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像极了刚才在二楼花园江彻喊爷爷的声音。
江昌兴一惊,立马四处张望,可什么也没看到,他看了一圈,最后将目光移到神坛下观众中。
最前排几位,必然是各家族族长,再往后看去,他还看到了江霖,时家的时昭,可就是没看见蓝发的江彻。
奇怪,幻听了?
江昌兴这一番动作,大家看的迷糊,怎么了这是?
苏家主和时家主也觉得不对劲,低声问江昌兴:“江家主,还有什么问题吗?”
看大家丝毫没听到那句话的样子,江昌兴心里突然没底,还要强装镇定:“……没事,继续吧!”
怎么的,还真能是神仙显灵不成!
一旁的江霖在内心叹了一口气。
爷爷啊爷爷,你是真要一条路走到黑啊。
那句话,江霖也听到了。
人群中,时昭侧了侧头问他身边的某人:“什么情况?”
花间正在把自己的黑头发往帽子里薅,侧身对时昭说:“神树那边有声音,你没听到?”
时昭摇了摇头。很明显,大家都没听到。
“是什么声音?”时昭问。
为了避免被旁人听到,花间扯着时昭半蹲下去,悄悄说:“到底是神默许,还是神不想理。”
时昭笑,“这听起来真像是你会说的话。”
谁说不是呢,花间也笑了笑,既然大家都听不到,想必这是青水束搞的一出吧?整这,神力还够用吗?
人群之中不宜久蹲,二人又站起来,眼看着江昌兴就要继续念祷词,花间忍不住想,等这个流程走完。下一步便是带江梧下去了。
花间纠结,如果假江梧被带去献祭了,就算江昌兴倒台了,如果真江梧又出现在大众视野……这样的行为,在大众眼里会不会变成今天这事真是为了陷害江昌兴呢?
难道要告诉大家,江梧复活是神的意思吗……这个理由,能让所有群众信服吗?
要不要再阻止一次。
其实刚才花间从窗户跳入人群中时心里也没底,他原本是想钻入人群,最坏的情况就是扑倒一群人,混在其中。
他没想到,时昭就在这个位置,还替他挡了视线,他顺利隐藏时连水花都没溅起一丝。
但事情不是次次都能这么幸运的。
神坛神树下的江昌兴整理了一下衣衫,清理了嗓子,准备继续念祷词。
还是得阻止,江梧应该光明正大的存在,这有违人道的行为应该被制止!花间下定决心,转身准备挤出人群,却被时昭扯住了外套。
花间回头,看到时昭朝着神树方向歪了歪头。
“江家主是否有些避重就轻了?”
隐在群众中的江离轻盈的从第一排保安头上跃过,三两步走到了江昌兴面前,江昌兴想阻止,谁知江离上下嘴皮子一碰,一句话便清晰又快速的被吐了出来:“神谕说的是血亲祭仪有违人道,没说要你主动谢罪!”
“是啊……”
“搞什么?”
“有没有个解释啊……”
人群里开始出现质疑的声音。
张管家见状不对,立马上前想把江离带下去,谁知江离抬手举出一个八卦手串子。
“司终观弟子提出质疑,你们是想解决人还是解决问题?”
台下有识货的一眼看出,“那不是东贺道长的信物吗!”
“听说各大家族都想拉拢司终观,现在都有亲传弟子了?”
“这下有好戏看了。”
“这祭祀是真出了问题啊……”
张管家虽然不识货,但他知道能在前排的必然都是大家族,不过这并没有让他退却,反而还觉得应该更加迅速把这人带下去!
于是。
张管家冲上去了!
张管家被撂翻了!
张管家被抬走了!
随着人群的惊呼声,张管家下场了。
“胡来!”江昌兴看上去是在呵斥张管家,其实意有所指,这江离分明就是来救江梧的,还搞得他下不来台,只是他还没说什么,苏家主就已经开口了。
“这是司终观的小道长?我们三个带头的,自然会解决人民的问题,有什么事请说吧!”
