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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两天观察,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快,但还是要注意近期活动不要太频繁,因为伤口位置比较偏,尤其是伸展性的动作少做,不然扯开可有你受的。”季倾的主治医师查看着他的伤口,面色平静地开口。

    “医生,我觉得其实恢复得差不多了,你看,伤口也不大……”

    “你是医生,我是医生?”主治医师抬头看着季倾,神色严肃。季倾尴尬地挤出笑容,“您,您,我闭嘴。”

    一旁的陆凡笑得明显,怕被看见便赶紧转过身,清了清嗓子,手动压下上扬的嘴角。

    “医生,那我大概多久能出院?”

    “照现在来看,10天左右。”

    季倾抬手蹭蹭鼻子,这么久,再拖十月中旬了。虽然心里这样想,但季倾表面还是礼貌的向医生道谢。

    接受完医生的仔细检查后,季倾本想伸手拿手机,但陆凡手快,先他一步把手机拿开:“你刚好点,最重要的是休息,手机有什么重要的事,非得现在看。”

    季倾无奈摇摇头:“陆凡,我已经十多天没看手机了,再不看,哥怕要成无业游民。”

    “我养着你,养你还是不成问题的。”

    “滚,滚,滚。”季倾一脸嫌弃,“哥还没残呢。”说着季倾抬手,示意陆凡把手机给他。

    “不给,你要遵医嘱。”

    “医生没说我不能看手机。”

    “不行。”陆凡坚持不给,两人正僵持着,苏晴来了。

    “你终于醒了。”苏晴看着半靠着床的季倾,冲他笑笑,随后转头看向陆凡,礼貌性点头,陆凡微笑,随后把手机放下,给苏晴让出一个位置,让她坐下。

    “这么多天,你真是要把人吓死。”苏晴撇嘴,“感觉怎么样?”

    季倾点点头:“挺好的,没什么事。最近工作室怎么样?”

    “放心,有徐叔在,一切都正常。”苏晴笑笑,看着季倾,突然想起来那个凌晨的电话,“对了,你出事那天把手机落在了办公室,第二天凌晨的时候有人给你打电话,但,什么都没说。”

    季倾皱眉,还没说话,陆凡就先开口:“的确,手机是你昏迷的时候苏晴送过来的。”

    季倾迟疑地点点头,随后问道:“是谁打来的?”

    苏晴摇摇头,带着些歉意:“当时很困,没有看是谁打来的。”

    季倾笑着点头:“辛苦你了,等我好了,给你放假。”

    “那就算了,放假对我来说还不如工作。”

    这话说完几个人都笑出了声。陆凡刚要说话,手机来了电话。

    “喂,孟柯,怎么了?”陆凡说着话,看向季倾,季倾示意他别说在这。

    “你得回来一趟,游戏内测出了点问题。”孟柯和蒋寒盯着电脑,不时和其他人交谈着细节上的问题。

    陆凡神情转换很快,没有让季倾察觉到异样,只是平静地回答:“知道了,这边忙完我就回去。”

    挂掉电话,陆凡挠挠头看向季倾:“我得回公司一趟,你们先聊,一会儿有事给我打电话。”

    季倾点头:“快去,在这晃悠这么多天,再不回去你比我先失业。”

    陆凡笑笑,握住季倾的肩膀:“嘴这么毒,我就放心了。”

    “快去吧,我这没事。”

    送走陆凡,苏晴低着头,状态不太对。季倾看出来后开口问她:“怎么了?”

