚和不敢直视。

    “恢复得应该挺好的吧。”许竹山先开口,随后看了看屋子,“西图去上课了?”

    旦增点点头,随后推开轮椅,示意许竹山进屋。

    两个人进屋之后,没有立刻说话,旦增给许竹山倒了一杯茶,许竹山没有接,他低着头,在等旦增说话。

    “……对不起。”旦增双手攥拳,开口道歉。

    “你不欠我什么。”

    “季老师他,还好吧。”

    “你还知道问,这么多天你都没有出现过,我还以为,你腿真的废了。”许竹山压着心口的怒气,“你有什么想说的。”

    旦增闭上眼,不敢接受许竹山的目光,他沉重吐气,“当初……是我错了。”

    “当初我不应该去赌博,也不应该去隐瞒事情的真相。”

    “你当初到底做了什么?”

    “当初我受到苏安的鼓动,用家里的积蓄去炒股……他当时说股市行情好,他是行家,对这些都有经验,而且,当时队里正好需要一大笔资金去整理学校到县里的路,所以……后来我没想到投进去的钱全部打了水漂。”

    旦增面色痛苦,“这不是最重要的,当时苏安设计我,让我签了借高利贷的合同……这些,队里没有人知道……当时在阿爸带着他们勘察之前,我接到了高利贷公司的电话,但我并没有钱还……所以在山上苏宁推下苏安的时候,我看见了,但我没有阻拦……”

    “那是条人命,旦增,当时老队长也在!”

    “我知道,所以我后面去拉了苏宁,可是晚了……后来我去找阿爸的时候,苏宁带着人拦住了我,让我接替援藏队的事情,不然……我没答应,后来腿就……”

    “就因为这些,你就隐瞒了事情的真相这么多年?!”

    旦增感受到脸颊有温热,他睁眼,岁月并没有让旦增的双眼灰蒙,还是和当年一样的清澈,褐色的瞳孔因为泪水而变得晶莹,他摇头,声音哽咽:“不是……我……”

    “旦增,那为什么?”许竹山看着旦增,已经不知道该用怎样的状态表达自己的现在的情绪。

    “我原本能救回阿爸的……”这一句话,让旦增彻底崩溃,他掩面痛哭。

    许竹山僵在原地。

    看着季倾睡熟,许竹山的疲惫才从周身扩散出来,想着和旦增的对话,心口压抑得令他无法调整。

    许竹山给季倾盖好被子,站起身走出病房,季海正好走了过来,手里拿着季倾检查身体的单子,看见许竹山,季海停下,两个人相视而立。

    “叔叔。”

    季海点点头,随后看着手里的单子开口:“最近的检查还算平稳,季倾大概能提前出医院。”

    许竹山听到心情多少好一些,他点点头:“那很好,这样……”

    “等他出院,我会让他尽快离开拉萨。”季海没有心情听许竹山把话说完,他看着眼前的许竹山,捕捉他的反应。

    许竹山愣了一秒,随即开口:“无论他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

    “……我知道,你们的关系,不是普通朋友。”季海的语气十分无奈,他抬手握住许竹山的肩膀,“这条路,多难走,有想过吗?”

    许竹山能够感受到季海的一种无力,他没有立刻回答。

    “你要清楚,这对于你们的未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我们要以爱……”

    “别说的这么轻易,”季海抬手拦截了许竹山的话,“你们的人生这么长,就拿眼下来讲,你的出现和存在势必会让季倾所拥有的一切受到巨大的冲击,作为同龄人,你应该知道理想的实现有多重要,你不想看着他半途被毁掉,对吧?”

    许竹山如鲠在喉,他眉头微蹙,没找到任何能够反驳的支点。

    “你最后也不会一直在这里,这是你们唯一保持联系的地方,但早晚都会离开,离开了这里,之后呢?这种必须有牺牲的感情,你觉得,是你想要的吗?又或者,你觉得你们会因此长久的快乐吗?”

    平静而有力的反问,让许竹山本就动摇的心,再次坍塌一块,他没办法做出肯定的回答,但他不想给出否定的回答。

    “我给你时间去考虑,当然后果也告诉了你。”

    许竹山的背一点点下压,他知道他在退缩。

    离开拉萨前一晚,洛独和苏宁坐在酒店的客厅,两个人隔得有些微醺,苏宁也难得话多一些。

    “姐,你跟我说实话,你为什么要来这?”洛独撑着沙发一角,看着苏宁。

    苏宁抬手把头发扎起来,随后冲洛独笑笑:“该怎么跟你说呢?”

    苏宁仰头,捂住双眼,“来解决一些旧事。”

    “什么事?”

    “算是上一辈的事,嗯……就像,你对莫生耿耿于怀一样,我对这也有耿耿于怀的事和人。”

    洛独皱眉,没有开口去问。

    “洛独,我们大概三年没见面,对吧?”

    “嗯。”

    “这三年我没有你认为的那么风光……”

    集团内部的混乱与勾心斗角,和各色人的周旋,外界的猜测和脏水,这都是她到如今一直经历的。

    “虽然,我做的事情的确,有很多都不太光彩,但,呵,谁又能每件事都正义呢?”苏宁冷笑,随后抬手握住了洛独,“莫生的事情,你做得对。”

    洛独看着苏宁握着自己的手,酒精并没有让她神经兴奋,反而有些下降。

    “……你回去也好,我本就是想让你来这里散散心,但,”苏宁无奈抿嘴,“我没有兼顾好这件事,抱歉。”

    洛独摇摇头,“你确定自己可以解决?”

    苏宁微笑点头:“放心。”说完她给了洛独一个拥抱,她轻轻拍着洛独的背,“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洛独登上飞机前,苏宁正在房间熟睡。她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睡的如此沉。洛独看着来往的人,检了票登上飞机。

    一切开始的是那样快和剧烈,她开始觉得自己经历的所有似乎都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和掌控,原本联系不到一起的人和事,都以一种看似不合理,实际却落入轨迹般合理地凑到一起,起点在哪她不知道,而终点如何她也不清楚。

    她没有想过,那一晚是和苏宁最后一次面对面的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