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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试的时间是在三月,这时候天气温度还算合适,不至于让考生受太大的罪。

    凌蔚听说前朝有段时间是把会试时间定在二月初,结果很多举子在考场上冻出毛病来,随改为三月中旬。

    不过这天气还是较凉,再加上又开始下春雨,有些潮湿。怪不得每年会试后,大病一场的考生总是很多。

    考前的这段时间,凌蔚乖乖的呆在府中备考,除了老师家中,哪都不去。

    倒不是他不想出去散心,实在是中了解元之后名声太望,想要找碴的人也太多,走哪都能遇上“讨教”的人。

    这些人和谢霖安一样,捡着对方“不擅长”什么就比什么,非要拉着凌蔚斗诗。说白了,就是沽名钓誉,想要借凌蔚台阶,达到自己扬名的目的。

    凌蔚会让他们得逞吗?显然不可能。这文人总是有股傲气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理睬的。虽然咱不擅长斗诗,但是你都围追堵截了,咱也不怕。但是那之前,你先得拿出可以让我下场和你斗的资本。

    来,我之前写的几首诗都在这呢。你只要拿出任意一首诗词,和我之前所有的诗词比,只要有一首比得过,我就和你斗。这条件够低吧?你既然要斗诗,写了那么多年的诗,总会有一两首得意之作吧?而我所有流传的诗作中,总有层次不齐的,用你的得意之作,找一首我状态不好的时候写的(比如考场上),如果这都比不过,你还斗什么斗?

    水平不一样,我不屑于和你斗。

    这有才的文人,基本上都是自傲的。所以凌蔚这种做法,不但没有让人觉得狂妄,反而又成为一桩美谈。

    若是以诗会友倒无所谓。你非亲非故的非要拦着人“斗诗”,既然要“斗”,那你好歹和别人是同一层次吧?要是一首佳作都拿不出来,还大言不惭的和人“斗诗”,你“斗”什么斗?这种人,简直是生怕别人不知自己是想踩着凌蔚上位一样。

    不过虽然凌蔚放出了这种话,但是天天纠结这些,心情都烦躁了。唉,这名声不上不下的时候最厌烦了,已经树大招风,却又不到别人不敢惹你的程度。凌蔚最后只得乖乖在家备考了。

    皇帝陛下这时候也很体贴,让凌蔚安心备考,并没有让他进宫。不过凌蔚也没忘记继续刷好感,黎膺还是肩负着往宫里送东西的职责。堂堂一亲王,变成了个跑腿的,还无怨无悔。

    因着三月微凉,黎膺上次狩猎留下的许多毛皮都做成了大衣被子垫子,让凌蔚带进考场去。

    除了御寒的毛皮,还有木炭。虽说考场会发木炭,但是凌蔚向来都是自备木炭。

    凌蔚所带来的木炭,自然是皇宫中作为御用贡品的白炭,又被称为银炭、银骨炭,无烟耐用,可以燃一晚上,多是宫里用于烧烤烹饪。黎膺搬来了许多,凌蔚就拿来御寒了。

    除了这些,凌蔚还随身带了生姜大蒜辣椒等作料,可以熬驱寒汤喝。

    凌蔚还带了红糖,准备熬红糖姜茶。虽然红糖姜茶是女人调理月经和气色时喝的,但是男人喝……补补气血,也是可以的。

    “这次考试吃什么呀?”

    凌蔚抬头一看,居然又是上次乡试时候的监考官。他记得乡试和会试的监考官品级是不同的,短短半年不到,监考官升官了?

    “带了红糖和糯米,如果有时间,就做红糖糍粑。没时间,就做红糖馒头。”凌蔚老实答道。

    “不吃肉?”

    “吃,今天要答题,吃肉包子。等试卷做好了,再想其他的。”

    监考官点点头,施施然的离开了。

    凌蔚满头雾水。这来自己面前溜达,就是问自己吃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说今天只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周围的考生纷纷松了一口气。

    早就听说凌解元爱好烹饪,生活讲究。即使在考场上,那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五香嘴,经常一做饭,那香飘四里啊,让整个考场上的人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虽说这个考场上,并没有和凌蔚之前碰巧曾经同场过的人。但是凌蔚的名声已经传开了,许多人看见凌蔚,心里就发憷。

    要知道,凌蔚折磨人的可不只是香气。而是凌蔚这边饭菜的香气冒出来,他们就能联想到,凌蔚那神闲气定的模样。想着自己搔头挠腮,焦眉烂眼,而有个人却优哉游哉,胸有成竹,甚至可能已经将考卷做好了。即使知道比不过,那心里的慌张也是可想而知的。

    凌蔚并不知道有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想着第二天吃孜然小羊排或者羊肉汤锅。如果有人知道他心中的这个菜谱,估计现在就得吐血。

    ........................................

