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李满宫堂》 第一章 夏夜里的一场细雨,清晨的时候就停了,只是那天色还是昏沉沉的,并不见太阳。但即便如此,临近午时,天气还是闷热无比。 黎膺抬头,看着树丫上那睡的四仰八叉的少年,正是自己要找的人。 凌韫皱眉,喝到:“凌蔚!” 树上少年懒懒抬眼,往树下扫了一眼,打了个哈欠。 “王爷,失礼了。”凌韫对着黎膺行礼道歉,面上表情很是尴尬。 “无事。”黎膺浑不在意的一摆手。 “凌蔚,还不快下来!”凌韫怒斥道。 凌蔚又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然后将衣服下摆栓在腰上,顺着树干慢吞吞的滑了下来。 “还不快给王爷道罪!”看着凌蔚睡眼惺忪,衣衫凌乱的样子,凌韫嫌弃的甩了甩衣袖。 凌蔚早就注意到自家兄长恭敬的亲自引来的人。 他穿越来晏朝已经三年了,恶补之下,对晏朝的礼仪也算了解了个大概。眼前男子虽穿着常服,但那常服上的图案,乃是本朝亲王才能穿着。 再看这一身凶悍之气和未及弱冠的年龄,凌蔚大概已经猜到了来人是谁。 前不久还听着这人进京了,今天居然就见着了。 “秦王殿下,小民失礼。”凌蔚忙拱手行礼道。 “无碍,奉皇上口谕,召你进宫。”黎膺道。 “请容小民先去换身衣服,立刻随王爷进宫面圣。”凌蔚见黎膺点头之后,立刻反身回屋换衣裳。 而凌韫对着凌蔚随意的动作又是皱着眉一阵好说,然后对着黎膺又是一阵道歉。 听着凌韫话里话外对凌蔚的嫌弃,黎膺心中略有些不悦。 凌蔚虽说洒脱了些,但这是在自家中,也算不上失礼,甚至有些符合长时间呆在军中的自己的胃口。倒是凌韫的絮絮叨叨令人反感。 黎膺早在边疆的时候,就从皇兄的家书中得知,凌梧和凌韫父子两对凌蔚态度不怎么好。黎膺暗自想着,今个儿看来,果是如此。 ........................................ 半刻钟的时间,凌蔚已经换好衣服和黎膺出发。凌韫又说了凌蔚一顿,但看着黎膺不悦的神色,终归不敢耽误了凌蔚进宫的时间。 黎膺的马车就停在门口候着。这京城从内到外,分别是皇城、内城、外城。外城只要有钱,人人都可骑马坐车,在内城,就只有官员有这待遇。而到了皇城,就只有皇帝特许的人才有轿子可坐。 黎膺当然就属于这特许的人,因是他来接人,因此凌蔚也能享受一下特殊待遇。 只是凌蔚有些不解,皇上叫自己进宫,让太监来传唤一声就成,何必让个亲王亲自来。 “听闻,你可是曾和仙人周游海外列国?”黎膺突然开口问道。 凌蔚眨眨眼睛:“哪有什么仙人,师父不过是一普通老者而已。小民确实和师父在海外游荡了很多年,能回归故土,实属侥幸。” “听闻海外也曾经有炎黄子孙建立的国度?” “昔日秦统一六国,六国有遗民乘船前往海外,途遇风暴,被卷上一未知大陆,时隔百年,建立了中华帝国。” “何为华帝国?” “祖籍华夏,称华;皇帝执政,称帝国。” “华帝国已经灭亡?” “末代皇帝不思进取,生灵涂炭,外国趁机侵略,列强瓜分国土,”凌蔚很沉痛的叹了口气,“帝国分崩离析。” 哎哟,就说怎么一个堂堂王爷居然揽了传话的活,原来是想听自己的忽悠啊。 已经忽悠了三年,把上到帝王下到小民都忽悠的深信不疑的凌蔚表示,这活儿他熟,想问什么随便问! 而黎膺心血来潮来接人,确实是听了凌蔚的大名,好奇了。 凌蔚的母亲是先帝义女,赐姓黎,受封常乐公主,下嫁给鲁国公世子凌梧为妻。虽非亲姐妹,但常乐公主被先皇后抚养长大,和当今皇帝感情极好,黎膺对她其也有几分尊重。 常乐公主幼子是京城一桩奇谈。 那幼子早产,眼看就不行了,结果一老人前来叩门,说要度过死劫就要让他把幼子带走,等十二年后的今日,就把孩子还给他。 常乐公主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含泪将没了气息的儿子送人。没想到十二年后,还真有一个背着奇怪的布包,穿着奇装异服,头发还短的如同和尚一样的小少年出现在京城的公主府门口躺着。那出门采买的正好是跟着公主多年的老奴,一眼就认出那白白净净的少年,定是失踪许久的小公子。 虽然小少年醒来之后否认自己是常乐公主的儿子,但是看他的面容有七分像常乐公主,三分像他父亲,就知道是这人没错了。皇帝黎隶在接见凌蔚的时候,还笑称凌蔚长的和年幼的常乐公主几乎差不离。 那时候黎膺还在边关,所有凌蔚的消息都是从皇兄的“家书”中得知的。 比如凌蔚在海外华人建立的国度“中华”长大,中华遭受磨难后,跟随那老仙人游历全世界,对世界各国民俗风情十分了解; 比如凌蔚学习了许多外国的知识,见闻阅历都十分了得; 比如凌蔚虽然对本朝文化不怎么了解,但天赋了得,过目不忘,回国短短三年就已经考得童生资格; 比如凌蔚极其受小孩喜欢,宫里的小皇子小公主们几乎每天都要问一句他会不会进宫。 最后这一条,黎隶的语气十分咬牙切齿。即使隔着纸张,黎膺都能感觉到自家皇帝老哥那股酸劲儿。 黎膺本还想着,那凌蔚到底是如何的三头六臂,让皇兄每封家书都要念叨一遍。结果回京一看,不过是一文弱书生罢了,也没看着有多引人注目。 不过凌蔚一开口,黎膺就发现,果然以貌取人是不对的。 黎膺从小爱武,善谋略,自十四岁便掌握兵权,如今方十九岁,已经在边疆立下赫赫战功,令关外敌人闻风丧胆。他最感兴趣的,自然是海外的军事武力。 凌蔚听后很高兴。这玩意儿他曾经也很感兴趣啊,随便侃啊!现在没有空军,就把海军陆军的军种用现在能达到的科技水准描述出来,然后按在各个“国家”头上,什么侦察兵什么野战什么特种部队,再加上地道战地雷战,那坦克闪电战就变成一群重骑兵拿着特制的□□横扫千军,听的黎膺是双目神采连连,就差没拍手称秒了。 这一路上,凌蔚是说的口干舌燥,可惜马车上没有水可以喝。 凌蔚又把某游击战化整为零化零为整的特点用几次标志性战役侃完后,干咳一声:“王爷,要不先说到这?不然等会儿见了皇上,小民可能都说不出话来了。” 黎膺正听得高兴,心中涌出许多妙想,突然中断自然不乐意。不过听着凌蔚声音都有些哑了,又想着等会儿皇兄召见肯定不会先给水喝,这么也确实不厚道,便遗憾道:“若有机会,必和凌公子深入探讨。” “别别,小民就是个纸上谈兵的人,要真深入探讨了,就露馅了。”凌蔚忙拒绝道,“王爷别叫我凌公子,论辈分我还比你矮一辈。” “凌公子与本王年岁相差无几,平辈相交就好。”黎膺并不改口。他觉得之前真是看走眼了,这人明明就是大才啊!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精妙的理论,这自从他熟读兵书之后就再也没有过了。 凌蔚看黎膺坚持的样子,便也不拒绝了,只是争取了把称呼从“凌公子”变成“凌蔚”。 反正听了他忽悠之后,以为他是多厉害多牛逼的人,然后非要和他同辈相交的人太多了,他都习惯了。反正这些人也就是说说而已,实际上并没有什么交情。 只是没有字,确实不好称呼。 这表字一般在弱冠之时就会由父亲或者有名望的长辈来取,但男子若是读书,则习惯在入官学读书或者考取童生时取字,这也是为同窗交流提供便利。毕竟直呼其名并不礼貌。 凌蔚已经考取童生,按理说应该已经取字。但常乐公主陪同驸马在西南屯兵,常年未归。而驸马凌梧并不喜欢这个儿子,也没想过来封书信先替凌蔚把表字取了。 因平时与父母通信都是凌韫在管,凌韫不在书信中提及这件事,凌梧估计会一直抛在脑后,硬要等到凌蔚弱冠才会想起。 凌蔚也想过在信中提一句,结果被凌韫训了,说父亲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他这样做不尊重父亲云云。凌蔚便算了。 反正虽然人人都认为他是常乐公主幼子,但他知道,自己确实和这家人没关系。所以也不会觉得生气或是难过。 因为自己是身穿啊,虽然穿越后身体缩水,但身上穿的衣服带的东西都在,绝对是身穿无误啊。他穿越前有父有母,哪可能就莫名换父母了? 不过是顺势而为,借由常乐公主幼子离奇的身世,暂时给自己一个身份罢了。 只是说起来也奇怪,那常乐公主幼子居然和自己同名同姓。 第二章 进了宫门两人就换了两顶小轿,一路抬到快到的地方,才下轿走路。 虽然是夏天,但因着政事繁忙,黎隶并未出宫避暑。不过皇宫中也有绿树成荫,流水潺潺的好地方,黎隶就带着一干妃嫔子女在那里避暑,连折子都搬到了那里来批。 到了地方,黎膺脚步还没停,黎隶已经叫他过去坐下。不过黎膺还是行礼之后才过去。 凌蔚落后黎膺半步,扎扎实实行了跪拜礼之后,头还没抬起来,就听见黎隶中气十足的一声大吼。 “凌蔚!你好大的胆子!” 凌蔚很无辜的抬起头:“陛下,您又不是不知道,小民的胆子比针尖还小,连只蟑螂都怕。” 黎隶干咳一声:“不就是一只蟑螂爬到你饭碗里了吗?叫的跟个娘们似的,朕说你胆子小有什么不对吗?!” “对!真是太对了!还好那碗里是一整只蟑螂,而不是半只蟑螂,不然胆小的小民估计就不会尖叫,而是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黎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凌蔚所说的“半只蟑螂”是什么意思,忍不住大笑道:“就你贫嘴。不就是一只蟑螂,你就坑了朕那么多好东西,现在还拿这个说事。你是不是太小气了?” “不不不,小民只是辩解一下,小民的胆子不大。”凌蔚眨巴着眼睛可怜道,“陛下,小民犯什么事了?” “你犯大事了!”黎隶双眼一瞪,“你跟安康讲的什么破故事?把老虎从画里赶下来?你知不知道朕的儿女为了你那个破故事愁的茶饭不思?!饿坏了朕的儿女,是不是大事!” “……小公主是不是拿这个问题来问陛下了?”凌蔚特别不怕死的问道。 黎隶干咳一声,又恶狠狠地瞪了凌蔚一眼。 “陛下,凌蔚已经跪了够久了,您的气也消了吧?还是快给孩子赐座吧。”刘皇后温婉的笑道,“安康也问过本宫这个问题,本宫也百思不得其解,那老虎怎么能从画上被赶下来?” “起来吧!赐座!”黎隶连赐个座都咬牙切齿的,不过在凌蔚回了他一个谄媚的微笑后,也憋不住笑了,“收起你那无赖样子,快跟朕说说要怎么才能将老虎从画里赶下来?” 凌蔚偷偷瞟了一眼周围,发现黎隶只带了皇后和徐贵妃来避暑,不过树木后面那一圈自以为隐藏的很好的毛脑袋……扑哧! 黎隶顺着凌蔚的视线看过去,忍不住尴尬的咳了一声:“躲在那里干什么?你们学的礼仪都吞进狗肚子里去了?给朕滚出来!” 于是一串小萝卜头在一棵胖胖的小萝卜头的带领下鱼贯而出,排的整整齐齐的给黎隶行礼:“儿臣恭请父皇圣安。” “赐座赐座,统统赐座。”黎隶按压了一下额头,“启辰!作为太子,你就是这么给弟弟妹妹当表率作用的?!” 最胖的那个萝卜头摸了摸脑袋,憨笑道:“父皇,这不是弟弟妹妹们都等不及想知道答案吗?儿臣就做个表率作用,带着他们来了。” 黎隶气得直拍桌子:“凌蔚!你好大的胆子!你看看你把朕的太子都教成什么样了!” 凌蔚颇为无辜:“陛下啊!污蔑是不对的!小民冤啊!冤的那个六月都要飞雪了啊!小民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玩伴,何来教这一说?何况太子殿下挺好的啊?疼爱兄弟姐妹,敢于承担责任,多好的孩子啊!而且,太子殿下也比以前活泼多了不是吗?” “启辰确实比以前活泼多了,陛下该赏赐凌蔚才是。”刘皇后适时的敲边鼓道。 “不过太子殿下,但这件事的出发点是对的,但做法不对。陛下这么疼爱你们,若是太子殿下在得到小公主小殿下的请求之后,立刻禀告陛下,陛下哪有不许的?这样确实失宜了。”凌蔚对着胖萝卜头俏皮的眨眨眼睛。 胖萝卜头立刻站起来请罪道:“是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责罚。” 看着胖萝卜头站起来请罪了,其他小萝卜头也马上站起来,连那两个走路还晃悠悠的小萝卜头也站起来了:“是儿臣思虑不周,请父皇责罚。” “得了得了,你们都坐下。这事就算了,以后别再犯。听凌蔚说的,你们只要跟朕说,朕能不让你们来吗?”黎隶摆摆手。 刘皇后抿嘴笑着。不知道是谁昨晚被儿女们死命的磨着,都没同意带人来呢。想着昨晚陛下咬牙切齿的说,非得先知道答案,好转告给儿女们,以振作为父亲的雄风,刘皇后就忍不住乐呵。 “凌大人,一休和尚是怎么把老虎从画里赶下来的?”小萝卜头中最小的一小姑娘眼珠子滴溜溜的转了转,从凳子上爬下来,一步一晃的跑到凌蔚身边,睁大着圆溜溜的眼睛,抱着凌蔚的腿撒娇道。 而小姑娘身后的嬷嬷和宫女都眼观鼻鼻观心,跟没看见似的,都没阻拦。 凌蔚顺势把小姑娘捞到腿上坐着,还顺手捻了块果脯给小姑娘磨牙。 围观许久,目前处于震撼状态言语不能的黎膺看着凌蔚那胆大妄为,随性至极的样子,忍不住眼皮跳了跳。 “小公主啊,都说了别叫小民大人了,小民还没官职在身呢。”凌蔚笑眯眯道。 “可是凌大人比安康大啊。”安康抱着果脯,疑惑的看看凌蔚,又看看黎隶,“父皇说的,比安康大,所以要叫大人。” 凌蔚无语,陛下,你这么乱教人,小殿下们的礼仪老师会不会哭? “咳,凌蔚的年纪也不大,叫大人把他叫老了。”黎隶在刘皇后谴责的目光中憋不住了,他只是随便逗逗闺女,怎么知道闺女就当真了? “凌蔚虽说未到弱冠之年,但既已考取童生,也该有字了。”刘皇后微笑道,“鲁国公常年在外地为陛下尽忠,赶不回来给凌蔚取字,陛下何不帮凌蔚取一个?也算是体恤臣下了。” “也是。”黎隶哪不知道鲁国公到底对凌蔚是个什么态度?只是还用着这个人,他便忍下了。本以为自己在批复他的奏折的时候委婉的提及凌蔚高才,已考取童生,那鲁国公应该知道对凌蔚表示一下。没想到那人居然牛着脾气,硬当做没看见。 真是气煞人也。 再想想凌韫那熊孩子,黎隶真是觉得心塞无比。 本来想着多相处一段时间,年龄再长大一些,凌韫也该懂事了,谁知道他还是那一副死样子。真可怜自家那位苦命的姐姐。 不过还好,凌蔚是个好孩子。 “就叫瑾堂吧。”黎隶说道,让人拿来笔墨纸砚,在上面龙飞凤舞的写了两个字,“既然常乐认在母后名下,也算是朕的亲姐妹了,你们叫一声表哥也是可以的。” “谢陛下赐字,小民回去就把陛下墨宝裱起来,”凌蔚把小公主从膝盖上包下来,喜滋滋的谢恩道。 “朕给你写的这个字是督促你好好练字!就你那一手烂字,能考上童生就不错了!别给朕丢脸!”黎隶背着手怒目道。 “小民遵旨,一定不给陛下丢脸!” “好了,别贫嘴了,快给朕说说那个老虎的事。”黎隶笑着指着凌蔚道,“可别是你瞎编的,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凌蔚看着连徐贵妃都忍不住目光炯炯的偷瞟自己,其他一干小殿下小公主更是把好奇表现在了脸上,他忍不住又把扒拉着自己大腿的安康抱在膝盖上,挡住一干视线。 “皇兄,画上的老虎是怎么回事?”沉默了许久的黎膺终于忍不住问道。 “啊,这是瑾堂讲的故事中的一个。”黎隶笑着解释道,“瑾堂,快再说一遍。” “遵旨。”凌蔚抖了抖嗓子,看见安康眼巴巴的把茶端起来,忙接住那杯晃悠悠的茶水,感动的喝了一口,“谢谢小公主。” “安康也想听故事,瑾堂表哥不谢。”安康乖巧的笑道。 黎隶脸色立刻不好了。自家闺女居然给那个混小子端茶!自家闺女都没给自己端过茶!刘皇后忍不住在桌子底下踢了黎隶一脚。注意点形象!小弟还看着呢! “这是一个聪明的小和尚,一休的故事。因着一休聪慧过人,那县令又是一休和尚师傅的好友,便经常想点子逗弄一休。” “这次是县令新得了一个猛虎下山的画屏,就想到了一个新点子为难一休和尚,说那猛虎晚上要出来伤人,让一休想办法把画里的老虎抓住。” 凌蔚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但是谁都知道,画里的老虎怎么可能被抓住?县令明显是说谎为难一休的。所以如果执着的想着怎么捉住画里的老虎,不如回到问题的最初点。” “于是一休就让人拿着绳子和棍子,站在画屏前对县令说,好了,现在我已经准备好抓老虎了,县令老爷快叫人把老虎赶出来吧。” “县令只说了让一休抓老虎不是吗?所以一休把难题丢回给了县令。老虎不出来,怎么抓?既然县令说老虎会出来伤人,就让老虎出来啊?” “所以县令这次为难,又失败了。”凌蔚笑道,“小民给殿下们讲这个故事,就是想让殿下们明白一个道理。当遇到不可能解决的问题的时候,要回到问题的原点,多想一想,改变思路,灵活思考。这问题的解决方法,并不是只有一个。” “所以安康执着的想怎么把老虎从画里赶出来,是想错了解决的方法对吗?”安康若有所思道。 凌蔚回答道:“这个故事是讲的一休和尚怎么解决问题,所以在思考问题的时候,要站在一休和尚的角度。这个问题的难点其实是怎么在县令说谎的前提下解决县令的为难,并不是要真的抓画上的老虎。” “孤明白了,孤百思不得其解,是因为根本就找错了问题,自然就得不到答案。”胖太子忍不住点点头,然后偷瞟自家父皇母后。 黎隶和刘皇后一个看天,一个看地。他们才不会承认,自己也没意识到呢! 第三章 在这三年,凌蔚经常进宫,早就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刷满了察言观色的技能。现在看着帝后的神色,忙淡定的继续讲解道:“其实,如果殿下们把这个故事完完整整的告诉陛下和皇后娘娘,包括小民最后‘一休该怎么解决这个难题’的提问,其实陛下和皇后娘娘肯定立刻就想到答案了吧。” “小民猜猜,殿下们是不是直接问陛下和皇后娘娘,怎么把画里的老虎捉住?” “是的,安康问的父皇和幕后,怎么捉住画里的老虎。”安康奶声奶气道,“所以不是父皇和母后不能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安康没问清楚。” “这也是我之前说过的,沟通的问题。”凌蔚点头。 “父皇和母后果然很厉害!”安康立刻赠送给帝后夫妻两一对大大的星星眼,看的帝后二人笑的那个开心啰,好像真的自己能解决那个问题似的。 凌蔚松了口气。虽然说皇帝和皇后平时看着都挺大度的,皇帝也只是嘴上凶凶,实际上纵容自己的很,但好感度总是会改变的,他还是应该时时刻刻刷好感度。 刷好感度啊,就是在这种细节上啊。 看着黎隶和刘皇后笑的一脸灿烂的样子,凌蔚不由为自己点了个赞。 “瑾堂的故事还是很不错的,这也是寓教于乐了。”刘皇后笑着跟一脸茫然,很不习惯现在的状况似的的黎膺解释道,“本宫也很喜欢瑾堂的故事呢。” “确实是不错。”黎膺中肯的评价道。他对凌蔚的评价又高了一些。 他的哥哥嫂子他当然了解,看得出来这两人是真的信任和喜爱凌蔚,或者那程度上还要加上“非常”两个字。凌蔚回到晏朝才三年,除了出身之外,一切都可以说不明。就这样,还能让这两夫妻信任喜爱如斯,可见其能耐了。 “皇后娘娘谬赞了,小民只是很喜欢孩子,以前也经常带小孩而已。”凌蔚一边谦虚道,一边给啃完一小块果脯的安康喂茶水。 其他几位小殿下频频的把目光往这边挪动,那和安康同样大小,长相也颇为相似的小皇子更是左摇右晃,跟坐不住了似的。 “好了,懒得进宫一次,你就多带带朕的儿女们玩玩,多讲点故事。”黎隶看着自家儿女们眼珠子都快黏在凌蔚身上了,他颇有些酸溜溜的。 不过自从凌蔚开始和自家的儿女们交好之后,儿女们也确实开心了许多,也懂事了许多,还懂得了许多道理。即使现在只有太子启蒙了,但其他孩子的见识也在增长。 黎隶还是很高兴的。 他政事繁忙,皇后又要打理宫里大大小小的事,难免对孩子有疏忽的地方。有人陪着孩子玩,还能交给孩子一些道理,黎隶还是很满意的。 “小民遵旨。”凌蔚早就在等这旨意了。当着皇帝的面,别看他面上轻松,实际上心里一直紧绷着。即使带着小殿下们玩也挺紧张的,总比面对皇帝好。 凌蔚领旨后,带着一干小萝卜头,带着一干太监宫女往林菀另一边去了。徐贵妃也以身体不适为由告退。 能当到贵妃的位置,她自然是个懂进退、且会看人眼色的。徐贵妃看着黎隶似有话要对黎膺说,皇后听得,她却是听不得的。在皇帝赶人前自己先走,还会给皇帝留下个知心体贴的好印象。 果然,黎隶对徐贵妃这行为很满意,认为徐贵妃非常温柔贴心,在徐贵妃走的时候“爱妃”来“爱妃”去的说了许多关怀的话,明知道徐贵妃是随便找的借口,还赏下了东西“让徐贵妃好好养身体”。 而刘皇后一直微笑着看着,似乎也非常喜爱徐贵妃似的,也跟着赏下了东西。 黎膺心中对此嗤之以鼻。 这种表面和和美美,实际上私下还不知道是什么心思呢。皇嫂人那么好,皇兄对皇嫂也情深意重,但这却不妨碍他对其他女人也情深意重,三宫六院什么的,以前皇兄没登基前,还没这么花心滥情来着。 不过黎膺也只是腹诽罢了。哪个皇帝不是后宫三千,子女成群?至少皇兄和皇嫂的感情是非常好的,其他妃嫔的“情深意重”加一起也比不过。 何况皇嫂不但有了太子,还有了小皇子,也算心安了。 黎膺出生后就无缘见过自己母后,他算是被黎隶和刘皇后带大的,自然对刘皇后特别偏心,也算是长嫂如母。 “今天你跟瑾堂聊什么了?朕怎么听着瑾堂最开始说话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没了外人,黎隶更自在了些,对着自己如同儿子一样养大的弟弟的语气,也随意了许多。 “就聊了一些海外的军事。”黎膺将凌蔚所说的话中的重点复述了一遍,若凌蔚在这,一定会惊讶的怀疑,黎膺是不是和自已一样,有着“照相记忆”这东西。 黎膺说完之后,喝了口热茶润了润嗓子,看着若有所思的黎隶继续道:“臣弟觉得,瑾堂大才,可往军中供职。” “噗……”黎隶一口茶喷了出来,“咳咳咳,还真难得看到你对人评价这么高,见一面就直接要人的。不过这可不成,瑾堂是不会去的。” 黎膺皱眉:“为何?难不成瑾堂是贪生往死吃不得苦之人?” “这个嘛……你还是拯救一下本人的意见再说吧。”黎隶不怀好意的笑道,“要知道,问朕要瑾堂的可不止你一个人。” 黎膺因着对凌蔚的印象不错,便也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人各有志,若是凌蔚真无意于军中,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皇兄看着对瑾堂印象不错,为何瑾堂还是白身。”黎膺话中的“白身”自然指的不是功名,而是官职和爵位。 虽然说凌韫是鲁国公世子,但凌蔚也是勋贵,都十五岁了,讨个闲散官职也算正常。况且常乐公主比其他先皇生的公主还要和当今帝后更亲密些,凌蔚本身也博得了帝后好感,别说闲散官职,就是低等的爵位,也是省得的。 “你以为朕没提过吗?”黎隶停顿了一下,语带欣赏道,“瑾堂这孩子自己非要科举晋升。要知道,他三年前刚回来的时候,连字都不识的。” “字都不识?”黎膺惊讶道,“可是瑾堂现在已经是童生了啊。” 当朝科举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惨烈些,毕竟这是庶族晋升最好的途径。因着科举晋升的人越来越受皇帝看重,一些家底已经衰败的勋贵人家也看重科举,想借此重振家族。 可想而知,即使是个童生,也有人读了十几年几十年的书,都考不上。 凌蔚三年前还不识字,现在居然已经是童生了? “很惊讶吧,哈哈哈哈,朕也很惊讶。凌蔚考中童生的时候,朕和桂芝也惊到了,对吧,桂芝。”黎隶大笑道。 刘皇后微笑着点头:“臣妾确实也吓了一跳。陛下还专门让人找来瑾堂的试卷。童生的考试虽都是经义,死记硬背就可以考中,但考题范围非常广,也有许多偏题怪题。瑾堂居然全部正确,连考官都吓了一跳。” “不过就是字不怎么好看,被扣了分。”黎隶促狭道,“京城童生考试的主考官就是于铮那老头子,你知道他看到这份试卷气的快吐血了吗?如此有才之人,居然字最多只能说工整而已,让于铮爱才的同时又怒其不争。” “怒其不争?”黎膺思考了一会儿才想明白,“于大人是认为字的好坏是靠勤奋所得。字不好,肯定是人不够勤奋。而瑾堂的经义又全对,于大人估计就认为瑾堂顾此失彼?” “不过于老头在知道那份经义是谁的之后,就改口称赞了。”黎隶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瑾堂短短三年,就从目不识丁变得熟背经义,字迹工整,确实下了很大苦工。若这试卷不是瑾堂的,于老头估计还想压一压名次,给人一个教训。” 说起来,这也算是徇私了?毕竟若不是黎隶点名要看凌蔚的试卷,于老头也就算看名字相同,也不会认为答题的人是京城内出了名的文盲。 “瑾堂考得童生之后,京中关于他的流言才渐渐消失了。”黎隶皱眉道,“这小子是个硬气的。” “瑾堂参加科举也是不错的,皇兄不是一直希望勋贵也更看重科举吗?”黎膺道,“长子袭爵,幼子往往只是求个荫庇混日子,不学无术还占着官职,尸餐素位。若他们能通过科举,好歹学些东西。不过勋贵自傲自负,认为科举是实在没路可走才选的道路,有其他勋贵子弟想通过科举晋升,也会被嘲笑。瑾堂这倒是合适了。” “确实如此。”黎隶赞同凌蔚的请求也有这一点考虑在里面。以后凌蔚肯定是会得到重用的,看着凌蔚被重用,其他勋贵也会起心思。那科举,并不是非得家门败落了才选的路。正当鼎盛的勋贵子弟选了这条路,照样能得到好处。 只是勋贵都抱团不肯参加,贸然参加反而会得罪人。而凌蔚是三年前才回归家族,又被父兄不喜,没人给他求官职,京中还到处传他不学无术目不识丁,他通过科举证明自己是理所当然。 所以在那之前,黎隶就不能给凌蔚官职了。给了就没意义了。 “皇兄找臣弟进宫,就是为了把瑾堂介绍给臣弟认识?”黎膺问道。 “是也不是。”黎隶道,“瑾堂想搬出驸马府自己居住,朕想着,你府上隔壁不是有座空院子吗?” 第四章 另一边的凌蔚,现在正陷入了每一次进宫后都会遭遇的难题。 现在两长相相似的小孩,一个人抓着他的左手,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一个人抓着他的右手,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都是要让自己抱着走。 “瑾堂表哥刚就抱过安康了,现在该抱我了。”魏王小殿下鼓着眼睛不开心道,“安康!” 安康小公主并不为所动,干脆伸出小胳膊把凌蔚大腿抱着,并把脑袋也埋在凌蔚腿上。不听!我就是不听! 魏王急了。因为安康是妹妹,所以在人前,他总是很让着安康的。不让也不成,他父皇和母后都会教训他,当哥哥的怎么不让着妹妹。所以刚才安康能直接跑到凌蔚面前要抱抱,他却只能屁股在凳子上磨啊磨,不敢过去。 现在离开了父皇母后的视线了,魏王小殿下就不依了,非要和安康争夺凌蔚怀里的位置。 “两位小殿下,小民能不能牵着你们走啊?”被争抢的香馍馍凌蔚很是无奈,“等到了地方,挨着小民好吗?” “不要!” “不要!” 凌蔚无奈,好吧,这时候这两兄妹倒是挺有默契的。 “瑾堂应该多练练力气,这样就能把锦阙和安康都抱起来了。”胖乎乎的太子在一旁不怀好意的笑着,“要不瑾堂背后背一个,怀里抱一个得了?” 太子这话刚一落音,锦阙和安康两人就抬起头,目光烁烁的看着凌蔚。 凌蔚嘴角一抽,恶狠狠的瞪了太子一眼,太子哈哈大笑:“快背快背,孤其他弟弟妹妹们还眼巴巴的等着听故事呢。” 凌蔚叹了口气,让稍稍壮一点的魏王小殿下爬到他背上双手抱着他的脖子,用一只手托着他的屁股;另一只手把安康抱起来,并让安康也搂着他的脖子。 即使是成年人,两个两岁半的小孩子,也是很重了,何况凌蔚现在才十五岁。虽说两小孩都乖乖的抱着他的脖子,分担了一部分手臂的重量,但他觉得,鼻子上就跟吊了铁块似的,感觉快要断掉了。 看着胖太子笑的前俯后仰,那胖胖的小肚子一颤一颤的,凌蔚忍不住又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而胖太子就笑的更猖狂了。 而其他的小殿下则眼巴巴的瞧着,却并不敢上来也撒娇弄痴要抱抱。毕竟就算同是皇帝的儿子女儿,但也有高低贵贱之分。锦阙和安康和太子一样,都是皇后的孩子,皇后又深受皇帝信任爱重,自然与众不同。 所幸那段路并不长,在凌蔚认为自己快要挂掉的时候,终于到了。 因为暑气重,即使这林苑树荫下还算阴凉,但这一干小孩肯定还是不能长久的呆在户外。 他们到的地方是建在水上的一处宫室,把门窗都打开的话,就如同建在水中的大亭子似的,十分凉快。 小孩子受不得热但也受不得太凉,虽然宫里不缺冰块但冰块用多了也会着凉的。 像现在,就在宫室四角各放了一小盆冰,即使现在是最热的下午,那温度也刚好了。 宫室中早摆放好了水果糕点,还有鲜奶和水果的冰碗。 驮着两小孩走到宫室中,凌蔚是又热又累,歇口气后,就干掉了一个冰碗,看的胖太子十分不愉快。 凌蔚抹了抹嘴,特别不怀好意道:“太子殿下年幼,吃不得太冰的。这冰碗,也只能分一小口。” 胖太子哼道:“孤很快就长大了!” “是是,即使太子殿下很快就长大了,但是现在还是年幼啊。”凌蔚又拿起一个冰碗慢悠悠的吃着。 进宫好啊,进宫有冰块纳凉还有冰碗吃啊。虽然驸马府并不缺冰块,但可能因为凌韫不喜他,嫂子又正坐月子,疏忽管理,他就被下人们看菜下碟,入夏后就没看见过冰块的影子。偏每次凌韫来找他都是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次次都是挑事。他又自诩穿越前也是二十五六岁的好青年,不好意思和才刚满二十又看他不顺眼的的小青年诉苦,更不可能去找还在坐月子的嫂子诉苦,所以热狠了,也就是像今天那样,爬到树上睡午觉,比闷热的屋里还凉快些。 所以即使进宫有各种各样的危险,至少这待遇还是不错的。难为他刷了好几年的好感。 黎隶的孩子们都被教的很乖巧,看着凌蔚累得很了,在凌蔚吃冰的时候,并没有人吵闹,只吃着自己那份冰和水果,安静的等着凌蔚缓过气。 在场的有七八个孩子,最大的是胖太子,只九岁;最小的则是锦阙和安康两龙凤胎,才两岁半。 虽说启蒙是在五岁,但正式跟着师傅上课,则是八|九岁的时候了,因此在场的小殿下们,也就太子在上课而已。而太子有专门的老师,时间也并不是固定不变。像现在天气热,胖子本身就更怕热,所以休息的时间也就多了些。因此太子就带着一干弟弟妹妹来找凌蔚玩了。 当然,后宫妃嫔无论是质量还是数量都不错的黎隶,肯定不止这么点孩子。年纪更大的皇子公主也是有的,而小皇子和小公主中,还有不能走路的,自然也不可能抱过来。 凌蔚好不容易缓过气,给锦阙和安康喂了点水果,终于开始清嗓子讲故事了。 凌蔚从前世带来的两金手指,孩子缘和照相记忆,在前世并没有多大用处,也就让他考起了医学院读上了研究生最后去了私立的贵族幼儿园当老师兼任校医。而这一辈子的用处就大了,不但让他从文盲考上了童生,还报上了最粗的金大腿。 什么,你问他为什么不去当儿科医生?呃,他其实最先选择的职业的确是医生,结果实习期才一个月,带他的女医生就因为拒绝一位患者的插队被患者拿刀砍了,他瞬间就被凶残的医闹患者们吓坏了,赶紧换了工作。 这私立幼儿园好啊,虽然熊孩子还是很多,但家长们素质还算高,自己工资也更高,还有寒暑假。所以凌蔚一直挺郁闷的,怎么他这个不想穿越的人穿越了。这老天爷要人穿越,好歹找一个想穿越的人啊。比如他某个小学妹,在看了那什么晴川之后,每逢下雨,只要有时间一定要不撑伞的去桥上转转,眼巴巴的指望着要穿越回去给金钱鼠尾辫的阿哥们当小妾。 虽然他不明白非要去当小妾而不是当正室什么的,但是不是说心诚则灵吗?怎么心心念念想要穿越的人没能穿越,自己这个日子过得和和美美的人却穿越了。 然而老天爷那里并没有开启穿越投诉热线,即使凌蔚满腔不愿意,也没办法投诉他,只能捏着鼻子咬着牙,坚|挺的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过下去。 前段时间讲了一休哥的故事,凌蔚觉得需要换一下口味,免得老是听一个主角的故事让这群小金大腿们厌倦,所以这次他讲美猴王孙悟空的故事。 想那美猴王绝对是大部分中国小孩子心中第一个男神,即使换了个时代,也是会惹人喜欢的。 但显然,喜欢是喜欢,但孩子们的“十万个为什么”也实在是难以让人招架。 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和那被江流儿烦死了的大圣心有灵犀了。于是,他把电影中的故事变成大圣被压在山下中的一个小插曲。不是说金蝉子转世第十次才能把人救出来吗?所以江流儿就是金蝉子前九世之一了。而江流儿去世之后,大圣又被佛祖压了。好的,就这么决定了,反正田导也不在这个朝代,就算抗议也无效。 “那江流儿一直十分崇拜大圣,更是记得年幼时候父母哄他睡觉的话,‘大圣不会死的,他只是睡着了’。因此在见到真正的大圣的时候,就异常兴奋。” “那江流儿叽叽喳喳问了一路,烦的孙大圣是脑壳都疼了。最后孙大圣实在无奈,就随口胡扯了。” “江流儿问道,‘大圣大圣,那哪吒是男是女?’大圣胡扯道,‘是女孩!’” “江流儿又问道,‘大圣大圣,四大天王是兄弟吗?’大圣继续胡扯,‘不!是姐妹!’” “江流儿继续问道,‘大圣大圣,托塔天王有塔吗?’大圣有气无力道,‘没有!’” “江流儿锲而不舍还问道,‘大圣大圣,塔里有人吗?’那孙大圣已经被烦的连尾巴都耷拉下来了,简直欲哭无泪,‘哎,都说了没有!’” 凌蔚话音未落,一干小孩已经笑得前俯后仰,安康更是笑得直接钻进了凌蔚怀里带着,也丝毫不嫌弃热。锦阙看了,也吃醋似的,跟着钻进了凌蔚的怀里。 这怀里突然拱进来两尊小火炉,热的凌蔚汗水一下子从额头上冒了出来。 更可恶的是,胖太子在一旁不怀好意的呵呵一笑,也跟着扑了上去,扒拉着凌蔚背上趴着,热的凌蔚这汗水一下子就全冒出来了。 “太子殿下,信不信小民我揍你?”凌蔚咬牙切齿。现在帝后都不在,他才不会对这小胖子客气呢。 “来啊来啊,来揍孤啊,孤还怕你不成。”胖太子抱着凌蔚脖子不放,哈哈大笑。 “小民真的揍你了!别跑!” “不跑,来啊,哈哈哈。” “哼!凌蔚你好大的胆子,你要揍谁!” 这凌蔚真想反手胡胖太子头顶一巴掌,就听见胖太子他爹人未到,声先到,那声如洪钟,把他满头热汗一下子全震下来了。 第五章 看着那一位眼睛里带着戏谑,面上的表情就差明晃晃的写着“小子,我可算逮住你了”的皇帝陛下,凌蔚木着脸把贴在自己背后,也已经惊呆了的胖太子撕下来,又把还腻在自己怀里两小孩放到地上,跪地,弯腰,一气呵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凌蔚微微抬起头,看着那背着手,做出高深莫测的表情,唇角却微微上扬的皇帝陛下,“陛下啊,刚有只蚊子嗡嗡嗡的飞来飞去,小民揍蚊子呢。” 胖太子斜眼瞟着凌蔚。什么鬼借口,有孤这么高贵俊朗英武不凡的蚊子吗?不过好歹也知道这时候不能给凌蔚拆台,胖太子只是心里记下了这一笔,以后好好算账, 嗯……比如下次多带点民间的小玩意儿进宫,上次那个会动的水车就挺有意思的。 黎隶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到凌蔚面前,冷声道:“朕看起来……很好骗?” “陛下聪明睿智英明神武高明远识,”凌蔚停顿了一下,“这不是好骗,是明察秋毫!” “滚起来!拍个马屁都拍的不伦不类的。”黎隶一脚踢到凌蔚屁股上,笑道,“就你贫嘴。” “小民修行不够,修行不够,多练练就好了。”凌蔚笑眯眯的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龙脚印。 “启辰,你又闹腾瑾堂。”刘皇后笑着对胖太子道,“罚你今天的点心减半。” “儿臣遵母后懿旨。”胖太子忙答应道。为了控制体重,他的点心都是限额的。酷爱吃甜点的太子的点心总是在中午之前就会吃完的,既然都吃完了,减半就不算数了。 黎隶自然也是知道自己儿子的习惯,看自家皇后明摆着保护儿子,虽然他确实没有真的责怪的意思,但忍不住就想逗逗自己儿子,便笑道:“糕点还是算了,罚启辰在瑾堂下次进宫的时候不准过来找瑾堂玩耍如何?