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竹山加紧处理着许慧敏公司的事情,直到周四晚上才彻底结束。
许慧敏坐在许竹山对面,两个人吃着饭,却没有什么交流。许慧敏给他夹菜,许竹山没察觉,反而目光一直手机上流动,眉头夹着情绪。
“怎么了?”许慧敏看出来许竹山情绪不太对,停下筷子柔声问道。
“嗯?”许竹山回过神抬头看向许慧敏,随后摇摇头,“没什么,想点事情。”说完继续低头盯着手机。
许慧敏没追问,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许竹山,缓缓开口:“小山,真要回去吗?”
许竹山盯着手机,但手上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他放下筷子,抬头看向许慧敏,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许慧敏轻声叹了口气,面容间全是抹不开的浓稠,“那,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处理好所有事情,我就回来。”许竹山答复,“姑姑,既然答应你了,我会说到做到,但同样你也需要给我时间。”
许慧敏平静地看着眼前的许竹山,在他的眉眼间总能光顾看见自己哥哥曾经的模样,性子也是,简直一样。
“……好,答应姑姑,照顾好自己,别再受伤。”许慧敏伸出手握住了许竹山的手腕,力度不重,可却又全然能让许竹山感受到她的担忧和不舍。
“好……”
手术室外,陆凡僵硬地站着,洛独坐在椅子上双手紧握,指甲凹进肉里,这种短暂的神经痛觉也已经无法让她有丝毫放松,她紧盯着手术室的灯,生怕一眨眼它就灭掉。
陆凡整个人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他脑海里一直重复着季倾胸口涌动着鲜血的模样,他从未如此具象化地感知死亡,原来这种未知的等待如此令人窒息。
沉默的拉锯被推门而出的医生打破。陆凡和洛独同时抬头,眼里闪过慌乱,还有期待。
“目前伤口是缝合了,但失血偏多,所以目前情况不算太好……”
“什么叫情况不太好??”陆凡的情绪激动起来,他向前一步,低头看着面前平静的医生,胸口恼火,声音也尖锐起来:“不太好你出来干什么?!赶紧去手术啊!”
洛独一把拉过陆凡,随后看向医生,欠身示意:“不好意思,他比较着急。”
医生没生气,他只是平静点点头,随后继续说:“刀口虽然是在右胸口,但太深,将近20厘米,所以已经逼近动脉,这也导致血液供应出了问题,现在他需要转入重症监护室,至于后续什么时候醒,就看他了……”
洛独呼吸发颤,刺痛感袭来,她攥紧双手,强装冷静冲医生点点头“……谢谢,我们知道了。”
医生点头示意,随后走回手术室。
陆凡整个人抬手扶额,泪水无法受控地大片掉落,肩膀抖动得厉害。
洛独眼眶发红,她握住陆凡的手臂,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两个人在此刻彼此强撑着,成为对方的一点点依靠。
“啪——”手术室的灯灭掉,季倾被一行人推出来,陆凡和洛独上前,看见的是季倾苍白无色的面孔,巨大的压抑和窒息感让陆凡无法缓过来,刚想伸手触碰季倾,医生立刻制止:“先去办住院手续,病人现在要转入重症室。”说完,一行人推着季倾向走廊的尽头走去。
陆凡看向洛独,眼里满是自责,说话断断续续:“都怪我,都是我的错……我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为什么……”
洛独替他擦去脸上的泪水,垫脚把他拥入怀里,轻拍他的背,声音难得柔和:“镇定一点,后面的事情还等着我们去处理,我们,要让他们,付出代价。”
陆凡圈住洛独,就像抓住了一丝救命的线,“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一定。”
办完住院手续,陆凡给季海打了电话,告诉了他季倾出事的消息。季海中断了后续的会议,直接赶到医院。
隔着重症室的窗,看着躺在病床上架着呼吸机,丝毫不见和他顶嘴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季倾,季海心口除了心疼,就是对自己疏忽的责怪,早一点察觉到莫俊辉如此丧心病狂,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叔叔,对不起,这一切都怪我,我……”
“好了,陆凡,这跟你无关,你也受伤不轻,该受惩罚的,你我都知道是谁。”季海转过头,看了一眼陆凡的伤,以长辈的关怀拍拍他的肩膀,勉强露出安慰陆凡的笑容,“别哭了,傻孩子,叔叔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越是这样,陆凡就越难受。他看着已经有些许白发的季海,心里滋味苦涩。可除了点头,他也给不了别的反馈。
身后的洛独看着季海的侧脸,心里长叹,和她父亲是如此相像。或许是目光太强烈,季海察觉到后转过头对上了洛独的目光。
他礼貌地点点头“你也是季倾的朋友?”
