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和韩元驰站在池塘边,看到庞大的萧埙拽着萧夫人的衣襟,一路哭天抹泪。
两个人对望一眼,突然忍不住同时笑出声来。
“我倒是没想到,你也是个坏心眼的。”韩元驰笑道。
“殿下着实冤枉我了。”谢凝一脸无辜,“我对他可没有半分坏心眼。”
是萧埙自己起了坏心思,非要鸡蛋撞石头,她的骑射是父王亲自所教,独步当时。
荷塘里石阶相连,韩元驰先跨过一个石阶,然后,转过身,伸出手对谢凝说道:“来!”
谢凝看两个石阶离得有些远,自己确实没有一步跨过去的把握,只得将手搭在韩元驰的手上,被对方这么用力一扯,两个人就站到了一处。
没承想,谢凝自己也使了力,一时收不住,竟撞在韩元驰的怀里。
谢凝忙握拳挡在胸前,玉面粉霞。
她抬起头,嗔道:“你倒是往前走啊!”
韩元驰偏偏不为所动,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在狭小的石阶上,他低头凝视怀中有些娇羞的人,一时贪恋怀中的柔软和眼中的秀色。
谢凝又推了他一把,“走啊!”
韩元驰的身子晃都没晃一下,“这荷花开得甚好,不如在此赏景儿吧!”
谢凝看着一池的枯枝败叶,“这都入秋了,殿下确定没有眼花?”
“花开有花开的美,凋谢有凋谢的美,各有千秋。”
韩元驰把谢凝的头按在自己肩上,谢凝刚想挣扎,却又被固定在原位,“别动,你不是说让我做个纨绔王爷?这样才能显得爷不正经。”
谢凝只好伏在男人肩头,却感觉一只手缓缓绕过自己后背,放在腰间,“韩元驰,你不要得寸进尺!”
“谢公子,得寸进尺是什么意思,不如你仔细讲给我听听。”韩元驰突然收紧臂力,将人紧紧搂在怀中。
夕阳在两人身上镀了一层金色,于碧波间亭亭而立,水下映出恍如一对璧人。
“狗男女!”不远处的亭子里,陆幼音看着眼前的一幕,恨恨说道。
说完,又觉得不对,“狗男男!”
众目睽睽之下,两个男人搂搂抱抱,太不要脸了!
谢凝那个小贱蹄子,都托生成男人了,还不忘勾引男人!
真是天生的狐狸精!
歧殿下也真是眼瞎,今日她把穿个最好看的衣裳,特意熏了香,化了京城时兴的珍珠妆。
刚刚进门时,自己特意在他面前晃了好几圈,他连正眼都没瞧过自己。
白瞎了她往日的装扮。
光这些粉啊、胭脂啊,至少得值两贯钱。
这些珍珠,粘在脸上可真难受,不知那些女娘是怎么一戴一整天的?
她正要将珍珠取下,却听身后的脚步声。
“姑娘,妥了!”婢女冬卉附耳说道。
陆幼音看了看四周,并没有什么人跟来,“可有人看到?”
“姑娘放心,今日仆妇小厮都被调到前厅帮手,熬药的小厮是我的同乡,自小与我相熟的。”冬卉说道。
陆幼音看着荷塘中远去的两人,长舒了一口气,若陆云有任何差池,最先遭殃的必定是谢凝。
也只有陆云永远瘫着,她这个镇国公嫡女的位置才稳。
“走吧,我们也去菊园瞧瞧!”陆幼音起身,冬卉忙起身搀扶,“听说骑射园好多少年郎,咱们也去凑凑热闹。”
镇国公府的菊宴之所以受到世家官宦的追捧,来这里可不仅只为赏菊。
菊园与骑射园只隔着一道游廊,女娘名为赏菊,实则是隔着游廊挑钟意的郎君。若有看中的,回去告知父母,再托媒婆打听撮合,多少好姻缘就此开始。
陆幼音走进菊园时,女娘们正在行‘飞花令。’
她看旁边有一个空位,便径直走过去坐下。
众人有些惊讶的看向她,虽然没有说话,脸上却浮现鄙夷神色。
这是镇国公府,陆幼音是镇国公嫡女,她不以东道主的身份出来迎客也就罢了,怎么不声不响地进来,又不声不响地坐下?