    会试的考试科目以及时间规则,都和乡试一样。

    第一场仍旧是经义,题量没有变化,但是出题更细更偏。

    不过对于都记下的人,这偏不偏难不难,凌蔚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他还在感慨,这会试的经义科也不难嘛。他还以为会试的题量会是乡试的两倍呢。

    得,对于凌蔚而言,这难度也就是题量大小、字数多少了吧。

    毕竟经义无论是填空还是作文,都逃不过四书五经的范畴。凌蔚不仅熟背了四书五经,连所有前人对四书五经的注释和相关文章都记得很清楚。四书五经就那么多内容,其中经义也已经被人翻来覆去写过很多遍,再考,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按照乡试时候的教训,凌蔚第一天就做好了文章并且修改好。然后很早就入睡了。

    身下垫着老虎皮,身上盖着熊皮,这一晚上居然还有些微热。

    晚上照旧睡的不怎么好,于是第二天早晨钟鸣之后,凌蔚又小睡了一会儿,开始做羊肉汤锅。

    孜然小羊排什么的,还是留到第三天吃吧。

    凌蔚带来的羊肉都是鲜嫩的小羊羔,本来膻味就不重。不过他受不了羊肉的膻味,所以羊肉泡去血水之后,又经过多重作料的腌制。

    到熬汤那一步的时候,凌蔚的料就放的很清淡了。切好的羊肉入水煮沸,起白沫就把白沫舀走,加水压火继续熬。待汤熬的清澈见底,不再有白色泡沫的时候,就加少许盐和白胡椒,可以起锅入碗了。碗里加一点香菜葱末,嫩白的羊肉汤上飘着绿意,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嗯,闻着也是一种享受,羊肉汤什么的,太香了。

    是啊,太香了。左邻右舍都在咽口水,脾气暴躁一点的考生已经在心里骂人了。

    监考官来巡视的时候,凌蔚已经把头天蒸好的白面馍馍撕成小块,放进吃完肉的羊肉汤里,吃羊肉泡馍。羊肉泡馍就是今天的主食,不另外加米饭了。

    监考官见凌蔚吃的香甜,默默的按着肚子萧瑟的离开了。

    他本来以为今天带的盒饭也算不错了,结果和凌蔚一比,又输了。

    中午吃的羊肉泡馍太满足,凌蔚晚上就懒得弄其他东西了。他现擀了面皮,切成了一指宽,做羊肉汤面。羊肉汤面里滴两滴辣椒油,吸溜一口,那是浑身都在冒汗,爽的不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上都是暖乎乎的,特别舒服。

    因为第二天已经把试卷誊写完毕。第三天,凌蔚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孜然小羊排。羊排泡去血水,葱姜蒜切段,和酒一起放入水中炖煮。和煮羊肉汤一样,舀去表面的白沫,待汤清澈之后,羊排也已经煮的烂软。将羊排捞起来将水沥干,然后放入油锅里,加盐、辣椒面和孜然粒爆炒。

    于是考生们就听见“呲啦呲啦”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股浓郁的不可言说的辛辣香味,比昨天的羊肉汤,更快的传遍了整个考场。在闻到这股奇异的香味的时候,无论口味如何,考生们都不由自主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早就听闻和凌解元一个考场最愁人了,这真的亲身体会了,才知道那愁人,真不是闹着玩的。

    那凌解元,又在吃什么了?

    考生们看着自己桌子上冷硬的干粮,简直忍不住掉下了几滴辛酸泪。

    而监考官放下了自己的筷子,叹了口气。

    他也吃不下了。要想去问问凌蔚到底吃的什么,用的何种调料,为何有如此独特的香味。

    唉,心里跟有猫挠似的,好愁人。

    …………

    “今天的孜然羊排做的不错,等会儿回去做给你吃。”凌蔚在考完第一场的时候,对等候在外的黎膺说道,“不过就是味太重了要喝水,在考场上,还是做清淡一点的比较好。”

    黎膺默默点头。

    …………

    第二场考诗词,凌蔚践行了自己要做清淡食物的诺言,他做了三杯鸡。

    三杯鸡,鸡腿肉,再加上一杯米酒、一杯酱油、一杯油,炖煮之后就可起锅,食之鲜美酥软,浓香扑鼻。

    嗯,浓香……扑鼻……

    咽口水。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凌蔚表示,能!咱不能三天都吃三杯鸡啊,再吃点别的吧!黄焖鸡和宫保鸡丁如何?宫保鸡丁里爆炒的花生米也很香很下饭的!