反正见面了也闹腾。” 胖太子的脸一下子就垮下来了。他看得出父皇并没有生气,这就是纯粹逗他吧? “臣妾觉得这个惩罚不错。”刘皇后笑眯眯道。 胖太子可怜兮兮的看着自己母后,怎么母后也欺负人! “陛下,太子殿下亲近小民,是小民的荣幸。”凌蔚摸摸鼻子,“何况太子殿下也没做什么事啊,只是活泼点,挺好的。” “既然瑾堂都这么说,这次就算了。”黎隶携皇后坐在首位,“不是讲故事吗?继续继续。” “陛下,需要小民重新讲一遍。” “不需要,接着讲。”黎隶大手一挥。 凌蔚面色有些古怪。不需要接着讲,那就是之前的故事都听到了?虽然之前的内容也不多,好歹也讲了五六分钟了,难不成陛下一直在门外偷听。 而黎膺的面色更古怪。 黎隶还真的在门外偷听,这天下最尊贵的两夫妻居然真的在门口偷听的津津有味! 想着这皇帝陛下还没到,就让人先通知了别通报,静悄悄的过去,然后就和刘皇后两人站在窗边躲着听。直到太子和凌蔚开玩笑的时候,皇帝陛下才一副“抓到了!”的得瑟表情,一边怒斥着一边推门而入,刘皇后和周围的太监宫女们还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黎膺感觉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如果黎膺也是穿越者的话,他估计就要用“三观都碎掉了”或者“心头有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来形容现在他那独特的心情。 不过凌蔚的故事的确挺精彩的,即使听的出来是给小孩子讲的,但大人听起来,也是津津有味。无论是那啰嗦又善良的小和尚,还是被封印了法力但仍然不屈不挠的孙大圣,甚至那贪吃搞笑的猪八戒,都被描述的栩栩如生,令人喜爱。 故事并不算长,又讲了两刻钟,故事就讲到结尾了。 “那江流儿吸引了已经失去理智的妖怪的注意,孙大圣终于能逃脱出来。”凌蔚停顿了一下,考虑着结尾怎么讲。最终,他古怪一笑,心中恶趣味发作,“孙大圣在后面追赶着,但终究晚了一步。他眼睁睁的看着妖怪砸碎了山壁,小和尚被埋在了乱石之下。” 看着连同那面瘫的秦王爷也倒吸了一口冷气,凌蔚觉得异常有成就感,顿时超常发挥,把孙大圣眼睁睁看着江流儿被埋在乱石之下的悲愤、终于突破封印大战妖怪的帅气、以及战后心中郁结不能解的悲伤都绘声绘色的描述了出来。那结局,也从江流儿被土地公公所救,变成了真的死掉了。孙大圣则再次去了地府,想把小和尚救回来。 然而,这对孙大圣而言,无异于自投罗网。那地府官员阴奉阳违,嘴里说着要在生死簿上找寻江流儿的名字,私下忙去通知了如来佛祖。孙大圣不但没能救回江流儿,反而再次被压在五行山下。 好端端的一个英雄故事,最后结局却是英雄末路,想保护的人也没能保护到,听的一干小孩子是眼泪汪汪,安康和锦阙更是连声问道后来的事。 看着小孩子们都被自己惹哭了,凌蔚终于心软,补充道:“孙大圣本来心如死灰,但如来佛祖却告诉他,原来他座下弟子金蝉子入世修行,江流儿是佛界金蝉子的第九世。因着有这一次意外的缘分,孙大圣又有斩妖除魔、保护一干小孩回归家园的功德,金蝉子第十世转世,将来救孙大圣脱离苦海。” “孙大圣虽然厌恶如来佛祖,但是也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于是他再次入睡,等待江流儿的转世和他重逢。” “孙大圣和江流儿转世的故事,就是另一段很长很长的传奇了。所以别哭了,孙大圣是不会死的,他只是暂时睡着了而已。”凌蔚安慰道。 安康抽泣着:“孙大圣那么厉害,不会死的!” “对!大圣只是睡着了!”锦阙也哽咽道,“大圣和小和尚会重逢对吧?” “对。”凌蔚点头,这才把一干小孩给劝住。 只是无论大人还是小孩,都挠心挠肺的想听接下来的故事,但无奈时辰不早,皇帝要去处理政事,太子也得上课了。太子还罢了,但黎隶实在不愿意自己没能第一时间听到后续故事,而让别人先听了,这让他心里很不平衡。于是这任性的皇帝陛下便以让黎膺带凌蔚看房子为由,提前把凌蔚“赶”出宫了,只留下头疼不已的刘皇后去安慰那一干被自家父皇欺负的眼泪汪汪的小萝卜头们。 连最最最爱父皇的安康小公主都幽怨的看着黎隶。 凌蔚忙脚底抹油跑了。不然他被小公主一哀求,肯定会立刻心软。到时候皇帝陛下又要踹他屁股。 ........................................ 凌蔚出宫时还没听出皇帝陛下让黎膺带着他看房子的意思,等出了宫才知道,皇帝陛下居然真的准备帮他出来住了。 凌蔚有些惊讶:“平常道,父母在不分家,何况小民还没成家,出来住不好吧?” 虽然他私心中真的很想出来住,毕竟他虽然没准备和那只是言语上刺他的所谓大哥计较,但他又不是圣父,被人针对着也是不自在的。所以在皇帝问他的时候,也说了实话。不过他还真没想过这么早就出来住。 按照凌蔚的计划,好歹也要考上举人或者进士,有个一官半职,再找个借口搬出来住。 虽然没成家,好歹立业了。 “这也并非分家,那一处本就是常乐公主的一处别院。”那一处本来其实是黎膺买来扩充府邸,想建一个更大的练武场的。不过皇帝有要求,黎膺也无所谓。反正这邻居也挺有趣的。 “瑾堂立志科举,自然需要一处安静的地方读书。平常的读书人在备考的时候,也会住在别院,清静一些。”这一个借口还是常乐公主自己找的。若不是常乐公主修书一封给皇帝陛下,皇帝陛下日理万机,也不会管这些琐事。“况且凌韫新婚燕尔,常乐和驸马又不在京城,你住在一起,也确实不方便。” 凌蔚连连点头,说的好有道理,连他自己都被说服了! 不管怎样,皇帝都开口了,那院子不是公主娘的别院也会变成公主娘的别院,凌韫也找不到理由拒绝。何况,说不准凌韫求之不得不看见自己呢。凌蔚兴冲冲的跟着黎膺去看“别院”,还想着那别院是如何的小巧精致,在城郊的哪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既然是别院别庄,肯定在郊外吧?以皇帝的眼光,应该也不至于虐待自己。 但当他看到那别院的时候,却目瞪口呆。 他颤悠悠的指着那扇精致的大门:“这是别院?” 黎膺抬头看着那还没摘下来的、属于前·已犯事·被撸职·某伯爵府的牌匾,点头道:“对,这就是别院。” 凌蔚:“……” 第六章 这不同官职不同爵位的府邸都是有限制的。但这和大小没关系,而是和建筑有关系而已。 如果你有钱,就算是商人也可以买很大一块地来建房子。 我说以上的话,只是表明,黎膺买下这隔壁的伯爵府,是真的想把建筑全部推平,然后习武跑马来着…… 所以,练武场和别院什么的,似乎还是别院更高端一些。 当然,凌蔚是不能理解这种思维的。 黎膺已经迈腿走进了大门,凌蔚连忙跟了进去。 算凌蔚运气好,黎膺还没来得及拆房子。若是全拆了已经在建习武场了,凌蔚就得自己盖房子了。 他并没有那么多钱,只得问公主娘要,到时候他大哥说不准又要闹腾。 那伯爵府本来就是因为贪污(当然,这只是把柄之一)被撸的,所以里面的建筑啊花园啊家具啊什么的,都挺富丽堂皇的。虽然摆设物品等等已经悉数拍卖,但留在屋里的一些东西,还是可以看出当初这府邸的主人过的是如何精致的生活。 只是看着黎膺皱眉的样子,显然对着府邸主人的品味很不欣赏。 凌蔚倒是很满意。 或许穿越后比穿越前美满的是,房子可大了。这几进几出的院子,还自带园林,简直美死了。幸亏他穿越后有一个压迫劳苦大众的封建主的身份,要是穿越成底层人民,那日子就太难过了。 “里面的东西可以随意改,工部会派人把逾制的地方改掉。”黎膺挺好心的带着凌蔚逛了一圈,然后唤来早已经等候着的工部官员给凌蔚认识。 凌蔚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他是鲁国公和常乐公主的幼子,又深受皇帝喜爱,工部官员对凌蔚也是毕恭毕敬。 只是凌蔚即使记忆力不错,对于建筑什么的也一窍不通,最后只说了自己想要的大概的效果,就撒手不管了。 有房子住就不错了,有大房子住还有漂亮的园子简直美死了。改建什么的,还是交给专门的人士吧。 工部官员看着凌蔚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也松了口气。 像帮忙建园子什么的,虽然有油水,但地位着实不高,特别是遇到些勋贵人家,呼来喝去百般挑剔的也不少。最后建不好还得罪人。虽然早听说常乐公主幼子为人和善幽默,并不像普通勋贵那样鼻孔朝天,但那官员未曾见过真人,自然心里还是虚的。 黎膺虽然表面看着冷淡,实际上似乎脾气还不错,竟然陪同着凌蔚把那些琐事弄完,那日头都偏西了。 凌蔚自然百般道谢,突然他一拍脑门,懊恼道:“说起改建别院,可是小民还没钱啊!难道要伸手向公主娘要?!” 公主娘?这称呼是什么……黎膺心想,果然是从海外回来,连称呼都与众不同。 “其费用常乐公主早就托人带给皇兄,你只管用就成。”黎膺解释道,“不但是改建的费用,其他摆设家具也是一并记在账上,常乐公主自会有安排。” “那得多少钱啊。”凌蔚耷拉着脑袋,“就算公主娘再有钱,花这么大笔钱给小民建个院子,爹和大哥肯定要骂死小民。要不还是……算了?” “这是皇兄赐下的。”黎膺提醒。虽然是他买的,但是黎隶说送人,那就是御赐的了。就算是鲁国公和鲁国公世子,也不敢说不要。御赐的院子,可不是要好好的修缮。不过是拿给凌蔚先住着而已。 反正无论事实如何,给外人看的,就是这个道理。鲁国公和鲁国公世子就算不满,也不敢表现出来。 凌蔚叹气。总觉得有些不敢回去了怎么办?虽然他不惧大哥的冷言冷语,但确实很烦躁啊。 黎膺大概明白凌蔚烦恼什么,不过别人家的事,他也不好开口。他等着凌蔚把琐事做完,自然不是真的古道热肠,而是在进宫的时候那聊天还没聊的过瘾。现在见别院也看了,工部负责修缮院子的官员也见了,他便拉着凌蔚说一见如故,要请他吃饭,继续聊天。 凌蔚碰巧不想早回去惹人嫌,便欣然答应了。 黎膺定了上好酒家的位置,打定主意要多和凌蔚聊聊。只是菜上齐全了,黎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却发现凌蔚兴致缺缺,吃的极少。 “可是酒菜不合胃口?”黎膺问道。 凌蔚擅长察言观色,哪不知道黎膺并不是问他酒菜味道如何,而是不满他吃饭扭扭捏捏,让人看得不尽兴。黎膺常年在军营,自然行为比常人都豪爽几分。他的动作在读书人眼中是高雅是矜持,在黎膺眼中就是矫柔做作了。 恕不知,凌蔚还真是因为饭菜不合胃口的缘故。 因历史从汉朝起就有所不同,也没有什么三国鼎立五胡乱华,这华国的历史和走向自然和凌蔚所经历的不同。 论时间,现在和唐初期差不多。只是那政治体制和社会制度上,已经揉和了宋明的一些东西,比如成熟的科举制度和分工严瑾的六部等等。而科技发展和生活水准上,却和唐朝差不多。 晏朝周边的国家的发展却似乎没多大改变,那北边还是突厥,西边还是吐蕃,东边有高丽,南边还有南邵等。 只是晏朝的军事能力也十分强大,突厥已经被黎膺打的不敢再犯边关,黎膺才闲极无聊的被召回京城整顿京中军务。 但是,这生活水准上,确实和唐朝差不多。比如煎炒炸作的烹饪方式,如今并不常见,更多的是各种炖煮烧烤。调味品也不多,像辣椒还在美洲大陆,胡椒什么的还被当做香料。至于其他调味品什么的,有的只在药店出售。 虽说有各种酱,但吃在凌蔚嘴中,确实不是滋味。 虽然说最开始吃着原滋原味还是蛮不错的,但都是原滋原味了,也就吃腻了。凌蔚虽不算重口味的人,但已经习惯吃各种精致的味道,这煮熟的东西蘸各种酱,实在是咀嚼起来没什么味道。 凌蔚也不是特别挑食的人,虽说食物不太合胃口,但他也是每顿饭都吃的饱饱的。只是比起黎膺那吃的欢快的样子,总是显得有些不情不愿。 而喝酒喝茶什么的,凌蔚就更不爱了。 晏朝的酿酒技术和唐朝也差不多。“绿蚁新醅酒”知道吗?说的就是唐朝的酒,那酒液都是浑浊的。即使凌蔚并不好酒,但即使是二锅头江小白什么的低档酒,也绝对比这酒好喝的多——至少,看不到杯底浑浊的沉淀物。 至于茶,就更喝不惯了。晏朝的茶还是团茶,是加了各种东西煮出来喝。喝在凌蔚嘴里,那不是喝茶,而是喝中药,还是加了奇怪东西的中药! 就算外国的茶,也只是加奶加糖加巧克力,晏朝的茶,盐是肯定会加的,还有什么葱姜蒜酪酥甚至肉类脂肪……凌蔚喝第一次的时候,就忍不住吐了!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就算是加东西,无论是外国的奶茶还是蒙古的酥油茶,都比这个好喝千万倍好吧!这里面到底加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还能喝吗?这还是茶吗?华国的茶不该玩的就是清新高雅吗? 然后凌蔚再也不愿意喝茶了,他只喝白水…… 显然,他只喝白水也被误解为读书人的清高了。 清高个鬼啊,他只是喝不下…… 面对黎膺的误解,凌蔚又不好意思说两三年了,还是吃不惯喝不惯吧?所以只能默默的把误解咽下去了。就当他是一个龟毛的读书人吧…… 所幸黎膺对读书人也没多大偏见,只是生活习惯不同罢了,他也不强求。凌蔚虽然吃喝上不怎么豪爽,但面对黎膺不怎么规矩的吃相上也没有露出其他不适应的表情,黎膺觉得,即使凌蔚有着读书人的习性,但和书呆子总是不同的。 而凌蔚为了挽回好感度,竭尽脑汁的忽悠,更是让黎膺引为知己。他再度想起把凌蔚挖到军营做事的想法,并且提了出来。 凌蔚抿了口白水,把嘴里咸酱的味道压下去,微笑道:“谢王爷赏识,只是王爷您知道什么叫做纸上谈兵吗?” 黎膺若有所思。 “小民知道这么多东西,并不是因为小民真的是什么军事奇才,只不过看得多了而已。当初小民随师父四处飘荡的时候,师父就有意收集这些信息,并让小民记住。小民本不知道师父这么做有何意义,现在想来,师父是希望我带尽可能多的海外的消息,回到晏朝。小民懂的只是九牛一毛,但朝中毕竟有奇人在,比如王爷就是。王爷听了小民的只言片语,若有感悟,就算是师父的心愿了。”凌蔚顿了顿,继续道,“对于小民本身而言,其实对军务什么的并不懂。王爷听着也能知道,小民说的,都是曾经见过的,并不是小民自己想出来的。别说小民自己想不出什么好点子,就算用现在知道的知识去排兵布阵,估计都是一团乱。” “小民倒是想走捷径,一步登天,往军中效力,最好再立点什么功劳。反正以小民文弱的样子,大概也就是再幕后出谋划策,不会有什么危险,何乐不为?但军中大事,并非儿戏。若是延误军机,策略失误,就有许许多多军中好儿郎会为此丧命。小民还是算了吧。人贵有自知之明。” 黎膺叹气:“瑾堂自谦了,是本王孟浪了。” 凌蔚点头。以自己那贪图安逸的性子,在京城中过着尚觉得有些不适应,去军中只找苦吃,是有病吗?建功立业什么的,还是算了吧,他就安安静静刷刷皇帝皇后皇子公主的好感度,当一个舒适安逸的闲臣就好。 第七章 凌蔚回去的时候还算无事,待第二天凌韫知道这件事之后,果然又来找凌蔚麻烦。 看着凌韫一顿冷嘲热讽,凌蔚拿来遮住脸的扇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 不知道起床气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吗?反正现在出去住已经成了定局,凌蔚也懒得再忍耐下去。 “大哥说这话倒是有趣了,感情你认为皇上赏个别院,倒是赏错了。”凌蔚懒洋洋道,“成,大哥这就和我一起进宫,把院子赐了吧。” “你这是在威胁我吗?”凌韫皱眉。 凌蔚笑道:“大哥这话说的。赏了院子你在我这冷嘲热讽半天,我说你说得对,说得很对,一起去把赏赐辞了,你又说我威胁你。这赏赐接也不对,接也不对,那大哥告诉我,怎么做才是对的?” 凌韫见着凌蔚并非以前一样忍气吞声,有些不适应。他哪里不知道这里面有娘的手笔,想着娘对凌蔚如此看重,他就憋不住气。但让他辞了皇帝赏赐,那百分百会得罪皇帝。 “你小小年纪,岂能如此奢侈。”凌韫梗着脖子说道。 凌蔚继续笑道:“大哥何有此语?难不成大哥认为修缮赐下的别院,倒是为了我不成?” 虽然真的是为了自己,但你敢说吗?你敢说皇帝赏赐的院子,你不去修缮改建居住,就任他荒废下去吗?既然修缮了,自己只是去居住而已,怎么能说自己奢侈? 这皇帝赏赐,可是以的鲁国公和常乐公主东南戍边有功的名义。而自己去居住,皇帝思及父母功劳,勉励自己好好读书,自己博取个好功名。 说白了,这恩赐也不算恩赐,只是一句勉励而已。毕竟院子已经给了常乐公主夫妇,那谁去住,都是自家人在住,并没有什么关系。 别说凌蔚,凌韫也受了皇帝的口头嘉奖,还赏赐了些笔墨纸砚,以褒扬其工作认真。 朝中上下说起来,谁不知道,鲁国公的两子是因为父母功劳获得了皇帝的亲睐? 说起来,凌韫得了赏赐,凌蔚只得了一句话,外人看着,凌韫得的当然比凌蔚多。当然,凌韫是长子,又已经入朝做官,理应如此。 但若凌韫闹起来,连凌蔚搬到自家新得的院子都不肯,就会引人议论了。 凌韫自然也是知道的。所以他现在吵吵闹闹,也知道凌蔚搬过去是必然的事了。只是没想到,凌蔚居然会跟自己顶嘴。 凌韫其实并不擅长口舌,被凌蔚一顶,脸色青青白白的,十分有趣。 凌蔚被吵醒的郁气终于散了一些,看着凌韫哑口无言的样子,十分解气,索性一口气把想说的说完了,免得之后叽叽歪歪的惹人厌烦。这院子修缮的地方虽然不多,毕竟只是拆掉逾制的地方,再添些家具摆设而已,但好歹也要月余。凌蔚可不想自己每隔几天,就被闹几次。 “其实大哥你想的不错,那院子确实是娘亲求来的。”凌蔚冷笑,“大哥不想想娘亲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娘亲让大哥进京,是为了照顾我吧?可你是怎么照顾我的?大哥多次在我住的小院子里进进出出,可见到你进来之前有一个下人?每次你来的时候,所有下人都有事出去做事,你信吗?” “大热天的,你可见过我屋里有一块冰?你嘲讽我在树上睡觉有失体统,可若不在树上乘凉,这闷热的屋里睡出病来,我的好大哥连个下人、连块冰都不肯给,可否愿意给我请医生?” “一日三餐,送到我这里的饭菜就没有一次不是残羹剩炙。” “这倒罢了,反正我是过惯了苦日子的人,反正我是三年前才回来。在回来之前,我还乞讨过呢,饱一顿饥一顿常有的事,饿狠了,草根树皮都吃过。被人追打,遍体鳞伤也是常有的事,若不是师父懂些医术,自己上山采药,我估计也支撑不到回来。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还是不错了,我也不想抱怨。” “只是大哥你是我的亲人,是我曾经以为不可能会再次遇到的亲人。我不知道我一个三年前才回来的人,和大哥你什么仇什么怨,非要你如此对待折辱我。克扣我的生活不说,还三番五次的言语欺辱。” “和父母的书信都是大哥在管,我是没办法告状的。本以为要考上举人进士才有可能过的好一点,没想到娘亲竟然知道这件事了。也是,京城里都传遍了,娘亲不可能不知道。娘亲这哪是帮我,明明是帮大哥你,你觉得你‘不悌’的名声很好听吗?娘亲这是让我息事宁人呢。” 凌蔚微微抬起下巴:“我倒是无所谓,娘亲说什么就什么吧。反正我一个沦落在外的孩子,怎么也比不过身边带大的孩子。只是大哥你可否给我个明白,你到底为何这么厌恶我?” “若是厌恶我流落在外,没能和普通大家公子一样受到过良好教育,丢了你的脸。可我只短短三年就考取童生,似乎连这个理由都站不住脚吧?” 凌韫被凌蔚一番抢白说的哑口无言。 他还真不知道凌蔚过的是怎样的日子。虽然他确实厌恶凌蔚,但也吩咐手下人尽心尽责,凌蔚怎么可能过上这种日子?当然,因为他对凌蔚感观很不好,所以即使是一个院子,并不会去打听凌蔚过的如何,他平时要上朝当差,休沐还要应酬,后院生活这些事他向来都是交给妻子,哪会关心? 只是虽然凌韫不可置信,但也觉得皇帝拐这么大个弯子让凌蔚堂而皇之的出去住,肯定是有理由的。而虽然他对凌蔚态度不好,也知道凌蔚并不是信口开河的人。 难道真有这事? 而凌蔚质问他,为何要对他态度这么差…… 凌韫还真答不上来。 平心而论,从利益上而言,凌蔚碍不到他的事;从情感上来说,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弟弟终于找到了,他就算不亲近,好歹也是怜惜的。 平时都是钻了牛角尖,凌韫并不认为自己哪里错了,只觉得看凌蔚哪里都看不顺眼。 但知道无论是母亲还是皇帝都已经把自己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并且自己这做法连他们都不能忍了,凌韫突然清醒了似的,冒出一头冷汗。 凌韫是心乱如麻,而凌蔚还等着他给说说理由呢。 最后,凌韫还是没能回答上凌蔚的疑问——碰巧有下人来说夫人有事请凌韫过去,凌韫便顺势走了,颇有番落荒而逃的模样。只是临走之前,凌韫强调自己并不知道下人怠慢之事,要给凌蔚一个交代。 看着凌蔚走后,自己面前跪了一地的,本该伺候自己的下人。凌蔚就当没看见,也没听见他们的告饶似的,施施然的回到屋里继续睡觉,把人和声音都关在了门外。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虽然现代社会讲究人人平等,但就是现代社会,自己的本职工作也是要做好的呢。 ........................................ 凌韫还是第一次走进坐月子的的妻子房中。 坐月子的时候虽然并不是不能见人,只是产妇不能见风,又不能洗澡,那味道总是不好闻的。一般而言,在看过一两次,确认产妇没事之后,别说丈夫愿不愿意进来,产妇本人也是不愿意人进来的。 凌韫的妻子程鸾也是大家闺秀,婚后和凌韫也是琴瑟和鸣。只是在东南的时候,因气候不适应小产,导致身体虚了。回京之后又怀上一胎,因为之前小产的关系,怀孕期间身体一直不大好,所以内务上多交由了自家大丫头和奶嬷嬷。程鸾这次生产虽然惊险些,但也算母子均安,只是更加虚弱,也没力气管事。 常乐公主走的时候,并没有留下人帮衬程鸾。这并不是对程鸾不满意,反而是看重。 毕竟程鸾处事管家样样不错,就算后来知道其怀孕了,但程鸾身边也是有忠仆在的,凌韫又没有其他妾室,想来依例办事,也不会出岔子。 而且常乐公主让凌韫夫妇进京的时候,并不知晓程鸾已经怀孕——小产之后程鸾身体一直都不太好,葵水也有些乱,碰巧的事这期间程鸾吃着补药,却并无其他病症,也没有请医生。怀孕都两个月了,所以连程鸾自己都不知晓。 一南一北消息传递又有距离,待常乐公主知道的时候,程鸾肚子都六个月了。而常乐公主刚派人来,程鸾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在怀胎七月时早产,如今月子都要做完了。 常乐公主知道京中的事之后,气的摁断了一根指甲。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虽然之前没料到,但现在观凌韫所作所为,他心里想什么,自己这个当娘的怎么会不知道?常乐公主本来想着凌韫也应该怜惜弟弟,就算之间有什么间隙,有识大体的程鸾温言相劝,也不会有事。 谁知道程鸾回京后就因为身子缘故不顶事了,凌韫还牛脾气上来了甚至被人挑拨? 第八章 且不说程鸾又惊又怒,深怕公主婆婆对自己不满,就说凌蔚终于出了一口怨气,好好睡了一觉,一觉起来之后,已经有仆人恭恭敬敬的打水洗脸,伺候更衣。 凌蔚环视了一下,原先的下人换的一个都不剩。 想他大哥刚来,自己周围的仆人们就被全换了,现在又被全换了。真是让人忍不住发笑。 “二爷,赵大人派人来了,说下午的课程提前了。”一穿着褐衣的仆人一边给凌蔚整理衣衫一边道,“如果二爷再不醒来,小的就只能叫二爷起来了。” 凌蔚想了想:“冯宁?这段时间安排你去哪了?” 冯宁愣了一下,显然对凌蔚还记得他的名字有些惊讶:“大爷让小的出去做了一段时间的事,跟着庄子管事的做了一段时间。” 凌蔚身边本来有四个伺候的人,两个小厮两个丫头,其他粗使丫头和打杂的小厮是院子里原来配的,不在其中。 之后凌韫管家之后,别说两个丫头被配人了,两个小厮也被打发去外面当了管事,都算高升了。而换了人之后,那管事的人说人手不够,暂时配不齐这么多人,便只来了一个丫头和一个小厮,但那丫头和小厮也干了一段时间就不见人影了。 其余的粗使丫头和打杂的小厮也被调到各个地方去了,换了一批人进来。 不过连贴身的丫头和小厮都玩忽职守,打杂的就更不用说了。 而冯宁是原先打杂的小厮之一,因为凌蔚看其处事还不错,就问过一次姓名。 “既然在外面历练过了,以后院子里你就管着吧。”凌蔚让冯宁把自己院子里重新配好的人都叫了过来。好歹也有几个原先跟着自己的,剩下的,估计都做其他事去了,不会回来了。 只要曾经跟着自己,现在又肯回来的,凌蔚觉得估计还不错,就凭着记忆点齐了两个大丫头两个贴身小厮,冯宁自然是其中一个,也是总管所有事的。 这些人都是程鸾亲自挑的。程鸾现在亲手接了管家的权力,处事自然不同。像这次挑仆人,都只是配齐了人手,位置都由凌蔚自己决定。 程鸾想着,大老爷们都对后院的事务不太了解,估计最后还是得问她。只是总要做出这么个样子。 没想到凌蔚自己就决定了。 整个驸马府就这么些仆人,凌蔚只要见过一次就能记住。其擅长什么人品如何,只要听过一耳朵的,他都知道。再让那些仆人自己报出自己擅长的,和自己记忆对照,很快就分出谁该做什么。 两丫头原本只是粗使丫头,自然没什么雅致的名字,都是什么妞什么丫,现在被凌蔚改名为华年,流年。华年掌管衣物配饰摆设,流年掌管饮食药材。两个小厮,任升负责院子里的事务和采买,冯宁负责对外的事以及兼任凌蔚的书童一职。这四人中,以冯宁为首。 凌蔚记得,冯宁是读过几本书的,也比其他人都精明些。 程鸾在事后知道之后,叹了口气。这处置自然是一点错都没有的。可见小叔心里一直明白着。 凌韫在凌蔚挑破之后,臊的不行。后来两小夫妻查出来,居然是他们两的奶娘擅自做的主张,似乎是看着主人似乎不喜欢凌蔚,就自己脑补着凌蔚可能做了什么对不起主人的事,又或者凌蔚会威胁凌韫世子地位,所以想了这么些欺负人的事。直把凌韫两夫妻气的不行。 这是眼皮子浅到什么地步,才会做出这种事?别说凌蔚什么事都没做,哪怕做了什么事,难不成在生活上克扣凌蔚,就能解决了?程鸾怀孕和坐月子期间,因两位奶娘是资格最老的人,才把院子里主事的权力给了两人,也算互相监督了。哪知道这两人糊涂到这种地步? 而凌韫的奶娘更是担心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二爷,一个劲儿的在凌蔚面前说凌蔚的坏话。后来凌韫的奶娘哭诉,她是真的为凌韫好,以为凌蔚这样经常进宫,肯定对鲁国公世子的位置有意。 而凌韫居然没听出来奶娘深层的意思,只以为奶娘和自己同仇敌忾,自己讨厌什么人,奶娘就讨厌什么人呢。后来他听到奶娘居然担心这个,颇有些无语。 他已经被封为鲁国公世子,除非大罪不可能更改,就算没有被封,那世子也一定是封嫡长子,除非嫡长子获罪,这是律例。所以凌韫根本从来没担心过这个。 虽然两奶娘都说自己是忠心、好心,但是敢于打着忠心和好心的旗号折辱主人家的仆人,自然是容不得的。也是凌韫和程鸾对两位奶娘有感情,只将两奶娘一家人远远的打法到外地别庄了,不然这两家人,就是被发卖的下场。 至于其他只是听奶娘的话的仆人丫鬟们就没这么好命了,全部都被发卖了。 程鸾做出这决定,也是无可奈何。她也不想闹这么大。但是既然常乐公主都已经知道了,自己不做的狠一点,在常乐公主那里绝对讨不了好。 而看着凌蔚深受皇帝喜爱,又和皇子公主交好,本身又有才华,程鸾知道这小叔将来地位绝对不低,怎么也得缓和他和自家相公之间的关系。两兄弟就算不互相帮衬,也不能结仇啊。 只是程鸾一直纳闷,既然自家相公并未被挑拨,也不认为凌蔚做了什么错事,怎么就能看凌蔚不顺眼到那样? ........................................ 凌蔚也想不明白。既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反正那便宜大哥只要不继续找碴就成。 对这一家人他还是有一种报恩的心理在。毕竟他并不认为自己真的是他们的亲人。公主娘对他十分好,公主一家给了他穿越后安身立命的本钱和身份,若非逼急了,他对这一家人总是容忍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反正又没有给他造成太大的影响。而且他就快要搬出去了。 草草的用过午饭之后,凌蔚就驱车去了国子监祭酒赵昭府上。 能当上国子监祭酒的人,当然是很厉害很德高望重的读书人。常乐公主也是昔年对赵昭妻子有过恩情,又帮过赵昭儿女一些事,才换得凌蔚拜在赵昭门下的机会。 不过赵昭虽然答应教导凌蔚,最初并未认凌蔚做弟子。直到看到凌蔚的天赋和潜力,又知道凌蔚并非不学无术,只是海外学习的东西和晏朝不同,凌蔚只是所会的文字和所擅长使用的笔和晏朝不同,因为战乱逃难的那几年又丢掉了书本,导致一些知识记不太清楚了而已。 赵昭便重点教导凌蔚习字练字,和晏朝一些礼仪律例等常识。至于经史策论之类的,凌蔚过目不忘,见识和见解又比普通读书人广的多,几乎没什么可教的。 赵昭觉得自己本只是还人情,居然捡到如此好的苗子,忙不慌的把人收为关门弟子,深怕别人知道凌蔚的天赋后被抢了似的。 事实上凌蔚在考上童生之后,终于被他人所知,赵昭的一些好友果然眼红了。其中就有差点把凌蔚名次压下去的于铮,皇帝口中的于老头。 赵昭对待凌蔚十分尽心尽力,在常乐公主离开后,他对待凌蔚如同半个父亲一样关怀。赵昭的夫人邓晴也十分喜爱凌蔚,对凌韫所作所为也颇有微词。 现在两老知道凌蔚将要搬出来住,都十分高兴,忙让凌蔚早到府上,叮嘱其一些搬新居的一些事,需要采买的仆人之类。 毕竟住别院不比原来的小院子,需要的人手更多了。邓晴可不相信之前那么对待凌蔚的凌韫夫妻会那么尽心尽力。 被邓晴拉着唠叨了一个多时辰,又被赵昭拉着唠叨了半个多时辰,凌蔚才解脱了,被赵昭三子,比他大六岁的赵圭拉去陪他倒状元楼喝酒。 邓家是勋贵,而赵昭则是科举晋身。赵家的长子是袭爵的,二子从军,只赵圭继承父亲衣钵,准备科举晋身,目前已经是举人,准备今年就下场考进士。 赵圭自然也是赵昭弟子,对凌蔚这个小师弟也十分照顾。这次喝酒论诗有不少京中有名的举子,赵圭拉着凌蔚去,也是帮凌蔚结识人脉。 每一个城市都有一个状元楼,那状元楼必定是书生学子必去装逼的地方。状元楼共三层,一层是大厅,第二层则需要给银子的雅间,第三层则是给银子都不让上去,必定要京中有些门路的人才能订到,而且还必须身上有功名。 当然,这只是指定位置的人,那主人要邀请什么客人,自然是主人家说了算。 凌蔚自然是以客人的身份上去。他平时也见过不少读书人,也知道怎么和那些人相处。这次也准备低调行事,毕竟他只是个童生。 只是刚走到状元楼门口,就遇到一个熟人,似乎还被一群读书人口舌围攻。 “……那些人不知道自己骂的是谁吧?”凌蔚转头看着满头冷汗的赵昭。 “那是自然……”不然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赵昭正准备拉着凌蔚转头就走,却见秦王爷已经看向了这边,不得不和凌蔚硬着头皮走过去。 第九章 “秦……公子。”赵圭尴尬拱手道。 围攻黎膺的人并未见过黎膺,而黎膺的穿着上也确实简朴了些。不然就算是读书人,也是有几分眼色的。不过他们不认识黎膺,却是认识赵圭这位状元楼的常客。谁不知道赵圭是国子监祭酒之子,这一次科举一甲的有力竞争者。见赵圭对面前那公子恭恭敬敬,有几个读书人心里就打了个突。 不过事情既然已经闹开,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必须继续闹下去,闹出个对错。这样,就算对方心里不舒服,但自己好歹落下一个据理力争的名声。毕竟状元楼是个奇特的地方,至少表面上不分贵贱,大家都平等辩论。 “赵公子,您可是认识这位公子?”其中一人拱手上前道。 赵圭定睛一看,认出这人是从鲁地来的,名叫肖瑚,也是呼声很高的状元人选,似乎家中和孔圣家族有联姻,心下了然,怪不得来到这一个竹竿从窗户里掉下来,都能砸到两三个贵人的京城,还敢处事这么嚣张。 赵圭更觉头疼。这孔圣家族在读书人的心中分量不一样,哪怕是和孔圣家族沾亲带故,皇家都不好处置。现在孔圣家族的亲戚和秦王爷对上了,他真是夹在其中,怎么都不好做。 凌蔚也认识这个最近在京中名声鹊起的、据说已经定下来是孔圣家族某旁支小姐女婿的肖瑚。他想的倒是和赵圭不同,只觉得这人颇不会做人了。孔圣家族能有那么高的声望,说白了,还是各代统治者给的,看的就是孔圣家族不但出了个孔圣人,孔孟之道符合为君之道,更看的是孔圣家族老实。 孔圣家族在哪个朝代都能吃得开,有一点做得好,为了延续家族名望又不摊上骂名,他们的子孙很少出仕,嫡系传人出仕的更是罕见。这样他们在国家繁盛之时教书育人,在国家衰败之时闭门隐居,就算没有多好的名声,也不会有坏名声。 皇帝们就是看着这个家族这么识相,才会让其名声大震,成为引领读书人的一面旗帜。不然皇帝们又不是傻的,弄个在读书人心中高于自己的存在,是给自己找不自在?看看诸子百家那么多圣人,怎么就孔子的家族被统治者保护下来,一代一代的流传到现代,就可以知道他们的处世智慧了。 所以肖瑚这作为,显然不符合孔家的处世之道,等这件事传开之后,孔家估计会头疼了。 看着黎膺心情明显不算差的样子,这位王爷估计也想到了吧?或许还想着怎么利用这件事让不愿出仕的孔家让步?要知道孔家人出仕,就代表着孔家认可当朝帝王,认可这太平盛世。皇帝陛下早就打着算盘了。 凌蔚在沉思的时候,赵圭和肖瑚你一言我一语,已经把事情经过说的差不多了。 先前说了,状元楼三楼的雅间是很有些规矩的。但这规矩是指订雅间的人,那雅间订好了,其主人邀请谁,那就是主人家的事。 但这好歹是京中读书人的胜地,所以主人家一般也只会邀请读书人。哪怕没功名,好歹也正在考功名。这也算潜规则。 而黎膺这样子,一看就是武人,还带了一胖乎乎的估计刚结束启蒙的小孩,明显和状元楼那格调不搭。 肖瑚本来在京中,就因为其孔家女婿的身份和鲁地解元的身份,被众人吹嘘的有些飘飘然,自诩为孔孟传人的代言人,一言一行都要有读书人的格调。黎膺这打扮一进来就引人注目,不过人家有三楼雅间的请帖,状元楼的管事自然还是会让人上去。肖瑚正巧喝了点酒,正脑袋发热,再加上邀请黎膺的人和他有些不对付,便借题发挥,煽动其他读书人来“讨个说法”。 肖瑚找的借口也好。虽说店家没有规定,但是读书人自己心中要有准则。既然得到了上三楼的资格,你邀请的人好歹也要符合状元楼的格调,邀请什么武人小孩,岂不是玷污了状元楼的门面?那武人小孩都能上三楼,那是不是什么商人走卒,只要被邀请了也能进来? 肖瑚这话其实有些无理取闹,人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邀请那种人上来。这黎膺和小孩,估计也是亲戚之类。肖瑚估摸着,黎膺可能是小孩的长辈,那小孩才是被邀请的正主,估计是个读书人,被拉着来见见世面,多结识一下有识之士。不过以往就算有这种人,大多也是看着是文人的长辈带着。谁让黎膺一副武人打扮,肖瑚就可以借题发挥了。 读书人总是容易被煽动的。肖瑚这一嚷嚷,还真有人撸袖子跟着上去“讨伐”了。这些人中或许有真的迂腐的,或许有最近心情不顺的,或许还有和肖瑚那样,碰巧对某人不满的,借此机会想给那人泼上墨点。 谁说读书人就一定是光明磊落的? 赵圭听的是满头冷汗,对肖瑚更加厌恶。邀请他的是皇后娘家子弟刘祺,其学识比他还强上几分,自家老头子常因为没抢到这个好弟子而长吁短叹,直到重新收了凌蔚作为弟子才不再提这事。可见其声望和中状元的几率,比自己还高些。 而肖瑚携着巨大的声势来到京城,三番五次都被刘祺打压了下去,心中自然不满。