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住!对不住!”荣异点头哈腰,对萧埙道歉。
萧埙看他一脸讨好的模样,不好发作,加上舵手催得急。
只草草骂了句,便开始划桨。
他身子肥胖,做动作缓慢粗笨,明显跟不上鼓手的节奏。
碍于他的身份,舵手不好说什么,但语气明显不耐烦。
“跟上节奏,动作要快,力气要足!”
这话是对着整船的划手说的,眼睛却有意无意间瞟过萧埙。
他若不傻,就该明白自己这话是对谁说的!
萧埙确实不傻,可他更贪色,他的心思都在谢凝身上,根本没有听舵手的话。
训练结束后,天色向晚。
谢凝匆匆收拾行囊,准备回斋舍。
“谢凝,你等等我。”萧埙疾步赶来,低声说道:“今日后山吃狗肉,去不去?”
“不去,我还要看书。”谢凝拒绝的干脆,脚步不停。
“除了狗肉还有别的,你想吃什么,我让家奴去准备。”
“我什么都不想吃,请萧监生自重。”
“吃顿饭而已,怎么就不自重了?”
萧埙嬉皮笑脸,跟得十分辛苦,却始终保持与谢凝不远不近的距离。
日头很快落下去,不过一刻,天色已全暗下来。
谢凝故意绕路,七拐八弯地走,却始终没有甩掉萧埙。
不得已,她只好往山上走,那是严祭酒的住所,寻常人不会来。
她本以为到了这里,萧埙会有所收敛。
但萧埙不但没止住脚步,反而跟得更紧了。
谢凝看前面有个小院,来不及细想,闪身进了垂花门。
门左侧有一棵古柏,谢凝身子娇小,藏身在树后,倒也遮得严实。
萧埙随后进来,被正在爬山的陆九娘看见。
小女孩转头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萧胖子,你该回家吃奶了。”
不知为何,萧埙听到这句话,竟然一声不吭,转头走了。
只见院内的空地上堆着做到一半的龙骨架,那个坐着轮椅的男子坐在水池旁,焦急地盯着爬到假山上的小女孩。
“九娘,你小心些,别掉下来。”男子担心地说道。
小女孩已经快爬到山顶,左手紧紧攀着石头,右手在石槽间取出‘龙骨楔’,回头笑道:“哥哥,我找到了!”
得意之下有些忘形,左手一松,整个人就这么从假山上落下来。
“九娘……”陆云高喊出声,却坐在轮椅上不能动弹。
他双臂撑着扶手,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刚离开轮椅,猝然摔倒在地上,整个身子摔在水池边,杂草糊了一脸,无比狼狈。
可是,他站不起来!永远站不起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妹妹从高处跌落,而他这个哥哥,除了呼喊,什么都做不了!
什么都做不了!
陆云狠狠抓了把手边的青草,双眼发红:他就是个废物!
谢凝见此,不及细想,抓起地上的枯树枝掷了出去,她常年射箭,臂力过人,枯枝稳稳落在地上,正好接住落下的陆九娘。
所幸,树枝上有不少树叶,权作一个软垫,缓解了一部分冲击力。
陆九娘猛然落地,旋即,身下传来剧痛,‘啊’的一声哭起来。
谢凝忙上前,从这高亢而有力的哭声中,她断定问题不大。
她想先扶起陆云,却被制止,“别管我,先看她。”
谢凝沿着石板走到假山下,按压陆九娘被摔的部位,不时问她疼不疼。
“把胳臂伸开。”谢凝说道:“慢慢蜷腿。”
小女孩依言照做,却没有再喊疼。
谢凝掀开衣袖,看到一片淤青,想是淤血所致。
“骨头没事,是皮外伤。”谢凝小心抱起小女孩,沿着石板走到草地上,“擦了我开的药膏,很快就能好。”
“你是大夫吗?”陆九娘问道。
谢凝点头,“治病很厉害的大夫。”
“那你快看看我哥哥。”陆九娘不顾身上的疼痛,从谢凝怀中挣脱。
陆云的脸还溺在污水里,脸上混着杂草树叶,尊严全无。
他以手撑地,奋力撑起身体,至少让他坐起来,但腰部以下全无知觉。
没有别人的帮助,他连坐起来都做不到。
谢凝费力把陆云扶起来,陆九娘忙推着轮椅上前,放到陆云身后。
“哥哥快坐下来。”
待陆云坐下,陆九娘又跑到前面,把陆云身上、脸上的杂草拿开,又用衣袖擦干他身上的水渍。
“痛不痛?”
“不痛!”陆云摇头。
小女孩脸上几处擦伤,手臂上有淤青,走路一瘸一拐。
一定很痛吧!
可她忍着痛帮他摘掉杂草,还问自己痛不痛。
“九娘,哥哥太没用了!救不了你!”
陆云的声音有些哽咽,一半是因为心疼,一半是因为屈辱。
他就是个废物!
若不是生在国公府,他与大街上的乞丐无异!
就算生在国公府,他也只是个吃白食的废物!
“才不是!”陆九娘的小手抚上哥哥的脸颊,帮他抹去污渍,“哥哥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以后我再不淘气了,哥哥说什么我就做什么,不会再不听你的话。”
若不是她执意要到假山上捡东西,就不会摔下来,哥哥也不会摔在污水里。
陆云抬起手,帮妹妹拭去腮边的泪。
小小的身体有些颤抖,应该很疼吧!
“这是怎么回事?”严祭酒远远赶来,看到眼前一幕,颇为惊讶,“你干娘等了半晌,还不见你们回去吃饭,怕你们有事,特意让我过来看看。”
他本来还嫌娘子多事,现在看来,女人的直觉准得离谱。
他跑到陆九娘面前,看着浑身的伤,心疼得不知所以,“怎么才离开一会儿,就成了这个样子?”
陆云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严祭酒听得心惊胆战。
话毕,他小心翼翼抱起陆九娘,说道:“谢凝,你留下,你是大夫,正好帮着瞧瞧。”
谢凝推着轮椅,跟在严祭酒身后。
“很可怜,是不是?”陆云低声说道,声音里是不自制的哀伤。
幸得夜色掩映,没有人看到他满脸的泪痕。
谢凝默默推着轮椅,说道:“是很可怜。但,或许,也不用这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