洛独点点头,随后开口:“是,叔叔,我叫洛独。”
听到她的名字,季海明显愣了一下,久远的记忆向他扑来,“你母亲,是洛玉璞吗?”
他还记得。洛独觉得欣慰,又觉得复杂。只是轻轻颔首。
果然,世界终归还是会将所有人转回到原点。
当初洛玉璞的死讯,让季倾一家都久久接受,尤其是季海。洛玉璞作为他的师妹,两人关系一向亲如兄妹,当初虽然外界公布她是因为救火丧生,可季海一直认为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在洛玉璞去世以后,她的女儿消失,丈夫破产后离奇失踪,一切都成了解不开的谜团。
直到此刻,季海见到了洛独,他更加确定心中所想是正确的,自己一直做的是有意义的。看着眼前瘦弱的女孩,他心里情绪翻涌,这些年她也着实难熬。
季海无言地看着洛独,而洛独也能感受到季海眼里的深意,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什么也没说。
“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折腾了一晚上,这里我会安排好。”季海让司机送他们两个回去。
原本陆凡想留在这,可季海既然说了,自己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季叔叔,有事您随时叫我,我随时在。”
季海欣慰地拍了拍陆凡的肩膀:“阿姨那边就不要说了,她大病初愈,这件事我们知道就够了。”继而他转过头看向洛独,“我们,有时间再聊。”
目送两人离开,季海维持的平静被他撕碎,他示意助理:“莫生的事可以着手开始做了,舆论越多越好。”
“明白。”助理转身准备离开,但被季海叫住,“让孙律师也准备一下,她知道怎么做。”
季海隔着重症室的探视窗看着躺在病床上的季倾,他心里疼痛万分,在心头撕开巨大的口子,生出的是愈来愈旺的怒火。
许竹山坐在床边机械地收拾着衣物,目光却不停地瞥向手机,他不知道为什么,今天如此强烈地想得到季倾回复的消息。
终于在手里的衬衣被反复折叠15次后,他放下了衣服,给季倾拨了电话。
苏晴正在自己工位打瞌睡,突然听到手机铃声她一下子惊醒,她抬手看了一眼手表,1:52。
“这么晚了。”苏晴自言一句,揉着太阳穴站起身向声音源处走去。走到季倾办公室门口,她走到屋里发出亮光的地方,抬手拿起手机,没有看是谁打来的,直接接通:
“喂。”
听到是女生的声音,许竹山愣了一下,随后开口:“季倾在吗?”
“……他没带手机,手机在工作室。”原本就困乏,所以苏晴没多想什么,她打了个哈欠,“你找他什么事?”
怎么会不拿手机?许竹山疑惑皱眉,他手指轻点着手机,“没什么事……他今天,昨天几点离开的?”
“五点,多吧。”苏晴说着又打了一个哈欠。
“好,谢谢。不好意思打扰了。”许竹山礼貌地挂掉电话。
苏晴放下手机,疲惫地叹了口气,“怎么还把手机落在办公室了……”说着她走出办公室,收拾收拾东西后离开了工作室。
挂掉电话的许竹山看向时钟,时间的确不早了。他快速地把东西收拾好,随后把行李箱推到门口,他转身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缺了些生气,他无奈摸了一把自己已经长了胡青的下巴,真是有点成熟男人的感觉了。许竹山自己打趣地想。
快点见面吧,这种抓心的思念真让人难熬。
从医院出来,洛独不放心陆凡,拽着他去诊所买了处理伤口的用品,随后回到陆凡的公司。
陆凡整个人像是丢了魂,任由洛独拉着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洛独无奈又生气,她用力踢了他一脚“陆凡,你tm给我正常点!你摆这副样子给谁看?”