到底是低门小户出来的,酒宴礼仪竟是一窍不通!
赵尚书的女儿赵五娘见此,说道:“陆妹妹,我们正在行‘飞花令’,不如妹妹一起?”
陆幼音刚坐下,却被安排这样一桩差事,当着众人的面不好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应声是。
“今日我们赴菊宴,不如就以‘菊’字为令。”赵五娘提议,“我先来,‘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
从她左下方,依次传下去。
“芳菊开林耀,青松冠岩列。”
“仙杯还泛菊,宝馔且调兰。”
“行至菊花潭,村西日已斜。”
……
随着离陆幼音越来越近,她手心的汗浸湿了帕子。
她自幼跟着王氏东奔西走,肚子都填不饱,哪有钱学这些酸文?
回到镇国公府,虽然陆夫人为她请了先生,但奈何她不是那块料,先生在台上讲得欢,她在下面睡得酣。学了近两年,连《千字文》都认不全,更别说读诗了!
她抬头看了眼婢女,冬卉赶紧避开视线:她连字都不认识,看她没用啊!
“菊、菊、菊……”陆幼音沉思良久,慢慢说道:“菊花开后梅花开,梅花开后桃花开。”
话音落地,已有女娘拿着帕子掩嘴,吃吃笑了起来。
“照陆妹妹的吟法,这诗可以一直吟下去:桃花开后兰花开,兰花开后樱花开。”
“不知陆妹妹这两句诗,出自哪位大家?”
只听有人低低说道:“还以为是名门贵女,原来是个草包。”
陆幼音的脸憋得通红,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陆夫人曾劝她,既然回了国公府,要多跟世家打交道,但她总觉得别扭,看来这些女娘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突然有人提议:“听说陆妹妹出身商户,咱们该用‘钱’字行令。”
有人率先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难使磨推鬼。”
说完,自己先笑得花枝乱颤,女娘们见此,知她是有意调侃,笑声越来越大。
对面骑射园的男子听到这边的笑声,不由往这边儿看。
陆幼音深吸了一口气,强行把心口的怒气压下去,她不能在这里跟这些女人干架。
正不知所措时,韩元驰突然进了菊园。
有人眼尖,认出了来人,忙俯身施礼:“见过歧王殿下。”
“什么事,这么热闹?”韩元驰笑问道。
“正在行飞花令,殿下可要加入?”赵五娘问道。
“你们女娘玩的游戏,我一个大男人就不凑热闹了。”韩元驰走到陆幼音身边,“陆姑娘,陆夫人在前厅急着寻你,你快去看看是什么事。”
陆幼音听此,如蒙大赦,连行礼都忘了,匆匆起身,往外走去。
上台阶时,两步并作一步,奈何裙摆太窄,迈不开腿,两条腿绞在一起,眼看就要摔倒,韩元驰眼疾手快,稳稳托住了她。
女娘们再次被她的狼狈逗笑,这次,不再收敛,哄堂大笑。
陆幼音疾步跑出了垂花门,眼里隐约有泪花。
“陆姑娘,请留步。”韩元驰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的簪子掉了。”
刚刚摔倒时,没有留意到,头上的珠翠掉了下来。
陆幼音并没有回头,怕被人看到满脸的泪痕,只朝后伸出了手。
韩元驰把金簪放在她手上,“陆夫人并没有寻你,我隔墙听到你们行诗令,想陆姑娘或许并不喜欢这种聚会,便扯谎把你诓了出来,请姑娘见谅。”
他话说得很委婉,并不是她不喜欢,而是不适合。
陆幼音缓缓转过身,脸上泪痕斑斑,“多谢歧王殿下体谅,让殿下见笑了。”
“陆姑娘别跟那些女娘一般见识,她们平日也是嬉笑打闹惯的,开玩笑没个节度。”韩元驰见她的帕子上沾了泥,便自怀中掏出靛蓝色绢帕,“国公府盛会,陆姑娘若哭花了妆,可要被那些女娘比下去了。”
陆幼音接过绢帕,怔怔看着远去的轩昂背影。
为什么好事都是谢凝的,大家都姓谢,也该轮到我谢湘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