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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你疯了

    哝哝姑娘口口声声的交易,是主家允诺的三百金。

    在血气方刚的少年肃王和三百金之间,她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后者,没有半分犹豫。

    她将自己明码标价,便值这三百金。

    多余的,不要,亦不给。

    她可以在每一次意乱情迷之后清醒地拾掇自己,华丽地转身,潇洒地离去,仿佛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雷电与云雨只是一场无情的碾压,只是一次皮肉的交易。

    七年来,肃王武瑛玖一直以为,那个女人,她是没有心的,不会被繁华所扰,亦不会被情欲所迷。

    直到选妃宴上,肃王武瑛玖终于窥见了一些端倪。

    如果云韶宫中的种种是凌姑娘此生都不愿提及的过往,那么鸣金山上与自己的一段肆意苟合,是否也已经被她列为了记忆的禁区?

    她永远不会承认的,因为对于她而言,那又何尝不是一段,

    好不容易洗净的铅华,好不容易摆脱的厄运呢?

    肃王武瑛玖的话令凌照水错愕良久。

    凌照水很清楚,凌捭阖贪赃一案乃是陈年旧案,各方势力几经更迭、六部和大理寺的官员几经轮换,如今要再查,还要查清当年案发时都未能查清的细枝末节,实则太难。

    其中要打通的人脉、翻找的卷宗、调查的旧人,势必浩大。况且那是皇帝亲自定的案,如今再查,便等同于无视帝王的权威。各路官员或许能卖面子,却吃罪不起藐视君王这样泼天的罪名。

    人言可畏,官员如是,皇子亦然。

    肃王武瑛玖如此轻易地承诺,可有深思熟虑过这些问题?

    再说借兵,肃王武瑛玖虽统领过大雍兵马,京都驻军也唯认他的信物,可自打他交出兵权,名义里他手上却没有一兵一卒。若说要抵御外掳,朝臣中必不乏同仇敌忾者;

    但是借兵,却难免让人非议,肃王武瑛玖纵使能够力排众议,也难免背负越权、独断、引战的骂名。届时若得胜,或能以新得的国土堵天下幽幽之口;可若是败了......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是她当初宁肯接近居心不良的邓阎帷,也不肯朝他开口的原因。

    诸王环伺,肃王武瑛玖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趁人之危也并非他之远见,他何苦要做这得不偿失却自损根基之事?

    再说凌三川一事,他分明起了疑,他怀疑凌三川便是她凌照水的私生子,可他竟愿意就此将所有的疑虑搁置,不问不查,他如此承诺便等同于默许,

    在他们擦肩而过的七年时光里,无论她与任何男人有过怎样苟且的过往,无论她做下过什么会让他颜面扫地的事情,无论她的情感有过怎样超乎他意愿的偏移,

    他都认了。

    凌照水怔怔地望向肃王武瑛玖,她觉得难以置信,她觉得她不曾认识眼前的男人,也从不曾认清过他对自己的情感,哪怕他们曾夜夜私磨,哪怕他们曾抵足而眠,哪怕高傲如他曾充满期许地允诺过那样一个卑贱如泥、破碎不堪的自己,

    一段完美的婚约。

    “武瑛玖,你疯了。”

    这便是凌照水的回答。

    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她不会再应承一段婚约,她不会再期许那些不该属于自己的温暖,吃一堑长一智,她不会再让一时感动摧毁了自己被命运鞭笞捶打过,才好不容易明白的道理。

    哪怕她曾用肉身做过交易,但她坚信她能守住自己的内心。

    爱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有浓重的气息喷薄在凌姑娘的颈项间,肃王武瑛玖几乎将半个身子靠在了她的身上,她觉得重,亦觉察到了危险。

    “哝哝,疯了是什么样的?”

    他松开牙关,在她身上点火,在她耳边流连,不断探问:

    “是这样吗?”

    “还是这样?”

    凌姑娘的心不自觉地被感官牵连,她的心随着肃王武瑛玖的每一个动作上下跌宕,受其蛊惑,以至于她完全分不清,眼下身处之地是梦境还是现实,所行之事是追忆还是新生。

    直到......

    “殿下要做什么?”

    凌姑娘清醒过来时,肃王武瑛玖已经宽好袍,解好带,他裸露的肌理肆虐张扬在凌照水的眼前,提醒着她,

    她是凌照水,她不是哝哝,哝哝已经万劫不复,但凌姑娘尚有清白需要抗争与守护。

    凌照水退避三舍,躲到了桌案之后,与肃王武瑛玖隔案对峙。

    房内虽暗,但晴天白日,仍有一道光穿透重重遮碍落进屋内。

    当今虽昏厥,但横竖也算是个大活人。

    肃王殿下平素端稳持重、克己复礼,凌姑娘却再清楚不过他剥了衣服,是个什么鬼样子。

    凌姑娘十分警觉,万分警惕:

    “殿下,奴家并不是随便之人。”

    她究竟是不是随便的人,是肃王武瑛玖最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不过这个问题眼下并不在他的考虑之列。

    他想的是另一件更为严肃的事情:

    “凌神医误会了,本王......”

    他的眼神停滞在凌姑娘眼前的桌案上良久,方缓缓开口道:

    “本王并不想要对神医做些什么,只是想恳求神医为本王治病。”

    他意有所指的眼神非但没有让凌姑娘松下全身的戒备,反而令她迅速收回了原本撑在桌案上的两只手。

    那桌案,在肃王武瑛玖若有所指的眼神暗示下,变得让人难以直视。

    凌姑娘抱臂,故作轻松:

    “殿下四肢康健、神采奕奕,方才还能纵马奔腾、执宝剑号令数万禁军,如此英姿飒爽、威风凛然,能有什么大病?”

    肃王武瑛玖闻言微一挑眉,唇边浮现些许冰凉的笑意,似是自嘲:

    “大约便是疯症吧!”

    若非疯了,便无法解释身体康复后夜夜蚀骨般的难眠;

    若非疯了,便不会总觉得身体里灵魂中有什么东西随着一个人的消失被抽丝剖离了;

    若非疯了,七年来肃王武瑛玖早就能够找到一个人替了她,而不是在漫无目的却不能停歇的寻找中日复一日地期待,她会出现。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她就站在自己的眼前,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与自己相认。

    “凌神医,可能治本王的病?”

    凌照水今日算是知晓了,何为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可脚既然砸坏了,轻易便出不了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