“你现在应该想想怎么跟阿姨交代,她才大病初愈,你现在这副样子能解决什么问题?你还当自己是小孩?遇到事就知道往后缩!”洛独一边骂他,一边给他胳膊上重新清理包扎。
陆凡这才叹了口气,回过神看向低头处理伤口的洛独,低声开口:“我没有……”
“那就别摆出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洛独眉头依旧皱着,没有抬头。
“我只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做。”陆凡拿起一根棉签递给洛独,“我要让他们尝尝这种滋味,比这更难受的滋味。”
“嗯。”洛独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心里深知,事情必然不能再拖,否则对谁都不好。
处理完伤口,洛独顺势起身坐到沙发上,与陆凡面对面“陆凡,该我们出好戏了。”
陆凡勾嘴,两人心照不宣。
“姐,去西藏的事情晚两天行吗?”刚打开家门,洛独就给苏宁打了电话。
“怎么了?”
“我还有一件事需要收尾,很快,就一周。”
苏宁放下正在收拾的东西,犹豫了一会儿,没有直接说话。
“姐,这件事很重要,我必须,先把他做了。”洛独语气坚定,“如果姐你比较着急的话,你……”
“不忙,那就一周之后我们再动身。”苏宁回答。
挂掉电话,洛独给那个人发送了最后一份文件。
“可以开始了。”
陆凡坐在公司一夜没睡,当第一缕晨光照进办公室的时候,他的眼睛觉得刺痛,他抬手揉了一下干涩的双眼,深深吐了一口气。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八点过一刻。他给孟轲发了信息,随后看着窗外出神了一会儿。
缓过神,他起身穿上外套,正准备出去,洛独给他打开了电话:“在公司?”
“嗯,怎么了?”
“跟我去一趟敬业房产,”洛独开口,“我在你公司门口。”
陆凡吐了口气,拿上车钥匙下了楼。
一路上两个人几乎一直保持沉默,洛独侧头看着后视镜不断后退的车和行人,手不自觉地攥在一起,她有些紧张,不是害怕,而是坦然得紧张。
而陆凡则满脑子都是如何和邢梅交代,他知道不能说实话,可他一向撒不了谎。
快到敬业房产的时候,洛独回过头,看向一脸疲惫的陆凡,随后开口:“别想太多了,如果不知道怎么面对阿姨,就说季倾工作忙出差了,这种说辞,目前最合适。至于后面,现在想也没用。”
陆凡无奈勾勾嘴角“知道了。你今天……准备好了?”
这句话什么都没说,但两个人明白其中的意思。
洛独点头“早该做了,拖得太久,反而少了戾气。”
“戾气?这词用的不太合适吧?”
洛独轻笑一声“无所谓,意思体会了就行。”
“为什么非要来这?不来也可以解决。”
“都是在这开始的,那自然就必须在这结束。”
“我和你一起上去吧,不然……”
“不用,我的事我来解决。”洛独难得露出笑容,陆凡看向她,才发现她今天把头发扎了起来,露出了额头,让他恍惚间看到了那个明媚的少女。
“还是这样好看。”
“什么话,姐一直很美。”洛独勾勾嘴角,肩膀的挺直让陆凡看出了她的故作轻松。
“你去医院看看季倾,我处理完就过去。”洛独看了一眼手机,随后转头看向陆凡,“走了。”
“诶,”陆凡抓住洛独的手腕,洛独回过头,等着他的话。
“……真不用我陪你一起……”陆凡还是担心。
“行了,别啰嗦了。”洛独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洛独冲他露出笑容,顺势扬扬眉,展露了属于她的意气。
“等等。”陆凡抓住洛独的手腕,洛独回过头,双眼认真地看着陆凡“怎么了?”