    …………

    黎膺看着那一包油炸花生米,默默的看向凌蔚。

    凌蔚打着哈欠到:“做了宫保鸡丁,然后就很想吃油酥花生米,就多炸了一些。快吃吧,你在外面等着也饿了吧。”

    黎膺拈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有淡淡的盐味,好香,非常适合下酒佐餐。

    凌蔚看见黎膺一脸满足的样子,也忍不住满足的微笑了。无论考试再怎么累(其他考生怒目而视),只要一出考场,一看见黎膺这张俊脸,疲惫就一扫而空而啊。

    …………

    第三场考试……

    “不要做太香的,扰民!”监考官终于严词警告了。

    凌蔚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这都最后一场了你才说这个,真不是找碴?好吧,反正他前段时间油腻的吃多了,这几天正好想吃清淡一点。

    就吃山珍煲如何?清淡刮油,还能减肥(虽然自个儿不需要)。

    山珍煲香吗……估计……还是……香吧?

    只是味道清淡一些。只是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好像更加勾人了怎么破?

    …………

    “换了个监考官,好烦,连我吃什么都要管。”出了考场的凌蔚忿忿道,“这考场规定了考生可以做饭吃,他不准我做这样不准我做那样,规定拿出来啊!要不干脆以后写个规章制度,考试这三天不准做饭,只能吃干粮!”

    “没错,很烦。”黎膺点头,“考试中本来就可以做饭,他不应该限制你。”

    “是吧是吧?我都听他所说的,第一天就熬了一锅山珍乳鸽汤下饭,他也对我怒目而视。第二天我想,好吧,不吃肉了吧,我抄个韭菜鸡蛋总可以吧?他还对我怒目而视。第三天我鸡蛋都不炒了,就弄了一个什锦炒饭下蘑菇汤,他还对我咬牙切齿。”凌蔚摸了摸肚子,非常委屈,“这三天是我吃的最差的三天了,整个人精神都不好了。我需要回去好好的睡一觉,再大吃一顿。”

    黎膺皱眉,继续点头:“确实太过分了。”

    只有韭菜炒蛋和炒饭什么的,也太简陋了。这考试本来就消耗体力,怎么能这么过分。不知道这监考官是谁,该不会故意来找碴的吧?

    (监考官哭晕在茅房。)

    .......................................

    虽然这次考试横生波折,还遇到监考官找碴(监考官:……),但凌蔚对这次会试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至少他没遇到苦手的题目。

    就算这次他没被点为会元,但殿试肯定没问题。到了殿试,只要他自己没出丑,那状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没有三元及第,有两元,也不错的。谁还不准有个失手?

    但是显然凌蔚看轻了自己。放榜之后,他的名字高高在上,果然是会元无误。

    看来,虽然监考官们对凌蔚咬牙切齿,但是对于凌蔚本身的才华还是认可的。

    嗯,对他做饭的手艺也是很认可的。

    同场的考生看见凌蔚名字,那心里真的是五味繁杂。

    自己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凌蔚已经在悠闲的做饭,做出来的饭让整场考生都食不下咽。而这么悠闲的凌蔚,最后成了会元。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到了这种地步,真的是连比较的心思都没有了。

    得了会元,凌蔚松了一口气。

    会元到手,状元就是看皇帝陛下心情。

    这皇帝陛下要他三元及第,他走到了这一步,最后一步只靠皇帝陛下的决定,皇帝陛下自己总不会掉链子。

    想着自己这一路,凌蔚也是唏嘘不已。

    等拿到状元,他可是小三元□□全拿了。在史书上也能留下几笔了吧?

    凌蔚没想到的是,当他百年之后,史书中对于他的科举真的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这一笔不是说他三元及第,而是说他在考场上做菜,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这文学家还没当上,就先当上了美食家。

    .......................................