    苏晴看向面色还是发白的季倾,又瞥向他胸口处的伤,犹豫再三摇摇头:“没什么。”

    “苏晴,你都来了,想说就说。”

    苏晴点点头:“年底B市和A市打算联动,要举办一次艺术节,主办方联系了工作室,问你能不能去。”

    季倾摇头,他指指自己,淡淡开口:“我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不工作的理由,不去;况且工作室最近工作很紧,这种活动就算了。”

    “也好,那我就推掉。”

    “嗯。”

    苏晴离开前眼底复杂地看了一眼季倾,但季倾没有察觉到。

    季倾伸手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后,里面密密麻麻都是同一个人的来电和消息,这让季倾心情十分复杂,他不太敢细想这么久的断联会让许竹山怎么想,但受伤的事情自然不能透露。

    深吸一口气,季倾先给邢梅打了电话。

    洛独正在跟邢梅聊天,接到季倾的电话,脸上的笑意更加明显,看向洛独:“是季倾。”

    洛独点头,停下。

    “妈。”

    “最近那么忙吗?这么长时间都没给妈妈打电话。”

    “哎,我错了,妈,这些天四处跑,好不容才抽出时间,立马就来报备了。”

    “别太累,妈总说你,你都不记在心上。”

    “知道了,妈,谨遵教诲。”季倾抿嘴笑笑,“最近身体怎么样?我一直没顾上问您,有没有不舒服?”

    “没有,挺好的,就是儿子不在。”邢梅逗他。

    “我错了,妈,等我忙完这阵子,一定回去看您。”

    “最好是。对了,还记得洛洛吗?”

    “嗯,怎么了?”

    “她这几天回来了,总是抽时间回来看我。”

    季倾惊讶地放大了瞳孔,这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感觉自己错过了太多。“哦……啊,那挺好的,等有时间,我请她吃顿饭。”

    “那肯定要的。”说着,邢梅一脸慈爱地看向洛独。

    “好了,妈你们先聊,我还有事,晚点再说。”

    “行,记得按时吃饭。”

    “知道了。”

    挂掉电话,邢梅握住洛独的手:“他说等他忙完回来请你吃饭。”

    洛独笑着点头。

    挂掉电话,季倾如释重负,不过才醒过来,一会儿的时间,身体竟然有些发虚。他在身后垫上枕头,没顾上仔细去看许竹山的消息,调整好状态后,给他拨过去了电话。

    十几天没有任何联系,甚至对于季倾而言,是没有意识的十多天,这让他出现一丝错觉,感觉时间过了太久,让他连等待对方接通的短暂几秒都有些难以平静。

    许竹山几乎是立刻就接了电话,因为他正在会议室一个人坐着打算给季倾发些什么,突然弹出来的来电提示让他瞬间弹起,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他丝毫没注意到。

    “季倾……”许竹山压着心头上涨的苦涩和委屈,但声音却如同奔腾的海水,不够平稳,“我还以为……你忙到忘了有我这个人了。”强装的调侃,许竹山觉得不舒服。

    季倾听到许竹山的声音,心口抽动,他能够感受到他暗藏的情绪,所以没有向以往一般打趣,而是很认真地回答:“许竹山,有意识的时候,我都在想着你……”

    听见季倾的回答,许竹山长舒一口气,但嘴上还是逞强:“13天啊,季倾,一点消息没有,我他妈以为你出家了。”

    季倾没有反驳,因为毫无征兆的失去联系对于任何人都不好受。

    “季倾,季老师,是我学习的榜样,投入工作的时候,真的,‘忘我’精神发挥得很极致……”许竹山以为自己能够自持冷静,可越说,他越发现高估了自己对于情绪的自控,他就是觉得不爽,不管为什么。

    季倾听着许竹山的话,只是默默听着,久违的踏实在心头一点点回归。

    “季倾,老子他妈想得快疯了……”想你想得快疯了,“真是……”

    爱情真是不能轻易碰,患得患失的感觉,不舒服,且难治。

    “是我的错,许队长。不会有下次了。”或许是因为环境氛围的加持,季倾在这一刻突然感慨,幸好活着,幸好还能听到自己爱的每个人的声音,“以后都不会了。”

    季倾的声音沙哑居多,话像是挤出来的。许竹山听出他的不适:“你嗓子怎么了?”