陆凡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觉得心慌,从心口散到四肢的心慌。他不想让洛独察觉,所以耸耸肩,抬手替她捋捋右边散落的发丝,“没怎么,等你电话。”
洛独笑着眨眼,随后利落地下车,走向敬业房产。
陆凡摇下车窗,看着洛独清瘦但挺拔的背影,心口说不出的压抑。
赶到医院的时候,陆凡看见了季海正在和季倾的主治医师交流。陆凡脚步加快走了过去,季海看见他冲他点点头。
“目前他的身体情况没有大的波动,还算平稳,但什么时候苏醒还是要看他的身体机能。”
“需要什么尽管说,我全力配合。”季海没有任何平日工作的架子,此刻他就是一个担心孩子的父亲。
医生离开后,季海的背颓了下来。陆凡站在一旁,抬起的手不知该放在哪,眉头紧皱着。
“今天公司不忙?来这么早。”季海转过身看向陆凡,眼里血丝猩红,显然一夜未合眼。
陆凡无声点头,随后转头看了一眼仍躺在病床上,处于昏迷中的季倾。他喃喃开口:“季倾目前……”
“放心吧,医生不是说了没有大碍,只是需要看他的身体机能恢复情况。”季海握住陆凡的肩膀,示意他坐下。两个人并排坐在医院的长廊椅子上,看着形色匆忙的人,季海先开口:“季倾的事情不要告诉你邢阿姨,她现在还需要静养,这么大的刺激她接受不了。”
陆凡点头:“我明白。”他双手握在一起,没有往下说什么。
正当两个人沉默,徐峰和苏晴赶到了医院。
“季海,怎么回事?!”徐峰面露担忧,语气也很紧张。
站在他身后的苏晴整个人也是迷茫中带着凌乱,怎么就一天不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
季海抬头看向徐峰,无奈叹气。他缓缓起身,拍了拍徐峰的肩膀,声音生涩:“峰哥……”
徐峰转过头看向躺在病房无比安静的季倾,心头着实不好受。他也不能说什么,原本昨天打电话是好消息要跟季海说,没想到伴随而来的是这么大的噩耗。
“峰哥,事情我都安排好了,剩下的可能需要你帮忙处理一下,季倾这里我不能松懈。”季海无奈地撇头。
“放心,事情肯定处理好。”徐峰眼底露出从未有过的冰冷情绪。
站在一旁的苏晴虽然不清楚他们所指的是什么的,但她能够清晰察觉到气氛的低沉,她看向一旁保持沉默的陆凡,向他走过去两步,随后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陆凡回过身,眼神示意她怎么了。
苏晴从包里拿出季倾的手机递给他,轻声开口:“这是他的手机,落在了工作室……”苏晴话没说下去,她透过病房的玻璃,看向架着呼吸机的季倾,整个人的喉咙堵得慌。
“谢谢。”陆凡接过手机,本想打开,但发现已经关机了,索性就装进了衣服口袋。
徐峰和季海又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陆凡和苏晴则并排默默站着,看着病房里的季倾,还有他旁边的仪器。陆凡的眼角再次落下了无声的泪,它蔓延到陆凡的胸口,自责吞噬着他好不容易推起来的伪装。一旁的苏晴咬住下唇,偏头的一瞬间慌乱地抬手抹去掉落的泪珠,赶紧好起来。她在心里祈祷。
洛独进去后,前台的人员似乎就是在等她一样,很自然地挡在她面前:“洛小姐,我带你上去。”
洛独没有说话,只是后退一步,跟着上了楼。
洛独刚准备敲门,门里的人就把门打开了,就像掐准了时间一样。
“又见面了。”
“还记得我。”
“故人当然不能轻易就忘了,毕竟你母亲……”
“莫生,你最好别说出来我母亲的名字,你不配。”洛独绕过莫生进了会议室,她看着面前高耸林立的建筑,还有渺小如蚁的人流。
莫生示意带洛独来的人,随后关了门。
“看样你是做好准备了。”
洛独厌恶地皱眉,不过没有回身,只是冷淡地开口:“莫生,你这么多年有没有那一刻愧疚过?”
