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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九章 抄书

    在众监生盼月亮盼星星时,终于等来了年假。

    有些人兴高采烈回家,有些人满心欢喜去抄书。

    许晏兼任翰林院编修,正主持修正史书,古籍众多,便找了学业好的学生修正誊抄。

    虽说占用了假期,学子们却需要争抢名额,才能获取进入太傅府的资格。

    那可是皇子的老师,是知名大儒,而且还是今年秋闱的主考官,多少世家为接近他费尽心机,能在他面前露脸儿,于学子而言,那是真正的天赐良机。

    学业好、字好、聪慧机敏、做事稳妥,四样皆备,才可进入推荐之列。

    最后整个国子监筛选出十七位优等生,进入太傅府辅助许晏修书七日,每日管吃住,另加俸银一两。许应龙、谢凝恰在此列。

    莫说管食宿,还有俸银,哪怕是需要倒贴钱,这也是来之不易的机会。

    许家的前院、后院,皆摆满了桌案,每个桌案堆着厚厚的典籍,学子们翻阅资料、对比考证,凡有不确定之处皆需问过许晏才能落笔。

    若不是翰林院休沐,许晏也不会把这些工作拿回家做。

    女儿曾规劝父亲,这些活儿计,等年节后再做是一样的,史书又没有长腿,跑不掉的。

    但许晏坚持把史书搬回家,坚持利用年假继续修书,许寒若亦无法,只得从旁辅助,以减轻父亲的工作。

    她并没有像寻常女子一样,出行戴着帷帽,也没有戴面纱之类的掩饰之物。

    穿着简约的天青色襦裙,梳寻常云髻,略施粉黛,走在众学子之间,将已抄好的书籍分门别类,再呈给父亲。

    她走到许应龙身边,突然停住脚步,伸出纤指,“这里,你弄错了。”

    许应龙抬头看了一眼,他并不知道这就是许晏独女,仍恭敬问道:“姑娘,请问错在何处?”

    “北魏孝文帝时期的铜钱是太和五铢和宣和通宝。”许寒若说道:“北魏孝文帝年号有延兴、承明和太和,却没有宣和。宣和通宝是宋徽宗时期所造。”

    许应龙反复看了几遍书,指着书中的原文说道:“姑娘,我没抄错,原书中就是这样写的。”

    许寒若莞尔,“父亲请你们来是修正典籍,可不仅仅是抄书呢!孟子曰:尽信书不如无书。古书亦会有误,还请这位监生查阅史料核正后修改错误。”

    说完,转身欲离开。

    “姑娘!”

    许应龙这才明白,她就是许晏的独女,名满京师的大才女——许寒若,本能想叫住她。刚迈出脚,又缩了回去,经年的棉鞋上有两个破洞,两个脚趾头争相出头看风景。

    这在国子监是惯见的景象,学子们看到许应龙穿破衣烂衫早已见怪不怪。

    但许寒若并没有见过,许应龙蜷回了双脚,面露难堪。

    “是你叫我?”许寒若回头问道,她很明显注意到了对方的窘态。

    许应龙越想将双脚藏起来,越找不到地方,他本想用裤管遮住,却发现裤管也短了一截。只好怔怔站在原地,空气一度显得尴尬。

    哪知许寒若偏又折返回来,站在许应龙身边,问道:“可还有事?”

    许应龙尴尬摇头,“没、没有!我、我看过许娘子写的《星象图释》,颇为震惊,不想此书竟出自女子之手,今日有缘得见,万分荣幸。”

    他拱手施礼,比对许晏施礼还恭敬三分。

    许寒若亦恭敬回礼,“多谢公子赏识。”

    《星象图释》问世后,争议颇多,有人认为其中的描述太离经叛道,地球怎么可能是圆的,自古有‘天圆地方’之说,怎么到这小女子口中,就变了?

    但更多的是对她女子身份的攻击,人们认为女娘的手该拿的是绣花针,而不是狼毫笔。

    更离奇的是,在批评她的人中,女子竟然占了大多数,尤其是已成婚的女性,攻击她不守妇道,有虎狼之心。

    种种攻击和谩骂,不堪入耳,就连许应龙这个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都听了不少。

    “姑娘大才,不要在意那些流言,他们写不出这样的书,也没有姑娘这样的见识。”许应龙由衷说道,没有半分奉承之意。

    “我从不在意。”许寒若笑道:“她们的眼中只有丈夫和孩子,而我的眼中是经纬天下。”

    回到亭中,谢凝笑道:“能让应龙兄钦佩的人,这世上找不出三人,许娘子算得上其中一个。”

    因为与谢凝相熟,许寒若特意把她安排在凉亭中,想与她说说话儿。

    “你说那个书生?”许寒若问道。

    “那是我的舍友,许应龙。”

    “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只是人看着有些木讷。”

    “他可不木讷。”谢凝说道:“许应龙爱读书、擅读书,却并不死读书,许娘子没有看过他写的文章,皆是治国经世的建言,他是有宏才的人。”

    “哦?”许寒若亦是爱才之人,“回头你拿他的文章给我看,让我看看怎么个宏才法?”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一个身穿攻红棉褙子的女娘走来,看起来约莫二十多岁,添茶恭谨有礼,走起路来颇有几分风情。

    那女子添了茶后,说道:“姑娘,请用茶。”又问道:“汤婆子凉了吧?奴再去给姑娘换个热的来。”

    许寒若回头笑道:“林姨娘,这些事让下人做就行了。你既嫁与了父亲,也算半个主人,不用再做这些粗重活计。”

    “奴不敢!太傅对奴家有大恩,奴不敢忘。”女子不由分说,把自己的汤婆子换给许寒若,“姑娘体贵,不像奴身子糙,冻坏了可不是玩儿的。”

    直到许寒若拿了她的汤婆子,又把兔裘大氅披上,女子这才离去。

    “她是……”谢凝虽心中猜测,却还是等许寒若的回答。

    “之前是母亲的梳头婢,前些日子抬了姨娘,姓林。”许寒若说道:“父母年纪大了,母亲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虽然由我打理家事,但我是女儿,照顾父亲多有不便,母亲便把身边得力的丫头抬了姨娘,方便照顾父亲的日常起居。”

    这林姨娘做丫头时做事妥贴,抬了姨娘后,将父亲照顾得很好,且没有因为主人赏识得意忘形,待人接物一如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