    季倾蹭蹭鼻子:“没怎么,可能喝水太少。”

    “最近在忙什么?忙到连水都喝不上。”

    “就……工作上的事情。工作室刚开始,事情堆得有些多,最近又照顾我妈,所以忙得有些乱。”季倾左右拆补着理由,不自在地摸住耳垂。

    许竹山听着,突然又觉得自己刚才的一顿说辞有些过激,不好意思地低头应了一声:“那,阿姨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恢复得差不多了。”

    “嗯,你也注意,工作而已,别那么拼。”

    “怎么,真怕我忘了你啊。”说着,季倾喉咙含笑,刚好屋内进了阳光,明亮许多。

    “是,最近没什么安全感。”许竹山坐下,这些天的心脏的失重感总算减轻了一些。

    “许竹山,如果不患阿尔兹海默症,我应该忘不了你。”

    突如其来的情话许竹山没太接稳,干咳了一下。

    季倾被他的反应逗笑:“许竹山,你刚才不是挺能说的,怎么我说一句,你就接不上了?”

    “季倾,你应该庆幸你现在不在我旁边。”

    “怎么?想跟我动手?”季倾打趣,脸上的笑意映着阳光,十分清晰。

    “男朋友应该更适合接吻。”嘴上说的淡定,但许竹山的脸已经红得明显,甚至他能感觉到自己在逐渐升温,许竹山,你就长了张好嘴。

    季倾浅愣了一下,随即露齿笑了:“嗯,的确,等见面要验证一下,许队长的话可不可信。”

    “季倾,你之前的恋爱真是不白谈。”

    “你别内涵我,老子第一次接吻就是跟你,你又没吃亏。”季倾当然听出了许竹山话里的意思,所以不紧不慢地反驳,“说情话的水平不行就学,你男朋友可以免费教,毕竟你叫了那么长时间的季老师。”

    许竹山的关注点只放在了前半句,嘴角终于上挑,这话很受用:“那你什么时候回拉萨?”

    季倾盘算了一会儿,“过两天,把工作收尾,再陪我妈复查一下。”

    “好,那你最近不会再失联了吧。”

    季倾忍不住笑出了声:“……许竹山,你太可爱了,哈哈哈……”季倾想象着此刻许竹山可能会有的表情,笑得止不住,“真的,许竹山,你现在很像,等爸妈回家的小孩。”

    “可以了,季倾,注意你的措辞。”许竹山宠溺地笑着,语气里并没有生气,“我现在是等男朋友回来的相思病患者。”

    “可以了,许竹山,注意你的措辞,太肉麻了。”

    “没说错啊,哪里不对?我不是你男朋友?还是你觉得我不够想你?”这句话许竹山的声音压低,他的音色本就带着慵懒,这样听起来就更带着种暧昧,季倾耳朵有些痒。

    “行了,不跟你扯了,我这边还要处理一个合同,先挂了。”

    “你来之前给我打电话。”

    “好。”

    挂掉电话,季倾才示意门口的护士进来。

    “你刚醒,以休息为主,一会儿要输液,提前给你检查一下情况。”

    季倾点点头,同时吐了一口气,幸好。

    输上液,季倾打开了和许竹山的聊天框,看着从9月14号一直到昨天晚上,许竹山发来的信息,心底还是觉得心疼。

    “今天很忙吗?照顾好自己,我又回学校了,花园里的花开的还好,等你回来应该还能看到。”

    “今天队里又忙了一天,原本搬迁的事情都定好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推迟了。”

    “本来想去吃凉粉,但发现今天老板很忙,我时间又很赶,等你来,我们再去吧。”

    “在干吗?这几天都没有你的消息,那天给你打电话,你的手机竟然没在身边,忙到丢三落四了……”

    ……

    ……

    “我很想念你。”

    其实都是一些平常的话,但现在季倾看着这些文字,眼前再次浮现许竹山的脸。他能够感受到许竹山的情绪。

    “许竹山,我也每天很想你。”季倾按下发送键,许竹山很快回复:

    “季老师很擅长总结。”

    “并不是,只是还算懂许队长。”

    “谦虚了,季老师。”

    “谬赞了,许队长。”消息刚发出去,刚才的护士又进来了,“你好,现在你需要把手机放下休息,不要过度疲劳和情绪起伏。”

    季倾把手机放下,冲护士微笑:“好的,谢谢。”

    目送护士离开,季倾再次拿起手机,点开了微博推送,不看不知道,整个推送的信息直接轰炸他,一时间他觉得头疼。这些天发生的事情竟然这么多,他没想到原来莫生是这样的人,不过,他还是疑惑,莫生到底和洛玉璞发生过什么,目前除了铺天盖地的八卦还有敬业房产的事情,似乎没有一条消息是关于他们的,这让季倾想不太明白。

    “难怪艺术节要找我。”想起刚才欲言又止的苏晴,季倾现在才知道她犹豫的的是什么。

    “苏氏集团总裁苏宁正式加入敬业房产,成为第二大股东,不过近日却并未看见她现身。”

    季倾想起之前在工作室苏晴说的话,心里猜测苏宁应该是去了拉萨,这下他更担心许竹山了。想起刚才翻看的许竹山的消息,居民的搬迁工作推迟了,估计应该和苏宁有关。

    不行,得赶紧去。想着,季倾向门外看了一眼,打开手机定了九月30 号的早晨的机票。

    陆凡和孟柯、蒋寒处理好内测系统后,三个人坐在一起。

    “季倾怎么样了?”

    “今天医生做了检查,说恢复得不错。”陆凡喝了口水,随后看向蒋寒和孟柯:“你们呢,最近怎么样?”

    孟柯和蒋寒对视,随后笑笑。

    “得,知道了,真是多于问。”陆凡叹气摇头,“对了,季倾还不知道你们知道他受伤,刚才还怕我露馅。”

    蒋寒忍不住翻白眼:“这家伙,还是老毛病,有事儿就憋着。”

    “那就等他出院,咱们再聚。”孟柯开口。

    三个人点点头。

    “这几天辛苦你们了,等游戏正式上线,给你们放假。”陆凡拍拍蒋寒和孟柯的肩膀。

    “放假倒不用,发红包,钱比较有吸引力。”蒋寒和孟柯一唱一和,陆凡挤出笑容:“很好,你们两个现在完全是统一战线啊,嗯?”

    “谁让你是老板呢,陆总。”

    “滚,又开始扯。”

    三个人大笑起来。

    许竹山第二天开例会的时候明显情绪不错,一旁的拉图看出来,所以结束后站在他旁边问他:“今天有什么开心的事?”

    许竹山蹭蹭鼻子,眼底带笑:“有,买的彩票终于开奖了。”

    拉图没明白。

    “开玩笑的,拉图叔。就是,失眠好了。”

    “那是该开心。”拉图拍拍许竹山的肩膀,“今天还回学校?”

    许竹山点点头,随后看了一眼时间:“一会儿我再去看看旦增,听西图说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前段时间忙,一直没顾上,今天刚好没事情,去看看他。”

    拉图点点头:“也好,毕竟他常年自己呆在屋子里,估计情绪也不太对,去跟他聊聊。”

    “知道了。”

    季倾早上接到洛独的电话还有些惊讶。

    “本来想去看你,但还在C市,所以给你打个电话。”

    “这几天谢谢你。”

    “没什么,原本应该早点来看阿姨的,拖了这么长时间。”

    “洛独,你知道真相了吗?”

    “……没来得及。”洛独坐在快餐店,盯着盘子,撇眉,“不过现阶段先放过他。”

    “洛老师……”

    “好了,现在能不聊这个吗?你还要在医院住多久?”