刘祺还是皇亲国戚,这让一些庶族出身的读书人心中更是不舒服,所以这一来二去就针对上了。 但肖瑚也不想想,既然刘祺是皇亲国戚,那么他“破例”叫来的人,岂是普通身份?你哪能见人家穿的不怎样就想捡软柿子捏? 这时候楼上的人听见动静也已经下来了,不过里面并没有刘祺在。原来刘祺临时有事会晚到一会儿。主人家不在,其他人也不认识这个离京多年的王爷,想要辩驳都不知道怎么辩驳。看着赵圭似乎认识这人,立刻像有了主心骨似的,忙向赵圭靠拢,准备赵圭说什么,他们就跟着说什么。 都到这份上了,谁还不知道肖瑚其实是隔山打牛,想要找刘祺的茬?他们这些京中的读书人虽然敬仰孔圣人,但并不是只要巴上孔圣家族边的小猫小狗就非得给面子的。肖瑚最近在京中嚣张极了,似乎京中读书人都不是其对手的模样,还好被刘兄压了下来。现在他要找刘兄的茬,就是找整个京中读书人的茬,绝对不可姑息。 这下子,又变成读书人的地域之争了,赵圭更加欲哭无泪。 凌蔚在旁听到“还带了一胖乎乎小孩”的时候顿感不对,这才悄悄打量笔直的杵在一旁,明明自己是□□,还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黎膺。哎哟,这扒拉着黎膺大长腿的小胖子,怎么这么眼熟? “太……小公子?”凌蔚试探的问道。 抱着黎膺大长腿的小胖子抬起那带着悲愤表情的大脑袋,显然被这么多人围攻,给小孩子心理造成了严重的影响。 “瑾堂!”胖太子一看见凌蔚,就跟看到救星一样,立马撒手一个飞扑,差点没把凌蔚撞地上去,“瑾堂瑾堂,快给孤想想办法,要是父皇知道出了这种事,以后肯定不会再让孤出宫了!” 凌蔚别看人似乎文弱,但力气还不小,估计有六七十斤的小胖子,一把就抱起来了。他听着胖太子在耳边的低语,哭笑不得。他还以为小胖子心灵遭受打击了,原来是想着回去会被皇帝陛下收拾,表情才这么悲愤呢。 “瑾堂。”因为人多,黎膺刚才也并未注意到躲在赵圭身后的凌蔚。现在听胖太子叫人了,他难得露出了一个微笑。看的凌蔚一阵头晕目眩。 娘哟喂,这秦王殿下不是和皇帝陛下一个爹一个妈吗?怎么长相差这么多?皇帝陛下虽然算得上英武,但亲王殿下也太俊美了,特别是这么难得的一笑,简直让人有些心肝儿萌动,把持不住。本身就不直的凌蔚唾弃了一下自己的荡漾,忙笑道:“秦公子安好。” 见凌蔚和黎膺对话不理自己,胖太子一只手拽着凌蔚的头发,继续在凌蔚耳边嘟囔:“瑾堂瑾堂快给孤想想办法啊!!!!” “成、成、别扯了。”凌蔚拍拍胖太子的屁股,在胖太子的耳边嘟囔了几声,听的胖太子眼中精光连连。 不过胖太子还是有些担心的问道:“这样是不是对孤的形象不太好?” “殿下你才九岁,谁会计较小孩子?年纪小就是优势。”凌蔚狡诈的笑道,“你这么一心向学,这群坏蛋怎么能欺负一心向学的小孩子呢?” 黎膺耳力不错,在一旁听着,脸色表情莫名。似乎他对凌蔚的评价还需要修改修改? 而胖太子显然已经被凌蔚说服,搂着凌蔚的脖子,深深一吸气,就是惊天动地的一嗓子,嚎的那群争辩的正起劲的读书人都被镇住了,一个个都噤了声。 第十章 小孩子凄厉的哭嚎声是十分惊人的,不但把状元楼里读书人的注意力吸引来了,连状元楼门口路过的人都被吓了一跳,伸着脖子往里看。 胖太子见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了,心想瑾堂说的果然对,然后哭嚎的更来劲了。 “我、我也是读书人啊,状元楼又没说读书人年纪小就不能进来,我也要考童生啊,求了好久才让师傅带我来见见世面。”胖太子先把自己的来意说明了,然后就卡壳,说不下去了。 凌蔚忙装作安慰小孩的样子拍拍他的后背,然后耳语指点一番要嚎出来的话的中心思想。胖太子能作为太子,在宫廷那个地方长大,上面有那么多甚至已经成年的哥哥,还能在皇帝心目中排第一,自然是有几把刷子的,至少嘴皮子是很厉害。凌蔚也是相信胖太子的嘴皮子,所以只点明了要说的中心思想,其他的就让胖太子自由发挥了。 胖太子当然不负凌蔚所望,他嚎了一阵子之后,编的越发顺溜,那个委屈啊愤怒啊,简直真的不能再真。 而即使嚎着,他还能把“事情真相”说的清清楚楚,让人一听就能听明白,不可谓不强。 旁的人一听,原来是这小孩已经开始读书,想明年就下场考童生——这很正常,十五岁以下的读书人考童生只需要考经义默诵(就如凌蔚),所以若是家庭条件好、从小就读书的人,都是很早就去考童生了。这小孩说的十岁并不算早,还有六七岁考童生的。反正只是考默诵,小孩子的记忆力不错,说不准就能早早考上了,也能多些年时间备考举人和进士。 就算是考默诵,但是经义也是要靠理解,才能印象深刻。所以小孩的先生便想把小孩介绍给其他读书人,让这些已经过了童生的“前辈”们指导一下小孩。 这也是常见的。那读书人聚会,很多时候都会带上自己的师弟或者晚辈,这也是交流指导。 那小孩本来很开心,在家人带领下(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会有人带着)就来了,然后就被拦下来了,还被一群大叔大哥给谩骂侮辱诋毁,把人家小孩都吓哭了。 围观的群众纳闷了,人家小孩第一次跟其他读书人讨教,干嘛要把人骂一顿啊?还是一群人围着骂一个小孩? 哦,原来领头的那个人说小孩不能上去…… 哦,原来领头的那个人说带小孩的是武夫不能上去…… 屁呀,谁规定的小孩就不能是读书人?谁规定的带的保护的人不能是武夫?这小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这么小的年纪,让一个会武的人保护不是理所当然? 肖瑚想要泼刘祺的污水,就是说刘祺无视状元楼的潜规则,把武夫和小孩都往上面带。 凌蔚要扳回一城,就利用肖瑚的说法反过来问他,状元楼有规定读书人的年龄吗?状元楼有规定跟着来的保护的人不准习武吗?既然没规定,你凭什么拦人家? 肖瑚是把矛头指向黎膺,让一群人炮轰黎膺这个武夫。 凌蔚就让胖太子哭着表明他才是正主,黎膺只是保护他的人。所以这一群几乎都是弱冠以上年龄,最大的估计都有四五十岁的读书人聚集在一起炮轰的,是一个一心向学的九岁小孩。 这不是文武之争,而是一群成年人欺负一个小孩子。 肖瑚想解释啊,无奈胖太子的嗓门之洪亮,哭的之凄惨,一下子就把人镇住了。那话跟连炮珠一样噼里啪啦说了出来,围观的人看着长得那么福气哭得那么可怜,年纪还那么小的孩子,心自然就往孩子身上偏。 人都是这样,大人和小孩吵架,哪怕是小孩不对,围观人都认为是大人肚量不够。 这次小孩还没和大人吵架呢,而是一群大人围着一个小孩指责,怎么也不可能是小孩的错吧?小孩都哭成那样了?肯定是被欺负惨了。 “什么读书人啊……欺负小孩子……”一个围观的路人抱怨道。 这一句话就跟滴落在沸腾的油锅里的水珠子一样,引起了一连串的效应。很快这句话就跟传染似的,此起彼伏的说开了。 “什么读书人啊,欺负小孩子。” “一群大人欺负一个小孩,要不要脸。” “看来还是一群举人,举人就这幅德行?” “谁说年纪小就不是读书人的,去年有个年纪最小的童生才八岁吧?” “我觉得是嫉妒呗,你看这里还有四五十岁的人,说不准考上童生都三四十岁了,自然嫉妒人家这么小就能下场考试的人。” “嫉妒呗,什么气量。” “听说那个小孩是要上三楼的,我听说三楼能订雅间的都是最厉害的读书人。” “那肯定是嫉妒了,这些人肯定是自己上不去,也没人愿意带他们上去,就嫉妒人家小孩子能上去呗。” “看他们那德行,谁乐意带他们上去啊,那才是丢脸。” “是啊,居然欺负小孩子,不只是哪家的,家教啊。” “看那小孩多可爱啊,哭得好可怜啊。” ………… 肖瑚等人看见路人围观越来越多了,状元楼的掌柜都出来维持秩序了,那个脸色啊,之精彩啊。明明想解释想辩驳,但若对方是个成年人,他们还能据理力争。可现在说话的是个哭闹的小孩子,他们总不能让人家小孩闭嘴吧?还要不要脸?而且小孩子哭起来,哪会听人讲道理? 再说了,就算他们想要打断人家小孩子,来讲讲道理,但是他们的嗓门不够啊,总不能跟着那小孩子比嗓门吧? 而胖太子看着局面朝着自己这边倒了,就演的更起劲了。小孩子嘛,都有些人来疯,表演欲。胖太子虽然在凌蔚来的时候还算活泼,但是作为太子,在宫里能活泼到哪去?一层一层的规矩压下来,能喘口气就不错了。这种尽情表演,让大家都看着自己赞扬(?)自己的局面,胖太子还是第一次见到,那个心里可乐了,不超常发挥都不成。 于是凌蔚惊恐的发现,刚才还在干嚎的胖太子,居然冒出眼泪来了!卧槽!真的哭了! 若不是看着胖太子嘴边竭力隐藏的笑容,凌蔚还真以为胖太子委屈得哭了! 于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胖太子开始自己写剧本自己发挥。 你不是说武夫吗?咱叔父就是武夫怎么了?人武夫家就不能出读书人?在场的那么多读书人,敢说没有以武起家的功勋之后?(许多人虎躯一震。)敢说自家其他亲人没有走从武从军的道路?(刚才炮轰黎膺的一群人中有几个人脸色变了。) “所以,你凭什么骂我?凭什么骂我叔父?”胖太子颤抖着伸出萝卜手,一边抽泣一边问道,“你说呀,你说呀!” “我……”那肖瑚还没想出来应对的话,胖太子又继续嚎了。 “再说了,谁说从武的就不如你们读书人了!我叔父也是很厉害的对吧!我叔父也是写了很多厉害的诗词对吧!”胖太子说溜了,这话说出口才发现不对,他除了知道叔父打仗很厉害之外,还真不知道叔父是不是真的写过什么。但是话都说出口了,又不能收回来。于是胖太子把头埋在凌蔚怀里,一边在凌蔚的衣襟上擦眼泪鼻涕,一边嚎到,“表兄!你说对吧!你跟他们说说叔父写的诗词!绝对很厉害!” 娘的说的太嗨圆不回来了就知道叫表兄了,以前怎么没听你叫过? 凌蔚黑着脸,很想把怀里的小胖子拽下来打屁股。他看着那还神神在在的杵在一旁,仍旧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黎膺,顿时感觉胃疼肝疼浑身都在疼。真不愧是皇家的人!都喜欢把事情推给别人!真是万恶的封建主义头子!压迫劳苦大众! 见视线集中在自己这了,凌蔚一抹脸,跟川剧变脸似的,换了一张神情悲愤的脸:“笔墨纸砚来!” 赵圭早就被现场突变的情景惊的一愣一愣的,看着那局面莫名其妙就倒向自己这边了。现在听到凌蔚说话了,他立马屁颠屁颠跟个书童似的,把笔墨纸砚捧了过来。 第十一章 凌蔚一把将小胖子塞到黎膺怀里,顶着黎膺莫测的眼神,抖了一下抱小孩抱的僵硬的手臂,愤怒的拿起毛笔,唰唰唰的在纸上龙飞凤舞,那咬牙切齿啊,跟谁刨了他家祖坟似的。 秦时明月汉时关, 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凌蔚写完之后,豪放的把笔一扔,抬头冷笑道:“历代流芳百世的军旅诗中,有多少是你们所鄙视的武夫写的?而又有多少文人雅士为了保家卫国,毅然决然前往边疆成为你们所鄙视的武夫?” “前些年突厥犯边,十数边疆城镇被洗劫,烽火百里民不聊生,后秦王率众将突厥赶出边疆,直打到突厥王帐,斩首敌军血祭我边疆受害民众,才保得我朝现今安宁。你们可知道,现在你们所鄙视的这位兄台,就是经历过那场战争,刚从边疆回来的?那些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的都是你们这些被保护的读书人口中所鄙视的武夫!既然肖兄是圣人姻亲,那么圣人所教导的‘学做文前先做人’的思想可别忘记了。畜生都有一颗感恩的心,何况人!” “鄙人家父家母还在东南边疆保卫家国,既然尔等不愿与我为伍,我也不愿和不知感恩,看不起边疆流血牺牲的所谓清高学子为伍。”凌蔚说罢,甩袖子,转身,走人! “等等孤……我!”胖太子忙挣扎着从黎膺怀里跳下来,蹬着小短腿追上凌蔚,一把抱住凌蔚的腿。 凌蔚那帅气的动作无奈中止,只能弯腰把小胖子抱怀里,然后含泪而去。 好不容易装一次逼,可恶的小胖子,一定要打屁股!凌蔚悲愤的想着。 黎膺看着胖太子编着编着就玩脱了,本还以为这侄儿就要向他求助了。作为皇子,只要不是自己太废,都算得上文武双全,当朝崇尚诗词,黎膺自然也写过,也有几首还算看得过去的。本来若是侄儿向自己求助,他就把那诗词拿出来献丑。 至于会不会有人发现那是秦王写的,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与他何干?又不是他挑事。 没想到太子显然更信任凌蔚,刚发觉不对,就朝凌蔚求助了。 看着凌蔚的表情,黎膺很能理解他悲愤表情下的无语。他以前也被皇兄这么整过。然后他就好整以暇等着凌蔚向他求助。 但没想到的是,凌蔚直接就要笔墨纸砚了,似乎要当场来一首诗词,然后安在自己头上? 虽说不知道凌蔚是当场现写的,还是以前写的现在来用,黎膺还真好奇凌蔚会写什么,或者凌蔚觉得什么诗词适合自己。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黎膺不缓不急的跟在凌蔚身后,幽幽叹道,“瑾堂果然与普通读书人不同。” 凌蔚脚步一顿,苦着脸对着黎膺小声说道:“秦公子,我们还是先找个落脚的地方吧?这人越聚集越多了,要是被人看出您和……的身份,这就真乱套了。” 黎膺露出一丝笑意:“先回府吧。” “我才刚出来!我要逛街!”因为哭嚎的太用劲导致声音嘶哑的熊孩子太子,丝毫没觉得自己引来了多大的麻烦的自觉,在他看来,这是依凌蔚之计行事,就算惹麻烦,也是凌蔚的错。反正他难得出宫,就要逛街! “先回去休息一下,再出去!”凌蔚对付熊孩子有一整套,“小公子也不想被那群人烦着吧?现在他们是被围观的人缠住了,等会儿反应过来,肯定会继续找你麻烦。” 胖太子在凌蔚肩膀上磨了磨下巴,不情不愿道:“那……先回叔父府上,然后出来玩!我要出来玩!一定要出来玩!瑾堂不可以骗孤!” “不骗不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凌蔚哄好胖太子,然后眼巴巴的看着黎膺。 这胖子甭沉,王爷您既然是习武之人,还是胖子的亲叔父,该您抱一会儿吧? 然而黎膺显然并没有修炼到和凌蔚心有灵犀的地步,他大步就往前走了。 凌蔚抽了抽嘴角,只能继续苦哈哈的跟上。 至于赵圭……凌蔚倒是趁着其他人还没回过神来,先一甩袖子走人了。黎膺也跟着跑了。而赵圭等人还围着去赏析“黎膺写的”诗词,等回过神来的时候,凌蔚等人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而他们被围起来,也暂时走不掉了。而更悲剧的是,刘祺终于得知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急匆匆的赶到的时候,当事人已经不见了,而他也被围起来,走不掉了。 凌蔚卖队友的技能也是满点的。 凌蔚抱着小胖子,大热天的呼哧呼哧的走了一截路,忍不住和小胖子商量道:“小公子,这么热的天,你被我抱着也热啊,下来自己走吧?” “不干。”小胖子搂着凌蔚的脖子,一副拒不从命的样子。 他是太子,他还是哥哥,所以凌蔚进宫后,享用他的怀抱的第一人是安康,第二人是锦阙,很难轮到他。所以现在即使再热,也得抱着。 凌蔚只得把求救的眼神投向黎膺。这大热天的,就算他无所谓,也怕太子殿下中暑吧? 还好黎膺这时候终于和他心有灵犀了一次,很快就有马车驶了出来。马车里还奢侈的放置有冰块,凌蔚一坐上马车,浑身都舒爽了。 当然,如果小胖子不非得坐他腿上,就更舒爽了。 “太子殿下,规矩规矩。”凌蔚咬牙切齿。你丫知不知道你有多重! “父皇说了,私下和瑾堂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不规矩。”小胖子得意洋洋道。 “秦王殿下……”凌蔚只得继续求救。 黎膺却浅笑道:“太子亲近瑾堂,就劳烦瑾堂看护了。” 看护个头啊!先让这胖子从我腿上下去再说!凌蔚在心中咆哮千遍万遍,无奈不敢说出口,只能让胖子压着自己的腿,还拽着自己的胳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吵得脑袋都疼了。 太子殿下您不是刚才嗓子都嚎哑了吗?现在还说个不停,小心等会儿说不出话来!凌蔚忿忿的想着。 “瑾堂瑾堂,那诗是你现写的吗?”胖太子欢乐道,“你有没有看见那几个坏人的脸色?哈哈哈太精彩了!” 凌蔚被胖太子拉的左摇右晃,敷衍道:“没看到,人太多。诗也不是我写的,谁说我写的?不是秦王殿下写的吗?小民不会写诗。” 胖太子:“……” 黎膺:“……” “小民虽然不会写诗,也有文人的傲气,怎么会做出替人做枪手,写诗却给别人署名的事。”凌蔚义正言辞道,“别污蔑小民的傲骨。” 胖太子:“……” 黎膺:“……” 凌蔚继续叹气:“秦王殿下不但会行军打仗,还吟的一首好诗,实在是文武双全,令人佩服。” 胖太子:“……” 黎膺:“……” “这种话以后还是别说了。”凌蔚趁着胖太子目瞪口呆,把自己饱受摧残的手臂从胖太子肉爪子中拽了出来,然后将胖太子抱到身边座位坐下。娘哟喂,腿都麻了。这小胖子可真重。 “本王省的。”黎膺一沉思,明白了凌蔚的意思。 无论凌蔚是出于什么原因把这首诗安在自己头上,但既然已经公开说了这首诗是自己的,那这诗以后就只能是自己的。 胖太子虽然不太明白,但是看着凌蔚和黎膺都一脸严肃的样子,也郑重的点点头。他的口风可是很严的! 凌蔚终于安静了一会儿,等到了秦|王府,他就想找借口先溜了。他是吃多了撑着才在大热天的陪着熊孩子逛街。而大热天汗湿了衣服,这是个很好的借口。 “回府时,本王已经差人去驸马府上取瑾堂的衣服。”黎膺非常好心非常体贴,“瑾堂可以先沐浴换洗,陪启辰上街。” 凌蔚一下马车,就看见了眼巴巴的早就等候在秦|王府的冯宁,顿时无语。 “瑾堂等我!”小胖子的仆从自然也带着换洗的衣服,这大户人家出门总是会带上换的衣服,以免路上出现什么意外状况导致衣衫不整。小胖子见凌蔚铁定能陪自己逛街了,忙乐呵呵的一溜烟跑去冲澡换衣服。他也热出了一身汗,胖子更怕热啊。 “王爷……可不用这么周到。”凌蔚憋了半晌,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黎膺又露出让凌蔚头晕目眩的笑容:“瑾堂不用客气。皇兄也说了,太子出宫,可找瑾堂陪同。启辰是知道瑾堂会去状元楼的,只可惜没能看到瑾堂以文会友。” “……”原来你们去状元楼是早就计划了来逮我吗?凌蔚叹口气,在美人微笑的背景下,垂头丧气的去洗浴更衣。然后认命的去陪熊孩子游玩。 黎膺目送凌蔚进屋,嘴边笑意更深。瑾堂……确实很有意思,怪不得皇兄皇嫂都如此喜爱。 第十二章 陪熊孩子逛街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你永远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身躯中,为何隐藏着如此大的精力。 简直是上蹿下跳不得安宁。 胖太子没胆子拉他叔父上蹿下跳,但他有胆子拉着凌蔚啊。于是凌蔚被他拉来扯去,一会儿钻糖人摊子,一会儿又要挤进人堆里看杂耍,总而言之,没个消停的时候。 还好胖太子还要在宫门下钥之前回宫,不然凌蔚不知道会被折腾到什么时候。 当凌蔚回到自家那小院子的时候,累的差点连洗漱都不想了,直接趴床上躺尸。不过热天一身汗意难受,凌蔚还是坚持着洗了个澡,喝了消暑的药汤之后,然后才呼呼大睡。 凌蔚陪熊孩子苦逼不已,被凌蔚扔下的赵圭也好不到哪去。虽然熊孩子和凌蔚已经让局势倒向他那边,但那诗写的太好,让见诗心喜的读书人不断追问黎膺的身份人,让赵圭叫苦不迭。 他总不能说,你们鄙视的那武夫是当今皇上最信任的秦王殿下?而且他隐隐有预感,那苦恼的胖小子,肯定也不是普通人。 普通小孩能让亲王当护卫? 那小孩还称呼凌蔚为表哥…… 不可想……不可说……可是赵圭又不太会说谎啊! 还好刘祺及时赶来,为赵圭解了围。看着刘祺面不红心不跳,胡言乱语张口就来,偏偏还一副让人信服的样子,赵圭真是叹为观止。 出了这种事,第二天,凌蔚又被他师傅赵昭给叫了去。 凌蔚进门之后,下人说赵昭正在书房,让凌蔚自己进去。 在赵府,凌蔚放的挺开,径直就往书房走,敲门进去后,发现赵昭正在观赏自己昨天在状元楼写的那首诗,顿时有些尴尬。 “秦王爷果真是文武双全。”赵昭见凌蔚进来了,才抬起头叹口气,“你的字也有进步,没有丢为师的脸。” 凌蔚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老师叫我来什么事?” “状元楼出了那种事,整个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我作为国子监祭酒,当事人还是我的弟子和儿子,你说我叫你来什么事?”赵昭拿起扇子敲了敲凌蔚的脑袋,“你能耐啊,把赵圭一个人扔那?” “我哪知道师兄居然没有跟着我一起溜啊?”凌蔚舔着脸笑着给赵昭敲肩膀,“消气消气,那时候我也没办法啊,要是秦王殿下的身份泄露了,那可真的是大事件了。” 赵昭板着脸,瞪了凌蔚一眼:“只是秦王殿下?” 凌蔚冲着赵昭眨了眨眼睛:“还有我表弟……所以只能跑了。” 赵昭愣了一下。心中的猜想被证实了之后,他也有些懵。 还真是他所想的那位?这可真是…… “胡来!”赵昭气的吹胡子瞪眼,“你就是这么教的?!” 凌蔚委屈道:“怎么是我教的?” “哼!”赵昭又瞪了凌蔚一眼。不再说这个话题。既然知道那两人是谁,那么他就知道怎么处理了。 读书人的事,自然会牵扯到国子监。作为国子监祭酒,他也不是只读书教书就成的。 “好了好了,看着你就心烦,去温习功课。要是我考你要是答不出来,小心我的戒尺!” “体罚学生是不对的……” “什么?” “什么都没!学生这就去温习!”凌蔚一溜烟的就跑了。 赵昭哭笑不得。这学生什么都好,就是太跳脱了一点。不过也正是跳脱,才让他比其他学生让赵昭更宠爱些。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凌蔚经常让赵昭头疼,才关照的多啊。 ........................................ 状元楼的事,自然也很快就传进了宫里。 黎隶先是把胖太子按腿上,亲手给他上了一顿竹笋炒肉,然后叫人火速把凌蔚叫进宫。 “凌蔚!你好大的胆子!” 凌蔚刚跪下,还没给凌蔚磕头,黎隶那龙吼技能就发动了,震的凌蔚两只耳朵都嗡嗡的叫。 凌蔚无辜的抬起头:“皇上,草民又怎么了?” 黎隶背着手,面色古怪的绕着凌蔚转了几圈,啧啧道:“你教唆着太子出了那么大的丑,还不是胆大包天?” 凌蔚更无辜:“太子不是一直在宫里吗?草民教唆什么了?” 黎隶:“……” 凌蔚无辜对望。 黎隶扶额:“……你起来吧。” 凌蔚屁颠屁颠的站起来:“皇上叫草民来什么事?”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还能什么事?朕怎么不知道,老幺还能写诗了?” 凌蔚反应了几秒钟,才愣过神来,那“老幺”应该指的是秦王。 “还有,你以为天下读书人都是傻的?那傻小子都叫你表哥了,别人还猜不出来那是谁?”黎隶继续瞪。 凌蔚干笑道:“猜得出来又如何?猜不出来又如何?反正那就是一个想要结识读书人,想要考童生的年幼孩子了,还能有其他的?” 就是猜出来,才更不敢乱说。 “这件事就算了。”黎隶横了凌蔚一眼,“那首诗怎么说?” “秦王殿下果然高才!”凌蔚佩服道。 黎隶:“……呵呵。” 凌蔚苦笑道:“一时情急啊,没办法啊,求开恩,求背锅。” “……”黎隶无语。你还真敢说! 虽然不知道背锅是什么意思,不过结合上下语境,黎隶大概也能猜出来。所以更加无语。还说这小子不是胆大包天? “老幺怎么说的?”黎隶好奇道,“他同意给你……背……背什么?” “背锅。”凌蔚贱兮兮的笑道,“秦王殿下是好人。” 黎隶不由被逗笑了:“你看看你,跟着启辰乱来。要是传出去你替老幺作诗,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凌蔚心里了然。看来小胖子十分仗义,并没有把自己这教唆犯供出来,自己把责任全担了。刚皇帝陛下只是诈自己的吧?不过以皇帝陛下的聪明才智估计也已经猜出来了。现在没生气,这件事算是揭过了? “当时也急了,没想这些。”凌蔚尴尬的笑道。 “不过没想到你还会写诗?”黎隶早知道凌蔚最先表现出来的“文盲”,只是因为所习的文字有所不同,和所受到的教育不同。以凌蔚所表现出来的学识,明显比他这个年龄的人要博学的多,所以会写诗什么,也并不是很惊讶。只是黎隶还没见过凌蔚的诗,哪知道一拿出来,就是好诗,才有所疑问。 “当然不是草民写的,是草民在华国的时候背的别人的诗。”凌蔚答道。 “……你不是说华国是秦统一的时候六国移民建立的?诗中怎么还有‘汉时关’?” “或许是梦中梦见的?” “凌蔚!你好大的胆子!” “草民胆子很小啊陛下,别吓小民啊陛下!” 黎隶看着跪在地下,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一副无赖相的凌蔚,忍不住伸手在他脑袋上狠狠敲了一下:“起来!” “是陛下!好的陛下!”凌蔚麻利的爬起来,跟他跪下的时候一样麻利,逗得黎隶又忍不住笑了。 “你有什么才能就老老实实表现出来,朕护着你。”黎隶只把凌蔚的表现认作是对鲁国公和凌韫的忌惮,叹了口气许诺道。 凌蔚抓抓后脑勺,笑道:“陛下英明,草民之前关于海外那些话若是被其他人听着了,就算不把草民当造谣生事的抓起来,也会被认为是胡言乱语吧?也只有陛下有这么宽广的胸襟。所以,草民是没什么担忧的,只是……” “只是?”黎隶被凌蔚拍龙屁拍的舒服,眉开眼笑道。 “只是……草民以前跟的老师的影响……”凌蔚干笑道,“草民不会联诗,不会题诗……” “这是为何?” “老师认为,诗词上焉者,意与境浑;其次,或以境胜,或以意胜。若无病□□,那诗词只是一篇押韵的废话。就跟善书法的人不会去抄账本一样。当然,草民回到晏朝之后,也知道联诗题诗是一桩雅诗。只是以前受老师的影响太大,每到这时候就文思枯竭。想着若是说会写诗,友人相聚让即兴来几首,草民写不出来,反而得罪人,还不如最开始就说不会得了。” “免得草民遭了骂,连累教导过草民的老师也面上无光。虽然老师……再不会知道了。”凌蔚神情落寞道。 编的好辛苦,编的他心都碎了。 “唉……可惜那么多能人异士,没能回归我大晏。”黎隶唏嘘道,表示理解。 一般有才之士都有自己的傲骨,就跟善书者不常留书,善画者不常留画一般。善诗词者,可能也会有自己的怪脾气。曾经教导凌蔚的老师认为诗词必须言之有物,必须情之所至,也是能理解。 只是…… “这只要好好解释就成了,你小子连解释都懒得解释,直接说不会了。”黎隶面色古怪道,“你到底是懒的,还是傲的?” 凌蔚望天:“草民只是有自知之明。” 随你怎么想,先混过去再说。 第十三章 作为一个现代人,凌蔚能背诵经义、攥写策论,但是诗词歌赋什么的,实在没这天赋。 而这个朝代,考科举,是一定要考诗词的,而辞藻华丽的骈体赋也是贵族们所喜爱的。 凌蔚从未认为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但文坛大盗也不是想当随时就能当的。在需要的时候他能从自己知道的诗词歌赋中选需要的拿出来用,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的东西,让他时时刻刻都能保持大文人的状态,显然不可能。 现在胡诌一个有怪癖的老师的影响,他也是在为以后铺路。 他是要走科举道路的,也是肯定会和其他真正的文人们打交道的,与其之后得罪人,还不如趁着现在还不出名的时候,就在皇帝面前挂了号,以后也好解释。 凌蔚并非是特别好名的人,但是穿越回一个陌生的古代,他在考虑了自己的安全之后,最终选择了这条道路。 他就是个普通怕死的人,刀枪无眼,上战场他做不到; 而官场上都是真正的腹黑老狐狸,他要是去跟人家玩官场斗争,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想来想去,还是当一个讨好皇帝的“宠臣”,一个行事狂放的大文人,适合他一些。 当今皇上好名,天下人皆好名,若是自己传出了文名,别人对付自己,也要掂量一下。 凌蔚这么积极钻营,也是实属无可奈何。 从一个虽然天天嚷着不安全,但是运气好的话基本上就挺安全的法治社会,到了一个没人权的封建社会,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现代人,凌蔚骨子里都透着不安全感。 更何况虽然世人都认定了他是常乐公主幼子,而他无论长相、姓名、甚至身上的胎记也都和那幼子一样,他自己也有冥冥之感,或许他并不用担心自己身份的事。但是毕竟凌蔚心中并不认为那就是他的家人。就算是家人,父亲和大哥对他都不怎么友好,虽说公主娘对他好,可一个自己养大的孩子,和一个流落在外刚回来的孩子,就算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孰轻孰重,不用想就知道。 凌蔚信不过自己在这里的家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时代,若遇到什么祸事,家人能不能成为他的庇佑,所以他必须成为自己的庇佑。 因此他硬着头皮掺和进皇家卖萌耍宝,和暂时不会对政治上有影响的幼年皇子公主交好,对着皇帝皇后借着自己是海外之人不懂规矩而口无遮拦行事鲁莽,让他们相信自己对他们是一片赤子之心,真的将其当做可靠的长辈而不是君王。 好感刷起来之后,他经过科举晋身,成为“清贵”,再把文名刷高,就算不扬名天下好歹也要扬名京城。 等这些护身符都做好之后,他再给人“古怪惫懒对权势不感兴趣”的印象,只一心一意当个别人眼中有才华,但是自己就是不愿意动弹的“闲臣”,最好再给自己讨个爵位。 有名望、有圣眷、有地位,还不争权夺利,凌蔚觉得,这样子存活率总能高了吧? 有时候闲下来,他也觉得自己是不是杞人忧天,把现实想的太过悲观。但今个儿听见这家人犯事了,明个儿听见那家人贬谪了,他心中的弦立刻又绷紧了。 别说犯事砍头,他在现代社会中习惯了娇生惯养的生活,连身处富裕家庭尚且觉得不适应。若是陷入贫寒困苦,他估计都活不下去。 还是努力钻营吧。他又不是古人想着青史留名。百年之后的名声,哪比得过活着的这百年逍遥自在来的实惠? ........................................ 黎隶对自己宠信的人是真的好。 即使是太子,在他面前也是稍稍拘谨的,也只有凌蔚似乎真的因为从海外归来,对君臣之别没有深入骨子里,对待他就像是普通撒娇弄痴的小辈似的,且人又得他欢心,算起来也算是他的子侄,所以黎隶对凌蔚很多时候是非常纵容。 看黎隶惯着自己的幼年子女黏着凌蔚,就可窥一斑了。 把凌蔚叫进宫来吓唬一番,又听了凌蔚一顿忽悠之后,黎隶像一个普通长辈一样,考校了凌蔚最近的功课,又看了凌蔚现在的字,先损了几句,又鼓励了几句之后,才把凌蔚放走,让凌蔚去探望被他揍了屁股的太子。 黎隶背着手,看着凌蔚新留下的墨迹,眼中不掩骄傲。 “这是瑾堂的字?”刘皇后进来的时候,黎隶正摊着凌蔚写的诗观赏着。 那纸上写的俨然是当时在状元楼写下的“黎膺的诗”。 “这可了不得。离童试才多久?”刘皇后惊讶道,“不仅形体不再松散,甚至可以窥见几分风骨了。” “听说,瑾堂不知道从哪听说,写完十八口大缸的水,那字的骨架才能立起来。就真让人立了一口大缸在院子里,日日只练‘永’字。如今已经用尽了五口大缸的水了。”黎隶好笑的摇摇头,“这字,也算厚积薄发了。” “日日练字,可还有空读书?”刘皇后不由莞尔。 “据说他习字已成惯性,一边背书一边练字,一心二用也不会出错。”黎隶乐道,“赵老头本因瑾堂一心二用专门上门斥责,见其确实有长进,并不互相干扰,方作罢,默许了他如此行事。” “臣妾还未曾听闻瑾堂如此趣事。”刘皇后点头。臣子的事,她就算能打听到,也不会打听。“瑾堂的启蒙可是陛下亲自教导的,老师也是陛下为常乐牵的线。瑾堂有如此成就,陛下也该高兴了。” 说起来,黎隶对凌蔚似乎比皇子还好。不过作为皇帝,本来就不会与皇子太亲近,以免一些臣子起了别样的心思。而太子虽然得宠,但黎隶对太子寄予厚望,有时候,特别是凌蔚归朝之前,黎隶对太子明显严厉大于宠爱。 倒是对于外姓的小辈,黎隶可以肆无忌惮的表现出自己的宠爱。 刘皇后最初也酸了一阵子,而后想开了。况且凌蔚对自己儿女是真真好,儿女们对凌蔚也是非常依赖,刘皇后也越来越喜爱凌蔚,巴不得凌蔚更加受宠。 现在见黎隶对于凌蔚的成长露出如同父亲一般得意的神色,刘皇后不慌不忙的敲边鼓,不动声色的替凌蔚说了不少好话,话里话外都是把凌蔚当自家小辈看待,让黎隶心中对凌蔚更加亲近。 刘皇后在为凌蔚刷好感的时候,凌蔚已经到了太子所居住宫殿,探望可怜被打的胖太子。 因着黎隶怜惜太子年幼,暂且未让太子搬去东宫,似乎准备等太子成婚再搬过去。所以凌蔚并未花多少时间,就来到了胖太子那里。 凌蔚还以为胖太子受了多重的体罚呢,还愧疚着。结果一进门,就发现胖太子正活蹦乱跳的和安康锦阙玩从宫外买的玩具。 见到凌蔚,胖太子还贼兮兮的伏在凌蔚耳旁道:“孤可讲义气了,自己挨了打都没把你供出来!” 凌蔚又是感动又是黑线。虽然感动小胖子的义气,但是小胖子难道真以为他不说,皇帝就不知道了? “瑾堂表哥!” 凌蔚还没回答,两小孩已经朝着他扑过来,他忙不慌的将两小孩扶住:“太子这个时间不是该读书吗?怎么陪着魏王殿下和安康公主玩?” “这不是挨打了,正在养伤吗?”胖太子理直气壮,一点都不心虚。 凌蔚嘴角抽了抽:“又和太傅吵架了?” 胖太子瞬间蔫了,垂头丧气的挨着凌蔚坐下:“瑾堂,那老头天天嘴里之乎者也,这个也看不起那个也看不起,似乎全天下除了读孔孟之道的读书人,都是废物庸才。孤真的很不喜欢。要说学,孤觉得从瑾堂这里学的还多一些。” 凌蔚把两小孩抱在怀里,一人分一条大腿坐下,然后十分胆大妄为的在胖太子尊贵的头顶拍了拍:“你真以为陛下是让你去跟着他学的?” 胖太子疑惑的看向凌蔚。不跟着学,当什么太傅? 凌蔚叹口气,想着黎隶让他来找太子似的含糊之语,不由头疼。那皇帝陛下,是又准备让自个儿来给太子做心理辅导了吧?有什么事,他自己不能跟太子说吗,非要让自己说?还是说,这就是作为皇帝的矜持? “他是太傅,是因为他是除了孔家人之外,最德高望重的读书人。而且他够正直,够迂腐,够顽固,不会被任何人左右。”凌蔚觉得,自己在这里腹诽老人家,简直是罪大恶极,可恶的皇帝老儿,他就是自己不好意思说吧? 看着胖太子若有所思,凌蔚继续道:“当然,他的学识也是不错的,太子殿下虽然不需要向他学太多,但是启蒙也足够了。” “瑾堂的意思是,父皇意不在于孤能在太傅那里学到多少,而在于让天下人看见,谁是孤的太傅,谁给孤启的蒙?”胖太子垂头丧气,“孤明白了。看来换太傅是不可能的了,而且孤还得装的更加尊敬他。” 装什么的……太子殿下你用词不妥啊。凌蔚嘴角抽搐。 “啊,孤不开心!要听故事!要玩游戏!要瑾堂讲海外的事!”胖太子一秒钟从知书达理好孩子变成熊孩子,伸手吊在凌蔚脖子上就开始嚎。 “要听故事!” “听故事!” “玩游戏玩游戏!” “瑾堂表哥讲外面的事!” 听太子这么一闹腾,两小孩也一人拽着凌蔚一根胳膊开始闹,最文静乖巧的安康也不例外。三孩子的吵闹声冲击着凌蔚可怜的耳膜,让凌蔚脑袋又开始疼了。 他就知道,小孩子安静不了多久! 第十四章 果然不出凌蔚所料,状元楼一事很快就传开了。孔家不出仕,孔家的姻亲在外人看来,就是这一代孔家的水准。孔家的姻亲为难小孩、侮辱边疆将士(……),孔家若再隐世下去,任别人说,那么孔家的声望就得打折扣了。 他们可没抹黑孔圣人,而是孔圣人的后人给他们的先祖抹黑。 凌蔚不得不为孔家鞠了一把同情泪,也更加坚定了自己不能混朝堂的决定。 