莫生听到洛独的话就忍不住笑了,他摸了摸自己早就后移的发际线,“为什么要内疚?”
洛独回身,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已经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他早就没了年轻时的那种书生气,多的就是被熏出来的油腻感,甚至洛独觉得他站在自己面前,自己的周身都是腐朽的恶臭。
洛独轻蔑勾嘴:“是我问的太幼稚,既然你会那么做,怎么会有良心内疚呢,的确可笑。”
“洛独,你跟你母亲,的确像极了,不过我更喜欢你父亲的性格,果断,当断则断。”
“总之都好过你,你只会觊觎别人的生活,甚至为了得到,不惜毁掉……”
徐峰和苏晴离开后,季海坐下,陆凡依旧站着,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直到季海的手机响起。
“喂。”
“季董,出差错了……”助理A的语气不太正常。
季海皱眉,沉声问道:“怎么了?”
“今天敬业的情况不太对。”助理A压低声音回答,眉头紧皱,坐在车里的他透过车窗看不清外面到底发生着什么。
季海听到听筒里传来越来越多的嘈杂声,感觉不妙,“你那边什么情况?怎么这么乱?”
“具体,我也不清楚,但现在敬业房产内部似乎有些问题……”
“我知道了,你在那盯紧,我马上过去。”
“明白。”收起电话,助理A下车。
“怎么了?”陆凡看着季海的脸色比刚才还差,赶紧问道。
“洛洛,是不是去了敬业房产?”季海看向陆凡,等着他的答案。
洛洛?陆凡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嗯?叔,您什么意思?”
“昨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女孩。”
陆凡明白过来,但是多了诧异,怎么会用如此亲切的称呼?他们……
“她是不是去了敬业房产?”季海没有和陆凡过多解释,只是又问了他一遍这句话。
陆凡抿住嘴,停顿许久才点了头。
季海眼里的红掺了疲惫,他抬手撑住额头,无奈叹气:“……你们这些孩子,总是把问题简单化。”
“这么危险的事情……”季海再次起身,“你们太小看莫生了。”
陆凡瞳孔明显放大了一下,心里既有惊讶也有疑惑。
“我怕洛独会出什么意外。”季海看向陆凡,眼里情绪复杂。
“……我知道了叔,您留在这,我现在就去敬业。”陆凡就知道早上的强烈不安不是无缘无故产生的。他正准备离开,但被季海拦下,“你留在医院吧,这件事我来解决。”季海的沉静让陆凡无法拒绝。
前往敬业房产的季海满心满眼都是无奈,他看着前路,心底竟升起一丝嘲讽:果真,你老了。这么多事情都超出了你的掌控。
许竹山登机前,许慧敏都一直保持沉默,她其实从心底不希望许竹山再回到拉萨,因为对她而言那个未曾抵达的地方已经夺走过一次她的亲人,她害怕,经历第二次。
许竹山低头看向手机,没有收到季倾的回信,心底难免失落,但他明白彼此都不是小孩,都有自己需要忙的事情,所以也没再过多想。他回过身看向情绪不高的许慧敏,轻叹了一下,随后走过去,俯身给她拥抱:“好了,姑姑,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答应你的事情,说到做到。”
“……嗯,到了给我打电话。”许慧敏拍拍他,轻声回应。
飞机起飞的瞬间,许竹山感觉自己的胸口有些发胀,他以为是是自己熬夜的缘故,所以靠着椅背闭上了眼,在意识彻底睡去前,他脑海里浮现了两人在机场相拥告别的那一幕。
孟柯和蒋寒赶到医院的时候,陆凡正隔着玻璃看着监护室里的季倾。
“莫俊辉是疯了吗?!”孟柯又气又急,手揉搓着头发,一旁的蒋寒更是情绪十分低沉,眼里都是怒火,他伸手拽住陆凡的领子:“陆凡你他妈就是个废物,连一个人都看不住!”