    “医生说10天。”

    “那你好好休息,我还有事,等我回A市再聊。”

    挂掉电话,洛独结账走出快餐店,打车去了墓地,今天是洛玉璞的祭日。

    洛独来的时候,扫墓人已经清理完了一片墓碑,洛独过去冲她点点头,随后找到洛玉璞的墓碑,在一旁靠着坐下,墓碑很凉,她体会不到一丝曾经熟悉的温暖,可她依旧觉得安稳,只有这一刻,她才能彻底的放松下来。

    “妈,我……很想你。”眼角滴落的泪滑向洛玉璞墓碑上的那张相片,洛独再没说话。

    挂掉电话没多久,陆凡带着早饭来看季倾。

    “怎么样,今天有不舒服吗?”

    “挺好的,公司事情处理好了?”

    “当然,我出面问题肯定迎刃而解,再者说,又不是大事。”

    季倾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刚才来,医生说你现在需要补血,再加上这几天你都需要输液消炎,所以要按时吃饭。”陆凡把鸭血粉丝汤放到桌子上,把勺子递给他。

    “哥们最不喜欢的就是这个。”季倾有些无语,

    陆凡把清炒牛肉和虾滑紫菜粥推到季倾面前:“你没得选,失血太多,这些都是补血的。你想早点出院就得吃。”说完,陆凡挤出笑容,歪头看着他。

    季倾长叹一口气,捂住额头:“服了,这待遇真是无福消受。”

    陆凡被逗笑,挑眉:“行了,这么一个大帅哥亲自给你送饭,你还挑。”

    “滚,滚,滚,”季倾给了陆凡一拳,“你再废话,我把你跟饭一块儿扔出去。”说完,把虾滑紫菜粥放到自己面前。

    “得,我闭嘴,快趁热吃,一会儿医生该来给你检查了。”陆凡笑笑。

    “检查完再吃,不然影响检查结果。”

    “一会儿凉了。”

    “凉了你吃。”季倾傲娇地撇撇嘴,随后靠着床笑笑,头发被他睡得有些杂乱,蓬了起来,有些好笑。

    “你该剪头发了。”

    “那你就祝我赶紧出院。”

    “对不起。”陆凡看着瘦弱许多的季倾,终是忍不住内心的愧疚,看着季倾的双眼,满脸歉意和自责。

    季倾抿嘴,随后坐直:“行了,跟你又没关系。”

    陆凡摇头:“如果不是我……”

    “停,我吃饭,行吧?一会儿凉了。”季倾打断陆凡的话。

    “季倾,你这样我很没面子。”陆凡的情绪被季倾扰得复杂。

    “听你说完,我会很没面子。”说着,吃了一口虾滑,“粉丝汤你喝,反正你也没吃饭。”

    “哥们也不爱喝。”说完,两个人对视大笑。

    无论如何没人希望这件事情发生,我们之间没有谁做错了。过多的言语反而会让关系变得生疏。

    许竹山来到旦增家的时候,西图正在外面整理织好的毯子,看见许竹山来,西图露出笑容:“竹山哥。”

    许竹山笑着走向他,摸摸他的肩膀:“你阿爸休息呢?”

    西图摇头,脸上的笑意退去:“他这几天身体不太好,前两天咳嗽得厉害,喝药也不见好。”

    许竹山拍拍西图:“我去看看。”

    西图点头:“竹山哥你先进屋,我收拾完给你沏茶。”

    许竹山欣慰地笑笑,随后转身进了屋。

    旦增坐在轮椅上,依旧背对着他。

    “旦增。”许竹山先开口。

    旦增听到许竹山的声音,明显后背挺直,他推着轮椅转过身,面容憔悴,勉强打起精神:“许队长。”

    许竹山看着旦增,神色闪过一丝不悦:“你又抽烟了?”