看那帮人肚子黑的啊,即使是他们口口声声最尊敬的孔圣人的后代,也是该坑就坑。 让凌蔚比较欣慰的是,这件事中,自己的存在感被淡化了。这件事最多只是自己因是武将勋贵之后,仗义执言而已,连那胖太子叫自己表哥都没传出去。毕竟胖太子当时哭得凄惨,周围又人声嘈杂,听清的人不多。 而自己帮忙代笔写诗,也被说成了是义愤。 再加上后来赵圭和刘祺留下来和那群读书人又展开了“辨战”,自己的存在感就更弱了。 凌蔚觉得,皇帝还是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喜爱的,至少在这件事中,他把自己摘了出来,并未让自己这么个小童生也陷入这场混乱中。 知道这件事暂且和自己没关系之后,凌蔚就回归了读书习字进宫带孩子的生活规律。 因着也知道凌蔚要努力读书,进宫的频率大概是一月两三次。即使这样,都已经非常引人注目了。 只是想着凌蔚的来历,和常乐公主在皇帝面前的地位,而且凌蔚也并没有官职在身,所以还并不到让人嫉妒的程度。 让凌蔚格外轻松的是,他大哥似乎终于想通了,不再找他麻烦,甚至还有些躲着他的意思。他在府内日子也过得十分舒心,再没有下人敢怠慢他。 不过即使这样,他还是期盼着搬出去的日子。 对外人来说,凌蔚住在驸马府理所当然。对凌蔚而言,这则是寄人篱下,怎么也没有自己一个人住来的自在。 ........................................ 若说和之前生活最大的不同,大概是凌蔚走动的人中,多了黎膺。 虽说已经到晏朝三年,但凌蔚交友圈子挺窄。 说起来,他也就因为赵昭是他老师的缘故,和赵家走动的勤一些。而有过几面之交的人,也都是赵昭带他出去认识的。 就连刘祺,和他都不算太熟悉。 毕竟大家都是要考科举的读书人,在考上进士之前,都没什么空闲时间,可不像是纨绔子弟那样,天天都能出去浪。 再加上常乐公主在的时候也不可能带他去女眷堆里,凌韫来后也并没有带凌蔚出去会过友,凌蔚也不常见过其他勋贵,甚至自家府上交好的人家是哪几户都不太清楚。 所以多一个人说话,让凌蔚还挺开心的。 哪怕知道一个实权王爷就意味着麻烦,但是这个实权王爷确实深受皇帝信任,那么自己就算走的近一些,也是利大于弊。 何况搬家之后,就要和黎膺做邻居了。现在熟悉了,以后什么事,也好有个照应。 眼见房子就快整理好了,凌蔚又发现了一件麻烦事。 若是普通别庄倒无所谓,本来就有打理的下人,凌蔚住进去就成了。 这新赐下的“别庄”,自然是没有人打理的。凌蔚就算把伺候自己的人全部带了去,那宅子也太空了些,人手肯定是不足的。 这看门的看院的打扫的采买的做饭的,样样都要人。 驸马府现在也没那么多下人,估计还得采买。 凌蔚有些犹豫,是等大哥大嫂自己想起来,还是自己去提醒? 虽然大哥大嫂后来肯定能想起来这件事,但就怕临时买人调|教,让自己延迟搬家的时间。 他可是一刻也不想耽误。 一次闲聊的时候,黎膺听见了凌蔚的长吁短叹,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打仗总是会有受伤残疾不能继续待在边疆的人,虽然有遣散银子,但营生并不是那么好找的。黎膺可以叫人挑选一下能用的、人品也不错的人。他看着凌蔚对下人挺宽厚,若是有人能跟着凌蔚当个家丁什么的,总比拖着残疾的身体种地强,也算造化。 只是那些人受过伤,恐凌蔚不愿意。 凌蔚倒是无所谓。打仗的兵从边疆退下来之后,到各家去当家丁也很常见。上过战场的,比普通护院家丁还厉害些。 不过凌蔚觉得家中的事不由自己做主,似乎没办法就这么定下来。 “瑾堂不用担心,若是瑾堂同意,我自会处理。”自从和凌蔚熟悉之后,虽然凌蔚还是称呼黎膺为“秦王爷”,但黎膺在凌蔚面前已经自称“我”了。 “那就麻烦王爷了。”在关乎自己利益的时候,凌蔚从来不矫情。 ............................................................................ 黎膺的方法,就是让他皇帝老哥背锅,说那是皇帝赐的院子,所以连下人也一起赐了。 这种事也常见,凌韫也只得认了。 不过凌韫和程鸾都认为这是因为皇帝因为之前的事对自己的不信任和不满意,担心他们选的下人又会怠慢凌蔚。这让两夫妻忐忑了许久,行事更加谨慎。 皇帝说黎膺既然要让别人帮忙安排他那些受了伤的兵,干脆把其他事也一起揽了吧。黎膺领了他哥那半开玩笑的口谕,只得把其他人都配齐了。 凌蔚搬过去之后,惊讶的发现自己什么护院的看门的采买的做粗活的全齐全了。 黎膺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有些越俎代庖了。但是皇帝都下口谕了,即使皇帝本身是开玩笑,他也得照着做。 凌蔚倒是挺开心的,乐得不自己麻烦。何况这些人的能力都挺强的,基本上都会两三样活路。 比如那园丁也是个挺厉害的木匠,而那做饭的还会些医术。 凌蔚仔细的问过了黎膺这群人的讯息之后,还专门列了个表,来安排各人的工作。他还从其中挑了个会读书会算账的清瘦中年人当管家。黎膺说那人在军中也是管后勤的,只是因为受伤过重不得再劳累,再加上并无亲人,所以希望能在凌蔚这里安顿下来。 凌蔚觉得,黎膺给自己的这些下人,一个个拿出去都是人才,当家丁什么的,真是辱没了他们的才干,何况,还要签卖身契。 但那些人并不觉得卖身为奴不好,甚至对肯收留他们的凌蔚感恩戴德,让凌蔚唏嘘不已。 “真是可惜了。”凌蔚私下对黎膺说道。 黎膺叹气:“说他们可惜的,你还是第一人。” 凌蔚摇头:“草民绝不是第一人,王爷才算是第一人吧。” 黎膺回了凌蔚一个浅笑,苏的凌蔚一脸血。 不笑的美人突然一笑真是杀伤力太大了,让凌蔚更把持不住的是,他发现黎膺竟然还有酒窝! 这对一个不直的汉子来说,实在是太犯规了。 凌蔚要不断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告诫自己此人高不可攀,攀了就死,才把那荡漾的心思压了下来。 偏偏黎膺在面对凌蔚的时候,笑容越来越多,看的凌蔚的心情简直如同拍打海岸的波浪,此起彼伏。 一想到以后就要和黎膺做邻居了,凌蔚心里就更难以平静了。 只是凌蔚的好心情还没几天,就让他听到一个特别惊吓的消息,让他整个人都懵了。 第十五章 凌蔚觉得大部分时候,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当然,遇到脑残、神经病、圣母圣父的时候除外。 所以,凌蔚一直认为,他便宜爹和便宜大哥,估计脑子有点不清楚。 不然怎么非得表现出和他过不去的样子?他这个“海归”怎么也没有得罪他们的机会吧? 现在,大哥算是正常了,也不找茬了,而远在东南的爹就开始发力了,实在让凌蔚无语不已。 前面说过了,这大户人家的习俗,平常都是父母在不分家。不过有时候在儿女都成家之后,也有提前为儿女们分家的。但这一般也是在爹死后,娘还在的情况下。 当然,这种情况,大户人家也不常见,大抵上都要等到父母都老去之后,才会分家。 所以凌蔚觉得他爹不只是脑子抽了,大概已经到了脑袋被门夹了,全坏掉了的程度了。 他爹居然写了书信来,书信写的文绉绉的很委婉,但翻译出来大概就说既然凌蔚已经有了字、又有了童生的功名,在世人眼中算得上成年了,所以给两个儿子分家。正好皇家赐了院子,那院子就给凌蔚了。 这不扯淡吗? 别说凌蔚傻眼,连凌韫都差点晕了。 这两兄弟第一次气氛和谐的坐在一起面面相觑。 “大哥……我到底哪里得罪父亲了?”哪怕凌蔚对便宜爹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有些憋屈。来到这个朝代之前他不可能得罪便宜爹吧?来到这个朝代之后他也没见过便宜爹几面,也不可能得罪吧?就算之前嫌弃他没能耐,现在好歹他名声也渐渐越来越好,还被认为是下届会元的有力竞争人选吧? 怎么就对自己这么看不顺眼到连世俗都不顾的程度?他这么做,是在诅咒他自己去死吗? “……你没得罪。”凌韫对着书信看了好几遍,额头上青筋暴绽,一副好几次忍不住想要把书信撕了的样子。 “那怎么……”难不成爹真的脑子有毛病? 凌韫看着凌蔚强忍着悲伤的样子(其实并没有),再想起之前自己的无理取闹给这个好不容易归家的弟弟造成的伤害(其实也并没有),忍不住一阵心酸心塞。 凌韫叹气:“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不过你既然已经回来,有些事早晚会知道。” 凌蔚支棱起耳朵,这是有八卦可听? “你可知为何我不愿把你考得童生的事告诉父亲?” 不是因为你有病找碴? “因为我知道父亲即使知道也不会给你取字,反而让你难过。”凌韫继续叹气。 凌蔚:…… 你逗我?便宜爹不会给我取字倒是有可能,你怕我会难过什么的,你觉得我会相信? “……父亲,到底是……为何?” 凌韫再次叹气:“……他……” “他?” “父亲他……” “父亲他?” “脑子有病!” “咳咳咳……” 凌蔚看着咬牙切齿的凌韫,差点被口水呛住。 这还是他认识的那个大哥吗?难道也被人穿越了?! 似乎是因为前段时间终于醒悟了,认可这个弟弟了(?);又或者是继续找一个即使说了也不会丢了家族脸的人倾诉,凌韫咬牙切齿的打开了话匣子,也给凌蔚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原来世界上还真有人如此不可理喻…… 什么叫做父亲对母亲有怨就折腾自己?这扯淡吗? 穿越前,他倒是看什么微博什么天涯什么猫扑,看到过各式各样的看上去是正常实际上脑袋有问题的人的八卦。他也只是看个笑话,感慨一下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还真没想到,穿越后,居然还能近距离接触这种……脑子不太清楚的人。 凌蔚听着凌韫开始一件事一件事的翻旧账,把爹娘的底子都给掀了,顿时黑线无比。 他之前就觉得大哥不太正常了,感情是被家里逼的?你看这封建社会的儿子,有多少会对着自己弟弟一件一件数落自己父亲脑子有病的?而且这黑料还是从他记事起开始算的,记忆力也太好了吧? 所以说自己在学习的时候显示出的超强的记忆力才没有引起别人关注吗? 凌蔚眼含敬畏的把茶捧给说自家父亲黑历史说的口干舌燥的大哥:“大哥,你是说……父亲对母亲有怨,但是母亲身份高贵他折腾不了,想要让母亲难过的话,就只能折腾儿子?” 凌韫灌了一口茶,捶了一下桌子:“正是如此!” “而之前父亲只有大哥一个儿子,想着府里还要大哥继承所以只是冷待大哥,生活上折腾。而我是小儿子,反正有大儿子继承家业,他就可以随意折腾我了?” “没错!” 凌蔚无语的看向凌韫,凌韫也无语的看向凌蔚。 这两兄弟这时候看起来分外默契。 “而且,我长的跟父亲更像一些,所以父亲还是留有几分情面。而瑾堂你……”凌韫酸溜溜道,“跟母亲长的更像。” 凌蔚更加无语。 这到底什么事啊? “即使如此,父亲这么急匆匆的把我赶……咳咳,为我分家,也不符合规矩吗?他不怕世人说他吗?”凌蔚不解道。 “父亲之前那么多年做了许多他自以为很正确的事,都被人……诟病。所以父亲就破……性子就有些拗了。” 凌蔚:…… 大哥你是不是想说破罐子破摔?你确实想说破罐子破摔吧? “可是父亲作为鲁国公,难道不担心凌家的名誉受损吗?其他凌家的人也看着?”这让凌蔚最不解。他记得古代都是挺看重大家族的吧。 “父亲是独子,爷爷奶奶因战场受过伤,已经早逝。因经历战乱,凌家家族老一辈已经没有活着的了。”凌韫解释道。 也就是说,脑子不清楚的爹是家主,上面还没有关系比较近的说得起话的长辈,如果他自己都不要脸了,自然想怎样就怎样? “但是母亲她也不可能……”这才是凌蔚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好歹公主娘是清醒的吧? “听闻母亲……病了。”凌韫双目赤红。 所以便宜爹就趁着公主娘病了的时候偷偷摸摸的分家了?!这人也渣的过分了吧?!这是真的想把公主娘气死吗!! “这可是……”叹为观止的渣啊,凌蔚不由心想,“母亲……可是公主……父亲……还真敢……” “凌家满门忠烈,又手握兵权。父亲在公事上还是没有折腾的,所以在私事上,皇上也不好过问。” 凌蔚一想,倒也是。说起来,在他心中那已经从便宜爹进化成渣爹的人做出来的事,也并没有踩上皇帝的心理底线。说折腾公主娘,他也没怎么折腾,或者说折腾不了,不然怎么会想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来气公主娘。而对他自己的儿子怎么样,是他做父亲自己的事,反正没打没骂没弄死,皇帝也不好插手。 说起来,皇帝也并不是没插手。他三番五次表示出对凌韫和凌蔚两兄弟的看重,但凌梧就是不买账,皇帝也气的内伤。 “父亲这样做……实属不明智。皇上的忍耐是很有限的。”凌蔚也不由叹气了,“只怕若是皇上对父亲印象不好,反而拖累了大哥你。” 反正自己既然分家了,在皇上面前已经挂了个小可怜的名号。就算以后渣爹有什么事,皇上也会网开一面吧? 这么想来,凌蔚也不气了。 气什么气啊?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渣爹脑袋有病!反正只是分家又不是逐出家门,公主娘肯定更心疼自己,大哥对自己态度也转好了,皇宫里的两大巨头肯定也会对自己充满怜惜和同情。而分家可是有家产的,他有了自己的宅子自己的田地自己的店铺,以后做什么事也方便许多。 怎么想都很划算啊,渣爹真是坏心办了好事,太令人开心雀跃了。 “可不是?”凌韫垂下头,咬牙道,“就怕最后皇上清算到整个凌家身上!” “大哥一心跟着皇上走,就没多大问题吧。”凌蔚安慰道,“等大哥掌了兵权后,父亲想闹也闹不起来了。且等等吧。再说了,这件事或许还有转圜余地?” 最好没有,让我就这么凄凄惨惨戚戚的离开吧。 “父亲趁着母亲卧病,已经开了宗祠,请了见证人……”凌韫苦笑。这程序都走完了,在祖宗面前都禀告了,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即使常乐公主病好了闹腾,也不能把已经分了的家再合回去,最多多给些家产给凌蔚作补充,“小弟,苦了你了。” “……”凌蔚低头不语,面色悲戚。 不苦不苦,真是太好了。 两兄弟垂首相对,一个神色比一个神色凄苦,程鸾走过门口往里瞧了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这时候还是让这两兄弟自己安静一会儿吧,她还是另找时间安慰丈夫。程鸾想着那不靠谱的公公,也不由心塞。 这到底什么事儿啊! 第十六章 凌蔚被分出去的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大部分的人的反应都是这样:居然还能这样!怎么就能这样! 凌蔚被认识他的人轮番叫去了一遍,还惊恐的看着他老师义愤填膺的拉着他的手骂了他父亲半天,最后居然因为情绪太激动晕倒了。而他师母也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老师,师娘,”凌蔚见赵昭醒来之后又要激动,忙一掀袍子下摆跪下道,“事已如此,学生也无可奈何,总归……父亲总归是父亲,且父亲也没把学生逐出家门,只是分家而已。” “你这孩子跪下干什么,快起来。”邓晴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凌蔚的手臂拉着,“好了!赵昭你别说了!嫌孩子还不够伤心吗!” 赵昭叹气:“不说了不说了,毕竟是你父亲!毕竟是你父亲啊!你接下来要怎么办?” “听闻是母亲……病了。待母亲病好之后,总不会亏待我的。”凌蔚憋了许久,都没能憋出一滴眼泪,不得已学着小说上那样,硬下心咬了舌尖一口。这一用力过猛,疼的他眼泪一下子就冒出来了,用了好大的毅力,才没让狰狞的表情的露出来。 看着凌蔚强忍着眼泪这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赵昭和邓晴两口那个心酸了。 这年头拜了师的老师,就和父母差不多了。凌蔚又和其他被教导的很好很早熟的孩子不同,又体贴又会撒娇,让两口子都当做幼子般疼爱。眼见凌蔚受了这种天大的委屈,还因为给他委屈的人是他父亲,只能无可奈何的接受,两口子心中哪能好过。 更可恶的是,凌梧似乎深怕分家的事在常乐公主知道之后会黄似的,还故意把消息散发的到处都是。 不过还好的是,他还知道不能把凌蔚给逼死,没给凌蔚泼污水,只说凌蔚已经有功名,就算成人了,他为国戍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去了,为了两个儿子着想,提前把家分了,以免到时候两儿子自个儿乱了。 但是这借口说的再大义凛然,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住其荒诞。 若是凌梧再狠一些,给凌蔚泼污水,说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凌蔚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对以后的仕途也会有很大的影响。毕竟世人不知道凌梧是个糊涂的人,自然会信凌梧这位父亲对儿子的评价。 不过凌梧或许不是不想这么做,而是知道这样做会真的把常乐公主惹怒,也会将皇家惹怒,到时候或许就没那么纵容他了。 他脑袋虽然糊涂,好歹智商还是正常的。 赵昭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情绪缓过来之后,就思考着凌蔚怎么把在这件事中受到的坏影响降到最小。即使凌蔚在这件事上纯属躺枪,但凌蔚以后难免会有得罪的人,难说那些人不会用这件事抹黑凌蔚。 “既然鲁国公已经说了是担忧为国捐躯后的身后事,那么这次的战事估计是很紧张的。”赵昭沉着脸道,“鲁国公高义,实在让人佩服。” “是啊,鲁国公真是高义,战事艰难啊。”邓晴也黑着脸附和道。 凌蔚在一旁呆愣着继续泪流满面。 怎么听不懂? ........................................ 很快,凌蔚就知道自家老师说的是什么事了。 因为京城里开始传着东南战事的艰难,开始传着鲁国公的高义,并且穿着鲁国公将要亲自带兵,因为鲁国公已经在安排后事,准备拼死一战啦! 凌蔚:“……” 凌韫:“……” 两兄弟这段时间面面相觑的时间有点多呀。 “那个,大哥……”凌蔚觉得这事变化太快,有点跟不上节奏。 “父亲真是高义啊。”凌韫倒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拍了拍凌蔚的肩膀,然后施施然的走了。 凌蔚:“???” 大哥这是啥意思? 凌蔚一头雾水。 更让他一头雾水的是,黎膺带着他哥的圣旨,对着他巴拉巴拉夸奖一通,给他了一个“海阳县男”的爵位,并且赏赐其田地金银绢帛若干。 黎膺见凌蔚接旨之后一脸迷茫的样子,干咳了两声,解释道:“鲁国公高义,皇兄自然有所褒奖。” “……”凌蔚瞪着眼看着手上的圣旨。这是皇帝都认定了渣爹是因为担忧战场捐躯,提前安排后事了? “本王也有所耳闻,东南边疆局势紧张。”黎膺背着手,眼神中露出向往,“若非不熟水战,本王也想请求出战。” “……”凌蔚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瑾堂不用担心,”黎膺以为凌蔚还在因为分家的事而难受,宽慰道,“以后瑾堂和本王就是邻居,有何事,可随时找王府的人帮忙。” “谢王爷。”凌蔚苦笑着行礼道谢。 “瑾堂何须多礼。”黎膺提醒道,“宫中……太子等听闻这件事后,有些闹腾。皇兄拘着他们冷静一下。不过事情已经尘埃落定,皇兄恐怕很快就会召瑾堂进宫。” ……什么!我还没安静几天,又要哄孩子了?! ........................................ 黎膺的提醒来的十分及时,及时到黎膺还没走,让凌蔚进宫的人就来了。 凌蔚悄悄偷看随他一同进宫的黎膺。既然要让他进宫,秦王何必急匆匆的跑来先给他宣旨?难道就是为了提前十几分钟告诉他皇帝会召他进宫。 黎膺感觉到了凌蔚的视线,微微的偏过头,耳根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由粉变红了。 凌蔚不由捂住胸口,差点被苏出一口血。 长得好气质好身材好,有小酒窝,害羞了耳朵还会红,这简直太让人把持不住了!这就是他好的那一口啊!但是……他不敢…… 平心静气平心静气,等会儿进宫之后还要装哭呢,现在这么荡漾等会儿还怎么装! 凌蔚开始不断回忆以往经历悲伤的事,结果什么都没回忆起来,脑海里全部被黎膺那红彤彤的耳朵的画面占满了。 难不成等会儿又得咬舌头?之前在老师家咬的伤痕还没好呢,凌蔚实在是没勇气再咬一口。 “这个。”黎膺突然递过来一个小香囊。 凌蔚迷惑的结果香囊。 “藏在袖子里,想……哭的时候擦一下眼睛。”黎膺说这话的时候,脸还是望着并没开启的马车车窗的。 凌蔚:“……谢殿下。” 惊悚!秦王殿下怎么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居然还为他准备了东西!! “瑾堂心性豁达,但在宫里……弱势些总是好些。皇兄不介意,但宫里还有其他人看着。”黎膺保持着脸的转向不动的解释道。 “谢殿下。”凌蔚心中一阵感动,秦王殿下真是好人啊。只是秦王殿下你为毛不对着我的脸说话啊,这样不觉得别扭吗? 黎膺不再回答,凌蔚也不好搭话,两人一路沉默到宫门口,换了两顶小轿进了后宫。 凌蔚刚一下轿,就被两小炮弹撞的后仰,差点仰天栽在地上。还好黎膺眼疾手快,扶住了凌蔚的腰,把人扶了起来。 “魏王殿下,安康公主,怎么哭了?”凌蔚顾不得被美人摸了腰的羞涩,忙把两小孩抱住,关切的问道。 “呜呜呜呜瑾堂表哥不难过。” “不难过!安康陪着表哥!” ………… 听着两小孩的哭诉,凌蔚感动之余又哭笑不得。他还没难过呢,两小孩先哭上了,这样让他怎么哭着博同情啊。 “咳咳。”上首的皇帝陛下两声干咳。 “参见陛下。”凌蔚忙跪下行礼。 “得了得了,快把朕的锦阙和安康哄好。”黎隶挥手,“要是锦阙和安康哭坏了眼睛,朕拿你是问!” “小公主小王爷,你们听,不能哭了,不然陛下要降罪草民了!” 安康和锦阙这一对龙凤双胞胎出奇一致的捂住自己的嘴,愤怒的看向自家父皇。 “凌蔚!”皇帝陛下怒了。 “草民在。”凌蔚无辜的回望。 皇帝陛下咬牙切齿的扫视了凌蔚几眼:“给朕过来!” 居然用朕当威胁!你胆子大呀! 草民胆子不大,一点都不大,这不是不哭了嘛。凌蔚特无赖的继续回望。这两根大腿一边挂着一小孩,草民我过不来啊。 黎隶看着凌蔚那两腿部挂件,心塞塞的让人给凌蔚赐座:“拿个大点的凳子,免得又挤不下。” 于是凌蔚在坐下的时候,还是带着两挂件,只是从两腿部挂件变成了两腰部挂件。 黎膺坐在了凌蔚上首处,对着黎隶道:“皇兄,瑾堂分家之后又缺人手,可否让臣弟继续给瑾堂挑选得用的人?” “成成成,你做就成,缺人跟朕说。”黎隶等着凌蔚道,“看你父亲给朕找的麻烦!” 凌蔚终于有机会用到香囊了,一抹眼睛,那眼圈立刻就红了,表情之委屈,把黎隶接下来的话都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第十七章 黎隶正被没出口的话噎住的时候,刘皇后终于姗姗来迟,来带着一一本正经的小胖子。 “臣妾请陛下安。” “儿臣请陛下安。” 两母子异口同声的给黎隶行礼。 “来得正好,给朕劝劝瑾堂,哭什么哭!有什么可哭的!”黎隶跟找到救星似的,忙道。 刘皇后给太子使了个眼色,太子立刻蹭过去:“瑾堂?瑾堂表哥?真哭了?真哭还是假哭?” “……”凌蔚一边痛苦的流泪,一边瞪着眼前的小胖子。你这是安慰人还是逗人呢? “父皇!瑾堂真的哭了!不是假的!”太子惊恐的蹦跶到黎隶身边。 黎隶忍不住狠狠敲了太子的大脑袋一下:“朕当然知道是真的哭了!你的规矩都被狗吃了吗?跳什么跳?成何体统!” 胖太子捂着脑袋委屈看。父皇你别说我,你的行为有时候也没什么体统,别跟我谈规矩,上次谁为了炫耀自己武艺高超,爬书上去了? 黎隶干咳一声,恶声恶气道:“哭什么!别哭了!堂堂男子汉,怎么一点委屈也受不得!” 凌蔚抽抽噎噎道:“草民……草民也不想哭。就是委屈。草民怎么就惹得父亲恨不得将草民逐出家门了。” “瑾堂,你现在有爵位了,不应该自称草民。”太子话刚一出口,就被三尊大佛瞪了,讪讪的捂住了嘴巴。 “这不是还没逐出家门吗……”黎隶这话一出口,就遭到了在场的包括他儿子女儿的怒视,他也和太子一样讪讪的住口。 “瑾堂,事已如此,你更应该坚强起来,做出一番事业。”刘皇后说的话才靠谱些,像个安慰和鼓励的话,“若你因此一蹶不振,不正好合了欺辱你的人的意?” 虽说刘皇后说的这话在理,但是凌蔚怎么听着不太对?这“欺辱的人”是他渣爹吧?刘皇后的意思是让他好好奋起,牛逼起来之后咬啪啪啪打他爹的脸? 这是应该跟儿子说的话吗?难道刘皇后不应该劝说他,渣爹这么做其实是有苦衷的,他作为儿子应该体谅渣爹,不能和家人离心?这么光明正大的“挑拨”父子关系真的可以吗? “皇后说得对。”黎隶终于跟找到感觉似的,也开口劝说道,“凌梧那人向来糊涂,你因为他而感到委屈,那你委屈的时候夺着呢。这时候你就得多跟你大哥学学了,看他多淡定啊,这才是君子之风。” 凌蔚大囧。皇帝陛下,君子之风不是这么用的…… “谢……陛下和娘娘的宽慰,草民……咳,微臣会努力调整好心态的。或许微臣更加上进了,父亲就会改观了。”凌蔚哽咽道。 然后皇帝皇后皆用一副怜惜的眼神看着凌蔚,就差没直说“别傻了,孩子,醒醒吧”了。 那眼神刺激的凌蔚差点连苦情戏都咽不下去了。 还好皇帝皇后都是很忙的,安慰(刺激)了凌蔚一会儿之后,就携手施施然走了,留下凌蔚继续带孩子。 大概是体贴凌蔚现在心情不好,其他小皇子小公主这次并未过来,只有太子带着两弟弟妹妹陪着凌蔚。 虽然凌蔚很想对这晏朝第一夫妻说,安康和锦阙留下,胖太子求你一起带走吧。 “皇叔,你也很忙吧?”胖太子本来看着黎隶和刘皇后走了,正想一蹦三丈高,结果看着黎膺还杵在那里,忙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 黎膺看着胖太子眼巴巴的盼着自己走的样子,勾起了一边嘴角,露出了一个十分标准的微嘲的微笑。即使只有几秒钟,也把小胖子刺激的胸口疼。 这凶神恶煞的经常被他爹和他娘用来在他不听话的时候吓唬他的皇叔为什么不走!留在这里干什么!他都不能好好的往瑾堂身上飞扑了! “听闻瑾堂在宫里有一片秘密……秘密基地?可否让本王也去看看?”黎膺无视小胖子哀怨的眼神,温和道。 凌蔚好不容易才止住眼泪,眼睛又红又肿,像一只可怜的大兔子。听到黎膺的话,凌蔚尴尬的揉了揉红肿的眼睛:“呃……秘密基地什么的,那是用来哄孩子的。王爷见笑了。” 安康眼巴巴的奉献出自己小手帕:“瑾堂表哥,给。” 凌蔚感动的拿过小公主的手绢擦了擦眼睛:“谢谢小公主。” “不用谢。”安康笑眯眯道。 “我……我……”锦阙掏了半天也没掏出来手绢,旁边当布景板的宫女立刻递上来一条绣着小老虎的手绢,锦阙马上把手绢递给凌蔚,“我也有!” “谢谢小王爷。”凌蔚感动的摸摸锦阙的头。 “孤也有,瑾堂要吗?”胖太子扯出一根杏黄色的汗巾。 “……太子殿下,你自己用吧。”凌蔚嘴角扯了扯。 “哼。”胖太子把汗巾扔给身后的小太监,“走走,秘密基地!” “那就劳烦瑾堂带路了。”黎膺提醒被正太萝莉萌一脸后就无视他人的凌蔚。 凌蔚忙尴尬道:“秦王爷请。” ........................................ 凌蔚的秘密基地是什么? 黎膺看着那被重兵把守的,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田地,半晌无语。 他皇兄卖了半天关子,吊足了他的胃口的秘密基地,就是这个? 把林苑的珍贵花草挖了之后,开垦的田地?还是这么小块的田地? “结果了!”锦阙一声欢呼,朝着其中一棵矮小灌木跑了过去,望着上面挂着的青色的果实,“表哥表哥,现在就能吃了吗!” “要等红透了,才能吃。”凌蔚看着那些袖珍的田地,也露出了欢欣的笑容。 “小苗苗已经长这么高了。”安康也摇摇晃晃的走到一株稍高的不知道是什么的植物面前,眼巴巴的望着,“安康想吃玉米。” “很快了,小公主再等等。”凌蔚笑眯眯道。 “土豆!红薯!南瓜!”胖太子蹲在一块地面前流着口水。 “……嗯,都吃吃得饱的。”凌蔚嘲笑道。 “哼,吃的饱多好啊。”胖太子摇头晃脑道,“父皇说,这些粮食能让人吃得饱,还不占良田,大善。” “是是,陛下说的总是对的。”凌蔚失笑,“这次总算多种了一些了,太子殿下也能多吃点了。” “多吃点好啊,我要吃烤红薯蒸南瓜烧土豆!” “我也要!” “安康也要!安康要吃玉米!” “糖拌西红柿!” “嗯嗯,都有。” 黎膺看着一大几小乐呵呵的样子,疑惑道:“瑾堂,这些是……” “这些啊,是草民……嗯,小官从海外带回来的种子。”凌蔚面上喜悦的表情变成了唏嘘,“当年师父让小官随身带着一些海外粮食作物的种子,即使再苦再饿也不能丢掉或者吃掉它们,小官当年并不明白其中的含义。” 凌蔚深情的注视着面前分成一小块一小块,管理的十分精细的田地:“玉米可以种在山地上,土豆和红薯都可以种在砂壤土中,南瓜藤蔓会爬在架子上,院子里就可以种。这些作物都能填饱肚子,玉米和土豆更是海外国家的主食,嗯,地位和我们国家的小麦粟米和稻米一样。” “除了这些作物,小官还带回来了白菜、花生、辣椒等作物,还有海外改良后的稻谷。”凌蔚摸摸鼻子,有些得意,又有些不好意思,“因为带的种子极少,所以种了三年,也就扩大到这么点规模,还需要继续留种。不过每年都能品尝一下,也算评价一下这些作物的优劣?” “白菜已经割了一茬了,皇叔只能等几个月后了。”小胖子擦擦口水,“什么时候才能大规模推广种植啊,孤想每顿饭都能吃上。” “那可得再留一段时间的种子。不过皇宫里的地肯定不够了。”凌蔚琢磨着,好歹也是自己带来的种子,能不能申请点种子自己拿回去种。分家之后,他也是地主了吧? “都是粮食?且不占良田?”黎膺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神色激动的走了过去细细观察,“产量如何?” “至少玉米、土豆和番薯的产量都十分高。”凌蔚又摸了摸鼻子,极力忍着自己得意的表情,“特别是玉米和土豆,不然海外也不会把其作为主食了。小官带回来的种子,当年只有一小捧。秦王爷您看,现在它们的面积。今年肯定能有更多的种子。” “好!太好了!”黎膺第一次如此情绪外露,“瑾堂,若这些作物能推广,有多少人可以免于饥饿之苦!” 胖太子不好意思的站了起来,有些羞愧。他就想着自己吃了,而皇叔一直到这种的什么,第一个就想到还有那么多吃不饱的民众。果然如父皇所说,他这个太子还远远不合格。 “师父大善大德,小官如今才明了。”凌蔚叹息道,“若他老人家在天有灵,一定会欢喜。” 第十八章 凌蔚是去上班途中,莫名其妙的穿越的。 众所周知,要价很高的私立幼儿园教导的东西都很多,什么双语都是小意思了,人家要小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学的可不是什么课本,而是各种各样的知识。 虽然小孩子不一定听得懂,但是从小培养,总会比没有从小培养的来的聪明吧? 凌蔚所在的幼儿园就是特别高大上的那种,小孩子一两岁就得先排队报名占名额的那种,一年学费能上五六万那种。所以教的东西也是包罗万象。那里的老师都和凌蔚一样,至少是研究生文凭的。 比如穿越的那天,凌蔚就带了许多小包的食物种子给小朋友们。他要教导小朋友们认识平时常吃的作物的种子,然后指导小朋友们将种子种下。这可是长期的课程,小朋友们每天都要来照顾苗苗,并且画画记录苗苗的成长。通过这种学习,不只是让小朋友们明白一些自然科学知识,更重要的是让他们明白食物来之不易,要珍惜粮食。 凌蔚当时带了玉米、水稻、土豆、小麦这四种主食的种子,红薯、南瓜、白菜、花生、辣椒、西红柿、丝瓜、黄瓜,都是比较好种,又很常见的作物。 这些作物成熟之后都会给小朋友们吃掉,高大上的幼儿园自然要标榜全天然非转基因。反正他们又不看产量,凌蔚就联系了同学,拿的非转基因种子,自家研究用的。不是那种为了卖种子无法留种的作物。而且一代一代的种植,产量也不会降低。 因为凌蔚对同学说,这些作物还要留种,继续种植,成为园区一景,以后的小朋友们也要照顾。 当然,那些种子都不多,一种一小包的样子,刚装满凌蔚的小背包。 而那小背包跟着凌蔚一起穿越过来了,将要为晏朝的菜篮子发光发热。 再晏朝,稻谷、小麦当然是有的,连丝瓜、黄瓜、花生也都从西域传过来了。但凌蔚带来的种子虽然是非转基因能留种的,经过这么多年的培育杂交,这些种子无论是抗病害能力还是产量,都比现在种子强。不过这些要有长期的比较才知道,所以如今黎隶对已经有的作物并不重视,特别是北方不适合种水稻,所以那几块地的作物是凌蔚私有的,留下的种子也会归凌蔚所有。 这也算是皇帝给凌蔚的奖赏之一了。 至于剩下的晏朝没有的种子,则被黎隶很宝贝的收了起来,重兵把守,令人栽种留种,只每次摘取少许尝鲜。 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能知天之天者斯可矣。高产量、又不占良田的粮食作物,对皇帝的重要性可想而知。 所以凌蔚受宠,可不单单是他会来事,又受皇子公主们喜爱。 黎膺自然也是很重视这些粮食的。自古军粮有时候比军饷还重要,若是国家能产出更多的粮食,边关的那些将士们的后顾之忧也会小些。 吃得饱的兵,才有战斗力。 而且听闻这些粮食比如今的粟米稻米小麦等更加耐储藏,甚至连南瓜、白菜这些蔬菜都能容易储存,将士们餐桌上也能多些菜。甚至在隆冬也能吃上蔬菜。 黎膺拉着凌蔚的手,询问了许多关于这些新作物的问题。还好凌蔚在这些年时时关心这些作物,也积累了些经验,不然还答不上来。 不过黎膺居然知道这么多农业方面的知识,倒是让凌蔚有些吃惊。在他看来,那些贵族子弟们,不都是脱离生活实际的人吗? “边关军粮紧缺,有开垦田地。”黎膺回答了凌蔚的疑问。 凌蔚了然:“屯田?怪不得。” 军屯自古就有,倒没什么惊奇。只是黎膺居然亲力亲为,还是让人佩服。 “何为屯田?”胖太子听了半晌,突然问道。 他现在学的还是四书五经,天天听着儒家的伟大,实用的东西,就偶尔听听黎隶的言传身教,以及凌蔚在平时会讲些东西。 “朝廷组织人开垦荒地以取得军饷和税粮,田地归朝廷所有。屯田有军屯与民屯之分,以军屯为主,以给养边防军,这就是边防屯田。”凌蔚讲解道,“士兵在操练之余就下地劳作,有时候不但能自给自足还能囤积多余的粮食补给其他地区。自古以来,屯田都是国之要事。” “原来如此。”胖太子点头,“现在边防屯田多在北疆吧?那里土地贫瘠、气候寒冷,若有能耐寒且不挑土壤的高产粮食作物,就能产出更多的军饷和税银对吗?” “太子说得对。”黎膺有些吃惊,“太子如此年纪,竟已知晓这些事?” 不是说太傅是个迂腐的读书人,难道传闻有误? “是瑾堂教的好。”胖太子不好意思的笑笑,“瑾堂经常跟孤和弟弟妹妹讲些民生民俗。” 他以前还以为,所有的吃的都跟林苑里的果子一样,是从树上长出来的呢。 “锦阙也知道。”小王爷含着手指,眨巴着眼睛,“瑾堂表哥还说,民以食为天,老百姓能吃饱肚子,就少有动乱。” 安康点头:“吃饱肚子很重要!吃饱了才有心思学其他的!” “瑾堂已经教导这些?”黎膺惊讶道。 