江昌兴自然很不高兴,但也不能把表情摆在脸上,于是也附和道:“直说吧!”
江离就这样举着那个手串子,这场祭祀是不会用到话筒的,所以他提高了声音说道:“家主说江家犯了错,可没说代价要旁系来承受!现在神谕降下废除血亲祭仪,家主还视而不见,这是草菅人命!”
“你这意思是,江梧不是江家人?”到底还是这江离年轻气盛,江昌兴冷笑一声,“江离,我知道你想救你弟弟江梧,可你也要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你弄些个假神谕,现在还上来胡搅蛮缠,神仙要是怪罪下来,害的可是黎民百姓!”
这句话一箭双雕,既说明神谕是江离弄出来的幌子,又点明江离要置百姓安危于不顾,三两下就让江离处于一个离经叛道的位置上。而江梧,他是不可能放的,怎么着他都要保下江上的这个“神子”。
神树下时先生和苏先生没有发话,人群中议论声接连不断,最后更多的声音还是偏向了江昌兴。
“是啊……神谕来的也太突然了……”
“这个人难道是江离?怎么出家了……”
“拿神谕和人民开玩笑,这孩子胆子也太大了。”
眼看着风向一边倒,侧边写字楼下的江霖有些忍不住想上台,却被人拍了拍肩。
东贺褪去道袍,穿着一身运动服,对江霖说了八个字:“静观其变,稍安勿躁。”
江霖是想上台告诉大家,神坛的规矩,祭礼书院的规矩,教的就是谁家犯错谁受罚,所以血亲祭仪本不该落到江梧头上。他在家里不可能说的动爷爷,现在整个神坛广场数以万计的人都看着,只有这样的压力能迫使江昌兴暂且放弃对江梧动手。
但面对东贺的劝阻,江霖只好忍了忍。
他要是上去,万一被爷爷扣个大逆不道的帽子,或者爷爷一时生气当场押了江上,无论哪种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到万不得已,他确实不能上台。
“从古至今,神坛守卫犯的错从来都是哪家犯哪家抗,还没听说过你家错我家弥补的先例!”江离自知说不过,只能先从这一层面下手。
“这是自家内部矛盾吧,怎么还搬到台面上了……”
“这小子真是不懂事……”
江昌兴都提起群众安危了,大家都知道事态严重,容不得一个小孩子胡闹。
江霖咬了咬牙关,又想冲上前去,东贺拦在江霖身前:“你要是现在上去,可就变成小孩子们串通胡闹了。”
江昌兴倔起来,死的也能说成活的,江霖也清楚,若没有万全准备……是无法让江昌兴落败的。
“依我看,这也不一定是小孩子闹脾气。”
一直没吭声的苏家主突然开口。
“江离说的一直都是第二道神谕啊?既然对第一道神谕只字未提,看来是根本不知道第一道神谕的存在了,你说是吧江家主?”
苏先生并不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只要有机会,他是势必要挑起一些火星出来的。
“什么……?”
“不止一道?”
“……”
时先生在心里盘算一番后也说道:“不如这次的血亲祭仪就先换成普通祭祀吧?如果现在的神谕真是假的,仪式在后面即刻补上也不迟。”
这两家人说的话也是相当有分量,一下子又把江家主那句“神谕是小孩子胡闹”的说法驳回。
江家主可以随便说小孩子胡闹,但他可不能说两个身份和他一样的人也在胡闹啊!
“两位可是要为难我江某人?”江昌兴面不改色,“血亲祭仪都进行一半了,哪来中途换祭祀的道理?”
神树下不再有人开口,神坛广场上前排的议论声也渐小,靠外围的群众越是听不清,越努力地打听着,由于议论声更大,反而越发导致听不清了,江离也放下手中的八卦串,面色铁青,事情就这样僵持着。
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怎么会为难爷爷呢?爷爷只要照着神谕说的去做,废掉血亲祭仪不就好了?”
