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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能治否

    有隆重的脚步声自房外传来,禁军、内侍在门外跪了一地,宫人尖细的声音将暗无天日的云雾戳破:

    “慧妃娘娘,金安。”

    房间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慧妃娘娘的身影出现在鸣金山上。

    她已有许多时日不曾在鸣金山内现身,倒不是她不顾念旧日夫妻情分不愿意来,而是儿子他,不愿意她来。

    慧妃曾对亲近的嬷嬷说过:

    “你以为沈白衣日防夜防将鸣金山防得跟铜墙铁壁似的,防的是谁?”

    嬷嬷不敢直言,只道:

    “陛下虽已病重,但想拿他做文章的自然大有人在,殿下不得不防。”

    慧妃冷“哼”一声,

    “如此才更应该把握时机,趁着眼下形势大利之时,更上一层楼,将权势牢牢握在自己手心,让那些贼人死心。”

    “像这样一日拖一日,一年拖一年,指不定会生出什么变故。”

    嬷嬷洞悉慧妃的内心,体察她辗转反侧、夜夜难眠的焦急:

    当初将圣驾移到鸣金山,是肃王拿的主意。

    慧妃为此,与肃王置气亦不止一回。但肃王一意孤行:

    “儿子不过是想为父皇寻一处清净的地方修养。”

    鸣金山主峰,是肃王以为最清净、最安全、最适合颐养天年的地方。

    可这地方,最初却是慧妃看上的。

    七年前肃王病发、其状恐怖,四王屡屡试探、欲除之而后快,京都城内危机四伏,放眼望去,竟无一处可供慧妃母子容身。

    便在那时,慧妃决意铤而走险、以危为安,将病重的肃王安置在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的皇家寺庙所在的鸣金山。

    在肃王养病期间,端妃、德妃都曾亲临鸣金寺上香祈福,慧妃母子几度如临大敌,又几度化险为夷。

    慧妃一直知晓,肃王对于鸣金山有着特殊的情感,大将军王凯旋归来后,做的头一件事情,便是不动声色地将鸣金山收归了自己的领地。

    慧妃一直以为,那是肃王武瑛玖昔年蒙难生出的对一方水土的依恋之情,不足为奇。

    直到她眼睁睁地看着肃王将疯了的皇帝移居自己昔年养病的地方,并且派了重兵把守鸣金山,以天子之威禁止包括自己在内的闲杂人等入内,生生地把鸣金山和鸣金寺变成了大雍王朝的一处禁地。

    慧妃才隐隐觉知,肃王对鸣金山的情感,有异。

    鸣金山,它从来不是什么皇家的禁地,只是肃王武瑛玖一人的禁区而已。

    在这禁区之内,肃王不允许太医院任何一位御医入内,不允许四王问候他们的父皇,不允许妃嫔照料他们的夫君,不允许朝臣参拜他们的天子。

    而他自己,每每焚香、持节而来,每每下马、解甲而入,便如同一个人臣,参拜他崇敬的君王。

    纵使那时帝王已然疯魔,浑然不知身外事。

    就这样,因为肃王武瑛玖的坚持与执拗,帝王在鸣金寺里安居了两年多,慧妃在皇城禁宫里辗转反复了七百多个日日夜夜。

    慧妃娘娘协理后宫,威加朝野。

    在那七百多个日日夜夜里,她并非全然没有办法穿透肃王的铜墙铁壁,将帝王置于死地。

    但她不能。

    那正是肃王的高明与无情之处:

    “母妃若杀父皇,那么身为人子,儿子当为母妃承担一切的罪责。”

    他将鸣金山变成了皇家的禁区,众人除他皆不得轻易入内,那么有朝一日若是帝王死于非命,那一定也是肃王武瑛玖一人的责任。

    世人会就事揣摩:协理两部的肃王武瑛玖,终是受够了挟天子以令诸侯,冒了天下之大不韪,迈出了那手眼通天的一步。

    弑君,灭父。

    届时朝野的指责、天下的唾骂,便都集于他一人之身。

    慧妃投鼠忌器,肃王武瑛玖便索性让自己成了那器皿。

    鸣金山寝房之内,那器皿被剥了个干净。

    慧妃銮驾未入内室,未至天子驾前,才刚进了外间,便被映入眼帘的景象搅乱了五脏六腑。

    率先映入眼帘的,不是昏厥不省人事的皇帝,也不是慧妃口中为父复仇的“刺客”,而是赤裸着上身的肃王武瑛玖。

    赤裸,却不仅仅是赤裸。

    在肃王武瑛玖赤裸的后背上,除了经年死战沙场时刀兵留下的旧痕迹,更有数不清的红疙瘩,那红疙瘩触目惊心,在年轻男女眉来眼去的烘托下,变得晦涩难明。

    这样的场景下,纵使肃王火速挑了衣服穿上,凌姑娘的清白亦是跳进曲水乌川也洗不清了。

    慧妃面露不悦,疾声厉色:

    “怎么回事?”

    身后跟随的一众人有久经人事的嬷嬷,有常年听墙角的侍卫,也有伺候过房事的宫人,观此情状,早已心知肚明:

    如此激烈,还能是怎么回事?

    凌姑娘早已过了青涩的豆蔻之年,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肃王后背上成片的红疙瘩总不能是自己闲来无事抓的、挠的或者啃的......

    男人一旦开过荤,至死便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兴头起来了哪里会顾及这是什么地方,旁边还有什么人?

    干柴烈火摆在眼前,随从们早已一派了然,偏偏慧妃娘娘还要多此一举问上一句:

    “怎么回事?”

    肃王施施然给母妃行礼,淡定神闲地指鹿为马:

    “凌神医,正在为本王诊治。”

    慧妃娘娘以荣华将养年华,看上去异常年轻,但岁月终究褪去了她少时的娇润,如今她一拧眉,便现了脸上深浅不一的纹路。

    平素慧妃最是顾及着这些表象,轻易不会展露于人前。

    但今日,她显然顾不了这许多了。

    周遭寂静,众人皆知慧妃动了怒。

    果听她亲手把身前案桌拍得清脆又响亮,嗓音里压抑着的怒火把侍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肃王,这是病了?”

    肃王武瑛玖一边整理衣物,一边对答如流:

    “儿臣有陈年旧疾,难保不会有复发的一天。”

    “近日隐隐有感,难得神医就在眼前,让神医瞧一瞧,本王才放心。”

    殊不知怎样的眼神,才能在肃王的后背上留下这许多暧昧不清的红痕。

    讽刺的是,跟随慧妃一道上鸣金山的,除了近卫内侍,还有浩浩荡荡一大群太医院的医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