凌蔚把锦阙的手指从嘴巴里扯出来,给他擦了擦手,不好意思的笑道:“陛下信任在下,让在下陪着殿下们玩耍,虽然在下才疏学浅,但好歹比殿下们稍稍年长,多见些事,多走些路。若平时所见所闻所思所想,能给殿下们的成长提供些许助力,也不枉陛下和娘娘的信任。” “瑾堂过谦了。”黎膺低头看着各自扒拉着凌蔚一条大腿,脑袋不断蹭啊蹭,像小动物一样的锦阙和安康,“瑾堂如此,很好。” 凌蔚摸摸鼻子,有些尴尬。 其实他没想那么多来着,就是带孩子嘛,以前当幼儿园老师当出职业病了,遇到些事,就要来点小道理“引导”孩子。 这个时代,皇子公主们都是宫人在带,自然不可能多言多语,教导什么的更不可能。而大部分妃嫔视野局限于内宅,自己都不知道多少道理。皇子公主们要懂事,都是从老师教导开始。 凌蔚这种行为,还真算得上特立独行了。他成功的在一干孩子们心中,树立了“大哥哥很厉害,懂很多事,连父皇母后都说大哥哥说的很对”的高大印象,受孩子们喜爱之余,又多了几分敬重。 关于皇子公主的教育,黎膺自然不好插嘴。他很快略过这个话题,继续询问关于粮食的事,直到日头偏西才依依不舍的结束。 更依依不舍的是三小殿下,好不容易等来凌蔚的进宫,结果被皇叔霸占着不放,他们眼巴巴的看着,连插嘴都插不进去,很不开心。 但是对方是皇帝皇后用来在他们不听话的时候吓唬人的可怕皇叔,所以三小殿下也不敢表现出不满,只能可怜兮兮的目送凌蔚出宫,并让凌蔚再三保证,下次进宫一定要好好陪他们玩耍。 ........................................ 出宫之时,□□和驸马府的马车都候在外面,黎膺想和凌蔚继续畅谈的念想落了空,看着似乎不怎么乐意。经过这一日的长谈,黎膺对凌蔚印象又好了许多,并对凌蔚说要同辈相交,不要客气,不需要自谦。自己对凌蔚的称呼,也从“本王”变成了我,还允许凌蔚叫他的字“鹰飞”。 凌蔚百般推脱不过,便应下在私底下没外人的时候,称呼黎膺的表字。 不过鹰飞什么的,让凌蔚想起“莺飞草长”的成语,不知道皇帝陛下在还不是皇帝的时候的表字,是不是叫草长,咳咳。 凌蔚回到家,凌韫正等着。问了皇帝和皇后的态度之后,他松了口气:“皇帝陛下没生气就好。” 凌蔚见凌韫最近和他关系缓解,忍不住问出自己心中疑问:“大哥,小弟有一事不解。父亲……做这些事,总有些缘由吧?” “有啊,让母亲不开心他就开心了。”凌韫非常无所谓非常不尊重的回答道。 “父亲和母亲之间怎么……”凌蔚停顿了一下,又道,“若是不适合我知道,就当我没问吧。” 凌韫叹了口气,道:“你总会知道的,我先告诉你也要,免得你对父亲还有多余的幻想。” “这事还要说到母亲怀着你的时候……嗯,那时候我也年幼,这事还是后来知道的。” “据说祖父祖母过早的仙逝,两家人丁都挺稀少,但祖母家当年还是有人在的。先帝时刚开国,战乱未停,舅爷战死沙场,在临死前托父亲照顾他唯一的女儿,嗯,也就是父亲的表妹。于是父亲就闹着要在表姑守孝之后纳其为妾。” “我记得公主即使无子,驸马也不得有妾,只可以有通房吧?”凌蔚咂舌,“况且当时大哥已经出生了啊。” 妾和通房不一样,妾好歹有个“名分”,通房和普通奴婢没有区别。有时候妾可以养育自己的子女,而通房是没有资格的。 “所以是母亲不同意,所以父亲气恼了?”说不准那表姑最后还死了?古时候那什么表哥表妹表姐表弟的最容易真爱了,所以父亲认为那表妹是真爱,然后认为公主娘逼死了真爱,就记恨上了公主娘? 啧啧,跟话本里写的一样。 “不是。”凌韫平静道,“是表姑听了后闹出家。” 凌蔚:“……” 第十九章 “不是。”凌韫平静道,“是表姑听了后闹出家。” 凌蔚:“……” 凌蔚:“啥?” 凌韫继续道:“表姑说她一大家闺秀,怎么能与人做妾。舅爷让父亲照顾她,父亲居然要趁人之危强娶她做妾,实在是狼心狗肺,她宁愿常伴佛灯,也不愿受此侮辱。” 凌蔚:“……呃……” 原来这稍稍有些家底的良家女子,都是不愿意做妾的。若是一个好好的女儿被人拿去做妾,一个家族的人都抬不起头。而一些世族,连让自家女子入宫为妃都是不太肯的。除了必要的政治联姻之外,选秀入宫的基本是普通良家女子,或者是小官女子。 凌蔚那表姑家虽然男人都在战场上死绝了,她成了绝户女,但好歹也是大家族的女子,哪能与人做妾?那表姑还未从丧父的悲痛中走出来,一听到这消息,又悲又怒,当场就闹过一次自杀,被救下来之后就心灰意冷,要遁入空门,以保护家门最后的尊严。 凌蔚已经不知道做出什么表情来好。 说好的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真情真爱呢?怎么画风一转,就变成恶霸强抢良家女了? “呃……表姑最后出家了?”凌蔚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被母亲劝回来了。不过虽说没有出家,但一直在尼姑庵为舅爷念经守孝。”凌韫愤愤道,“舅爷刚战死沙场,就闹出这种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笑话。也是母亲厉害,很快就控制住了局面,对外传是有人针对父亲,故意传播的流言,其实并没有这回事。那时候还在打仗,知道的人不多,好歹被压了下来。哼,每次父亲做出什么离谱的事,都是母亲收拾烂摊子!” 凌蔚就更不明白了:“那父亲怎么会对母亲……” 凌韫扶着额头:“父亲认为表姑闹着出家是母亲逼迫的,表姑对他是真爱,母亲是因为嫉妒才迫害表姑,不但逼得表姑进了尼姑庵,还仗着公主的身份在外面乱传消息,抹黑他对表姑的一片真心。父亲还说舅爷把表姑托付给他,就是嫁给他的意思。然后一闹,就是这么多年。” 凌蔚两眼无神:“我觉得……舅爷把表姑托付给父亲,难道不是因为家中没有可信的亲戚,表姑一个人守着那么大的家财怕被人惦记,父亲虽说是表亲,好歹也沾亲带故,身份地位也高,可以护得住表姑的原因吗?而且若是母亲将表姑接来,其他人也不会说表姑无人教养,还能凭借公主的身份给表姑说一份好亲?” “谁知道舅爷怎么想的呢?不过正常人肯定会这么想的就是了。”凌韫冷哼。 “……”凌蔚觉得自己心脏有些承受不住这神转折了,“可人人都说父亲不对,父亲也没醒悟?” “父亲认为那些说他的人都是迫于母亲的身份。” “……好吧。”凌蔚算是明白了,“也就是说,父亲认为母亲因为嫉妒而差点逼的深爱他的表妹遁入空门,而所有人都在母亲的逼迫下和他唱反调,他认为这不是他的错是母亲的错是周围人的错是这个世界的错,所以开始报复社会。” “报复社会?”凌韫想了想,“这话挺精辟,果真是报复社会。” 凌蔚也不由用食指按压着太阳穴揉了揉:“父亲这样胡闹……皇上……不说他?” 其实凌蔚想说的是,公主娘守着这种脑残干什么!当朝民风还算开放,民间女子都能和离再嫁,公主娘为什么不踹了这个神经病! 凌韫显然是明白凌蔚的未尽之语的,他丝毫不避讳的说道:“父亲在公事上还是不错的,当年祖父起兵帮助先帝征战,那兵现在虽说收归朝廷,但之前可是凌家私兵。不然先帝也不会在父亲幼年时就和祖父约好,给父亲母亲定下婚约。” “等等?父亲母亲是自小定下婚约?那真爱表妹是怎么回事?!”凌蔚疑惑道,“在已经定下婚约的前提下,表兄妹应该会稍稍避讳吧?” “表姑和父亲年龄相差十岁,出这件事的时候,表姑才十四岁。表姑到了需要避讳的年龄时,母亲都已经进门了。”凌韫冷笑,“听老人说,表姑是常来府中玩耍,但都是和母亲一起。表姑因着自幼丧母,和母亲感情极好。” “……”凌蔚表示无言以对,“那父亲怎么认为表姑对他……真心一片?” “鬼知道。”凌韫没好气道,“可怜表姑经父亲这么一闹腾,父亲倒是没什么事,表姑可被害惨了。表姑后来蹉跎到二十七八岁,母亲才帮她找到合适的婆家。如今表姑远远的嫁了,再没回过京城,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父亲知道表姑出嫁时,又和母亲闹了一通。若是表姑夫家心胸狭隘些,估计表姑婚后日子不太好过。” 凌蔚不由叹了口气。 这件事表姑何其无辜。明明是渣爹脑残,但世人只会认为表姑和渣爹真的有首尾。也还好这个朝代对女性并不算苛刻,或许表姑蹉跎这么多年,更多的是心结吧。 之后两兄弟又是相顾无言,双双叹气。 凌蔚也有些郁闷了。他对公主娘印象还是很好的,对公主娘吊在渣爹这棵歪脖子树上很是惋惜。但听凌韫这么一说,他也知道公主娘至少现在没大可能和渣爹离婚。 渣爹掌着兵呢。在凌家的兵彻彻底底变成皇帝的兵之前,公主娘是不可能离婚的。 说不准皇帝还乐得见得自己和大哥和渣爹离心,这样自己和大哥对皇家的归宿感更强一些,等大哥继承爵位的时候,皇帝就不用担心了。 凌蔚有些后怕。当今皇帝还算宽厚,要是朱元璋那种皇帝,渣爹估计死的不知道会有多凄惨,而自己和大哥,估计也难有生路。 晏朝皇帝不兴杀功臣,皇帝本身能力和声望又都很高,对不稳定的因素都采取怀柔政策,希望潜移默化的改变。凌蔚虽然不知道这隐藏的危机在彻底解决之前,会不会爆发。但他现在很庆幸当今皇帝和先帝的这个态度。 他觉得自己满自私的,渣爹自己找死,可别连累别人。他可是无辜的不能再无辜了。 “父亲这样做……确实过分了。”凌蔚只得叹气道。 凌韫似乎想一口气把对凌梧的怨气都发泄出来,继续道:“听闻父亲为祖父母独子,自幼娇惯,养成了执拗的性子。别人越是说他错,他就越认为自己正确。而且他似乎认为自己很厉害,说他不好的人都是嫉妒或者别有居心。算了,不说了。” 大哥你已经说了很多了。凌蔚在心中默默吐槽。 渣爹这就是直男癌加王子病吧? 见互相聊开了,凌蔚觉得似乎可以和大哥更加深入的交流一些,比如,解除某些误会之类。 眼看着自己就要分家了,但有兄弟的扶持总比孤家寡人好。本来以为和凌韫最多维持不温不火的陌生人状态了,见着两人关系因为渣爹的脑残有了回暖的趋势,凌蔚当然要顺着杆子往上爬。 “大哥……”凌蔚踌躇道,“既然父亲厌恶我,并非我的问题……那么之前大哥……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吗?” 凌韫一下子僵硬了。他尴尬的看向凌蔚,干咳了一声,不搭话。 凌蔚眨巴着眼睛,可怜兮兮的望着。 “咳,之前,确实是大哥不好。”凌韫尴尬道。他之前就想道歉来着,但一直不知道怎么说。现在既然已经说到这个话题了,还是说清楚吧。毕竟他也是准备和凌蔚和好的。 “那个……你知道的,父亲虽说只有我一个儿子,但对我也不算好,所以大哥我算是被母亲单独带大。”凌韫又干咳一声,“母亲……总是忍不住在我面前念叨着,不知你过的如何如何,我就有点……有点小小的,只是小小的情绪。后来你回来了,母亲把我扔给父亲两年多,单独陪着你……我还是第一次离开母亲那么久……咳咳,有点……有点不适应,对你态度就不怎么好。大哥给你道歉了。” 说完,凌韫对着凌蔚深深一作揖:“二弟在外面流浪吃苦,大哥我在家锦衣玉食,我居然对二弟心怀怨愤,实在是羞愧至极。” “大哥不必如此,这是人之常情。既然误会已经解除,小弟以后还需要大哥多多指教。”凌蔚忙把凌韫扶起来,心中泪流满面。 这种心情他明白啊,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这不就是现代社会一些独生子女会有的心态嘛?只是大部分人都是年幼时候才有这种心态,大哥你都二十了啊!二十了啊!还因为第一次离开母亲那么久而吃醋?你这是恋母情结吗?你是妈宝男吗?! 主题:求助!!我爹是直男癌王子病,我哥是妈宝男恋母癖,作为我家唯一一个正常男人,我该怎么办! 回答:凉拌。楼主还是快分家出去住吧,远离他们才是正道,不然你也会被带偏,成为蛇精病的! 凌蔚不由再次感谢天感谢地,感谢渣爹脑子有病!分家好啊!分家太好了啊!他解脱了! 第二十章 凌蔚觉得最近特高兴。 三年来,从未这么高兴。 虽然自己家有蛇精病,但是蛇精病已经把自己赶出门外,简直没比这个更高兴的事了。 凌蔚每天读读书练练字,和老师唠唠嗑和皇帝扯扯淡,忽悠一把萝莉正太之后,就在美王爷的陪伴下逛自家那还没建完的宅子以及分给自己的田地租户庄子,体会一把大财主的自豪感,人生简直滋润。 只是凌蔚没想到国泰民安到这份上,黎膺作为主管京中兵务的大官,怎么能按时上下班来陪自己到处乱逛?就没有什么突发事件让他加加班?还是说本朝官员福利好效率高,从不加班? 不管怎样,凌蔚还是决定认了这个朋友。当然当然,这不是因为黎膺长得太好看身材也太棒的原因。绝不是这个原因,至少绝不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凌蔚自认为自己并不是颜控,绝对不是颜控。他只是被黎膺礼贤下士(?)的态度感动了,然后认可了这个朋友而已。 凌蔚这段时间也看出来了,皇帝对这个弟弟是真的信任,而不是像小说电视剧里常写的那样,有戒备。所以他就算走得近也没关系。凌蔚很快就和这个未来的邻居混熟了。 让凌蔚稍稍有些不习惯的是,自从说开之后,凌韫找他的时间也多了。似乎凌韫觉得,多了一个弟弟还是不错的。所以每当凌蔚练字的时候,凌韫都会过来指点一番。当凌蔚读书的时候,凌韫也会来讲解一番。虽说最初有些不适应,但凌韫的学识确实是不错的,见识也还算广,给凌蔚还是带来了挺大的帮助。特别是一些常识性的东西,让凌蔚受益匪浅。 凌蔚现在最大的难题,不在于努力就能背好的经义,也不是在于努力就能练好的字。而是两个世界的历史不一样,典故也不一样,前世一些耳熟能详习以为常的典故,在这个世界上是不存在的;而这个世界众人皆知的典故,凌蔚是不知道的。 读书人无论是说话还是做文,都得用典。若是典故用错了,那可是贻笑大方。 凌蔚想着,要不从头整理一遍典故,把常用的典故列出来,这样就不会弄错。 普通人做这么件事,可能会做很多年。但凌蔚不用,他过目不忘啊,只要飞快的翻完一本书,如果他愿意记忆,就能记下来。只是整理典故,还是挺容易的。何况现在也有人整理过常用的典故,虽然不全,但也能省下凌蔚许多事。 因着凌蔚只是露出整理出来自己用的意思,也没想到着书立说那么高大上,赵昭听了,也只认为凌蔚做的类似学习笔记一类,也挺支持。 而后来凌蔚整理的这这一本书,居然成了他文学史上做出的巨大贡献,成为他不但是文学家,还是教育家的第一个佐证,倒是让人没有想到。 现在他只是想别出丑而已。 在整理典故的时候,凌蔚想起他在幼儿园时,教导小朋友典故时的第一篇文,《三字经》。 《三字经》最初起源约是宋朝时候,经时间推移,每朝每代都有增改,最后一次修改时新中国时候,增加了近代史部分。《三字经》用通俗的文字将经史子集等各部类的知识揉合在一起,用典极多,每三字一句,四句一组,如诗如歌,简单通俗,朗朗上口,启迪心智。是中国古代历史上蒙学第一书。 蒙学三大教材,《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其中《三字经》的内容无疑最广泛,也继承了《千字文》的长处。虽然有学者觉得《三字经》比不过《千字文》的文采,但凌蔚觉得,“没有文采”才是《三字经》比《千字文》作为蒙学读物,更高明的地方。 若要学习文采,有的是其他精妙文章学习。幼童连字尚且不识,讲究什么辞藻?不过在学了《三字经》之后,再修习《千字文》就比较合适了。 凌蔚时常陪着宫里那群小祖宗,老是讲故事做游戏也不成,他也不想自己被定义成一个玩伴,玩伴可不受重视,不符合他钻营的期望。所以他总是想尽法子交给皇子公主们一些东西,好歹在他们幼年的时候,有个半师之谊,也更受尊重些。凌蔚这路线到目前看来,走的还是满正确的,皇帝和皇后也更加信任他,越发让皇子公主多亲近他。 如今朝代启蒙的教材千差万别,并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孩童所学,要么太深奥要么太粗粝。凌蔚想着,在整理典故的时候,改编一下《千字文》和《三字经》,把其中不是这个世界的典故替换掉,然后交给皇宫里的小朋友们,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若是被皇帝看中,推广给天下,自己刷名声的目标就不用等着科举扬名,提前往前跨越一大步了。 至于《百家姓》,牵扯到姓氏排行,总会有这样那样的麻烦事,他还是不沾这个了。 打好主意之后,凌蔚就开始更加勤奋的读书,连皇宫里的藏书都舔着脸去蹭。因着凌蔚进宫之后就去看书,让一干小孩子们寂寞不少。但皇家的小孩子都被拘的很乖巧,至少在皇帝开口后都挺乖巧。听闻凌蔚是为了考举人而奋发努力,连最粘凌蔚的安康和锦阙都没有闹腾。 两小孩子甚至在凌蔚读书的时候,蹭蹭蹭跑来陪着。他两也不说话打扰,就自己玩自己的,做自己的事情。 凌蔚萌的心都要化了。他在看书看累了的时候,就会把书里的一些故事和道理用诙谐的语言,描述成小故事讲给两小孩听,还真让这两小孩学了不少东西。 不管他们懂的了多少,但总归是比不知道的小孩明白些。 一次胖太子在两小孩面前炫耀自己在太傅那学会的(终于听懂的)某个典故的时候,两小孩居然表示都听过,还用童言稚语把那典故和背后的道理都重复了一遍,甚至比胖太子还懂的多些。 胖太子心里那个气啊,气的都要在地上打滚了。他一已经启蒙的九岁大孩子,还比不过两路都走不稳,字都不认识的不到三岁小孩。他这个做哥哥的,能不气吗?别说面子,里子都木有了! 胖太子非常气愤的去皇帝陛下那里“告状”。皇帝听了也郁闷。那太傅虽然过于迂腐正直,不适合做官。但是学问大啊,在读书人那里名声高啊,给太子做启蒙老师,太子脸上有光啊。 但是学问大的人,不一定适合教书。胖太子听不懂啊,学不会啊,现在还不如两个没启蒙的小孩啊。皇帝心里也憋屈了,对那太傅也颇不满。 你丫也有小时候,也有不认字的时候,那时候你就是从四书五经开始学的?就是从深奥的文章开始读的?扯淡吧你!你那哪是教小孩,明明是炫耀学问!偏偏皇帝既然选中了这个太傅,在太傅没有过错的前提下,他还不能把这个烦人的老头子给下了。 你说太子学不懂是太傅的错?不不不,在这个时候,学生学不会,哪是学生太笨。 而让皇帝更气愤的是,太傅在几次抽查太子的功课不满意后,还回去长吁短叹,说太子愚钝。气的皇帝差点让人把太傅砍了。 其实普通老师在教导普通学生的时候,学生学不好,回去念叨几句,也是常有的。但是太傅是普通的老师吗?太子是普通的学生吗?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世人也重视老师之语。皇帝眼见着自己的嫡长子“愚钝”的传闻居然传播了出去,简直灭人家满门的心都有了。 但是他总不能因为一老师对学生的评语,就把老师砍了吧?他儿子,他自己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说起来,皇帝也是心塞的不要不要的,天天都盼着太傅要么自己赶快死,要么家里人赶快死,就算不死也要重病,好找借口把这个太傅换掉。 当皇帝也是不容易啊。 听着胖太子有一次“哭诉”,皇帝陛下大手一挥。你弟弟妹妹能去听凌蔚“讲课”,难道你不会去吗?反正太傅说你愚钝,朕就做主让你早上听课,下午自己琢磨功课。那下午你就去凌蔚那里呗。而凌蔚也每天进宫吧。什么?你要回家读书练字?练字不会早上练吗?读书家里的书有宫里多吗?给朕滚进宫,好好带孩子! “皇上,苛政猛于虎!”凌蔚一脸悲凉。 “滚,朕这是看重你,你该感恩戴德。”皇帝陛下大手一挥,拍在凌蔚背上,拍的凌蔚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在地上。 第二十一章 皇帝陛下嫌弃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至少你射和御肯定不合格,看你弱成的那样子。老幺不是和你关系好吗?让他休沐的时候教教你。” “王爷公事繁忙,还是别了吧?”凌蔚揉揉差点闪了的腰,“微臣的身体还是不错的,射和御可以慢慢学。” “也是,你也只能慢慢学了。”皇帝陛下怀疑的看着凌蔚那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果然是流落在外的时候苦头吃多了吧,这身板也太弱了,“启辰也在学骑射了,你跟着启辰一起学。别还比不过启辰,那可就丢脸了。” 什么???和小胖子一起学???小胖子才九岁啊!!!无论自己学得好还是学得坏,都很木有尊严啊!!! 皇帝陛下表示,尊严是什么?能吃吗?你打得过我吗?打不过那你跟着我儿子一起学怎么,这是看重你! “挺好的,瑾堂不是常说,有比较才有动力。”胖太子摊手,“有你的垫底,孤才知道孤还是很优秀的,就有动力了。这叫什么,鼓励教学?” 凌蔚:…… 真的好想揍这熊孩子一顿! “这么神气怎么在你夫子面前不神气一点?”凌蔚一把将胖太子捞到膝盖上,捏了捏他胖乎乎的脸颊,“这么聪明一小胖子,怎么在外面传成愚钝了?” “啊,瑾堂也听到了啊。”胖太子凑到凌蔚耳边小声道,“孤故意刺激太傅的,父皇都没看出来。既然孤不能嫌弃太傅,让太傅嫌弃孤总成了吧?” 凌蔚眼皮子直跳。这熊孩子知道皇帝陛下为这件事愁的连脾气都坏了几度吗?知道什么叫坑爹吗?要是皇帝陛下知道了,非打他屁股不可! “不可这样!”凌蔚咬牙道,“别忘了,你是太子!你的名声是会被记在史书上的,你想千百年后别人提起你,都说你愚钝吗?” “以后聪明就好了。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小时不了了,大了未必不佳。”熊孩子的熊理论是一套一套的,“而且我真的听不懂啊,嗯,大部分听不懂。瑾堂之前讲过的,我还是能听懂。” “那让表哥给太子哥哥讲,讲了后,太子哥哥就听得懂了。”安康小声道。 锦阙看看安康,又看看太子,然后把脸贴着凌蔚的背,开始脸滚背:“表哥讲的好。” “也成。微臣每天帮殿下梳理一下已经讲过的内容,再帮你预习一下将要讲的内容,这样殿下应该就能听懂了。”凌蔚觉得这主意不错。要是能让太子和太傅的矛盾缓和一些,不只是帮了太子,也是帮了太傅。其实他觉得太傅那人也就是一门心思都放在了学问上,人情世故一概不懂,但并不是个坏人,人品也不差。要是因为这件事真的让皇帝记恨上了,导致晚景凄凉甚至祸及家人,也蛮可怜的。皇帝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不过说起来,太傅也太缺心眼了,太子的坏话也敢嘀咕。是,尊师重道嘛,皇帝和太子都不能拿你怎样,但是人家心里记着啊。这个社会本来就是皇权社会,你得罪了皇帝,自己又没什么其他让皇帝看重的价值,以后还不是等着倒霉? 人家唐太宗纵容魏征还是因为魏征能干呢,而且他需要一个直臣来帮他树立形象。但是魏征死后还不是被推了墓碑。虽说魏征也有错,但是落在其他已经死了的大臣身上,唐太宗也不一定会和一个死人计较,更不会做推墓碑这种事。可见心里还是不舒服的。 皇帝就算再大度,本质上还是个活生生的人类。是人类就有喜怒哀乐,就有底线。对于当朝皇帝而言,这个来之不易的嫡长子,就是他的底线之一。更是皇后的命。 皇后之前一直生的是公主,最大的公主如今都已经出嫁了。其他的妃嫔儿子一个一个生,两夫妻好不容易才盼来一个嫡子,刚降生就封为太子。他们两虽然算得上是明君贤后,但也绝对不会容忍别人这么传太子的坏话。 何况这事太子还真冤,连凌蔚都觉得太子冤。 这么腹黑一熊孩子还愚钝,天下就没有不愚钝的了。 “可瑾堂花时间给孤讲课,瑾堂自己的功课怎么办?”胖太子虽然有时候熊了点,在关乎凌蔚切身利益的时候,还是很体贴的。 “太傅给太子殿下布置的功课,微臣科举的时候也会考。讲课也是学习的一种。微臣不把课程吃透,如何给殿下讲解。”凌蔚笑道。 胖太子靠在凌蔚怀里嘀咕:“那好,瑾堂可不准说孤愚钝。你要敢说,孤就在你脸上画乌龟!” “……”凌蔚眯眼,“上次微臣午睡后脸上多了两只小乌龟,果然是太子殿下画的吧?” 胖太子眼神游离:“都说了不是孤,说不准是瑾堂梦游自己画的。” 这熊孩子!凌蔚把胖太子拎起来转了两圈,胖太子“哇哇”叫着,嚷嚷凌蔚欺负他。其他两小孩看着有趣,也扑上去闹着要玩转圈圈。凌蔚一不小心就挖坑自己跳进去,带着三小孩转圈圈转的头晕脑胀。 藏书阁里的内侍还是第一次看见这种场景,一个个吓的面无土色。但殿下们身边近身伺候的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只当没看见,也没人阻止。他们也不可能越俎代庖,跑去呵斥,只能提心吊胆的看着凌蔚在那里“大逆不道”。那些内侍心中也明白了,凌蔚敢做这事,其他伺候的人还习以为常的样子,可见是真的很受宠。 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虽说早就听闻凌蔚得皇帝皇后夫妻两喜爱,但毕竟还没见识到那喜爱的程度。现在见到了,凌蔚再到这里来读书,伺候的人都尽心了许多,那茶水点心都比之前来得好。 凌蔚感受到了之后,也只是笑笑了事。这踩低捧高人之常情,犯不着进心里去。但能让人捧着,总比被人踩着好吧? 然后他就让伺候的人把茶水换成了白开水……娘哟,再好的茶他也喝不下啊,闻着都想吐。 谁知这种举动都能被传成生活简朴,真是醉了。 ......................................... 有了凌蔚的帮助,太子在太傅那里的功课有了显着的提高,让太傅有些惊讶。 本来听着让太子读半天书,休半天假的时候,太傅还认为是这个学生不但愚钝,还懒惰,难免回去又抱怨一番。没想到虽然上课的时间减少了,但是太子的学习进度却加快了。 “太傅讲的课程太深奥了,孤连字都不认识,太傅引经据典,孤也听不懂。”太子毕竟年龄还小,难免话中带了一丝怨气,“孤的表兄每日会进宫给孤讲解课程,教孤识文断字。孤懂得了大体意思,再听太傅讲解,就能理解一些了。” 即使太傅的脾气如同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还是个缺心眼,但太子都说的这么直白,他听不出意思,就不是情商问题,而是智商问题了。 太子既然功课能跟得上,那就和愚钝没有关系,而是他教导的关系。 他本也也是为了太子好,想着国家的储君,怎么也要学些修身齐家平天下的大道理吧?可他也不想想,太子字都认不全,哪能听得懂他那些拗口的大道理? 太傅也终于明白过来了,感情太子并不是愚钝。不然也不会只被教导了文章大体的意思,就能这么快跟上了进度。 太傅虽然专注于学问,为人处世差的不是一星半点。但这人是真的人品好,心胸也宽广。他细细问了太子被凌蔚教导过的知识后,对凌蔚对学问掌握的深度和广度也惊讶不已。 天下顶尖的读书人的圈子就这么大,那太傅和凌蔚的老师赵昭也有交情,早听赵昭隐隐的炫耀了无数回他那关门弟子。现在听了太子对凌蔚那夸起来就停不下嘴的赞扬,对凌蔚也更加好奇。 也幸亏凌蔚现在名声不显,所做的事都在皇宫里,只有皇帝家的人知道。他在太傅印象中,也就是个刻苦的读书人而已。若太傅知道凌蔚做了那么多“杂事”,估计就不会对凌蔚有好感,而是骂凌蔚“本末倒置”“不务正业”了吧。 不过太傅现在对凌蔚印象是挺好的,而太傅也意识到,他学问做的太好太深奥,小孩子根本听不懂。他这是大材小用啊!要教也应该教导成年皇子啊!给小孩子启蒙算啥事啊!他这么个大学问人就教小孩子识字断句简直是侮辱自己的学问! 于是皇帝还在思考着怎么把这个太傅换掉的时候,太傅自己来请辞了。 皇帝听着太傅说他大材小用了,笑得都牙疼了。而当他听见太傅辞去给太子启蒙的职务之后,外面人传着太傅终于不堪太子的愚钝的时候,那牙就更疼了。 第二十二章 “凌蔚!这是你搞出来的烂摊子,快给朕想办法!”黎隶咆哮道。 凌蔚委屈瞅:“陛下,微臣冤啊,六月那个都要飞雪了啊,长城都要被臣的泪水给淹没了啊。这关微臣啥事?” 黎隶瞪:“还敢跟朕叫冤?若不是你!太傅怎么会请辞!” 凌蔚更委屈了。太子殿下跟不上学习进度,咱帮忙开小灶,让他跟上进度了,这也能叫错? 黎隶似乎也觉得自己挺没理的,气倒是消了点,声音也稍稍小了点:“叫你想办法就想办法,哪来那么多废话?” 凌蔚摸摸鼻子:“陛下有那么多能臣,还想不到办法?” “这事怎么能跟外人说!”黎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拍了拍椅子的把手,“那个老匹夫,朕有机会,一定要砍了他的脑袋!启辰跟不上学习进度他要到处乱说启辰愚钝,启辰跟上了进度他还要到处乱说!明明是他自己不会教学生,什么都推到启辰身上,是真的不担心朕怪罪他吗!” 他还真不担心,或者他就没考虑到这个吧。凌蔚心想。 晏朝的官制和凌蔚所知的历史有很大区别。三公为太傅、太师、太保,是名义上的丞相,但都是用于追封;东宫设有太子太傅、太子太师、太子太保,都是虚职,但这是给活人的。所以在外称的太傅太师太保多指的是这三个职位,为从一品,不上朝。而太子讲师一般都会加封太子太傅的虚职。 被皇帝陛下怒吼着要砍他脑袋的太子太傅名叫于学国,为皇帝陛下经常嘀咕的另一个于老头,礼部侍郎于铮的族兄。这两人都是学问大手,性格也都是一样固执。但于铮能当到礼部侍郎,自然固执之余也会做人。而于学国则是完全的除了学问之外,一切不懂。但他在读书人中特别有声望,被称为“名士”。 黎隶不敢把这“名士”安排在干实事的位置,就想着让他来当太子讲师,也算物尽其用。 哪知道这个“名士”连讲师都当不好,还给自己惹来这么大的麻烦。 而因为这个“名士”太出名,黎隶暂时还不能把他怎样,免得惹了其他读书人的非议。 “你鬼点子不是很多吗?怎么这时候想不出点子来了?”黎隶把凌蔚招呼到身旁,压低嗓音道,“还是说有什么损招,不好意思大声说?来,到朕耳边悄悄说,谁都听不到!” 凌蔚指着自己鼻子,郁闷道:“陛下,您觉得微臣看起来像是奸佞之臣吗?” “朕看你就蛮像的,哪来那么多废话?” “陛下慎言啊,您的话可是会被史官记下的!”凌蔚欲哭无泪。 (旁边随时当壁花的史官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露出阴测测的微笑。) “你当史官和你一样傻,不知道朕在开玩笑?”黎隶一脸正经道,“你要是再废话,朕就真的让史官把你写成奸佞了!” 凌蔚:“……” 陛下你狠! “咳,陛下,解铃还须系铃人。”凌蔚叹气,这都什么事啊,凭什么要他来出主意啊,又不是他的错。真是万恶的封建主义头子! “哈哈,朕就说,你小子鬼点子多,肯定有办法。”黎隶大声笑道,“快说,是这么个解铃法?” “太傅是高德之人,既然之前误会了太子殿下,给太子殿下名声造成了损失,那么现在知道了并非如此,又怎会让太子殿下蒙受不白之冤?”凌蔚停顿了一下,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道,“如今太傅只是认为自己不适合启蒙而希望辞去太傅职位,并非太子不堪受教,太傅肯定会自己向人解释的。只是太傅不善交际,可能还未想到这一点。但是于侍郎思想慎密,肯定会想到。” 黎隶上下打量了凌蔚一眼:“你小子其实早就在考虑这件事吧?不然怎么会想到把于老头扯进来的。” 凌蔚不好意思道:“之前太子殿下对着微臣,嗯,委屈了一场。所以微臣就一直琢磨着这件事,没想到陛下真的会问微臣。” “你何必给启辰面子,直接说他抱着你嚎啕大哭得了。”自己的儿子自己明白,就算胖太子在黎隶面前装的再懂事,熊孩子的爹怎么会不知道自家儿子是熊孩子? 黎隶心塞道:“你说你怎么不快点考?要是能参加今年的会试,考个状元什么的,朕就把太子塞给你教导启蒙了。” 凌蔚语塞。 他穿越后仅学了两年就考得童生,居然还被嫌弃考慢了??错过了今年的春闱,要等两年才能考举人,若考中了,则在第二年春季参加会试。那时候他也才十八岁,妥妥的青年才俊吧?哪里慢了?而且什么叫做“塞”,感情你就那么嫌弃你家小胖子?小胖子会哭的! “对了!朕有个好主意!”黎隶的眼睛突然亮了,吓的凌蔚差点倒退两步。 陛下你想干什么……这是要发大招的节奏吗! “你老师不是国子监祭酒吗?也是读书人楷模啊。”黎隶点点头。 “那个……老师在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确实和于太傅差不离,但若老师替了于太傅的位置,这……是老师不如于太傅,还是于太傅不如老师?”凌蔚迟疑道。若按照之前的说法,于太傅给太子启蒙是大材小用,那老师不就是“小材”?若说老师“大材”,那岂不是于太傅狂妄,连给太子当老师的活都看不起?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朕什么时候说了让赵老头当太傅了?你都能想得到的,朕能想不到吗?!” 得,您老人家最聪明。凌蔚默然。 “朕的意思是,你老师是读书人的楷模,那么他的关门弟子肯定是很优秀的。你又是上一年童试第一,进国子监也是理所当然的。”黎隶越说越觉得靠谱,“你得个监生,不就能参加今年的会试了?” “……陛下,微臣本来就有监生资格。”凌蔚无语。 国子监监生在晏朝有举监、贡监、荫监三类。举监是举荐举人中品学兼优者,贡监是举荐秀才中品学兼优者,而荫监是爵位三品以上、文武官职(不管虚职实职)二品以上,可送一子进国子监。 若官员有重大贡献,皇帝特许其子进国子监,也是荫监。 凌蔚他爹是鲁国公,他娘是常乐公主,他哥是世子直接可以降一等袭爵,家中唯一的监生资格当然是给凌蔚用。 黎隶被噎住了。他也想起来,凌蔚本来就不需要贡监的资格,因为他本身是具有荫监的资格的。而他选择暂时不进国子监,就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一层一层的考上来,好不被人看轻。这也是经过自己赞许的。 凌蔚看着皇帝陛下有恼羞成怒的迹象,忙道:“陛下啊,不是微臣不想马上考科举呀,实在是今年就参加科举,微臣考不上啊。” 黎隶顺着凌蔚的台阶慢悠悠的下来:“考不上就加倍努力!别给朕丢人!” “遵旨!微臣一定努力读书!” “下去下去,看到你就心烦!”黎隶像赶苍蝇一样把凌蔚赶走了,然后自己继续头疼太子讲师的事。 凌蔚终于逃脱了熊孩子他爹的魔爪,又被熊孩子他娘叫走了。 刘皇后恪守本分,虽然黎隶常在政事上询问她的意见,但她从来不主动掺和,更不会召见外臣,连娘家有官职的人,若非黎隶同意,也绝不召见。只有凌蔚是意外。 在黎隶和刘皇后看来,凌蔚和自家子弟无异,又和小殿下们走得近,不算外臣。刘皇后也时不时的会召见凌蔚,询问小殿下们的情况。 凌蔚知道黎隶对刘皇后信任,在刘皇后心急火燎的询问这件事的时候,就照实说了,让刘皇后松了一口气。 “启辰的启蒙不能断,在陛下找到新的太子讲师之前,就拜托瑾堂了。”刘皇后叹气。若不是为了给自家孩子刷声望,她也觉得,还不如让凌蔚启蒙呢,“若是瑾堂今年能参加会试就好了。” 凌蔚:“……” 当进士是路边的石子随便捡吗?他是真的考不上啊! “可瑾堂要三元及第,进国子监是可惜了。” 他今年进士都考不上,还三元及第!皇后娘娘您醒醒啊! “要是明年加开恩科就好了。”刘皇后叹气。 凌蔚彻底无语了。他到底在帝后心中有多能干?三元及第一个朝代能出几个人啊摔!让他一根面条吊死得了! 第二十三章 赵昭:“……” 凌蔚:“……” 凌蔚:“老师,您眼睛眨也不眨盯着我看了这么久,眼睛酸不?” 赵昭:“……你厉害啊,连美芝这么拧巴的人都在我面前拐弯抹角的向你道谢,还托我给你带礼。” 凌蔚:“呃,老师,美芝是谁?”这名字怎么这么像尼轰女人? “就是于侍郎。”赵昭又打量了凌蔚一会儿,“于侍郎字美芝。你说你真行啊,太子太傅的事也敢掺和。” 凌蔚觉得特别委屈:“是学生掺和吗?学生只是和平常一样去宫里蹭书而已。太子有问题要问,学生总不能不回答吧?谁知道就会出这种事。” “给于学国求情,也是不得已?”赵昭冷哼。 哎呀,老师直呼于前太傅的名字呢,看来关系不怎么好。凌蔚心想着。 “那个……皇上突然问到了,学生就觉得于太傅他……嗯,学问和人品都是不错的。因为……无心之举遭祸,不免有些同情。”凌蔚小声道,“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你在陛下面前大放厥词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有没有问题?现在事情都发生了你来问我?!”赵昭吹胡子瞪眼,“也亏皇上 当你是晚辈没生气,只罚你跪了一个时辰。要是其他人,打板子都是轻的!” 凌蔚:“???”跪了一个时辰?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好了好了,以后别这么冲动,我知道你心善。但古道热肠也要分场合。”赵昭压低声音,“伴君如伴虎,别老是撩拨老虎的胡须!” 心善?古道热肠?谁?说我?凌蔚一头雾水。 “美芝还问到我,你现在学习如何,能否参加会试。”赵昭揭过这个话题不再谈,“我说你今年参加会试还太早了。” 凌蔚心安。还是老师了解他啊,不像那大晏帝国第一夫妻,都快以为他无所不能了啧啧,还三元及第呢。 “好歹得了个童试第一,老老实实跟着科举的路子来,要能得个三元及第的美名才好。”赵昭捋着胡须得意道,“那老匹夫想让你直接进国子监然后参考,我有这么蠢吗?” 凌蔚:“……” 老师你醒醒啊!老师你怎么了!你作为老师还不知道我几斤几两吗?怎么你也想着那些不切实际的事啊!什么三元及第!玩笑开大了! “老师……三元及第……从古至今都没多少人,学生……差得远吧?”凌蔚小心翼翼提醒道。 赵昭敲了一下凌蔚的脑袋:“你作为我的学生,怎么能这么没信心!有多少人只学了三年就能考上童生,还是第一!三元及第怎么了?照样可以!” 我没信心啊!我真的没信心啊!童生只要会背就好了,但是秋闱春闱进士一科要考经义诗词策论三科啊! “经义……学生还成。诗词和策论……悬了些吧?”凌蔚头很疼,但这绝对不是赵昭敲疼的。 “当我没看过你的策论吗?只要磨练一些技巧,再揣摩一下考官的喜好就成了。别说考生,就是已经当了官的人,比你言之有物的都不多。”赵昭唏嘘道。 凌蔚心想,还真是。现在的读书人大多还是死读书读死书,学以致用的很少,策论大部分也是夸夸其谈。他可是经历了信息大爆炸洗礼的现代人,至少在言之有物上比现今大部分读书人来的厉害吧?而且自考过童生后这大半年时间,他天天在老师的指导下做文章,从遣词造句上,也算有些火候了。 但是凌蔚心里还是不怎么有信心:“这读书人千千万万,其中天之骄子不知几许,学生不敢妄自尊大。” “那也不能妄自菲薄!”赵昭道,“谦虚是好事,谦虚过度就失了锐气,不可取。我知你十二岁才开始读书,但你比旁的人有天赋,也比旁的人刻苦。还有谁能像你一样,将看过的典籍都倒背如流?” 那是我记忆力好……凌蔚不再反驳,再反驳似乎真的自己很自卑似的。但他还是觉得三元及第什么的不靠谱啊。 “再说了,诗词……”赵昭又开始打量凌蔚,“说起来我还忘记这件事了,你厉害啊。” 我又怎么厉害了?凌蔚一头雾水。 “自己的诗词都毫不心疼的说是别人写的啊。” “……”凌蔚惊吓,“谁造谣!” 赵昭冷哼:“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凌蔚冷汗:“那不是秦|王殿下写的吗?” “装!还装!”赵昭忍不住又敲了凌蔚脑袋一下,“我知道你是情急之下用自己的诗顶上,但传出去后别的人不一定会这么认为,说不准会说你替人代笔,趋炎附势,你知道吗!” “太子殿下都嚷嚷出来了,学生总不能说不知道吧?”凌蔚委屈道,“老师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人家秦|王主动找我说的,他以为你的诗词我看过,让我帮你遮掩一下!”赵昭气得又敲了凌蔚几下,“我只教了你韵脚和背诗,还没教你写诗呢!听说这写诗还是你以前的老师教的?那个仙人?” “……师父真不是什么仙人。”凌蔚老老实实的挨了几下,“师父只是普通的博学之士,懂的多了些而已。” “听说你还有不联诗不题诗的怪癖?” “也不是怪癖,只是灵感来了就写得出来,没有灵感就写不出来。” “那考试的时候没灵感怎么办?” “考试的诗词题目就那么些,写以前做过的诗就好。”凌蔚早就想过了,那些题目,他背了那么多诗词,总会有差不离的,“考试时候不能拿以前的诗充数吧?所以学生从现在开始还是不会作诗比较好。” “啪!”赵昭又打了凌蔚脑袋一下,“这不是有信心的很吗?怎么就说考不上了。” 凌蔚无语。老师啊,我说的是三元及第不可能,没说考不上啊。就凭我的记忆力和您的教导,也不可能考不上啊。 “既然你会作诗,那以后还是要多传出一些诗作出来,免得你考试的时候写了佳作,还有人以为你作弊。”哪怕这写诗不是自己教的,但是学生是自己的啊。学生优秀,怎么能不拿出去炫耀? “可我不会联诗啊……” “不会联诗就不联,哪个文人没点自己的脾气?”赵昭特别理直气壮,“你就说为师说的,诗词须有灵魂,东拼西凑哪能成诗?不过是徒有其表!自古以来,联诗可有佳作传世?” “……老师,您是不是也不会联诗……” “不会!” 凌蔚:“……”您老回答的太斩钉截铁吧? 赵昭慢条斯理道:“为师写诗要么情之所至,要么精雕细琢,若你一句我一句的把诗句凑起来,我看着就浑身难受。” 哦,强迫症啊。 “……可不联诗我哪去展露诗才啊。”总不能找个名胜古迹跑去题诗吧? “总会有机会的。”赵昭卖着关子。 ........................................ 凌蔚可不知道他老师所说的“总会有机会”指的是什么机会,反正他目前没机会。 凌蔚本以为皇帝会让他给所有小殿下们一起教的。但皇帝让他只教导太子启蒙,其他小殿下们还是按照以前的方式,以玩乐和科普为主。连安康和锦阙都再不准在凌蔚给太子上课的时候去打扰了。 凌蔚心里明了,皇帝这是让太子跟其他小殿下们拉开差距呢。总不能让其他小殿下们比太子启蒙早。 可见目前为止太子的地位还是挺稳固的。 至于关于太子愚钝的流言,似乎在于侍郎在劝说下,于前太傅终于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开始忙不慌的辟谣,甚至不惜抹黑自己,说自己习惯给启蒙过的学子授课,所以开始的时候才不适应,误以为太子愚钝。后来他换了授课方式,教太子识字断句后再讲解,才发现太子聪慧。正因如此,他才羞愧的辞去太子太傅一职。虽说皇上认为他已经能教导太子,但他仍旧为之前的事而羞愧不已,恨自己差点误了太子,坚决请辞。至于大材小用什么的,是皇上给他面子,故意说的。 皇上说,于爱卿啊,你太过谦了。你以前是教导举人进士的,突然让你教识字不多的小孩子,是有些不习惯,也是太委屈了。所以你就去翰林院继续做学问吧。 翰林院是个清高的地方啊,大家一看,皇帝对于学国真的很好啊。而于学国也心胸宽广,这么大年龄了,是自己的错就坦白是自己的错,也不掩饰,简直是我辈楷模。 这件事终于解决了一半,只剩下解决太子讲师的事了。 第二十四章 “你说陛下和娘娘是不是太为难人了?”凌蔚大吐苦水,“老师也是!三元及第!亏他们想得出来!” 黎膺听着凌蔚抱怨了半晌,微笑道:“那是皇兄和皇嫂对瑾堂有信心。不过这样确实给瑾堂带来许多压力。毕竟虽说考中考实力,但三元及第,还是有一定运气在的。我想赵祭酒所说,应该是肯定瑾堂有三元及第的实力而已。” 凌蔚感动。听听!这说的才是人话啊!这话听着才顺心啊!是嘛是嘛,这三元及第也是要考运气的!就算状元是皇帝说了算,但解元和会元可不是皇帝说了算啊!现在话说的这么满,到时候没考上,自己岂不是丢死人了? “不过,无论瑾堂是否能三元及第,瑾堂的学识不会输给别人。”黎膺继续道,“瑾堂就算对自己没信心,也要对赵祭酒有信心。” “老师很牛,这个我知道。”凌蔚感叹。 “牛?”黎膺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向凌蔚。 凌蔚被这无意间卖萌的动作萌的一脸血,干咳一声:“就是很厉害的意思。” “是瑾堂家乡俗语?” “算是吧。” “瑾堂家乡许多俗语挺有意思。牛?是取牛乃大牲,所以厉害的意思吧?”黎膺笑意加深,露出两颊浅浅的酒窝。 凌蔚再次被萌的一脸血,本来就不怎么听话的心脏,又荡漾了一下,心中默念了许久“这是皇上他弟,这是大将军,想了就被砍头”,才把荡漾压了下来。 真是没办法,作为一个不怎么直的汉子,在看到外表特别符合自己审美的男性,那肤浅的颜控之魂就蠢蠢欲动了。咳,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而且这美人不但拥有弯男最爱的男子气概,性格也平易近人的不像是个骑马打仗的王爷。 弯男爱男人,自然不是爱娘娘腔,那样关了灯,和爱女人有什么区别?弯男欣赏的人,自然是越爷们越好,所以许多弯男过不了直男那一劫,造就了许多悲剧。而他们扮成娘娘腔,也不过是一种心理暗示而已。 这样似乎就可以和女人一样,正大光明的和男人谈恋爱。而一些双性恋甚至直男,在看着女性化的外表和关了灯的情况下,也不介意玩玩。 不过凌蔚有感情洁癖,他已经做好了孤身一辈子的准备。嗯,他也有男友的,还能折叠的男友,虽然清洗和消毒麻烦了一点,但长的可够味,又体贴又安静,绝对不会背叛他。 “瑾堂还在烦恼皇兄期望过重的事?”看着凌蔚明显在神游天外的模样,黎膺轻声问道,“瑾堂不用担心,皇兄只是说说而已。” “啊,不是不是,我当然知道皇上只是给我一个很高的目标,让我不要松懈。”凌蔚回过神来,为刚才满脑子不怎么健康的思想嫩脸一红,“我只是想着不知太子太傅的位置定下来没有,太子殿下总不能老是跟着我启蒙。无论学的如何,名声总是不好的。” “这事皇兄已经有了决定。”黎膺倒是真能回到这个问题,“于太傅认为太子聪慧,皇兄心喜,决定亲自教导太子启蒙。待太子启蒙后,再择取多名讲师,一起教导太子。至于太子太傅一职,本就是用于奖赏,以后还是不常设了。” 有太子老师之实,而无太子老师之名。即使当了太子的讲师,也不过是和太子有一份师生情谊,而非像于太傅一样,能从老师的角度评判太子。 至于于太傅,他既然已经自己请辞,就已不是太子的老师。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但皇家可不认这个。太子之后尊重他是品德好,不尊重他,也是他差点误人子弟的缘故。 误人子弟,不堪为师。 “皇上英明。”凌蔚略一想,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皇帝乃天子之尊,他给太子启蒙,没谁敢说不好,对太子的声望而言,甚至比让什么大学者来启蒙都好。 “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还要教导太子启蒙,实在是太过劳累了吧。”凌蔚叹息。虽然经常被皇帝欺负嘲笑,但当今皇帝,确实是个好皇帝。 “咳,这个……”黎膺同情的看着凌蔚,然后不自在的别过脸。 凌蔚:“???” 凌蔚:“!!!” 凌蔚:“王爷!秦|王殿下!不要告诉我,皇帝陛下只准备担个名,其实做这事的另有其人!” 黎膺视线躲闪:“咳,凌蔚……聪慧……” “不不不,我很笨,我什么都不知道。”凌蔚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就不听! qaq太子坑了爹,皇帝陛下就要坑我吗?!难道还真的要我继续给熊孩子启蒙吗?给熊孩子启蒙是那么容易的差事吗?带熊孩子玩耍,偶尔教导点东西,自己也担不了什么责任。要是真的把启蒙的事揽了,到时候熊孩子不学好,可真的是自己的错了! 而且熊孩子最后总会长成熊大人,自己可不想因为教导熊孩子启蒙,最后掺和进熊大人的斗争中!看看那几个已经成婚或者快成婚的皇子,明明小胖子位置还稳固着,都已经不老实了! 况且,自己还只有教导的职责,只有义务!!!没有权力!!不但没有职位,连俸禄都没有!!白干活!! 可恶的封建主义头子!真是黎扒皮啊!自己就是那被压迫的劳苦大众! 看着凌蔚瞬间低落的情绪,黎膺忙道:“瑾堂也不必担心,皇兄还是会在国事之余教导太子的。何况就算没有这件事,瑾堂还是会教导启辰启蒙啊,也和现在没区别。” 凌蔚扯出一个苦哈哈的笑容。 这能一样吗?以前自己是业余帮忙,帮的好坏都没关系。现在这件事从帮忙变成责任,那中间的差别就大了呢。 看来,得加快整理典故的顺序了,至少先得把《三字经》啊《千字文》啊之类的启蒙书籍整理出来。 “瑾堂,你写的诗我已经准备让人装裱,挂在中堂。”黎膺见凌蔚显然还在头疼,也知道这事责任太重,凌蔚比其他人都看的更透彻,心中忧虑重,便转换话题道,“瑾堂是见过晏朝的边疆吗?” 凌蔚知黎膺是故意转移话题,对黎膺的体贴,好感又深了一些,心中也不由吐槽,都是一个爹一个妈出来的,黎膺和皇帝陛下简直是两个不同的个体。黎膺一定继承了先帝先后所有的优点! “流浪的时候见过,只是大多露宿在荒郊野外。”凌蔚前世假期多,工资高,自然大江南北,甚至世界各地都旅游过,讲起边疆的风景,当然没问题。 “草原上倒是一副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美景,只是那味道确实是难闻。牧草丰盛的地方,那牛羊的粪便自然到处都是,那个味道啊……啧啧……” “在东北边境,有一条墨河,以河水漆黑如墨而命名。墨河以北的地方,寒冷更深,有一块常年冰雪的地方,称北极。越往北的地方,夏天白昼越长,冬日夜晚越长,被称为极昼极夜。在极夜的时候,天空中会出现五彩的光芒,如同仙人降临。在我朝的墨河,也能见到北极光。” “西北有大片的戈壁滩,还有一望无垠的沙漠,气候干旱,昼夜温度的差异极大,当地人称为塔克拉玛干沙漠,别名死亡之海。嗯,就是西域。西域的气温差异有一句俗语,‘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可见一斑。” “什么是棉袄?棉花是一种如同麻一样,可做衣裳的植物。鹰飞可见过白叠布?在天竺广泛种植,御寒能力特别强。” 黎膺突然抓住凌蔚的胳膊,神情十分激动。 “疼疼疼!” “抱歉抱歉,我太激动了。”黎膺松开手歉意道。 凌蔚捞起袖子,看着白嫩嫩的两胳膊上两十分明显的手指印,感觉更疼了。 “……瑾堂……” 凌蔚抬头,看着黎膺虽然脸色如常,但耳朵已经绯红,再低头看着自己那白花花的胳膊,忙把袖子放下来:“咳,鹰飞见谅,我从海外归来,总有些时候忘记礼仪。” “没事没事。”黎膺忙摆手,“大丈夫不拘小节,瑾堂可随意。” 我可以随意,那你耳朵红什么红啊。凌蔚腹诽。 “请问鹰飞有什么疑问吗?” “瑾堂刚是否说,白叠布是从那一种叫棉花的植物中得来的?而且御寒能力很强?”黎膺急切的问道。 凌蔚眨了眨眼睛。晏朝不是已经有白叠布了吗?难道并没有棉花? 第二十五章 幼儿园既然教导能食用的植物,当然其他用处的常用作物也是会介绍的,棉花和麻自然是介绍的重点。 不过这种纺织用植物不像是食用类植物,小朋友们种植了之后,就能进行后续的操作。纺织类植物在成熟之后,将其做成衣物,都需要专业的技能,别说小朋友,幼儿园老师都难学。所以其种植、使用,凌蔚也只是在书上看过。 这种给小朋友科普的书籍能有多少操作性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现在给黎膺讲解一下棉籽的处理、棉线的纺织,以及棉袄的制作,还是可以的。 “这些也只是我一时好奇,询问种植棉花的农人得知的,其操作性就不敢保证了。不过大致上是这么个过程。”凌蔚想了想,很坏心眼的道,“棉花在西域种植最好。若高昌等地为我朝臣服,棉花可在高昌种植。鹰飞询问棉花,是否为关心边疆将士御寒的衣物?” 黎膺点头:“现在边疆将士所穿多为麻衣,虽说毛皮御寒,但不可能人手一件。每到寒冬,冻伤的兵卒不在少数。别说边疆将士,普通平民多穿麻衣,夏日还好,冬日都十分难熬。若遇到……冻死都是有的。若真有可以种植出来的,御寒堪比毛皮的植物,那简直是国之福音,不亚于玉米等粮食的推广!” “可我朝不是已经有了白叠布吗?” “白叠布是从西域和天竺商人带来,如何得来不得而知。”黎膺遗憾道。 凌蔚笑道:“这有何难?重金之下有勇夫,若想问,哪有问不出来的?无论是从胡人还是天竺人那里传来的东西,若是为民有益,哪有问不来的?自古以来,他们从我们华夏学走多少好东西?不过是互相学习罢了。” “若人人都有瑾堂这样胸襟,这事当然不难。偏偏有人认为我们华夏地大物博,无所不有。其他胡人的东西不过是小道,若是遇到白叠布之类,也只会斥责为奢侈,不可多用。”黎膺不悦道。 “这也正常。晏朝地大物博不假,其他国家有什么好东西,自然藏着掖着,深怕晏朝学过去,就更加强大了。”凌蔚安慰道,“至少我回来了,有些事骗不过我。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棉花我还是认识的。对了,还有呢绒。” “呢绒又为何物?” “现在西域游牧民族多饲养牛羊之类。羊肉可吃,羊皮保暖。但一只羊只有一张皮,一件羊皮衣十分珍贵。而呢绒则是只用羊毛做成的布。羊可以不用宰杀,年年都可以剪毛织布。待羊老了,再吃肉。这对于许多家庭而言,就减少许多花费。只要养几只羊,就可以年年就有布。而且羊是可以不吃粮食的。”凌蔚解释道。 之前他只把视线集中在食物上,其实还有许多可以做的。比如衣物、比如冶炼、比如火药,这些都是富国强兵的东西。 “西域许多胡人在边疆杀烧抢掠,也并不是天性凶猛,而是因为他们缺衣少食。若把这法子交给他们,他们不需要为了与我朝平民买卖,就杀掉牧羊,只需要羊毛织布就成。已经成年的羊,总比从幼羊养大容易吧?若能改变他们的生活方式,让他们定居下来,那就更好了。”凌蔚狡黠道,“只要不跑,我们就不怕了。若是和边疆城镇连成一片,那一块不也是我们的土地了?甚至不需要让他们从放牧改成种田。就算放牧,也是不一定要游荡的。” 黎膺盯着凌蔚看了许久,看得凌蔚心里都发毛了。 难道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应该没有啊? 作为一个穿越者,总会有一个强国梦。虽然有些事情不切实际,但是从后世的经验,总能提取出一些有用的吧? “我们立刻进宫,瑾堂将刚才的话给皇兄再说一遍。”黎膺沉声道。 凌蔚松了口气。既然黎膺这么说,也就是说他之前说的话中并没有多少忌讳的地方。 虽然他有个强国梦,但他也是个自私的人,若为此付出自己的小命他还是不肯的。 “这些都是我从海外的国家,以及……中国看到的东西待我回家将这些东西整理一下,若是陛下用得到自然最好。”凌蔚表示自己先要回去想想,“这些都是零零散散的东西,至于怎么用……不瞒王爷,我对记忆些杂事,或者写诗弄文还算有点能力,但是治国边防什么的是不懂的。不过朝中的各位大人们都有经国之才,肯定能想出应用的办法。” 黎膺又盯着凌蔚看了许久,再次看的凌蔚冷汗直冒。 黎膺叹了口气:“我省得。瑾堂不需要称呼我为王爷,我们同辈相交不是吗?我知道事关重大,不会让瑾堂为难。” 说着,黎膺笑道:“若不是这次我突然提起,瑾堂还想不起这些事吧?说不准瑾堂之后还会想到更多的事。” 凌蔚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大概吧,毕竟许多事是年幼时经历的,若不是偶然,也想不起。若还能想到什么有用的,自然会进献给陛下。” 这次就说纺织,以及不小心说漏嘴的怎么让游牧民族尽可能的定居下来就成了。至于边境通商,现在晏朝开放着,丝绸之路正兴旺着,连海上丝绸之路都在悄然开启,沿海造船技术有了很大进步。所以即使稍微言及边疆通商之事,也没关系。 其他的,比如冶炼啊火药啊或者其他国家的矿产之类的事,还是留着吧。他总不能一口气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出来,那他以后拿什么刷好感,立功劳?他现在对陛下最大的用处,不就是知道海外那些晏朝没有的知识吗? “我就当抛砖引玉了,”凌蔚苦笑道,“鹰飞可要帮我跟陛下求情。我只能把我知道的事说出来,要怎么用,我真的不知道,也别让我参与。我这个外行人一下子就露馅了。那个叫啥……纸上谈兵是不对的,术业有专攻,一定要交给朝中各位大人啊,若是不说是我想的这些东西,那就更好了。” “好。”黎膺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树大招风,瑾堂能这么想,很好。” “我其实没什么大的志向。”凌蔚嘀咕。 总觉得给自己找了麻烦事?突然爱国主义情操冒出来,还真是太莽撞了啊。 ........................................ 既然事已至此,凌蔚只能头疼的写折子,把自己所思所想写下来,包括牧场和轮牧。至于圈地什么的,晏朝根本不用担心其中牧民的反抗,只需要把这些法子交给归顺的西域贵族就好。 在西域,那些牧民比起中原的农民地位更低。西域各国大部分都是奴隶制,那些牧民本身就是贵族的财产,更不用说牧场和牛羊。 贵族都是想享受的,谁愿意到处乱跑?到时候他们接手了这个法子,就可以在选好的牧场正中建城,牧民们在他们周围放牧,什么季节在哪里都是确定的,比起他们通过经验逐牧草生长而游牧要来的好管理。甚至他们还可以在城周围割牧草圈养牛羊,这样流动性就更低了。 至于圈养的牛羊口感不好什么的……有吃的就成,这个时代没发展到挑剔食物口感的程度。 凌蔚还写了棉布和呢绒的纺织方法,想了想,他又加入了羊毛线编制毛衣的方法,并且附上了图。不过他也说明,这些都是以往见过的,凭记忆写出来的,肯定会有错误。只希望这些东西能抛砖引玉,让晏朝的工匠们得出更好的方法。 晏朝人才辈出,那些厉害的工匠们也多得是,总比他这个半吊子强。只要给了方向,凌蔚相信,凭借劳动人民的智慧,一定会得到很喜人的成果。 凌蔚向宫里和赵昭那里都请了假,花了五天时间,反复修改,才完成了那一封图文并茂的折子。凌蔚觉得,这折子和论文差不多了。 还没当官就开始写折子并且直接上达圣听的,估计他也是头一份了,啧啧。 当凌蔚完成折子的时候,黎膺就急匆匆的过来,和凌蔚一起入宫。在马车上,黎膺事先观看了凌蔚的折子,双目异彩连连,连声交好,让凌蔚羞窘之余,又有些小自豪。 哎哟,这就是穿越者的牛逼哄哄啊。怪不得某点那些穿越男,总容易飘飘然。看着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王爷大臣因为自己的折子连声夸赞,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能让虚荣心满足了。 当黎隶看到折子的时候,凌蔚再次让虚荣心狠狠的满足了一把。虽然皇帝陛下的哈哈大笑声震的耳朵有点疼,那大巴掌拍在背上也很疼,但是心里满足啊,脸上就不由笑的跟朵花似的了。 “你小子怎么不早点想出来。”黎隶又拍了凌蔚的肩膀几下。 凌蔚觉得自己那小身板都要被拍的散架了:“这些生活中的事,哪就一件件记着了。何况微臣对晏朝也不了解,也不知道晏朝哪些东西有,哪些东西没有。也就是生活中看见什么,想起什么,觉得能用,就忙不慌的给陛下送来了。” “那你平时就多看多想,看还能不能记起什么。”黎隶背着手,“想要什么奖赏?加官进爵?良田美宅?” “什么奖赏都不需要,这是微臣该做的。”凌蔚贼兮兮道,“若是陛下能帮微臣瞒着,不让人知道是微臣说的,那就最好了。” “怎么?给你功劳还不要?” “微臣怕麻烦啊陛下。” 黎隶笑骂道:“德性!朕不是跟你保证过了吗?你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什么都不用担心,朕会护着你。” “微臣知道啊,所以才什么都说。”凌蔚苦着脸,“可是总会有人试探微臣吧?微臣和老师一样,做做学问还成,和人打交道真的不成。微臣直来直去惯了,不会那些弯弯道道。说不准就会得罪人,或者被人坑了。到时候让陛下来救微臣,给微臣收拾烂摊子,不如微臣低调些,还活得自在些。” “得得,你就是懒得为那些事费脑子吧。”黎隶鄙视道,“但你终究要科举做官,这些事总是要经历的。” 黎隶说这话,就不是以皇帝的口吻,而是以长辈的口吻了。 凌蔚不好意思的笑道:“到时候就请陛下给个闲官吧,嗯,能不上朝就更好了。微臣也就能逗逗小殿下们玩,给陛下出出鬼主意。微臣文不能治国,武不能安邦,到哪个实权官职,都是尸位素餐。” 黎隶收敛起笑容,严肃道:“你的能力究竟如何,朕岂会不知道?” “陛下当然知道,就纵着微臣当个闲官吧?”凌蔚嬉皮笑脸道,“微臣自小苦日子过的太多,就想平平安安平平淡淡好吃好喝的过一辈子。混吃等死的养老生活才是微臣最满意的生活。” “年轻人怎能胸无大志,暮气沉沉?!” “人各有志,微臣就这性格,求陛下成全。”凌蔚委屈道,“陛下刚才不还说护着臣吗?” 黎隶瞪了凌蔚一眼,然后对着黎膺笑道:“看,朕就跟你说了,瑾堂就是这副性子,惫懒的很,简直一点志气都没有。现在信了?” 黎膺皱着眉头,似是不解。 卧槽!我就说陛下怎么又来这么一遭,还以为这次动作太大,引起陛下怀疑了呢。原来是有人拖后腿! 凌蔚可怜兮兮的看向黎膺。 黎膺不自然的移开和凌蔚对视的目光:“瑾堂不慕名利,也很好。富贵闲人,也是不错的。” “谢王爷成全。”凌蔚拱手作揖。 “瑾堂不必多礼,我已多次说过,愿与瑾堂同辈相交。” “在外面,礼仪不可废。”凌蔚才不会在皇帝面前表现的和一个实权王爷多亲密呢,哪怕知道皇帝很信任这个王爷也不成。 伴君如伴虎,要谨小慎微啊。 “哈哈哈,朕突然想起,说起来,瑾堂也可以叫老幺为小舅舅啊。”黎隶大笑。 黎膺很不满的看了自家皇兄一眼。 黎隶干咳两声,板着脸:“老幺年纪比瑾堂大不了多少,同辈相交也可,免得把老幺真的叫老了。” 黎膺再次皱眉。他哪里老了? “老幺啊,你看你总是皱眉头,小心皱纹都要比我深了。真的变成小老头了。”黎隶再次撩拨自家不可爱的弟弟。 黎膺不回答,继续皱眉。 “唉,瑾堂,你说老幺像不像个小老头?”黎隶拉人入坑。 凌蔚心中直抽,这种事他能评价? “王爷稳重老成,是陛下教导的好。”这时候还是微笑着拍马屁就好了吧? “当然是朕教导的好。”黎隶洋洋得意,“想当年,老幺多可爱啊,又爱笑又爱撒娇,总是跟在朕身后叫着哥哥,像个小尾巴一样。” “皇、兄!”黎膺尴尬的耳朵都红了。 “唉,现在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黎隶后半句突然声调下沉,语气有些阴森森的,连脸色也沉了下来。 凌蔚刚才还在听皇帝调侃王爷,惊得恨不得躲在墙角当壁花。现在突然见识到了皇帝陛下变脸的功力,那就更惊吓了。 王爷不过是从小时候的萌正太,变成了现在的冷酷帅哥而已,皇帝陛下你不必一副咬牙切齿要灭谁满门的模样吧? 还好黎隶的负面情绪只显露出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又调侃了黎膺几句,把他幺弟调侃得耳朵的红色都蔓延到脸颊的时候,才意犹未尽的住口,让凌蔚去找胖太子,补足这段时间的功课。而黎膺则留下来,和黎隶一起探讨怎么把这折子里的事拿到朝堂来说。 ........................................ 凌蔚并不知道自己的折子在朝堂上掀起了多大的风波,也不知道一干朝臣差点在朝堂上吵的打起来了。 这晏朝的文人可不文弱,就算对武臣会说些看不起的话,但他们自己也是能骑射的。所以即使在朝堂上,一干文武大臣打起来,也是很有看头的。 晏朝虽说没有丞相,但是有内阁辅政大臣,但那内阁辅政大臣又和明朝不一样,而是两文两武,其中有一文一武必定是宗室,而且四人都为兼职。 即使没有品级,算是虚职,但这四人实质上就为文武百官最高等级了。 如今两个宗室还算淡定,另两位辅政大臣则也打了起来,那文官王棋被武官钱琥踢了一脚,武官钱琥却被文官王棋打乌了眼圈。气的钱琥大骂王棋,说自己让着他,他却往自己脸上招呼,文人简直阴险。 不过还好,吵来吵去打来打去,好歹也吵出些眉目来。各位大臣揉揉自己的伤处,虽然龇牙咧嘴,但也挺精神的去做各自该做的事了。 毕竟这是为国为民有益的事,做好了,所有人都会青史留名。 这个朝代的官员虽然也有沽名钓誉和迂腐守旧的,但大多还是想做实事的,思想也不保守。 凌蔚听黎膺说起上朝的“盛况”之后,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当闲臣的决心。 伦腹黑程度他不及朝中大人不说,连撸袖子打架他都打不过。若是争论什么,他不是次次都会被打的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回去?皮肉之苦先不说,那得多丢脸啊。 不过说起皮肉之苦和丢脸,凌蔚觉得现在就挺难过了。 自从和胖太子一起练骑射之后,他是大腿也被磨破了,手掌也被磨破了。但胖太子都支撑下来了,他这个大人总不能叫苦吧?也只能忍了。 偏偏那教骑射的师傅严格负责的很,说他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比小孩,需要加重训练,才能短时间内练出点效果来。 凌蔚叫苦不迭。 他只是学习君子六艺而已。那君子六艺的骑射,并不是说多厉害,而是要好看。比如射箭,并不是说要让你射的多准,而是让你能踏着节拍拿着弓箭踩拍子,跟跳舞似的,然后往靶子上射,就算脱靶也没关系(当然,箭射在靶子上,面子会好看些)。 总的来说,这就是装逼罢了。怎么好看怎么来,说是武艺,不如说是乐舞。 而那教骑射的师傅,简直是把他当兵蛋子来操练。 凌蔚倒是想反驳啊,但是胖太子在旁边啊,他叫苦的话,不是给胖太子树立不好的榜样?若是连他的支撑不下来了,胖太子本来就是娇生惯养的小孩子,岂不是更要叫苦耍赖?到时候让人家师傅还怎么教?打也不能打骂也不能骂。 况且,先帝不用说,开国皇帝基本上都是马上皇帝。而当今皇帝当年也是四处征战的人,现在每年狩猎也是不断的。按照黎膺的说法,他皇兄现在去边疆提着大刀砍人都是没问题的。虎父无犬子,虽说胖太子征战的机会少了,但是骑射功夫总要过关吧?哪怕是狩猎场上表现好一些,对他太子的地位也是加分项。 况且胖太子现在大多是宠溺出来的虚胖,宫中的孩子们运动也少。若能通过骑射课把身子骨锤炼好,把一身肥肉变成肌肉,以后变成一个壮实的小伙子,在外貌方面也能为自己加分。 虽然凌蔚觉得太子胖乎乎的模样挺可爱的,但这种相貌,作为太子,是不太合适的。 凌蔚咬牙坚持着,还在胖太子想放弃的时候通过比赛和激将的方式让胖太子也咬牙坚持下来了。两人虽然觉得苦,胖太子还窝在凌蔚怀里哭过几场。但一大一小两男子汉倒是都完成了师傅严苛的训练。 这倒让教导的师傅很是惊讶。 其实这骑射教导并不是一直这么严苛的。这师傅一直教导皇子,哪会不知道皇子们娇生惯养,不一定坚持的下来?但黎隶让他来教,肯定是信任他的能力、责任心和教导方式。那师傅本来是在前几次课程严苛些,在皇子快要放弃的时候,就稍稍降低水准。其实皇子又不是士兵,也就是强身健体,最多在狩猎场上出出风头,那还是有人帮忙的。所以也就有个样子就成了。 何况太子从出生起就被娇生惯养,比其他皇子更骄纵些,那师傅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至于凌蔚,师傅何曾不知道这是个文人。他也做好了慢慢减轻训练量的心理准备。 哪知道这两人还坚持下来了。 骑射师傅当然能看出凌蔚在其中起到的作用,而凌蔚的坚持以及对他的尊敬也让他很有好感,很快就把这件事如实的,嗯,最多有一丁点加工的,告诉了皇帝陛下。 皇帝陛下当然高兴啊,略一沉思,就让骑射师傅在照顾两人身体的前提下,保持训练量不变。 而凡有名垂千古野心的君王,都有着开疆扩土的喜好。只是那能力能不能支撑起喜好,就是明君和昏君的区别。黎隶是个明君,听了凌蔚描述的那广阔富饶的海外之地,他怎么会不心生向往?但是现在国内的状况还并不能支撑自己开疆扩土,他也只能压抑着自己征战的欲|望励精图治。 若他这一辈子没能完成开疆扩土的愿望,那愿望总是会给子孙完成的。而他的太子,国之储君,晏朝未来的皇帝,怎么能不善骑射呢? 黎隶略作考虑之后,把他那已经完成京中军务整顿,把宫里侍卫和京城防守士兵都训练的叫苦不迭的黎膺唤了来,让他也每隔几天花时间进宫去教导凌蔚和太子。 黎膺的功夫那是在战场上拼杀出来的,比起宫里那骑射师傅又厉害了不止一星半点。而他平时训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士兵,凌蔚和胖太子就更苦逼了。 胖太子这次连有凌蔚安慰都快支撑不下去了,但是看着黎膺那张冷脸,愣是咬牙坚持下来了。 “小时候父皇就用王叔来吓孤,”胖太子在凌蔚耳边道,“虽然长大了知道父皇说的大多不是真的,但是毕竟是从小吓到大的。” 凌蔚:“……”陛下你用你弟弟来吓你儿子真的好吗?还是把弟弟当大灰狼一样使用?你弟弟会哭的,真的会哭的! 而胖太子童年的心理阴影黎膺王爷在知道这件事之后,据说是进宫和他皇兄难得的切磋了一番,带回来两黑眼圈。 凌蔚:“……”这这这……这是大逆不道吧? 黎膺顶着两熊猫眼面瘫道:“我都是打在看不见的位置,皇兄就冲着我的脸打。” 凌蔚:“……”你们两兄弟真是够了…… 好吧,先不说这两兄弟。 凌蔚觉得,胖太子学的这么苦也不是事儿,就开始在胖太子学的途中,给他讲解边疆的一些风景,还跟黎膺商量着,让他多讲讲边疆将士们的生活。 男孩子最容易被战争什么的唤起热血,听到激动的时候,胖太子似乎也燃起了骑马打仗的雄心。在听到说骑射功夫好了,能保护自己了,就能求着父皇让自己去边疆历练,他自己训练就积极了,也不叫苦了。 果然还是有点盼头才成。 黎膺再次对凌蔚刮目相看。 而骑射师傅在看着秦|王进宫,他也乐颠颠的变成了学生,希望能多学点。虽然在宫里呆着,但他也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而黎膺讲的那些军中的事,也让他十分向往。 不过凌蔚听着,倒不觉得怎样。 这时候军中的生活还是分枯燥,除了训练就是屯田,简直没有任何趣味性可言。 想想他大中国的军队,虽然也枯燥,但是有体育活动有文艺活动还有各种学习充电。这些活动还能增加士兵的战斗力和凝聚力。等士兵们服完兵役回家,说不定还能带回一技之长,为生活做点贡献。 凌蔚半开玩笑的借着跟黎膺说华国的军事的时候,把现代军营中一些事告诉了黎膺。 没想到黎膺还真能接受这种“不严肃”的事。 原来军营里太过枯燥,士兵们在平时即使有军中律例,也会因为无聊至极触犯军令。若给他们找点事做,也挺不错的。 说实在的,别说士兵,连将领们也挺无聊的。 而凌蔚所说的那些运动也挺有意思的,就连蹴鞠都和他们现在所玩的不同。 这个世界的历史从秦朝就开始不同,但是汉朝还是建立起来了,不过三国魏晋南北朝是没有的,而是一个繁盛的统一王朝,而后就是晏朝。而蹴鞠从汉朝开始,就用于兵家演练兵法所用。 凌蔚所说的蹴鞠的制度更加完善,可玩性也更强。而篮球排球等运动也和蹴鞠一样,能锻炼士兵的体魄和配合,也能演练战术。 至于乒乓、羽毛球、滑冰等等,听起来就很有趣。 而且比赛什么的,也挺有意思的。 至于唱歌跳舞什么的,虽然军中不准歌妓,但让士兵们自己唱……也不错?军歌和军乐舞什么的,也是自古就有的。 黎膺有了许多新想法,恨不得立刻就回到边疆实施。然而皇帝陛下并不放人,而是让他先在京城的驻扎兵营中试试。 皇帝陛下并不是不信任黎膺,反而太宠黎膺,觉得自家幺弟老是呆在苦寒的边疆是不成的。打仗的时候没办法,现在边疆平稳了,怎么也得享享福吧?要是把身体弄坏了,他多心疼啊。