    旦增撇开挡住眼睛的头发,抬头对上许竹山的目光:“一点。”

    “你明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需要别人告诉你注意吗?”许竹山不免有些生气,“西图还在家,你……”

    “许队长,我的事情你就这么喜欢管?”旦增打断许竹山,“我之前就告诉过你,我父亲的事情我早就不怪你了,这和你没什么关系,你不用因为愧疚一直这么关注我,我又不是活不下去。”

    “……现在只有你一家住在这边,作为队长,我来看你是工作。”

    “那已经看过了,你可以走了。”旦增揉揉又开始疼的双眼,不再与许竹山对视。

    “……西图马上就要毕业了,你也该做好搬迁的准备了。”许竹山有些无力,他摸住手腕的菩提,开口。

    “又是搬迁,又是搬迁,是不是除了这件事你们都没别的事干了?!”听到“搬迁”这两个字,旦增的情绪稍有些翻涌,“你们的搬迁工作不是都推迟了,你应该先解决的是时间问题,而不是来着提醒我。”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

    “行了,许队长,”旦增再次背过身,“等搬迁的时候通知我就行,我手上工作还有不少,你先回。”

    许竹山肩膀下沉,想说的话被堵了回去,索性没再说话,转身出了屋子。背对许竹山的旦增心里并不觉得轻松,接到苏宁电话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有些事拖得再久也不会凭空消失,总要解决,无论愿不愿意面对。

    西图刚从后院出来就看见了许竹山:“竹山哥,你要走了?”

    许竹山点点头:“你阿爸最近有点累,我就不打扰他休息了。”

    西图迟疑了一下点头,目光落向旦增在的屋子:“那下次有时间竹山哥再过来。”

    许竹山拍拍西图的肩膀:“走了。”

    下山的路上,许竹山看见了那片格桑花,仍然迎风昂首,似乎从未低下头沮丧过,即便有些花瓣已经被吹散在地面。许竹山又想起了季倾,想起了那次采风,还有来接独自一人找旦增的季倾那次,许竹山挑眉,摇摇头:“真是满脑子没别的了。”自言完这一句,许竹山露出了笑意,随后快步下山。

    下午检查的时候,陆凡本想一直陪着,但公司有其他的工作,所以就和医生交代了几句后离开了,离开前还不忘叮嘱季倾:“有事一定得给我打电话,听见没?”

    “快走吧,你走了,我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季倾摆摆手,随后躺下闭上眼,一旁的护士熟练地插上针,调动输液管。

    听见陆凡把门关上之后,季倾睁开眼叫住了正要离开的护士:“不好意思,您能帮我叫一下医生过来吗,我有点事儿问他。”

    护士点点头,拿着东西出了病房。

    季倾发了一会儿呆,刚要拿起手机,正好来了电话,是季海。季倾觉得烦,把手机调成震动,,没有接听。

    季海挂断电话,情绪没什么变化,看着路口对面的医院,心口却下沉了不少。

    季海上楼的时候正好看见季倾的主治医师走在前面,他叫住了他。

    “季董,你不用每天都来,这些天他的情况挺稳定的,目前就是需要补血,消炎和静养,”主治医师把今天的检查结果递给季海,季海仔细看了一遍后点点头:“这些天也辛苦你了,因为今天晚上要走,很长一段时间不回来,所以再来看看他。”

    说完,两个人一同走进季倾的病房。到门口的时候,季海还是停了下来,“你进去吧。”

    “您每次来都不进去,为什么?”

    “现在还不合适。”季海没有解释,透过门窗看向躺在床上的季倾,眼里情绪暗自流动。

    医生也没再多问,自己推门进去,将门半掩。

    “护士说你找我有事说,怎么了?”