陆凡没有反驳,孟柯拉开蒋寒:“行了。”
“现在怎么样?”
“医生说一切平稳,不过什么时候醒不知道……”
几个人同时陷入沉默,目光都落向季倾。
季倾的监护仪很平稳,平稳得让监护室外的人内心煎熬。
季海赶到敬业房产的时候,整个大厦已经进入了封控的状态,只看见人流散在各处,救护人员担架上抬着鲜血淋漓的人,心头一紧,可看见混在人群中的洛独时,他的心回归平静。
刚好助理A看到他,朝他走来,还未开口,季海指向洛独“把她带过来。”
助理A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小跑到洛独身边,简单说了一句什么,洛独回过头,略带惊恐的双眼看向季海,惊魂未定地跟着助理A走向季海。
季海看见了她的双手明显有血迹,甚至下颌也有一丝,他紧锁眉头,示意助理A去开车,他走后,季海叹了口气,随后以父亲般的安慰握住了洛独的手“没事的,一切都会没事。”
洛独紧绷的神经依旧无法松懈,可眼泪却在大脑的控制下大片落下,就像突然撑开的伞,笼罩她的整张脸,季海抬手替她擦拭,声音低沉,但语气平和:“傻丫头,回去,我们再说。”
回到季海的公司,季海带着洛独来到办公室,两个人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季海率先开口:“今天的事……”
“不是我。”洛独低着头给出了回答。
“那你为什么会去?”
“我的确是想去找他算清楚,不过没想出人命。”洛独闭上眼,脑海中都是令她难以置信的那一幕,“是莫俊辉,他母亲,做的……我原本……想救他……”
这倒让季海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甚至觉得难以置信。
“我本来在质问莫生,当初为什么要害死我母亲,但还没等他说出口,莫俊辉的母亲就从办公室的隔间里走了出来,开始发疯了一样……”
洛独看着自己受伤的双手,嘴角扯着,不知道该怎么说自己现在的想法,所以两个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直到助理A敲门。
“季董,”助理A附在季海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季海点点头,“继续,越大越好。只需要让他们成为舆论中心,我们不要卷进去。”
“明白。”
“放心,莫生应该死不了。”季海开口。
“什么意思??”洛独抬头,看向季海。
“洛独,你确定是是莫俊辉的母亲伤了莫生?”
洛独点头。
“好,我知道了,剩下的事情你就不要做了,交给叔叔,一会儿我让司机送你去医院检查一下。”
“叔叔……”
“什么都不要说了,季倾已经受伤躺在了医院,我不希望下一次是你。”季海的情绪突然冷下来。随即叹气“你阿姨最近身体刚恢复,有时间去见见她,她看见你会很开心。”
孙盛名看着敬业房产里发生的这一幕幕荒诞到他觉得无法相信的事情,震惊中,打通了苏宁的电话。
“苏总,我的确是看了场好戏。”孙盛名的话听着轻松,可语气里还是带着不可置信的疑惑。
“孙总满意就行,我等这通电话有些时间了,今天过后,答应你的不会少,至于我要的,你也要尽快办,孙总。”
“那是当然,一向守信。”
苏宁站在苏氏集团的天台,俯看大厦下如蚂蚁一般的人和车,心里有些嘲讽地感叹:欠我的,总归要加倍还回来。
莫生伤势严重,脑袋没问题,不过是身子残了,这让他的风流韵事传播得更有对比性,也让他苦心经营的艺术智者的身份轰然坍塌,口碑风评极端逆转。
一夜之间,敬业房产易主,孙盛名成了新的最大股东,苏宁则连夜飞去了拉萨,她没有告诉洛独,因为当她得知洛独独自一人前往敬业房产的时候,她就明白,洛独并没有相信她。
一切似乎都在原地打转,可其实又在不停向前推移,不过身处局中的人似乎无暇顾及事情的走向到底是好是坏而已。
洛独这周去见邢梅之前,先去了医院,陆凡又守了一夜。季海公司太忙,加上年纪毕竟大了,所以陆凡主动提出留院照顾。
她去的时候,陆凡正在外面靠着墙打盹。洛独把双手揣进衣兜,整理好情绪后向他走过去,但没有叫醒他,只是坐在他旁边。
陆凡感受到旁边有声音,睁开了眼,看到是洛独后,困意又减去不少,他揉揉鼻梁,声音还有些沙哑:“事情处理好了?”