反正练哪的兵不是练,京城的兵也是成的。 至于黎膺的一些动作引起一些老顽固的弹劾,黎膺还没回话,黎隶就把人骂了。 朕的幺弟在边疆可是常胜将军,你质疑他的带兵能力,成啊,找个和他一样战功的人我就认?你一个不会带兵打仗的文官叽叽歪歪什么?各司其职知道吗?你要真懂兵,好啊,朕给你一队士兵,你去练,练一个月,要是打得过朕的幺弟的兵,朕就算你说得对! 弹劾的文官瞬间怂了。跟秦|王爷比练兵?武官都没敢的,更别说文官了。 而他们对皇帝对秦|王爷的宠信又有了深刻的认识。 只是秦|王爷除了练兵和打仗之外,什么爱好都没有,也不喜欢和其他官员交往,连宗室邀请都推的一干二净。别说什么拉帮结派,连正常的交往都没了,孤僻的很。除了进宫进的勤快,似乎也就和鲁国公被分出去的二公子走的近了。 不过大臣们都知道凌蔚也是进宫进的勤快,新宅子还是秦|王府隔壁,所以两人走得近也是理所当然。 一些大臣不由感慨,秦|王爷这走的是孤臣的路子,怪不得皇帝那么信任他。 ........................................ 艰苦训练还是有效果的,凌蔚觉得自己身体好了许多,饭量也大了许多(虽然饭菜还是一样难吃),身高也长的更快了。 凌蔚上辈子是南方人,所以身高只有一米七七。在南方人中算是高了,但是在北方上大学的时候就很不起眼了。这让他一直有遗憾。 这辈子窜个子的速度,和自家大哥的身高,让他拥有了长的比上辈子更高的自信。 只是明明这是古代啊,皇帝陛下和秦|王爷身高都很挺拔,估计都是超过了一米八的,接近一米九的。真不知道两人怎么长的,难道是吃得多的缘故?啧啧,即使现在饭量增加了,黎膺一顿饭,自己得吃两天。 身体好了,凌蔚的精力也更好了。虽说读书的时间少了,但是凌蔚觉得,理解起来更快了。似乎是脑子更清醒了?而且集中注意力的时间也越来越多,若是调动记忆,疲惫感也越来越少了。 这是好事。 更好的是,他能很帅气的骑马了,而不是抱着马脖子发抖了。 只是大腿两侧那已经磨成的茧巴显示了他曾经遭受的痛苦。 只是让凌蔚很奇怪的是,胖太子的运动量明明加大了,也只是从一个小白胖子,变成了一个小黑胖子。 难道要等十几岁了再次抽条才会瘦下去? 不过胖太子的身体更好了就是了,其主要表现在凌蔚抱起来觉得更沉了,若不是最近力气增加,估计快抱不动了。 嗯,从一个虚胖子,变成了一个实胖子。 凌蔚还有一件开心的事。他现在能同时抱得动锦阙和安康,不用两小孩争来争去,也不用让自己累的跟条狗似的了。 只是因为多了骑射课程,让他陪伴锦阙和安康的时间少了,让两小孩挺寂寞的。 不知道两小孩对刘皇后说了什么,刘皇后去求了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就让两小孩陪着凌蔚和胖太子上课了。 反正都是在阴凉处,也不碍事。 两小孩看着凌蔚和胖太子苦哈哈的联系骑射,自己也玩起小弓箭,打起不伦不类的小拳术。 凌蔚觉得,这也是强身健体吧?小孩子还是多动动比较好。他就把自己大学体育课选修的简化太极□□给两小孩。虽说没实战作用,好歹当个广播体操? 两小孩都挺聪慧的,都打得有模有样。经黎膺和骑射师傅这两位专业人士坚定,这一套拳法有强身健体的作用,对女人小孩老人都有好处,于是皇帝陛下就让凌蔚将其交给了所有的小殿下。 凌蔚才知道,原来这时候还没有一套专门用来强身健体的武术,连五禽戏都没有。 不过五禽戏他是不会的,太极拳能流传那么多年,肯定也是很好的。 于是凌蔚每天早晨多了一项工作,就是提前进宫,站在一干小殿下前面“领操”。 他怎么觉得,他又把自己给坑了? 第二十六章 凌蔚觉得最近他被坑的次数比较多。 不过看着新房子的时候,凌蔚觉得,这一段时间被压榨的郁闷,一扫而空。 这么大一个宅子,都是自己的了!以后他就能当家做主了! 简直忍不住热泪盈眶。 想着之前“寄人篱下”,被欺负了想自己去厨房找口热食吃,都找不到。现在自己不但有了独属于自己的厨房,连房子都有了。 而且有了独立的生活空间之后,他能做的事,就比之前多多了。 比如好吃的,比如好吃的,比如好吃的…… 之前就算会做饭,他也找不到机会进厨房啊,更无法解释怎么把别人眼中是中药材、甚至香料的东西往食物里放。 但现在他自己是主人了啊,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啊。 凌蔚忍不住眼眶湿润。穿越之后,他也是大地主了啊,在现代社会,哪可能有这么大的院子,哪可能有那么多的田地。再想到分给自己的金子银子珍珠宝石各色玉石,凌蔚觉得简直人生终于要走入巅峰了。 嗯,如果有电视电脑网络的话,那这个人生就更完美了。 “二弟……” 凌蔚正在yy的时候,突然听到他哥一声哽咽,抬头一看,他哥的眼眶也湿了。 凌蔚:“???”我在感动,大哥你哭啥啊? “二弟啊!家里对不起你啊!我对不起你啊!父亲也对不起你啊!”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凌韫说着就掩面痛哭起来,那个模样之凄惨啊,把凌蔚哭懵了。 他激动出来的热泪都被吓的憋了回去。 “大哥,你这是何必……”凌蔚迷茫道,然后双手就被凌韫握住了。凌蔚拉着他的手啊,那个泪眼婆娑啊,好像凌蔚这不是乔迁,而是要跳入火坑了。 “再不进屋,就要错过吉时了。”旁边程鸾也抹着眼泪,小声提醒道。 “是、是呀,大哥,我们先进去吧。”凌蔚忙道。这站在门口哭,实在是很丢人啊。 现代人乔迁之喜,大多是邀请亲朋好友来吃一顿,就算庆祝了。但古人的讲究就可多了。什么时辰进屋,门口需要刮什么,进屋后说什么贺词,上什么香磕什么头,那都是有讲究的。而大户人家乔迁的时候,还会有风水先生随时陪着,讲解要做什么。 如果讲究的人,还要做一场风水的法式之类。 当然,请客也是要请的。指示凌蔚的交际圈子不广,他父母尚在就分家,即使被皇帝一道圣旨给披上了一层金光外皮,但到底名不正言不顺,大肆请客也不合适。所以这次来给凌蔚暖屋子的人,也就是三三两两在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同龄人。 因为家中没有长辈,连赵昭和邓晴都不好登门。不过赵家三子都来齐了。 赵家长子名沝(zhui),二子名炎,和凌蔚都挺熟悉。 看着取名规则,凌蔚曾经好奇过,那“金”和“木”怎么没有。原来现在赵家的长子赵沝其实才是第三子,长子赵鍂和二子赵林都在幼年时就过世了。古代时候婴幼儿的死亡率非常高,即使是大户人家也不例外。 除了赵家三子,还有其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多是赵圭带凌蔚认识的。而赵昭的其余几个弟子中,只有大弟子齐隽还在京城,此刻也来了。 而皇后娘家刘家也来人了,来者正是刘家这一代最负盛名的刘祺。刘祺本来和凌蔚不太熟悉,但是自从胖太子闹腾的事之后,两人就熟悉起来了。刘祺还带来了他几个相熟的好友。 鲁国公相熟的勋贵,有的抬来了贺礼,有的是这一代年轻人亲自代表全家过来。即使凌蔚并没有大肆宣扬,但还都挺给面子。 鲁国公虽然糊涂,但其权势不弱。而凌蔚本身又深受帝后宠爱,想要攀附的人也挺多的。只是碍于人家没有邀请,若是平时没有交流过,也不好贸然上门。 不过凌蔚现在分出去了,这些人情交往总不能少的,让他好一阵头疼。这就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一群宾客中,最显眼的自然是秦|王爷。 在座的,自然他的身份地位最高了。 不过想起凌蔚以后就住在他隔壁,他亲自过来一趟也合适。再说了,大家都传着凌蔚是难得的和秦|王爷交好的人。 因为有了黎膺在,所以在场的宾客都有些拘束。不过还在宴会还是安排的不错,大家的气氛也还不错。 虽说是分家了,但凌蔚家中并没有女主人,这宴会还是程鸾越俎代庖安排的。不过这之后,就要凌蔚自己安排了。 所幸黎膺说,他安排来的下人管家都挺能干,这些小事都能做得好,凌蔚只要把握大方向就好,让凌蔚着实松了一口气。 虽说最初大家都还老老实实的,但见着在场的都是年轻人,而黎膺虽然冷冷淡淡,但也并不摆架子,三杯两盏浊酒下去,这一帮年轻人就开始有些闹腾了。 别看在场的大多数是读书人,在晏朝,读书人都是很活泼的。一些自诩为“名士”的人,更加的不拘小节。 这脑袋有些晕了,就有人把盏当歌,有人联诗作对,有人舞剑做陪。凌蔚的酒量不错,这种酒还喝不晕。他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群读书人就这么嗨起来了,顿时无语。 “礼仪呢?”凌蔚小声吐槽道,“说好的古、读书人都重礼呢?” “这有什么?”赵圭好笑道,“难得没有长辈,还不好好乐乐?听闻瑾堂和家父一样,不愿联诗,那给大家高歌一曲如何?” “好极好极,若瑾堂高歌,我当舞剑作陪!”这舞剑作陪作上瘾的是赵家二哥赵炎。作为一个武人,但好歹是赵昭的儿子,和读书人还是合得来。 “我当击筑!” “我来弹琴!” “瑾堂不是从海外归来,可让我等听听海外的曲子?” “我倒是听过胡人的曲子,和我大晏却有不同。” 凌蔚听着三三两两闹开了,不由摸了摸鼻子。还唱海外的曲子呢,我给你们唱一首“onlyyou”,你们欣赏的了吗? “瑾堂若会海外的乐曲,我也很好奇。”黎膺在面对凌蔚的时候,态度是最软和的。这种态度更加让人确定两人确实关系不错,也让那群借着不和长辈一起松快了些的年轻人更加放松。 “在下不才,这琴虽学了三年,仍旧是皮毛。看来只能高歌一曲,博大家一笑了。”凌蔚叹气,王爷都这么说了,“在回归故土的时候,师父曾经扮作说书人赚取盘缠。在闲暇之时,曾谱曲一首,全当自嘲。今儿个我就当一回说书人,让大家乐乐。” 说着,凌蔚就让人拿来了一木质镇纸当做惊堂木,站在上首开始说书。而赵圭抚琴,赵炎舞剑,刘祺击筑,而黎膺居然也取下佩剑,击剑做伴。 这么大的阵仗,凌蔚心中有些尴尬。要是他唱的是软绵绵的歌,比如什么“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初妆”,这群人还怎么伴奏?而且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所唱的曲调,这怎么伴奏? 当他开嗓子唱的时候才知道,原来伴奏就是打个节奏啊,这弹琴伴奏也是,听着他唱的曲子,用相近的曲调打节奏。 凌蔚清了清嗓子,把惊堂木往桌子上一拍,开口学着说书人的声调唱道:“浪迹!天地间!没有长剑在手!” 惊堂木拍一下,继续道:“三寸!惊堂木!生死无法左右!孑然!一身轻!流连小街巷口!起手!一挥袖!讲述几段风流!” 走过了春夏,唱遍了天涯,看惯了落寞还有繁华;巷子口也罢,厅堂上也罢,哪里有听众哪便是家。 走街串巷闻听得那传说神话,汇集成一句句的嬉笑怒骂,案台之上醒木声也来得惊诧。 凌蔚环视着听歌的人,看着大家挺有兴致的样子,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家对这首歌的接受度还成。 “且听这,说书人我说上一话!”凌蔚改唱为念,道:“且说墨水入江流,形单只影天际游;破旧长剑旧衣衫,唯有侠义心中留;江湖纷繁多少事,岂能一剑断恩仇;人心不似酒中镜,是非对错谁能猜透;铄金烁得金满楼,金樽玉盏本无忧;忽而误入尘缘里,墨染江河血染危楼;寻恨徒行三千载,一朝释怀三杯后;怨复报怨仇复仇,恩怨轮回几时能休!” “好!”听歌的人纷纷叫好,交口称赞。 凌蔚笑着一拍惊堂木,继续唱道:“又一场雪花,又一个春夏,又一场一场的说书啊!喝采声也罢,嘲笑声也罢,合上书我继续走天下!” 赵炎的剑舞的更快,赵圭的琴抚的更急,刘祺的筑和黎膺的剑也击打的更加激烈。 “且说烛火入寒秋。横枪愿与家国守;来日冠翎归故里,笑看君王将相侯;可叹古来征战多,解甲归来有几何;化作无定河边骨,孤魂长望家乡尽头;缘木寻缘三生后,三世闺深烛火幽;相许重逢功名后,星君难别更未折柳;流年尽付城墙外,长亭曲水长相候;年年岁岁复年年,可怜霜雪覆过眉头。”凌蔚念到这,深深叹一口气,将惊堂木轻敲一下,其他伴奏的人也知道,这歌曲进入尾声了,便纷纷将节奏放缓。 凌蔚幽幽唱道:“一声惊堂木且将书卷收合,故事真亦假全凭听者定夺,我为说书人亦被歌曲述说,蝴蝶庄周梦亦或庄生梦蝶。” 歌声戛然而止,在场的人先是静默几秒之后,开始纷纷叫好。 “瑾堂呀,早知道你唱的这么好,怎么不早给哥哥唱几句?”赵炎收起剑,不正经的拍了拍凌蔚的肩膀,“这词是你师父写的?令师果然是高人,心性洒脱,世人难比。怪不得家父总是遗憾不得一见。” “好一个‘怨复报怨仇复仇,恩怨轮回几时能休!’,好一个‘蝴蝶庄周梦亦或庄生梦蝶!’”刘祺击掌道,“短短一首歌,词曲通俗,朗朗上口,真像是说书人侃侃道来,却又字字玑珠。” “过奖过奖。”凌蔚又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真是替作词作曲者谢谢你们的夸奖了,洛天依也会很高兴的。 没错,这首歌就是洛天依原创曲,《中华粘土娘》。他听的是那个有时候高大上有时候蛇精病的王胖子的翻唱。 再次感谢自己的记忆力,即使歌曲也可以记起来。 真是场合不同,那歌曲都高大上了不少。听着众人的夸赞,好似那歌中包涵了他那个虚构的老师的人生智慧,什么道家思想,简直让他不由窘迫。 “这曲调有些音和大晏不同,胡人乐曲中似乎也用过。”一个擅长音律的书生道,“我们晏朝的音若为一阶,那乐曲中一些音则只有半阶。不过听起来倒是别有味道。” 不知道是真的欣赏,还是给凌蔚面子,大家对凌蔚的即兴表演都挺赞赏。 虽然放得开,但是显然也不可能跟军训拉歌似的,嚷着“来一首再来一首”,也不可能跟演唱会似的喊着“安可安可”,凌蔚终于可以安静下来,默默的看着别人装逼了。 连黎膺都抹不开面子,被凌蔚起哄着,来了一首诗。 当凌蔚拉着黎膺非要让他表演个节目的时候,其他的人看凌蔚,简直跟看上帝一样。嗯,在大晏朝不能说看上帝,是看玉皇大帝。 最终凌蔚也有些微醺了,其他人也陆陆续续打着醉拳告辞离开,连他的大哥也在又哭了一场之后,和他大嫂一起相携离去了。 倒是黎膺还没走,他还要粗略再介绍一下这些新买的下人们。 原先跟着凌蔚的人大部分也跟着凌蔚分出来了,至少两个贴身小厮和两个大丫鬟是没离开的。若是家生子,他们家人的卖身契也都给凌蔚。 在嘱咐了一番之后,黎膺也终于离开。凌蔚一个人睡在正屋那比自己原先睡的大多了的床,居然失眠了。 来这个世界三年,他终于有了自己的家,还真是激动啊。 ........................................ 凌蔚头晚上没睡好,第二天自然就顶着个熊猫眼。 而可恶的是,万恶的封建主义头子居然不给他放假,他还是得一大早进宫去给熊孩子上课。 凌蔚十分不高兴的让皇帝陛下给他放假,皇帝陛下斜了他一眼,道:“朕都兢兢业业,难道你还能比朕累?” 随,假期木有,继续干活吧。 好在骑射师傅还算有良心,让凌蔚和胖太子今天稍稍偷了一下懒。 胖太子很不开心的对凌蔚道:“孤本来要带着弟弟妹妹和瑾堂道喜的,父皇不让孤出宫,说王叔去了,荣宠过盛,对瑾堂不好。” “陛下说得对。”凌蔚笑眯眯道。看来皇帝陛下还是有良心的。昨天就够乱了,若是小殿下来了,岂不是更乱了。 “不过父皇说,之后就可以借口去王叔府上,溜去瑾堂家玩了。”胖太子贼兮兮的偷笑道,“孤还听说瑾堂在宴会上高歌,怎么不唱给孤听听?” “安康想听。”小姑娘靠在凌蔚身侧,乖乖的啃着糕点,把糕点渣子啃得凌蔚一袖子都是。 “听!”锦阙已经爬到了凌蔚背上作妖,被凌蔚一把拽到腿上,那小孩就开始一边咯咯笑一边拍手,气的凌蔚眼睛抽筋。 “唱什么唱,有什么好唱的。”凌蔚笑骂道,“信不信臣让你背书?” 胖太子死皮赖脸道:“瑾堂让孤背的书还少吗?孤上次偷听大哥他们念书,觉得也差不多能听懂了。那些满口‘之乎者也’的酸儒,比起瑾堂真是差远了。” “差远了!”安康虽然没听到太子说的是啥,但她能听得懂太子是在夸奖凌蔚,忙乖乖附和。 “差远了差远了!”锦阙继续“啪啪啪”鼓掌,然后转过头像只小动物一样在凌蔚怀里拱来拱去,“表哥唱歌!” “对啊对啊,唱歌。”胖太子乐呵呵道。 凌蔚十分头疼。似乎太子因为和前太傅处的不愉快,对和前太傅类似的读书人都有一种偏见,满口酸儒酸儒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 (“啊啾!”黎隶揉了揉鼻子。难道前阵子穿少了着凉了?) “不是他们比臣差远了,而是你还没学到能听懂的程度而已。”凌蔚捏了捏胖太子仍然没有瘦下去的脸颊,“谁跟你说臣唱歌了?” 胖太子翻了个白眼。反正他就是讨厌于太傅那种读书人,眼高于顶,明明自己没能力,还拽的跟什么似的。他回答道:“是母后说的。” 凌蔚一听就明白,肯定是刘祺说漏嘴,让刘皇后知道了。不过刘皇后还跟太子说这个? “瑾堂不唱,那让孤唱给你听?”胖太子拍拍胸脯,“孤也是会唱的!” “太子哥哥唱。” “唱!唱!” 安康和锦阙倒是非常给太子面子的喝彩。 凌蔚嘴角直抽。怎么有一种“妞给爷唱个?”“妞不唱,那爷给妞唱个?”的即视感? 这乐中包括乐器和歌,只要不是靡靡之音,倒也是拿得出手的高雅技艺,太子当然也是要学的。凌蔚并不意外太子会唱歌,不过他即使再嚣张,也不可能让太子唱啊。 于是他严肃的拒绝了。 胖太子很遗憾很不高兴,他还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歌喉呢。 凌蔚觉得,胖太子这是太闲了,需要多教点东西了。正好《三字经》和《千字文》他也整理的差不多了。虽然典故多,但字数少,要整理也不算太难。 凌蔚整理好《三字经》和《千字文》之后,准备拿给赵昭看看。 不过虽然赵昭只是国子监祭酒,但也被认命为会试的阅卷官之一,倒是没有时间替凌蔚修改,便只能延后了。 这次会试,状元呼声最高的是刘祺和肖瑚。不过因为状元楼一事,肖瑚算是得罪了不少人,也在皇上面前挂了号。即使会试取得好成绩,殿试估计就悬了。 当会试放榜后,会元却不是刘祺和肖瑚中之一,而是一直不显山不显水,来自蜀地的一位书生,姓祝名沐。那书生已经而立之年,因得不是什么望族之子,平素又低调,并不显眼,这次倒是成了会试中的一匹黑马了。 不过那祝沐在秋闱时,也得了第二的成绩,所以能得到会元,也不算意外。 只能说那会元什么的,确实要看运气。 凌蔚的压力就更大了。还说三元及第呢,刘祺的学识比自己高多了,只是没自己知识面广,也没自己能扯淡而已。刘祺的策论他的老师也看称赞过。没想到这次居然把会元丢了。虽然也是会试第二,但他是解元,若得了会元,怎么皇帝为了一出佳话,也会把他点为状元。 一朝皇帝若出一个三元及第,皇帝也很有面子呀。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会试的时候失利,刘祺在殿试上发挥的也只是中规中矩,不过好歹还是保住了前三甲,得了探花之位。 刘祺少年风流,还不到而立之年,得探花之位,也算一桩美谈。 而会元祝沐则得了榜眼之位,状元被一约四五十岁的书生夺得。 赵圭自然也是进了殿试,为二甲第一,得了传胪之位,赵家喜的不知什么样子。这位次对于赵圭而言,算是超常发挥了。 而原本有志状元之位的肖瑚或许是这段时间的风言风语影响了心情,会试时发挥就稍稍差了些,落到了十几名。在殿试时位于二甲二十多位。虽说这成绩也算很不错,但对于肖瑚而言,心里落差就有点大了。 不过凌蔚倒是觉得,是皇帝陛下给了孔家面子,不然以肖瑚那嚣张劲儿,还得罪了黎膺和太子,扔到三甲,甚至让他落第,都是可能的。 反正殿试的内容又不会公开,全凭皇帝心情。他肖瑚就不能见了天子龙颜太过紧张,发挥失利吗? 这么想,皇帝陛下意外的大气呢。 然后,凌蔚就听到消息,皇帝陛下把肖瑚弄到外地去当县令去了…… 刚还夸他大气呢…… 而春闱终于结束,赵圭也考上了进士,赵昭终于去看凌蔚整理出来的“启蒙读物”了。 赵昭慢悠悠的翻开,然后“唰”的一下转头看向凌蔚,吓的凌蔚差点从凳子上蹦跶起来。 第二十七章 “过来。”赵昭沉着脸道。 凌蔚一步一步的挪过去,心中惊疑不定。 这到底怎么了?怎么严肃?难道他写了什么不对的东西?还是说他写启蒙教材这种事本身就是不对的?但是之前老师也没有说不可以啊? “老师?”凌蔚满脸忐忑。 赵昭伸手,“啪”的一声拍在凌蔚脑门上,难得爽朗大笑起来:“哈哈哈,好!妙!收了你这个徒弟,连带为师我都有青史留名的机会了!走!直接进宫!” “我今天好难得请到假不进宫……”凌蔚看着赵昭皱眉,连忙改口道,“我是说,那个,老师,你总要改改吧?” “改什么改?”赵昭瞪了凌蔚一眼,“你知不知道,只要我改了,哪怕只改了一个字,在外人看来,这《三字经》和《千字文》的主要功劳就是我的了?哼。等你把这两篇文章传遍天下之后,总会有人改的。但是那之前,谁也不能改!” “是……是吗?”凌蔚不明所以,不过老师比他为人处世强多了,也熟悉这个社会的规则,老师说的肯定是对的,“那现在进宫?” “等等。”赵昭想了想,道,“你叫人去请一下秦|王,约好时间,我们三一起进宫!” 凌蔚点头。这还需要见证人?这《三字经》和《千字文》有这么重要?不是启蒙教材吗? 黎膺这日正巧在京郊军营,第二日才回来。凌蔚托了人带了口信,黎膺让人回话,说今晚就提前回来,第二日一早就进宫。 第二日正好赶上上朝,这一早的意思就是让凌蔚跟着他一起去上朝,等着皇帝退朝。 赵昭也是要上朝的,只要朝会后留下来就好了。 不过这之前,黎膺先让人递话进宫说了这事。 凌蔚有些不太乐意。以前虽然要按时进宫,但都是早朝之后才进宫,还能多睡一会儿。这早朝可是必须午夜起床,凌晨三点就得在宫门口候着,凌晨五点就得进宫门。 还好黎膺是宗室,不需要凌晨三点候着,其住宅离皇宫宫门也算近。他们可以睡到凌晨三点,再慢悠悠的进宫。 凌晨三点!凌晨!三点! 这违反人体健康自然规律的起床时间,让凌蔚萎靡不振,哈欠不断。 黎膺关切的递上茶水:“瑾堂先喝口浓茶?以后瑾堂也是要上朝的,最好习惯。” 凌蔚靠在舒适的马车中,因为凌晨寒冷,他朝着摆着小炉子,温着茶水的地方靠了靠,幽怨道:“我要当一个闲臣,一个不用上朝的闲臣。” 黎膺见凌蔚一边满脸不愿意、跟喝苦药似的将茶水小口小口的咽下,一边嘀嘀咕咕抱怨不停,忍不住笑道:“等瑾堂再大些年岁,说不定就不会这么认为了。封王拜相,是多少人的梦想。” “人各有志,我就想混吃等死,富贵悠闲一辈子。想封王拜相的人那么多,我就不去抢了。”凌蔚砸吧着嘴,这茶可真够难喝的。难道真的要他自己去尝试着炒茶?可他从哪里找到鲜茶叶啊,他名下又没有茶园。 黎膺笑着递上一个小罐子:“瑾堂真是不喜喝茶。” “不是不喜,是喝不习惯。”凌蔚狐疑的接过小罐子,一揭开,里面居然是在这个时候价值可不算便宜的白砂糖,顿时有些小尴尬,黎膺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吗?不过他嘴里的味实在是难受,还是舀了一小勺糖进嘴里,好受不少。 “这是皇兄让人从天竺学来的熬糖法改进后糖霜,产量不高,尚且不能推广。”黎膺见凌蔚有些不好意思,体贴的转移话题道,“正如瑾堂所说,其他国家也有许多值得大晏朝学习的东西。” “糖霜?”凌蔚想了想,这应该就是最早的土白糖吧?记得最初的白糖是熬煮后用黄泥浆褪色?这个确实是挺费时费力,纯净的黄泥浆也挺难找。后来白糖是先经过多重压榨后熬煮,再用石灰褪色吧?这个工艺后来也是现代制糖工艺的基础? 这是个赚钱的好法子呢。凌蔚想着。糖什么的,虽然能够给国家创收,但比起粮食和布匹,还算不上国家民生的基础,所以他不拿出来和人分享也没关系吧?自己实验出怎么制糖,先赚一笔再把制糖方子传出去也可以吧? 现在他分家了,也是要小钱钱来保证生活水准的。 嗯,除了白砂糖,冰糖果糖什么的都可以有,他还可以开一家糖果店。 “瑾堂?瑾堂?”见凌蔚发呆,黎膺还以为凌蔚快睡着了,“实在太困,现在马车上休息一会儿?” “没事没事,还撑得住。”凌蔚刚说完,就很没说服力的打了个哈欠。 “先眯一会儿吧。”黎膺轻声笑道。 凌蔚揉了揉耳朵。这种压低嗓音的笑声实在是太犯规了,听得他鸡皮疙瘩就起来了。如果这种声音放在b站上去,估计会有一群不知廉耻的姑娘们会刷屏“啊耳朵怀孕了怀了一个宇宙!”。嗯,他不是不知廉耻的人,所以只是起鸡皮疙瘩。 “那我先眯一会儿。”凌蔚蜷缩在座椅一角,靠在软软的毛皮垫子上闭上眼,居然很快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黎膺悄悄的注视着凌蔚,见他呼吸平稳,看上去像是睡着了,悄悄伸出手指,在凌蔚的鼻子上点了一下。凌蔚皱皱鼻子,黎膺连忙缩回手。不过凌蔚并没有醒过来,而是继续睡觉。黎膺松了一口气,踌躇了一会儿,又伸出手,飞快的在凌蔚的脸上蹭了蹭。正巧这时候马车突然颠簸,凌蔚朝着黎膺这一边歪倒。黎膺连忙伸手将凌蔚扶住,迟疑了一会儿,就将凌蔚放下,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 黎膺歪着头看着呼呼大睡,这样都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的凌蔚,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个微笑。昏暗的马车内只有一盏小小的灯笼照明,那淡淡的光辉照出黎膺绯红的脸颊,和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 ........................................ 凌蔚醒来的时候,黎膺已经离开了。问了车夫,才知道黎膺已经去上朝,让他在马车里继续睡着,待睡醒了再进宫。 凌蔚摸摸头发。这样他还何必一大早起来?直接睡到往常时间,然后进宫去见已经退朝的皇帝陛下不就好了? 问了一下时辰,现在这个时间点,差不多朝也要上完了。凌蔚舒展了一下筋骨,虽然睡了一会儿,精神头不错了,但是在马车上睡觉,终究没有在家里躺平了睡舒服,他觉得自己身体酸疼的就跟被什么碾过一样。 还好这段时间他有刻苦锻炼身体,所以下来走了走,缓了缓,身体的不适减轻了不少。整理了一下仪表之后,他就先进宫了。 这时候进宫,小殿下们已经起床了吧?还可以和小殿下们玩玩。 黎隶退朝的时候,就听着太监说凌蔚已经领着小殿下们打完了几遍太极拳,现在正在跟小殿下们讲课。那讲的不是别的,真是《三字经》。 黎隶带着黎膺和赵昭到凌蔚往常给小殿下们上课的宫殿门口的时候,凌蔚正坐在一群小殿下中间念《三字经》。他念一句,小殿下们摇头晃脑的跟着念一句。其中小黑胖子念的最为沉醉,那闭着眼摇头晃脑的样子,特别有他口中所说的酸儒的感觉。 “人之初,性本善。” “人之初,性本善~” “性相近,习相远。” “性相近,习相远~” “苟不教,性乃迁。” “苟不教,性乃迁~” ………… “这混小子,还没拿给朕过目,居然已经开始教朕的儿子女儿了。”黎隶笑骂道。 赵昭惶恐道:“陛下息怒,瑾堂就是年轻人,毛躁了些。” 黎膺看着一脸笑意的凌蔚,冰冷的脸上也不由缓和了不少:“瑾堂本就是写来给小殿下们看的。” 黎隶瞪了黎膺一眼,吓的赵昭冷汗直冒。他可不是像凌蔚那样已经捋顺了皇帝脾气的,即使知道皇帝没有生气,仍然感觉一阵心惊肉跳。 “父皇!”锦阙最调皮,注意力最不集中。虽然嘴里也跟着念着,但小脑袋总是忍不住东张西望,自然最先发现了在窗门口“偷窥”的皇帝陛下。 “陛下万岁。”凌蔚忙起身行礼。 “起来吧,你写的《三字经》和《千字文》朕都看过了,很好,你就先教着吧。”黎隶雷厉风行道,“朕准备向全国推广,既然是你写的书,就给朕想个法子怎么推广。” 凌蔚屁颠屁颠的爬起来,凑到黎隶身边,抢过太监倒的茶水给黎隶递上:“陛下啊,先跟臣说说,赏臣什么吧?臣写这个还是很艰难很辛苦的。” 赵昭差点暴起揍凌蔚一顿,他这个学生怎么在他面前这样,在皇帝陛下面前也敢这样?!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好吧,你要什么?又是金子银子?”黎隶很赏脸的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冷哼道,“你就能不能有点出息?!听说你今早跟着老幺上朝,在马车上就睡着了?睡着之前还嚷着以后当闲官就可以不上朝了?朕都这么早起来!” 凌蔚嘴角抽了抽。陛下你最后一句话才是重点吧? “陛下啊,臣这次不要金子银子,要几筐茶叶好不好?新鲜摘下来的,还没制成茶团的那种?”凌蔚谄媚道,“就茶叶!不要别的!” 黎隶颜色古怪的看着凌蔚:“你要茶叶干什么?” “这团茶实在是太难喝了,臣琢磨着能不能把华帝国喝过的茶叶试出来。可是臣到处找不到鲜茶叶啊。”凌蔚可怜兮兮道,“陛下你不知道,团茶有多难喝。不但苦,里面还有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简直比药还难喝!药里至少不会加肥猪肉!” 黎隶低头看着自己的茶杯:“嗯,朕现在喝的就是你说的,比药还难喝的,加了肥猪肉的茶。” “陛下的茶自然是与众不同的,就算加了肥猪肉,那也是上等的肥猪肉,肯定应该还是好喝的。”凌蔚随口扯淡。 赵昭不忍直视的侧过脸。他到知道自家学生在皇帝面前得宠,现在看着,也的确是得宠。但是这模样是不是太傻了?作为老师,他怎么觉得真丢脸。 “够了!拍马屁都拍的不伦不类!”黎隶笑骂道。 凌蔚谄笑:“这不是拍马屁,是拍龙屁。陛下,茶叶茶叶。” “瑾堂若要茶叶,为何不和我说?”黎膺道,“我在城郊就有一座茶叶园子。若瑾堂需要茶叶,可随意取用。” “咦?真的?”凌蔚一副你不早说的模样。 黎膺移开视线。你之前也没问呀。 “好了,茶叶有人给了。你还想要什么。”黎隶笑道,“普通的东西,你不必问朕要,问老幺要就成了。他那里东西多,又从来不肯好好打理,都堆的发霉了。你帮他用点,免得浪费。” “好呀好呀,那王爷可不要小气,等出宫咱们就去茶叶园子逛逛吧?明天正好休沐!”凌蔚顺着杆子往上爬。 “自不会小气。瑾堂需要什么,以后直接跟我说即可。若我没有,再问皇兄。”黎膺认真承诺道。 “那陛下,我没什么想要的了。”凌蔚笑嘻嘻道,“刚说什么来着?推广?这容易啊,陛下为《三字经》和《千字文》写一篇序,老师再为其写一篇序,而后刊行推广就好了。若是嫌推广的比较慢,可以让各级官学先采用。不过若是推广,微臣建议,还是等微臣考上进士再说。之后再说这是微臣读书的心得,短短几年就能考上进士的秘诀,那主动学的人肯定就更多了。” “瑾堂之言甚是。”赵昭也道,“陛下可先让瑾堂在宫里教导殿下们,先不忙推广。待瑾堂考得进士之后再推广。只是瑾堂名声不显,恐有人会怀疑这并非瑾堂所写。因此臣斗胆,请丁侍郎代序。” “你找了个好老师。”黎隶叹息道。 赵昭做出了避嫌的动作,坦坦荡荡的告诉世人,这两篇文就是他学生的功劳,连序都不写。其他人若是想分杯羹,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脸皮够不够厚。 赵昭这哪是避嫌,而是防着别人。读书人不一定品德就多高,特别是在面对能名垂千古的事的时候,总是容易起坏心。 “臣之荣幸。”凌蔚满头雾水。 黎隶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凌蔚一眼。蠢成这模样,怪不得不敢入朝为官。要是没人护着,还不被那群老狐狸啃的骨头都不剩?罢了罢了,朕作为长辈,还是多护着吧。 “那你就先教着。序朕和丁爱卿来写就成了,注释赵爱卿写。”黎隶道,“赵爱卿不用推辞,你是瑾堂老师,你做注,比其他人更能理解瑾堂的想法。若是注释做的不对,也糟蹋了瑾堂一番心血。” “臣遵旨。”赵昭道。 “你就老老实实好好读书,要是考不到三元及第,看朕如何收拾你,听到没?!”黎隶瞪着凌蔚道。 凌蔚委屈道:“那三元及第需要运气啊,不是臣想得就能得的。” “朕说话,你说遵旨就好。” “陛下,刚愎自用是不对滴。” “嗯?” “臣遵旨。”凌蔚委委屈屈道。 “皇兄只是逗你玩,只要瑾堂好好考,皇兄不会怪罪你的。”黎膺道。 “哼。”黎隶冷哼一声。 凌蔚感激的看向黎膺。大好人啊!小天使啊!等茶叶做出来了,一定分你一半! “好了,好好努力!”黎隶一巴掌拍在凌蔚脑门上。 “遵旨!” “再给朕多写点类似的文章教朕的儿女启蒙!” “遵旨!……啊,陛下,这不是想写就写得出来的啊!”凌蔚忙道。 “你已经答应了。”黎隶好笑道,“做不出来就是欺君之罪,哈哈哈哈哈。” 黎隶大笑着把凌蔚口中说难喝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背着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赵昭跟着黎隶一起离开,走时特别无语的看着凌蔚,深深叹了一口气。 黎膺走之前倒是宽慰道:“皇兄只是开玩笑,凌蔚不用太在意。” “王爷,你真是一个好人。”凌蔚泪眼婆娑。 “孤也是好人。”黑胖太子看人都走了,拉着凌蔚小声道,“嘿,孤会为你求情的,瑾堂不用担心。” “太子殿下,你也是个好人。”凌蔚感动道。 “嗯嗯,孤跟父皇说,砍头就不必了,打板子就够了!” 凌蔚:“……” 凌蔚:“殿下,你找揍。” “嗷嗷嗷瑾堂你大不敬!!” “站住!别跑!” “大不敬大不敬哈哈哈你抓不到抓不到!” ………… “表哥和太子哥哥又闹起来了,课还上吗?”安康小公主含着手指小声道。 “我也要玩!”锦阙已经迈着小短腿跟了上去。 ....................................... “彰明收了个好学生。”于铮酸溜溜道。 虽然他的关门弟子刘祺也挺给他长脸,但刘祺比起凌蔚来说,就差远了。 刘祺最多算是名扬海内,凌蔚这能名垂青史的预兆。 光是《三字经》和《千字文》,就足够他在青史留名了。 “彰明也是高德。”于铮笑着摇摇头,“罢了罢了,彰明好命,羡慕不得。” 于铮之前对凌蔚只是爱才惜才。后来凌蔚仗义,若非深受皇上宠爱,估计当时就不是罚跪这么简单的事。于铮对这个古道热肠,救了族兄也算帮了于家一家人的少年很是感激。 “或许老夫应该做点什么。”于铮呐呐道。他虽然正直,但也不是不知变通啊。 ....................................... 凌蔚并不知道有人怀着“报恩”的目的给他挖坑了,他现在正屁颠屁颠的跟着休沐的黎膺去茶园参观。 制造茶叶当然幼儿园不教,但是科普频道有讲过啊,某点小说为了凑字数也会详细写啊,凌蔚记忆中有方法,只是没有实践过而已。 他想先看看这里的茶的制作方法。 晏朝的茶和前世的唐宋时期差不多,茶多制成茶饼,喝的时候磨成粉煎服,里面再加各种各样的香料作料。在唐后期,往茶里加东西的做法逐渐被上层人士所鄙弃,发展处清茶。 这时候的茶就是现代人也挺熟悉的,日本的抹茶茶道。 许多叹息日本茶文化如何如何的人并不知道,日本的茶道是被中国所抛弃的,因为茶粉泡的茶也并不好喝,还不方便。经过许多人许多年的改进,才有现在方便又好喝的中国茶。 只能说,茶道传给外国,是高雅人玩的高雅事。而在中国,无论是食物还是饮料,都是朝着便民和美味的一方面发展。至少在茶道上,与其说中国不重视传统,不如说中国更重视怎么把茶叶发展到人人都能喝,人人都知道怎么喝。 凌蔚要琢磨炒茶,自然不是弄什么茶道。他是个俗人,自然直接准备让茶叶的制作工艺进步到人人都能喝到美味可口的茶水的地步。 虽说现在的茶饼和后世的散茶工艺上有很大不同,但一些步骤,比如前期的处理,还是相同的。黎膺叫来茶园的管事,带着凌蔚观看了采茶的现场和制茶的工坊,凌蔚还上手试了一下。 文字上说的简单,但真上手的时候,凌蔚还是一阵手忙脚乱。