    听到医生的声音,季倾睁开眼坐了起来:“是这样医生,明天我想下午输液,上午我要回工作室一趟。”

    “输液时间可以调整,但出医院不行。”医生开口。

    “不是,医生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我不是出院,就是出去半天,处理完事情我就回来。”季倾解释,看着医生并没有要答应的意思,他又补了一句,“就两个小时,结束我就回来。”

    医生走近季倾,伸手拉开他的衣领,检查他的伤口,缝合处多少还是有些血丝,但季倾的表现让他觉得的确是有要紧事,所以松了口:“可以,但你注意分寸,不要剧烈运动,不要情绪波动;虽然说你恢复的不错,但毕竟还是恢复阶段,你的伤口位置又比较偏,不能忽视。”

    季倾抬手保证:“放心,我肯定有分寸。”

    “最近多吃补血的食物,恢复会快,还有注意休息。”

    季倾点头爽快:“保证谨遵医嘱。”

    门外的季海看着露出笑意的季倾,心里很是欣慰,转身那一刻,他对于自己正在变老做这件事的感知又一次加深。边向外走,脑海边回想着上午和邢梅的对话。

    “季海,过去这么久了,谈不上原不原谅了,我之前就说过,既然做了选择就不要不合时宜地回头,因为没人停在原地。我们都已经这个年纪了,我没时间陪你折腾。”

    “邢梅,当初的事情的确是我的错,但我在尽力挽回,尽力弥补……”

    “没必要,你嘴里的弥补和挽回都是自我感动罢了,我和季倾没有要求你做任何事情,所以别说这些没用的。”

    季海的步子早就没有年轻时候的矫健,甚至在此刻,脱离生意场后,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剩,除了这副逐渐衰老的身体和迟钝的思维。

    医生离开后,季倾看了一眼机票的信息,舒了一口气,随后笑笑,没想到跟医生说谎还会紧张。

    许竹山回到学校径直去了宿舍,虽然这些天一直都回来睡,但是想到季倾马上回来,心里不知怎得还有些紧张,掺杂在欣喜之中。他拿出手机,本想给季倾发消息,但想到他昨天说的,又不忍心打扰,索性编辑了一条微博发送,随后放下手机,目光落在季倾的床。

    自从A市分别,两个人又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见面,联系也太少。在接到季倾的电话之前,许竹山一度会在深夜陷入一种后悔,他总会设想如果没有在一起会不会好一些,起码不用感受这种思念的煎熬,不会胡思乱想,不会时刻都处于一种不安全;但只要他想到季倾的脸,这种后悔就会躲起来,因为他知道,在心底没办法只和季倾做朋友,在确定心意的那一刻起,他就做不到了。

    大抵这种患得患失源于许竹山内心的不确定。

    他对季倾的了解太少,他不清楚季倾对于自己是否的喜欢是否对等;他其实有些担心,因为季倾曾经拥有过社会上认同的恋爱,他不知道季倾是否真的考虑清楚了,还是真如他所说的,只是“试一试“;他埋怨自己太过冲动,没有给季倾足够的考虑时间。

    许竹山也不明白,怎么遇到季倾之后,自己越来越寡断。

    想不明白,许竹山晃晃头,想起了那天晚上沈清汝说的话:“爱情如果每一步都能算准,那心用来干什么呢?稳定固然重要,但相信和坚持更为关键。爱情是流动的,是连接两个人的流动关系,抓得太紧,人累,关系也会僵滞。”

    “但这种流动我发现我似乎不太能适应。”许竹山沉肩,有些烦闷现在自己的状态。

    “因为你刚踏入这段关系,想要的太多了;你想想,没有这段关系之前,你们彼此的生活也在正常运行。人可以有羁绊,但不能是枷锁。”沈清汝当时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已经没那么聚焦,眼底的亮光却很清晰,像是碎星揉进了她的眸子,“大家都是成年人,你们能够出现在彼此的世界里就已经很美好了,过好当下,过好自己的生活才能更好地爱彼此,没有人能够只靠爱情生存,许队长,任何人都不行。”

    “沈老师,你真的很适合做老师。”许竹山跟沈清汝碰瓶,随后眉间舒展一些。

    “因为我是旁观者。如果我是你,未必比你好。”沈清汝喝下一口酒,笑了笑,“我一直觉得爱情像是麻醉剂。”

    “为什么?”

