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抱着冷掉的汤婆子出了院门,待走到宅门处,随手将汤婆子交给一个高大的仆从。
那仆从刚一接到,便觉触手生凉,“都冷掉了,你还抱着它做什么?这大冷儿的天,冻坏了怎么了得?快把手给我,我给你捂捂。”
说着,便伸手要握林氏的手。
林氏扭捏不从,不时四下看着,惟恐被人看见。
“别看了,没有人!都去内院帮忙了,只留我一个在这儿看门。”那仆从说着,就把林氏拽到怀里,趁着无人亲了个嘴,“好娇娘,想死我了。那老不死的待你怎样?有没有碰你?”
林氏忙推开他,整理被弄褶的衣裙,埋怨道:“他都老成那样了,怎么碰我?”她看了男子一眼,眼神幽怨,“都怪你,非要让我去做这劳什子的姨娘,搞得现在我和你偷偷摸摸,见不得光,跟做贼似的。”
“你懂什么?”仆从还想握女人的手,却被林氏猛烈甩开,“梳头婢能有什么前途,做了姨娘,就是许府的半个主子。何况那许晏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说不定哪天就见阎王了,那时,你就是这府上的尊长。许家人待人厚道,定会善待你,到时,你就是被人伺候的主儿。难道你不想做人上人?”
“就你会算计!”林氏唾了一口,“整日算计来算计去,小心最后把自己算计进去。”
那仆从笑嘻嘻地,并不恼,“我要不会算计,怎么能把你算计到床上?”
林氏懒得和他口角,正要转身离去时,却见门外两个人骑着白马,驻足在府前。
“叨扰小娘子,请问谢凝是在府上吗?”一个瘦削略黑的女娘利落下马,走至门前,身后的男人亦步亦趋,跟在身后。
林氏点头,“正在后院抄书,请问姑娘是哪个府上的。”
荣绾将马鞭抛给一旁的仆从,爽朗说道:“荣氏荣绾,我找谢凝有事。”
未等林氏反应,两人已走进宅门。
莫不是首富荣氏?
怪不得这么鲁莽!
荣绾并没有留意身后林氏,她知道许夫人年纪已大,看这娘子的容貌妆扮,她以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婢女。
远远看到亭中的素衫公子,她摇摇手,高声喊道:“谢凝!”
众人纷纷朝她看来,而荣绾的眼中,只有玉面含笑的公子!
即便大家穿着同样的衣裳,戴着同样的冠帽,她看中的男人也是最出类拔萃的。
一袭白衣胜雪,气质超凡脱俗,他的笑像春日暖阳,照得她心里暖融融的,让她不禁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她再一次原谅了自己的过往和选择,面对如斯美男,很难不沉沦。
只是,以前她会为这笑意乱情迷,当游历过山川大河,再见谢凝,已是旧时故友。
“荣姑娘?”谢凝看着那女娘的眉眼像荣绾,但之前的荣绾肤色白皙,珠圆玉润,眼前这个黑瘦的女娘让她不敢确认。
荣绾应了声,不多时已跑到亭中。
她直奔谢凝身边,“我去你家中找你,说你搬家了,又去了清风楼,听你二姐说你到了太傅府,便直接赶了过来。”
“看我给你带什么了?”荣绾说着,把手中精致绿松石的盒子打开,里面装了各种各样奇形怪状的石头,她拿出一块,“这是云台山的。”又拿出一块,“这是昆仑山的。”
她一一展示自己的收藏,末了,整盒推给谢凝,“都是给你的。”
谢凝把盒子往前推了推,荣绾以为她要拒绝,嗔道:“你可别误会,我对你已无男女之意,不过是朋友间馈赠,你要不收,可就见外了。”
“我可没有说不收,刚刚你说的,这一盒子都是我的,可不许反悔。”谢凝笑道,她把盒子推到许寒若面前,“许娘子帮忙看看,这些石头来之不易。”
荣绾这才注意到身边的女娘气质不俗,不像寻常婢女,谢凝帮着引荐,荣绾后知后觉,忙施礼道:“姐姐见谅,妹妹莽撞,失礼了!”
许寒若忙扶起荣绾坐下,“妹妹不须多礼,这么直率爽朗的性格,很难得。”
她坐下从石盒里拿出一个个石头,仔细观摩,其中有一块黑色石头,外面有蟒般的纹路,质地温润细腻,她在手里摩挲半刻,又掂量了重量,问道:“荣姑娘,我可以切开这块石头吗?”
荣绾道:“我已经送给我谢凝,你问他!”
谢凝点头,仆从取来石刀,许寒若从中间缓缓切开,却见黑石的中间竟是碧绿的玉石。
荣官诧异,“许娘子,你怎么知道里面有玉石?”
荣氏以采矿为生,她这个世家女都没有看出来,却被许寒若看了出来!
“《石头记》中有载,辨别玉石需看外观、看断口、看纹路,我照着书中所载纪要看,可以断定这块石头中有玉。”许寒若说道。
“《石头记》是何书?”荣绾纳闷,与矿石相关的书荣家应有尽有,却从没听到这样一本书,“我怎么从来没听过?”
许寒若低眉浅笑,“这是我写的书,还没有问世。”
荣绾并不是好书之人,但家学渊源,对矿石类书籍极感兴趣,便说道:“许娘子可否借我看看?”
许寒若遣婢女回屋拿书,并嘱咐道:“把《云踪仙纪》一并拿来?”
“那又是什么书,可还是娘子所着?”荣绾说着,也不待别人招呼,已主动坐在许寒若身旁。
“不瞒荣姑娘所说,我也是喜欢在外游历的,只是双亲年事已高,不便远行。前些年也曾寻访名山大川,将可能有矿石的地方做了记录,本想有机会再去考证,怎奈父亲缠绵病榻,再无机会远行。”
说着,婢女已取过书。
许寒若接过,翻到玉石鉴别章节,“荣姑娘看这里,我写得十分清楚,你一看便知。”
荣绾接过,目不转睛盯着,不时请教许寒若。
两人越说越投机,竟把一旁的谢凝忘得一干二净。
待到最后,荣绾率先提议,“与娘子说了这一会儿子话,只觉得相见恨晚,娘子不但学识渊博,与我的脾性也十分相投。娘子若不嫌弃,不若我们姐妹相称,义结金兰如何?”
许寒若看着面前爽朗的女子,只觉得她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样子,虽是商贾之女,但恣意潇洒、放纵不拘,是难得的真性情,笑道:“能与荣氏女结拜姐妹,寒若求之不得。”
两人正要结拜时,荣绾突然看向谢凝,“哎呀,怎么把你忘了?可惜你不是女娘,不然可算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