洛独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凡没明白,他侧过身,面冲洛独问:“什么意思?”
洛独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事情发展的乱七八糟,她不知道怎么说,反正暂且结束了,没必要说什么了。这样想着,洛独开口:“没什么。季倾怎么样?”
“医生一会过来,这几天都挺好的,医生说他目前身体机能都还不错。”
洛独点点头,“一会儿我去看阿姨。”
听到这话,陆凡的身体僵了一下,表情也不太自然,他抿嘴想了一下:“阿姨这几天怎么样?”
“你想知道的话,不介意带上你。”
陆凡摇摇头“……算了,我怕……一见到阿姨,估计还没说话就该跪下了。”
洛独被他的话逗笑,抬手搭在他的肩膀,带着笑意说:“以你现在的幽默水准,估计不会。”
“行了,别调侃我了。”陆凡刚说完,季倾的主治医师过来了。
“我给他检查一下。”医生说完径直走向监护室,陆凡和洛独跟在后面,保持安静。
医生检查很快,几个人出来后他才开口:“今天下午就可以去普通病房了,以目前情况来看,苏醒过来的迹象比刚开始明显很多,转病房后,要多加关注他的身体反应。”
听到这话,紧绷了一个多星期的陆凡明显肩膀松了,疲惫的神色中浮现一点舒展。
两个人谢别医生后,默契地对视一笑,陆凡歪头:“一会儿一起去看阿姨吧,我想阿姨——做的饭了。”
洛独一副看透的表情,撇撇嘴:“变脸真够快的。”
陆凡只是笑笑,随后看向躺在病床上的季倾,眼神里终于多了一些平静。
连续一个星期没有收到关于季倾的消息,许竹山心情有些低迷,虽然最近援藏队工作很麻忙,但许竹山还是会回乌尼日中学的宿舍睡觉,不然总失眠,虽然在学校也会,但起码频率少点。
卓玛格桑端了一碗安神茶递给许竹山,原本出神的许竹山赶紧回神接过:“谢谢阿妈。”
“最近状态都不好,怎么了,是队里有什么事情吗?”卓玛格桑坐在许竹山的对面,勾了勾屋里的炭火。
许竹山摇摇头,低头看着手里的茶水中映出的面孔,一张满是疲惫的脸。索性喝了一大口。
“是阿季?”卓玛格桑探身,想在许竹山的脸上找出些反应。
许竹山挺直腰背,看向卓玛格桑,犹豫地沉默,随后苦涩地摇头,眼里和心里却分明给了肯定的答案。
卓玛格桑柔和地笑着:“很少看你这副样子,有什么事情说出来,比憋在心里要好得多。”
许竹山心里顿时堵得厉害,感觉刚喝下去的茶怎么都咽不下去,不知道从哪里生出的委屈,他感觉自己就是特别难受,握着碗的手不停地摩挲着,可嘴里的苦涩却吐不出来,只能氤氲在自己的心头和胸腔,他把茶水一饮而尽,随后伸出手握住卓玛格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没事阿妈,就是前段时间事情太多,没休息好,过几天就好了。”
卓玛格桑没有追问,也没有多说安慰的话,她太了解许竹山的性子,不想说的事情,无论谁都问不出一毫,所以她保持笑容点头:“回去早点睡吧,这些天好好休息,不然身体受不住,况且马上十月份,天气没上半年好。”
许竹山点头,道了晚安就离开了。刚出门,就看见了靠在办公室门外墙边的沈清汝。
“沈老师?”