    “嗯……当沉溺在甜蜜的时候,刚好是麻醉剂奏效的时候,你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生……即便你正在经历的并不是你所期望的;而当麻醉剂失效的时候,你会发现,感受最清晰的就是痛苦。”

    “现在能理解了。”

    “所以啊,许队长,粘人要适度,别被麻醉剂过度操控了。”说完沈清汝大笑起来,看着月亮,“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

    许竹山揉揉脖子,脸上的红晕不知是酒精的装饰还是有被调侃的一点羞涩,总之除了他自己,只有那个黑夜知道。

    许竹山回过神,躺在季倾的床铺上,闭上了眼睛,手里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仿佛牵着季倾的手。

    季倾吊完最后一瓶后,觉得手臂很酸胀,他甩了甩,看着墙上的钟表,时间已经不早了,他从柜子里拿出衣服换上出了病房,原本就是想出去待一会,但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突然改了主意,他左右看看,按下电梯下楼。

    原本尽量控制自己不要跑,但怕被值班的医护人员看见,所以一路上季倾都是小跑,终于到了医院外面,坐上出租车后,季倾深深吐了一口气:“做贼一样。”

    “小伙子去哪?”

    “啊,去记住工作室。”

    医院离工作室不远,十多分钟后季倾下了车。“师傅您等我一下,我一会儿就出来。”

    季倾打开工作室的门,径直走进里面的休息室,把之前准备好的行李箱拿出来,随后关上门。

    季倾摸了摸伤口,他感觉到有些疼痛感,季倾皱眉,打开车门后让司机开车去了还没关门的药店,他买了两盒止痛药,还有消毒液。

    再次回到医院的时候,过了一个小时。季倾知道肯定会被说,所以进医院之前,把行李箱托放在一家旅馆,顺便开了一间房,待到身上暖和后才回了医院。

    季倾刚上楼,就看见住院医生和护士正在他房间门口,季倾慢步走过去,看见医护人员后,露出微笑:“不好意思,刚才找了一圈厕所,屋里的坏了。”

    “去了这么久,你应该提前跟护士打声招呼,如果出事怎么办?!”一旁的值班医生很是着急,护士也是脸色发白。

    季倾双手合十:“实在抱歉,刚才没想到会去这么久,不会有下次了,我这就回去睡觉。”说完,季倾没等医护人员说话就立刻开门回到病房,随手把灯关掉。

    月光和街灯晕开的亮一同落进屋内,季倾侧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困意有些明显,看了一眼墙上的钟表,马上十二点,季倾和衣盖着被子入睡。

    季倾睡得很浅,所以刚过六点他就醒了。他简单洗漱整理一番后,确定东西都收拾好后,走出了病房,刚好碰见了迎面而来的查房护士,季倾本来是下意识要往回走,但想到自己已经和主治医师说了今天会出去,他又站稳不紧不慢向前走。

    “要去哪?”

    “啊,昨天我和胡医生说了今天要出去一趟,不会太久,办完事情马上回来。”

    护士知道这件事,所以只是简单叮嘱:“早上外面凉,多穿点。”

    季倾微笑点头,随后离开。

    登机前季倾给邢梅打了电话。

    “妈,这段时间我还是要出差,所以没办法回去了。”

    “真不知道你随了谁,工作的事情这么上进。”邢梅笑着打趣季倾,自己手里却也看着这些天新的文件。

    “妈您应该说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很骄傲,毕竟您年轻的时候比我好不到哪里去。”说着季倾嘴角挂上笑意,“之前你复查我也陪您,等今年过年忙完我一定回家好好谢罪。”

    “行了,妈的身体已经好很多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妈这边也比较忙,等过段时间都不忙了,我去看你。”

    “好,刚还说我,您大病初愈,注意劳逸结合。”季倾就知道,“身体第一位。”

    两个人简单说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季倾松了口气,看向登机牌,站起身走进检票处。

    直到坐上飞往拉萨的飞机,季倾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一些,他在飞机起飞前给许竹山发了消息。

    在飞机升空后,季倾缓缓闭上了眼,穿过这片云层,我们再说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