这次是真真实实的江彻的声音,在较为安静的前排广场上显得尤为突兀。
只是时昭和花间原本的位置上已不见两人身影,不远处的苏知胤放下了指向神树的望远镜。
大家四处寻找声音来源,一无所获。
“江彻,你要是真有心,今天的祭仪该是你来谢罪!”江昌兴不知人在何处,气的吹胡子瞪眼,盲目喊着。
“爷爷,温家真的有罪吗。”江彻大声问,“无德庸医?胡乱治病?祸害人民?哪样他沾了?神谕有说吗!”
“是哦……出事之前确实没听说啊……”
“我吃那个药就完全没效果啊!”
“服药期间禁烟酒辛辣,按时定量,做到了吗?没有做到不出效果不是很正常吗……”
“原来吃个药都要这样严格吗?”
“可当时也没人替温家发声啊。”
“……”
议论声复起,江彻的声音又把他们压了回去:“短短几天赶尽杀绝,谁来得及替他们发声?”
江昌兴瞪圆了眼:“你那时候还没出生,谁告诉你这些的?”
这本来有江彻是听信于人,说的话有失偏颇的意思。
“不需要听谁说,大家心里清楚!”
这时总算有眼尖的发现了树上的不对劲。
“树上是不是有动静?”
“……人在树上!”
茂盛的神树枝桠上,江彻坐在上面被绿叶遮挡,下面的人不抬头根本看不见,抬头了也得费劲找。
江彻本就时刻注意着所有人的动作,这时有人看见他也不惊慌,只留下最后一句:“他只是想保护一个孩子就被你们杀害了,江家人你想杀就杀,何况黎民百姓?”
随后江彻从树上跳下,眼见已经有保安追来,时昭突然从树后走出来,还绊倒了一个保安。
这时,除了保安,竟无人关心江彻去向。
江彻一路跑到最开始和青水束待的写字楼,刚进门,就看见青水束在门帘后优哉游哉看热闹。
“神力还够吗?”江彻忙问,只是下一句话还未问出口,神树上的树叶便无风自动。
紧接着神树抖了抖,又是一条神谕凝结,悬在更高的地方。
“欺上瞒下,颠倒黑白!”
好了,看来神力还够。
远处人群一阵惊呼,他们从未见过这样出现的神谕!
这还没完,神树树叶在这时簌簌作响,神谕字样也跟着在抖动,吓得胆子小的时间就想拜一拜了。
“装神弄鬼!”江昌兴更加确信江离是和江彻串通好了,可其他人现在根本不买账了,苏家主更是及时打断。
“江家主,眼下这情况,再说装神弄鬼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了?而且神坛不是由江家管理的吗?你说有人装神弄鬼,是不是说明……你们江家,看管不力?”
台上两位家主差点吵起来,时先生赶忙将二人拉开:“还是先说废除血亲祭仪这事儿吧!”
江昌兴死活不相信神谕,这时要是退缩,就真坐实了什么欺上瞒下,颠倒黑白,所以他果断推开这些人,拿了准备处理祭品的刀,拉着江梧的手腕便割了下去!
鲜血滴在神树根部。
神树霎时没了动静。
一秒。
两秒。
江昌兴扔了刀子,完全不管一旁死死的捂着手腕,脸色煞白的江梧。
“哼!看吧!还有谁敢质疑!”他冷笑一声,打心底嘲笑所有人会被两个毛孩子耍的团团转,只是这份心情没能持续太久。
又一道惊呼声中,神树的树叶化作雾气,坠落在根处,树干迅速收缩,顷刻之间,一棵参天大树消失不见,只剩原地一团浓雾。
渐渐的,雾里显现出一个人影。
质地如水的蓝色长发,复古的长袍,还有一对如鳍般漂亮的翅耳。
这正是神坛侧翼写字楼内供奉的起神青水束雕像的形象。
苏先生时先生最先反应过来,向着雾气里的男人鞠了一躬。
青水束当没看见,直勾勾地盯着江昌兴:“我说,废除血亲祭仪,江家主为何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