“许队长,心情不好?”沈清汝站直,冲他笑笑。
许竹山笑着摇头:“最近太累,身体比较乏。”
沈清汝心知肚明,自从回来许竹山的脸上就没有什么发自内心的笑容,反而经常发呆出神,她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我心情不太好,许队长跟我聊会儿?”
许竹山原本想拒绝,可他现在确实没什么困意,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两个人就坐在操场上仅有的那个篮球架下,看着时隐时现的月亮,低频地聊着。
“你还喝酒的,沈老师。”许竹山打开一瓶,递给沈清汝。
沈清汝笑着接过:“怎么,我平时看起来太文静了?”
许竹山笑了,随后拿起一瓶酒跟她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
“许队长,你最近跟季倾联系怎么样?”
许竹山停顿住,随即就是沉默。月光下,他的疲惫没有被掩去,反而被晕开。
看见他的反应,沈清汝得到了反馈,“你们,吵架了?”
许竹山摇头,舒了口气:“没有,只是,最近,都……比较忙……”
沈清汝皱眉不解,她喝下一大口酒,凉风顺着咽进喉腔,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那你最近愁眉苦脸的,我以为你们出什么事情了。”
许竹山也喝下一口酒:“很明显吗?”
沈清汝被许竹山这一问逗笑了,她指着许竹山的脸,嘴角一直上扬:“许队长,你真的是一个很挂脸的人。”
许竹山耸肩笑笑,没有立刻接话,而是看向校门口,风吹进眼睛有些干涩,他有些发怔:“沈老师,你不是说你心情不好,怎么聊来聊去都是说我。”
沈清汝已经微醺,她抬手拢过被风吹散的头发:“我没什么事情,就是想安慰安慰你,就当是,替季倾了。”说完,她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许竹山也笑了,摇着头,把剩下的酒喝光。
“许队长,人吗,总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联系,能够维持一段好的关系不是靠不断联的方式,而是健康的心态和情绪。”沈清汝拿过许竹山手里的空酒瓶,冲他淡然一笑,映着月光,像是欲开的睡莲,透着柔和的美。
“沈老师,果然是老师。”许竹山说着想再打开一瓶酒,但被沈清汝拦下,“酒就不要再喝了,明天你还有工作,况且酒精摄入太多,你更睡不着了,更要念叨季倾了。”
许竹山的心情的确好了一些,他收回手,目光再次落在校门口。
“许队长,你应该相信你和他,相信你们确立的关系。既然选择了,那就要做好各种情形的预案,做了这么久队长,这话不难理解吧。”
“是,沈老师教诲的是,明白了。”许竹山嘴角终于扬起,心口的那片氤氲开始被月光澄澈。
陆凡刚给季倾的手机充上电坐下,手机震了一下,陆凡低头想查看手机,刚拿起来,又无奈轻声控诉:“手机跟有什么秘密文件一样,上那么多密码锁,等你醒了,可别怪我耽误你挣钱。”刚放下手机,他瞥见了季倾的眼睛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这几天没休息好,眼睛看错了;可当他凑近的时候,看得愈发清晰,甚至季倾的嘴也在微颤。
陆凡一时间有些慌乱,他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在哪,该不该叫季倾,于是他确定了季倾的反应后,赶紧跑出了病房去叫值班护士和医生。
季倾的意识一点点回归,脑海里诸多画面混杂在一起,他都看不清,但声音真切:
“我们什么时候能见面?”
“很快。”
……
季倾的手机开始“嗡嗡”弹出许多条消息,一条淹没一条,最上面的是许竹山的心声,也是此刻两个人的共识:
“想念你。”
“许竹山…………”季倾在一众人推门进来那一刻,轻呢出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