    到了殿试的那一天,黎膺显得比他还紧张。

    凌蔚听见黎膺反反复复的叮嘱他放轻松,陛下没什么可怕的时候,都差点忍不住笑了。

    这皇帝陛下他都见了无数次了,哪有什么可怕的?再可怕,有陛下嚷嚷要打他板子可怕?

    黎膺这样子,真像是送子女去高考的家长呢。

    不过虽然进了无数次皇宫,但到正殿中还是第一次。

    凌蔚随着众人一起三叩九拜,高呼万岁,听着皇帝陛下那充满威严的话,心中唏嘘不已。

    陛下在这种时候,还是很霸气的。完全想象不到他还有爬树下水,打鸟摸鱼的一面。

    这殿试的题目,是随着皇帝陛下的心情来定。

    皇帝陛下此次定了一首诗词,题材不限;一篇策论。两者的题目,都是以古望今。

    这借古讽今是诗词和文章常用的的题材。但越是常见,就越难出彩。

    凌蔚也挺为难的。虽说有皇帝陛下兜着,只要自己不出错,基本上状元就跑不了。但是这试卷也是会刊印的,要是自己太不出彩,也很丢人。

    这借古讽今,因为凌蔚穿越前的历史和现在有很大差别,所以许多诗词都要修改了才能用。

    思考了一会儿,凌蔚便下笔了。

    那诗词,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其实是他最喜欢的。虽然这个世界没了三国,但赤壁仍旧有着名的战役,其交战双方也有名垂千古的人士。只要更改了典故和人名就可以。

    但殿试上可能用律诗会更正规一些,虽然凌蔚不怕皇帝陛下循规蹈矩,但就怕其他考官叽叽歪歪,说他不庄重之类。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用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

    这前朝也是有凤凰台的,那凤凰台是前朝开国皇帝为了号召天下贤人归朝,共治天下而专门搭建的“求贤台”。其地方并不在金陵,但正好在春秋时几国交界处。所以只要把“吴国”和“晋代”改了,再把京城替换了就可以。

    前朝和晏朝的都城是不一样的。凌蔚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把京城写成前朝的。前朝的都城在哪来着……好像是金陵?

    这篇文就变成了讽刺前朝开国君王搭建凤凰台求贤若渴,而他的后人却骄奢淫逸,贤人们登临凤凰台,也实现不了报复。

    至于借古喻今什么的……他不知道啊不知道,他可是抱住皇帝陛下金大腿的人,怎么会看不见京城呢?

    而策论……就《六国论》吧。秦灭六国在这个历史节点上也是存在的,只是其中一些史实有些许不同,稍稍修改一下就好了。

    虽然凌蔚思考了一会儿,也打了草稿,但是他写完之后,还是比其他人快的太多。又因为他的座次考前,所以停笔那一刻十分显眼。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楚宫花草埋幽径,周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金陵不见使人愁。”

    凌蔚回头一看,呵,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跑他背后来了。

    “启辰,回来。”黎隶虽然听着像是在怒吼,但是那笑意怎么也隐藏不住。

    “父皇!”太子殿下直接把凌蔚已经干了的墨迹收走,拿到了黎隶面前。走之前,还不如给凌蔚一个礼贤下士的温文尔雅的微笑,雷的凌蔚差点抽风。

    “胡闹。”黎隶一边斥责太子,一边接过太子手中的考卷,摇头晃脑的开始看,那神情之满意啊,看得凌蔚又差点抽风了。

    成,这陛下是不会掉链子。但是这父子两演戏是不是演的太过火了?你没看见这其他的大臣的嘴角都在抽筋了吗?

    不过,朝中大臣这样一幅虽然嘴角和脸皮都在抽搐,但是大致上还算是习以为常的样子,难不成是经常性看见皇帝陛下抽风?难道皇帝陛下在别的人面前也这么熊?

    凌蔚突然觉得,这朝中大臣,也蛮不容易的。

    黎隶确实是和太子两人在唱双簧。太子早就躲在后面猫着了,等凌蔚写好,他就摸过去,然后把诗词念出来,装作很喜欢的样子,把试卷拿给黎隶看。

    反正太子还不满十岁,又是众所周知的受宠。动作表现的孩子气一点也没关系。

    当然,这件事之后,太子一团孩气,需要磨砺的印象就在朝中大臣心中留下了。也导致之后太子殿下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巨大的磨难”。

    这熊爹坑孩子,比熊孩子坑爹,也不须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