一天的时间显然不够让凌蔚炒出能喝的茶叶,他便拿了一大筐筛分好的上等茶叶回去慢慢琢磨。 黎膺不知道是不是觉得看着有趣,也跟着凌蔚一起忙活。凌蔚炒茶叶的时候他就帮着晒茶叶,两人都不让下人帮忙,自己兴致勃勃的忙活,还真的把茶叶的制作试了出来。 虽然一大筐茶叶只剩下一小罐可以喝的,但是看着茶叶漂浮在被子里那不同于平时喝的茶叶的高雅样子,两人心里都十分高兴。 黎膺不待茶水变温就先抿了一口,感叹道:“我总算知道为何瑾堂不喜喝茶。喝过瑾堂炒的茶叶后,我也喝不下其他茶了。” “那是。”凌蔚也尝了一口久违的味道。嗯,肯定没有现代社会那些茶叶好喝,不过比起现在的茶水好太多了。 那么接下来是大赚一笔呢,还是大赚一笔呢?凌蔚偷偷瞟着黎膺。卖方子给黎膺赚取分红,想必黎膺是愿意的吧? 第二十八章 凌蔚炒制出来的,自然是未发酵的绿茶。除了绿茶之外,还有黄茶白茶青茶黑茶,其中青茶就是乌龙茶。乌龙茶的工艺最复杂,泡法最讲究,凌蔚决定将其放在最后琢磨,然后用来装逼。 喝乌龙茶被人称作喝功夫茶,可见其有多繁琐。全套功夫做下来,可不比日本的茶道简单。 当然,复杂有复杂的喝法,简单也有简单的喝法,大部分人还是把茶叶放进被子里,用开水一冲…… 黎膺似乎也发展出习武之外的兴趣,有空闲就和凌蔚一起琢磨着把其他类型的茶叶弄出来。 这样两人只要有空闲时间,大部分时间都在一起忙活茶叶的事。 功夫不负有心人,忙活到入夏的时候,两人还真把几种类型的茶叶都琢磨出来了。 黎膺对凌蔚想把炒茶的法子卖给他的事却没有同意。在他看来,虽然茶园多在权贵名下,但以凌蔚受帝宠的程度,并非买不到。他不能占凌蔚便宜。 “鹰飞这话可不对。”凌蔚解释,“这茶叶又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做出来的?鹰飞花的这些时间都不作数了吗?说起来,倒是我占鹰飞的便宜了。就算这方法,我也最多只占了一半的功劳。” 凌蔚见黎膺还要拒绝,继续道:“我是最烦那些琐事的,就算给我个园子,我也管不好,让我坐着等收钱不成吗。再说,这方子制作的茶叶,也是要选择好的茶叶。鹰飞如果方便,可把这法子献给陛下,也能为国库创造些收益。” 黎膺叹气:“既然瑾堂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无话可说。只是从今以后,我名下茶园的收益都分一半。瑾堂不要拒绝,不然我于心不安。” 凌蔚坐立不安:“一半太多了吧?一成就不错了。” 黎膺摇头:“我也不缺这些钱,反倒是瑾堂已经分家,以后用到钱的时候很多。虽说很多人看不上金钱这俗物,但没钱总是很难过的。” 凌蔚笑道:“我当然知道金钱是个好东西,没想到鹰飞和我一样也是个俗人。” “打仗用兵,没钱没粮都不成。”黎膺叹气。 凌蔚点头:“军饷确实是一大难题。不过现在国泰民安,边疆的将士们也会越过越好的。” “希望如此。”黎膺道,“若瑾堂还有其他赚钱的法子,也可告诉我,我仍旧分一半给瑾堂。” “……那多不好意思啊。”凌蔚摸了摸鼻子。 黎膺道:“若没有瑾堂,我也想不出这些法子。我不过是出些人力物力,若是瑾堂自己做,也是能做好的。” 虽然黎膺这么说,凌蔚哪听不出来帮助之意?凌蔚有些感动。秦|王爷果真是个好人。虽然秦|王爷或许真的不缺这点钱,但是这对他而言,无异于雪中送炭。 虽说分家后他被分了不少东西,但是因为父母还在世,父母的东西大部分自然不可能分给他。他能分得的也就是京中的一些产业和一些金钱。 凌蔚刚看到自己得到得东西,还很高兴。待自己真的分家出来,开始人际往来之后,才发现,这钱,花起来,真跟流水似的,哗哗哗就没了。 而大户人家家中都有存粮的习惯,以免遇到天灾人祸,颗粒无收的时候。特别还没安定多少年,各家各户都把存粮作为重中之重。凌蔚分得的田地还没倒收成的时候,他现在吃的粮食还是当初分家的时候分得的。 若是父母双亡,家中的私产,他和凌韫应该一人一半。但父母皆在,这分多少,都是父母说了算。虽说一般而言,父母都会在表面上做到公平。 但是凌梧不是一般人。 一般人也不会在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优秀又得帝宠得儿子分出去。 所以凌蔚所得的东西其实是非常不公平的。凌梧自己留下了大部分的财产,只把京中的土地和店铺分了一半给凌蔚。而鲁国公府的根基在东南,京中的好田地和好地段的店铺没多少。 而财产银两,什么有价值的珍宝,凌蔚一样都没得到,凌梧还要留着自己用呢。所以凌蔚只得了一百万余万两的银子和五十余万贯铜钱。而这其中大部分还是常乐公主知道分家的事之后,从嫁妆中拿出压箱底的银钱补贴的。若是按照凌梧的分法,凌蔚最多只能有三四十万两银子。 常乐公主手中的嫁妆中有不少珍宝,但她自己跟着凌梧这个脑袋有毛病的人,每日都过的都如履薄冰,手中不能没有东西。她死后,嫁妆当然会平分到两个儿子手中,但是死之前,无论是凌韫还是凌蔚,都不可能打自家可怜的娘亲手中东西的主意。 常乐公主能拿出那么多银钱给凌蔚,已经很不容易。 ........................................ 在民间,交易基本上都用铜钱,银子只有购买大宗物品(如大量的田地房屋)或者纳税的时候才会使用,并不在民间作为流通货币。这时候晏朝的银矿开采并不多,所以银子和铜钱的兑换比清初的时候还贵一些,一两银子,能兑换约一贯半钱,及一千五百文左右。二十两银子,都可以让小户人家舒舒服服过一年了。 所以凌蔚之前还以为自己会过的很滋润的。 然而并不是这样……因为他的底子实在是太薄了,每年人情往来都是一大笔钱,无论是庄子还是铺子的收益都不够他的花销,虽说现在看着还风光,但是寅吃卯粮总不是个办法。而当他科举做官之后,结识的人越来越多,所花销的也越来越多。其他不说,那些逢年过节送的物品甚至珍宝,他自家没有,全都得用钱买。 但开源节流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个时代的收入,官员的俸禄只是很少的一方面,多是田地和店铺的经营(当然店铺都是挂在下人名下),还有其他商人“挂靠”之后给的“孝敬”。 而京城中勋贵众多,一根竹竿砸下来,就能砸到两三个官员,那能分的利益都分得差不多了。家中有钱的商人早就找好了投靠的人家,而好的地段的商铺和好的土地也早就在别人手中,是拿钱都买不到的。 至于在外地买土地,凌蔚京城中的人和事都没理顺,实在没有那个人力和精力去外面开拓财路。 凌蔚倒想节约一些,但他这种常进宫的人,穿寒酸了那是大不敬。何况自己本身分家后就有些人看不上了,若再在外面没做足了底气,那可能就有不长眼色的人欺负上门了。 想想也真是伤心伤感。 ........................................ 凌蔚并不知道黎膺手下的茶园有多大规模。在他想来,黎膺常年在边疆,也不像是善于打理俗物的人。特别是茶园这种打理起来费时费力的东西,估计更不喜欢吧?不过无论收益有多少,对他而言,都是一笔很大的收入。 凌蔚考虑着,以后有什么新奇的点子,就和黎膺合伙开店吧。他没有好的铺面,黎膺有啊;他没有得用的人,黎膺有啊;他的拳头不够大,但黎膺是皇帝最宠爱信任的王爷啊。这样他就只管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都不怕人眼红的。 想到这个美好的未来,凌蔚终于答应了黎膺“各一半”的分法,并承诺以后有什么好点子一定要告诉黎膺。 当然,之后的发展,凌蔚不知道该说自己是贪小便宜吃大亏,还是捡了天大的便宜。 反正之后他看见黎膺把茶园一半的地契送到自己手上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晕了过去。 被吓的。 ....................................... “哈哈哈,听说老幺分了一半茶园给你?”黎隶喝着凌蔚奉献的茶叶,大声笑道,“你能啊。” 凌蔚苦笑道:“臣把方子给王爷,王爷说给臣茶园一半的收益……臣、臣还以为王爷就那一个园子呢。” 谁知道那么多啊!!!谁知道全国各地都有啊!!!谁知道一半的收益怎么会变成一半的地契了啊!!!心脏都被吓停了啊!!! 凌蔚抹了一把脸,悲愤道:“臣要把地契还给王爷,王爷居然不让王府的门卫给臣开门了!居然把臣关在门外了!他还居然跑到京郊军营不回来了!” 黎隶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王府门卫不给你开门,你就每天去敲?你知道吗?京城中都说你得罪了老幺,还有不少的人准备和你断了交情。本来分家的时候朕看你还挺受人喜欢的,若不是你和老幺闹这么一出,朕还不知道你也不是那么讨人喜欢嘛。” 凌蔚无辜道:“臣又不是金子,哪能人见人爱。就算金子,都有人说它俗气呢。臣回来后,除了读书进宫之外,也没和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无论是惹人喜欢还是惹人讨厌,都没机会才是。” “那倒是。别人讨厌你或者喜欢你,和你本人确实没多大关系。”黎隶笑道,“你倒是看的透彻。” “那陛下,您能帮臣把地契还给王爷吗?”凌蔚苦着脸道,“臣抱着这东西,寝食难安啊。” 黎隶笑着摆摆手:“老幺给你,你就拿着。就算不给你,他平时也没怎么打理,都是朕派人打理。你说老幺这人啊,朕赐给他田地庄子铺子,他就那一副爱要不要的样子,也不好好打理,还要朕帮他看着。” 说到这,黎隶就开始话唠了。他能从黎膺小时候,嗯,走路还走不稳的时候,就不会打理自己的东西,所有好东西都塞给他,他来打理。一直说到黎膺现在出了布兵打仗就没其他爱好,对俗物也一概不上心,过的比京中普通官员还简朴,他看着痛心,便赏赐这样赏赐那样,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所以他还得赏赐人去专门打理,连账簿都要人专门看着。 “他就是一点也不会照顾自己!”皇帝陛下心塞的总结道,“朕要是不派人看着,他能把所有产业都折腾没了!” 凌蔚心头黑线。他觉得,能说出“金钱有用论”的黎膺,不应该是这副样子。在皇帝陛下眼中,黎膺似乎是一点俗物都不通似的。凌蔚不知道这是黎膺对皇帝陛下的信任,还是不信任,反正没他开口的余地就是了。 “分给你好呀,朕总不能照顾他一辈子。”黎隶皱眉道,“既然他给了你一半地契,干脆你就帮他把账簿也看了。” “……这不好吧?”凌蔚大囧。 “有什么不好的?这茶园不是有你一半了吗?”黎隶吹胡子瞪眼。 是这样吗?真的是这样吗? 凌蔚被皇帝陛下说的晕乎乎的,走出宫门了还没愣过神来。 他本来是想求着皇帝陛下,替他把那一半地契还给黎膺的,但是这事情怎么会发展到他帮黎膺看账簿了?这不太对吧? 这本来就不对啊! 凌蔚坐在马车里,一下一下的用脑袋撞着马车的车厢。这两兄弟到底搞什么鬼啊?总觉得心里很不安啊。 ........................................ 把凌蔚打发走之后,黎隶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老幺,瑾堂是个好孩子。” 本来应该是在京郊军营的黎膺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平静道:“我知道。” “你知道?是是,你知道,你若不知道,也不会……”黎隶咬牙道,“瑾堂幼年凄苦,经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回到大晏。回来没享福几年,就被凌梧那老匹夫给分了家。即使这样,他也无怨无悔。” “我知道。”黎膺继续平静道。 “是是是是,你知道,你都知道。”黎隶狠狠的瞪了黎膺一眼,然后似乎丧失了所有力气似的,双手把着扶手,靠在了椅背上,慢慢闭上眼睛,“罢了罢了,都是朕的错,若不是朕没保护好你……” 黎膺皱了皱眉头:“这并不是皇兄的错。只是我已经不爱女人,若能得一心人,自然最好。若不能得,也没关系。总归我还有皇兄在。” “得了,你记住你现在的话。若瑾堂能接受你,朕自然会帮助你。但若瑾堂大些之后,想要娶亲生子,你也不得阻拦。”黎隶苦笑,“瑾堂已经吃了这么多的苦,若是你真的看重他,就不要给他添麻烦。” “那是自然。”黎膺毫不犹豫的答应道。 “瑾堂确实是不错,若不论性别,你的眼光倒是挺好。”黎隶苦笑,“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古道热肠,就连对皇家,都有着一分难得的赤子之心,难得的把朕当做长辈,而不是君王。对启辰他们也十分好,即使朕知道启辰作为太子,太过依赖外人终究不对,但都不忍心让他们疏离。” “启辰和瑾堂相熟之后,越来越有作为太子的样子了,皇兄该高兴才是。”黎膺答道。 黎隶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笑容:“这倒是。朕现在考校启辰的课程,虽说学的不深,但若论见解和对实务的理解,比起他那几个哥哥也不须多让,甚至更加贴合民生。启辰的骑射也越来越好了,嗯,越来越有朕的样子。” 看着黎隶洋洋得意的傻父亲模样,黎膺也露出笑容:“瑾堂很会教学生,也很会带孩子。” “所以你就忍心让他没有自己的孩子?”黎隶虎着脸道。 黎膺板起脸:“若瑾堂想要娶亲,我自然不会逾越,做一辈子挚友即可。况且以瑾堂品德,即使以后娶亲,也不会有贪婪之心,我的那些东西交给瑾堂,也放心。” 黎隶按着眉头:“这倒也是。朕想瑾堂现在肯定愁眉苦脸,想着怎么让你的茶园多赚一点,至少其一半的收益要超过原来的总收益,不然他肯定寝食难安。嘿嘿,真是个傻孩子。” 黎膺想着凌蔚那暴躁的在自己门口转悠来转悠去的样子,也不由露出腼腆的笑容。 黎隶心中又是一阵叹气。这八字还没一撇呢,老幺怎么就跟夸的是他自个儿媳妇似的,他倒不好意思起来了。 皇帝陛下心中那个愁啊。黎膺的事本来就是他心中一根刺,若黎膺能找到合适的人,别孤独终老,他自然高兴。但另一边,他又确实是把凌蔚当亲近的子侄看待,若凌蔚将来因为黎膺而不能过上正常的人生,他又觉得很对不起凌蔚,很心痛。 但毕竟他对黎膺更亲近些,所以对黎膺的行为,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唉。 ........................................ “你终于肯从军营回来了啊。”凌蔚阴森森道。 黎膺不好意思道:“最近公务有些忙。” 凌蔚看着睁眼说瞎话的黎膺,咬牙切齿的瞪了他好久,最终还是鉴于对方王爷的身份、以及自己武力值在其面前是负五渣的原因,放弃了削他两下的企图。 “看这!”凌蔚拍了拍桌子。 黎膺见凌蔚还在生气,讪讪的凑了过去:“什么?” 凌蔚摊在桌子上的,是花了他很长时间写的一份茶园如何做大做强的报告书,上面写了现代的一些管理啊营销啊策略,主要思想是在炒茶方法肯定会传出去的前提下,怎么把自家茶园的品牌做起来,让大家一说茶叶,就想到自家的茶叶,自家的茶叶,就代表着高贵高雅高规格。 凌蔚本身不是学经济的,他也没做过生意,这些东西,都是凭借自己记忆东拼西凑的。反正他看的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那么多人写,好歹也会有点用处吧?他这个不会做声音的现代人,也只能通过现代思维和信息大爆炸下接受的各种销售策略和讯息,来忽悠古代人了。 嗯,看着黎膺若有所思的样子,自己写的应该还是有几分可行□□? “瑾堂真是什么都懂。”半晌,黎膺才感叹道,“我会召来茶园的管事,到时候劳烦瑾堂说一说了。” “我要读书!没空!”凌蔚想起来就是气,他看起来很闲吗?很闲吗?真的很闲吗?!好吧,是比这个实权王爷闲一些,但自己也是很忙的!要读书准备科举,还要给小殿下们启蒙!非常非常忙! “瑾堂只需要最初的时候吩咐一下,偶尔召他们来问问就成,就是账本也是他们算好了的,只要看看收益就好。”黎膺道,“若收益不好,无论他们找什么借口,都换个管事就成。我们不缺人。” 呃,优胜劣汰啊。好吧好吧,我缺人,但你不缺……凌蔚腹诽。 “只是账本之前是陛下的人管着吧……这样好吗?”凌蔚突然想起来,黎膺之前的产业都是陛下代管,这说不定是黎膺让陛下放心的一种举措吧?他这样插一脚,是不是不太好。 虽然凌蔚说的含糊,但黎膺接触到这种言论多了,自然之道凌蔚未尽之语。他笑道:“以往我在边疆,也没个信任的人打理中原这些产业,只得托皇兄派人打理,毕竟我唯一信任的人,也只有皇兄了。不过皇兄一直嫌烦,说他国家大事都忙不完,还要替我打理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现在瑾堂能为我分担,皇兄很高兴。我也不想皇兄老是指着我说,这么大了,还要兄弟帮忙看家。” “是这样啊。”凌蔚了然。这就应了他之前第一个推测,陛下和黎膺之间不是不信任,而是太信任了。 不过,从兄弟看家,变成他这个外人看家,是不是也有哪里不对?凌蔚满心狐疑。但看着黎膺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是自己多疑了? 真的是自己多疑了吧? 第二十九章 初夏还用不着冰,特别是早晨。难得的休假,凌蔚盖着薄被,睡得正香,突然被一声刺耳的笑闹声吵醒,还没睁眼,就感觉一个非常重的东西压在了自己身上,差点把他压吐了。 “哎哟……”凌蔚的睡意一下子没了,忙怒气腾腾的睁开眼,就看见面前一张放大的黑胖脸。 “瑾堂瑾堂,孤来找你玩……咳咳,探望你了,快起来快起来。”胖太子在凌蔚身上扑腾着,那因为长壮实而更重的身体把凌蔚的身体压得咯吱咯吱响。凌蔚觉得自己的身体都要断掉了。 “太子殿下你先起来成吗?”凌蔚咬牙切齿。 “孤不……哎哟……”胖太子扭头看着一只手拎着他的后衣领,就能把他提溜起来的黎膺,顿时蔫了,“王叔,哈……哈哈,孤只是跟瑾堂闹着玩。” “抱歉。”黎膺皱着眉,充满歉意道。 “没事没事,我先起来。”凌蔚顾不得被人闯进卧室的尴尬——他还能跟一个九岁的熊孩子计较?那熊孩子还是太子! 至于黎膺也闯了进来……闯的好啊!凌蔚看着缩着脖子一脸鹌鹑样的胖太子,心中给黎膺点了赞。 黎膺对这种无礼的闯入别人卧室的行为显然十分羞赧,脸颊微红跟喝醉了似的,凌蔚不由的看呆了。 “我带太子出去等你。”黎膺出声后,凌蔚才回过神来,很不好意思干笑着答应。 黎膺把胖太子放在地上,胖太子垂头丧气的跟在他后面出屋。黎膺走到门口,准备合上门的时候,干咳了一声,小声道:“虽然现在天气渐热,瑾堂还是要盖好被子,以防凉了……肚子。” 说完,黎膺跟逃也似的慌张的关上了门。 凌蔚默默的低下头,看着自己掀开的被子和掀起的里衣下露出的白花花的肚子,淡定的把衣服下摆扯下来,把肚子盖住。 不就是露个肚子吗,再热一点,他还裸睡呢。 不过黎膺害羞的样子还真好看。 ........................................ 凌蔚穿戴整齐洗漱完毕,慢悠悠的出去之后,发现胖太子已经在美美的享用属于他的早餐了。 “这肉馒头真好吃。”胖太子一口一个,“就是太小了。” “那叫小笼包。”凌蔚嘴角抽了抽,坐在了胖太子的旁边,下人马上端上了一碗粘稠的青菜小米粥、一屉小笼包和一个茶叶蛋。 “这是什么?”熊孩子马上把黑黢黢的茶叶蛋抢走,“好吃吗?” “茶叶蛋,你吃吃就知道了。”凌蔚把茶叶蛋从熊孩子手中拿回来,剥掉了外壳,露出里面褐黄色的鸡蛋。 “孤不喜欢吃白煮蛋,没味道。”熊孩子皱眉摇头。 “咬一口,不好吃就吐出来。”凌蔚把蛋递给熊孩子。 熊孩子闻着这不同于普通白煮蛋的香味,犹犹豫豫道:“母后说了,粮食珍贵,不准浪费。” 虽然这么说着,熊孩子还是就着凌蔚的手咬了一口茶叶蛋,然后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吃!” “给。”凌蔚本想把被咬了一口的鸡蛋递给熊孩子,但熊孩子直接一口一口的就着凌蔚的手把鸡蛋吃光了。 “真好吃!”熊孩子眼睛亮蹭蹭的看着凌蔚。 “你都吃了一屉小笼包,喝了一大碗小米粥了,吃多了不消化。”凌蔚慢腾腾的剥了一个茶叶蛋自己吃。 “孤还能吃!”胖太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孤还在长身体!” “好吧,再吃一个,只能吃一个了。”凌蔚让人给胖太子又盛了小半碗青菜小米粥,“吃多了撑得慌,你就该难受了。” 胖太子从凌蔚面前的屉子里夹走一个小笼包:“孤知道,瑾堂啰嗦。” “鹰飞不够吃就再叫他们蒸点?”凌蔚问道。 他一个人早餐是吃不了多少的,只是因为他弄出了些新鲜的吃食交给厨房,所以黎膺每当休沐,总会和凌蔚一起吃饭,甚至习惯了凌蔚一日三餐的吃法。 一般而言,这里的正餐只有两顿,其他时候肚子饿了会吃一些糕点之类垫肚子。不过凌蔚习惯了一日三餐,前几年住在驸马府没条件按照自己的生活规律来,现在搬了出来,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了。 因为今天休沐,黎膺肯定是要和凌蔚一起用早餐的,所以厨房早早的就多做了一些。不过胖太子一来,肯定不够吃了。 “我来的时候已经吩咐厨房了。”黎膺道。果不其然,一会儿厨房又端上来了新鲜出笼的包子。 “为什么瑾堂要叫它小笼包?小笼包是什么?明明是小肉馒头。”胖太子一边吃一边嘴里还不闲着。食不言的规矩在熊孩子面前就是一张废纸。 看,瑾堂和王叔都有说话,他怎么就不能说了? “在我曾经住过的地方,有馅的馒头就叫做包子。”凌蔚的食量估计是三人最小的,即使他在锻炼之后食量大了不少。所以他也是最快吃完的。 等熊孩子也吃完早餐,凌蔚押着熊孩子用泡着薄荷叶子的温水漱口,并用杨柳枝做的牙刷蘸取盐刷牙。真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是现代还是古代的熊孩子,都对刷牙这么深恶痛绝。 “不刷牙小心变成满口黄牙,难看死了。”凌蔚敲了敲胖太子的头,“还会有蛀牙!满口牙都会烂掉!” “孤才不会。”胖太子捂着嘴,“饭吃完了,孤要出去玩!” “好了,你还没说你怎么出来了。”凌蔚是典型的吃饱了肚子才有心思想事情。 “启辰早就闹着要到瑾堂府上游玩,皇兄一直不许。前段时间皇兄考校启辰的功课和骑射之后很高兴,一时不注意就答疑启辰了。”黎膺解释道。 “安康和锦阙也闹着要出来,不过他们还小,母后不放心。”胖太子得意的小。要是那两小的跟过来,他岂不是又不能霸着瑾堂了? “好吧,那么太子殿下,你要玩什么?”眼前两个人都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人,凌蔚也懒得装模作样。他懒洋洋的靠在椅子上,打着哈欠道。 “孤上次没去成状元楼就被坏蛋拦住了,孤要去状元楼。”熊孩子表示对没去成的地方很有执念。 凌蔚翻了个白眼:“状元楼?你还想被围堵一次吗?知道你上次闹的多大吗?陛下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那件事压下来吗?你还去,向被陛下打板子吗?” “孤就是想去就是想去……”胖太子一见凌蔚不同意,就要使出一哭二闹的绝招,但是抬头看见黎膺的冷脸之后,气势立马就蔫了,小声道,“孤就是想去……” 胖太子一头栽进凌蔚怀里,拱来拱去。 “好了好了,去去。”凌蔚揉了揉胖太子的头,“反正过了这么久,也不一定有人记得咱们了。” “瑾堂,你太宠启辰了。”黎膺皱眉。一国储君,怎能这副娇纵模样。 “太子平时也很庄重的。私下里活泼点挺好的。”凌蔚笑道。在现代,这也就是个小学三年级的小孩子而已。就算是储君,也要有快乐的童年呀。何况皇帝陛下看着那么健康,这太子说不准要当多久。从现在就小大人模样兢兢业业当一个成熟的国之储君,这一成熟就成熟那么多年,到后来哪还撑得住。 先快乐幼稚几年多好,陛下看着也开心。 况且太子学的东西一样没拉下。 黎膺见着凌蔚坚持的模样,又想着宫里的皇兄和皇嫂都挺支持的样子,叹了口气,不再说其他的了。 “我也一起去,启辰乖巧些,别给瑾堂添麻烦。”黎膺道。 胖太子立刻乐了:“孤不会的!孤很乖的,对吧,瑾堂!” “对对,太子殿下最乖了。”凌蔚笑道,“那么现在咱们要改个称呼了,叫声表哥听听?” “不叫!” “切……” “出门在外,自然用化名。”黎膺叹气。这么由着太子胡来真的好吗? “孤……唔,我就叫启辰?”胖太子问道。 “太子你的名字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凌蔚道,“还有其他的吗?” “哎呀,取名字好麻烦,瑾堂给我取一个。” 我哪能给太子取名字啊?凌蔚求助的看向黎膺。 黎膺把还趴在凌蔚怀里的胖太子扯下来:“启辰原意为启明,及太白金星,那么就叫长庚吧。” “那我姓什么?”胖太子对这个名字还是很满意的。 “晏吧,以国为姓。”黎膺道,“我就叫晏鹰飞。” “鹰飞的字知道的人不多,”凌蔚点了点头,“知道鹰飞的字,大概也能猜出来太子是谁,到时候也会收敛些。” 不知道的人,就不需要他们猜出来了。 “我觉得长庚的名字比启辰好听,如果跟父皇说改名字,父皇会同意吗?”坑爹的胖太子天真无邪道。 “我觉得陛下会揍你。”凌蔚淡定道,他推了推黑胖子,“换身衣服吧,带了多余的衣服吗?你这衣服可不像个书生,可又别遇到无聊的人。鹰飞也去换一身衣服吧?” “好。”黎膺提溜着太子回府去换衣服。 凌蔚仰天叹气,决定这种带熊孩子上街的好事绝对不能自己一个人担着。特别是去状元楼,总会遇到“斗文”的事。以前这种事不会轮到他,但现在《三字经》和《千字文》虽说没推广,但风声已经传出来。这文人圈子就这么大,只要能知道的,基本上都知道了。人怕出名猪怕壮,现在他去状元楼,难免会遇上一两个意图“打败”自己,好扬名的人。 所以一定要找人当挡箭牌呀。 凌蔚立刻让人去给赵府和刘府上递帖子,让也休沐在家的刘祺和赵圭一同去状元楼,“有贵客相陪”。 做完这些事之后,凌蔚就慢吞吞的等着那一大一小换好衣裳,再慢悠悠的往状元楼去。 ....................................... 因凌蔚所在是最靠近皇城的内城,所以去状元楼的路途比赵圭和刘祺都要长些。待凌蔚到的时候,刘祺和赵圭两人已经在楼前等着了。 “两位久等?怎么不先上去坐着?”凌蔚拱手乐道,“你们两站在这,可太引人注目了。” 刘祺嘴角一抽。能被凌蔚说成贵客的人,他们两哪敢坐着等?以前不觉得,等熟悉之后,才知道这凌小弟为人有多促狭。 “见过……”刘祺和赵圭刚想行礼,就被凌蔚拦住了。 “得得,进去吧,这我兄弟,这我侄子,带他们来见见世面。”凌蔚笑眯眯道。 “……”赵圭&刘祺。 见世面什么的,你到底还能不能好了? “为什么孤……我平白降了一个辈分?”胖太子不满道。 凌蔚一本正经道:“因为我总不能介绍鹰飞是我长辈吧?对吧,鹰飞?” “是。”黎膺很满意的点点头,也算给面子的给两人打了声招呼,和凌蔚一左一右的牵着胖太子进了状元楼。 “我怎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赵圭疑惑的看着牵着小孩走在前面的两人。 “有什么不对劲,那是太子。”刘祺皱眉,抬脚跟上。 “什么?!”赵圭被吓了一跳,他可没机会见过太子。这凌瑾堂怎么把太子都拐来了?等等!之前哭闹的那小孩…… 赵圭抖了抖,决定什么都不想了。人啊,有时候还是少想一点为妙。 至于刚才感觉到的异样,被他抛在了脑后。 凌蔚预料中的有人找碴,然后他打脸的事并没有发生。看来虽然他的名字传出去了,但是脸还是没多少人认识啊。 倒是赵圭和刘祺因为是状元楼的常客,又是这一届新科探花和传胪,倒是引来不少注意。导致他们两带来的三位“同行的人”更加不怎么引人注意了。 胖太子来状元楼之前挺有兴致,等到了状元楼就觉得没意思了。 状元楼说白了,其实还是一座酒楼兼茶楼而已。只是学子众多,读书人都喜欢在这里以文会友。 而胖太子本来就闲不住,又不喜除了凌蔚之外的读书人,更不喜欢听凌蔚之外的所有读书人讲学问,所以很快就感觉到了无聊。 “看吧,都说不让你来。”凌蔚叫了一壶茶,又叫了一壶白水,“这里的东西味道还是不错的,不过你也吃不下了吧?” “吃得下!”听说有好吃的,胖太子终于提起些劲头了,“有什么好吃的?” “把这里招牌的点心都上一份吧。等走的时候,也给宫里带一份。”凌蔚知道赵圭和刘祺大概已经猜出两人身份,也不做隐藏,“厚德,安泰,不好意思,让你们作陪了。” “无碍无碍。”虽说有些惊讶担忧,但能有和秦|王和太子单独相处的机会,两人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就算刘祺是皇后娘家子侄,但皇后一向谨慎,很少让娘家人和太子相处,以免有结党之嫌。所以刘祺见过太子,却并未说过话。 这两人少年英才,不到而立就能金榜题名,自然心中也是有大抱负的。对太子也诸多好奇。 外面有传太子聪慧,酷似当今皇上;也有人说太子愚钝,远不及他几个哥哥。特别是之前于前太傅的事,闹得就更沸沸扬扬了。虽说后来于学国说是他因为羞愧差点误了太子之故,大部分人也信了。但总有些流言,说是他迫于皇家之威。 每当听到这些流言的时候,凌蔚就觉得,当今皇上还是很大度的。要是在明朝,那些胆敢说这些话的人,早就被厂卫抓了。 胖太子在外人面前还是很高傲的,这表现在他只和凌蔚、黎膺说话,对其他两人基本不理睬。 小孩子嘛,又是受宠的小孩子,总是把自己的喜好表现的很明显。 即使刘祺也算是小胖子的表哥,甚至血缘上比凌蔚亲近的多,毕竟常乐公主是先帝义女。但在小胖子眼中,这就是个陌生人。 “好了,除了吃,你也见识一下状元楼的特色。”凌蔚见着刘祺和赵圭被冷落着有些尴尬,不由叹气。这两人学问好,但是在为人处世上还嫩了些。估计多当几年官,就会好些了吧? “什么特色?”小胖子问道。 “说文论道啊。”凌蔚给小胖子倒了一杯白水。自从他弄出茶叶,宫里的人都被养刁了嘴,喝不下那乱七八糟的茶汤。不过目前他们还没开始卖茶叶,也没把方子传出去,所以外面喝不到。“厚德和安泰都是有才之士,你好好听着,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有什么想加入一起讨论的就说。” “明白。”小胖子点点头。原来瑾堂想换个地方给他上课啊。 赵圭和刘祺对视一眼,大概也明白凌蔚心里所想。虽然对太子如此听凌蔚的话感觉很不可思议,但是有能在太子面前表现的机会,还是要好好把握。 “既然鹰飞也在这,我们就聊聊布兵之法和边疆战事吧。” 赵圭:“……” 刘祺:“……” 不是孔孟之道吗?! 凌蔚无辜的眨眨眼睛。黎膺在这,当然要谈他感兴趣的,怎么也不能让黎膺感到无聊啊。 黎膺对着凌蔚笑了笑,对凌蔚的心意十分受用。 “兵法好,我对这个感兴趣!”小胖子十分开心。这个有意思啊,比孔孟之道有意思啊。 赵圭和刘祺只能硬着头皮跟着说。 不过两人确实是博学之士,虽然并不是钻研兵法,但也略知一二。并且两人也不是不通实事之人。晏朝建立之后边疆战事频繁,东西南北都有零零散散的战事,这些年才好些,所以两人当然对边疆战事以及异族之事有过研究。 总的来说,还算谈的较为尽兴。 而让赵圭和刘祺惊讶的是,黎膺被称为“战神”王爷,他的才智自不用说,没想到凌蔚居然也对边疆了若指掌,如同亲临。 不,或许凌蔚真的有亲临过。他可是见识过海外的战争,也曾经见过晏朝的边疆。 而太子也出乎他们的意料,其见识比他们想象中的广的多,甚至比起他们如此年纪的时候,要优秀的多。 “听得多看得多,就知道的多了。”胖太子在旁人面前,还是挺矜持的,“两位也是饱学之士。” 赵圭和刘祺忙说不敢。他们两决定回去后一定要说说,太子有多聪明,学的东西有多么多,见解也超乎常人,简直比外面所称赞的最好一面好。 这样的太子,为何还会传出那种不堪之语?为何皇帝陛下还没有雷厉风行的整治? 或者说,到底是哪些人故意让这不实之语传出来? 两人不愧是出生于大家族,其阴谋论脑补的一套一套的。 他们却不知道,至少目前为止,还真不是什么阴谋论。不过是一个迂腐不通世事又口无遮掩的老夫子弄出来的烂摊子而已。 虽说刚开始觉得挺无聊的,但真聊开了之后,太子还是挺有兴致的。毕竟宫里人都那么多,他和外人交流的机会几乎没有。 不过聊得越多,虽然太子认可了两人的学识,还是觉得这两人比起凌蔚差远了。先不说看的书籍的多少,也不说见识的多少,就说那言语,就没凌蔚的有趣。好端端的一句话,非要拽上些深奥的字眼,让人听着烦躁。 好端端的说话不成吗?明明刚刚对话的时候挺正常的。 还是个孩子的太子嗤之以鼻。 他却不知道,这两人说的话才是文人常用的书面言辞,那是对他的尊重啊。 “瑾堂的学问又有精进。”刘祺不由叹息道。 怪不得老师总是遗憾,没能把这个弟子收到自己名下。若是瑾堂,说不得真能达到三元及第的美名。至少他目前为止,没见到比瑾堂在学问上,知道的更广更深的人。 真不知道他到底看了多少书。听说他因为分家后家里没书看,直接去宫里看书了?那宫里肯定有许多孤本吧?刘祺有些心痒。作为读书人,总是对书有偏爱。 若是瑾堂背了下来,他是不是能让瑾堂默写给他看?他可以用自家的孤本交换啊。 “三年之后,瑾堂必定高中。”赵圭也对这个越来越变态的小师弟很敬佩。这才学了几年呢。 “不用三年,明年就可。”太子一不小心就说漏嘴了。 “什么?”凌蔚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第三十章 凌蔚突然有了不妙的预感,而太子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连忙低头不说话了。 “长庚!”凌蔚眯着眼。 “我什么都没说。” “你当我耳聋吗?” “哎呀瑾堂你好烦,我没说就是没说。”小孩子就是有特权,这都理直气壮的耍赖了。 凌蔚只得把询问的视线投向黎膺,没想到黎膺也默默的把脸转向窗户,似乎窗口有什么新奇事物似的。 这没问题才有鬼了! 赵圭和刘祺对视一眼,决定回去询问一下家中的父亲。如果真有加开恩科的事,父亲肯定是知道的。 在场的气氛有些许尴尬,赵圭忍不住在桌子下用脚碰了碰凌蔚,让他缓和一下气氛。毕竟面前是王爷和太子呀,就算混得再熟,这样也有些太嚣张了。 凌蔚只得把疑问咽了下去,待回去的时候再问黎膺。太子见似乎已经蒙混过关,又开始得瑟的炫耀凌蔚教给他的知识,把赵圭和刘祺糊弄的一愣一愣的。 听的凌蔚哭笑不得。 其实太子学的东西根本就不算多,更不算深。但在场的两人肯定不可能考校太子,都是太子提问,这两人回答。 太子问的问题多么多啊,知道的典故也多么多啊,一下子就把两人唬住了,似乎太子已经懂得很多事似的。其实太子问的典故和问题,都是《三字经》和《千字文》里的,要更深一点,他也不知道了。 所以凌蔚说太子狡猾狡猾的,小黑胖子肚子也是黑的。 等赵圭和刘祺回去,肯定会把今天的事带给家中人和相熟的人,到时候太子聪慧的消息大概就能传得更广了。于太傅造成的不好影响,估计也能得到一定消除。 太子这里谈得正高兴,就像一个小孩子炫耀自己新得的玩具似的,门口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问是否是刘探花和赵传胪?”一个清朗中带着一丝倨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瑾堂?”太子疑惑的看向凌蔚。 “这也是状元楼的特色,学子间互相交流学问。”凌蔚微微皱眉。只是有的学子是来请教或交流,有的学子则是来“挑战”的。 不过古人有一点好,大部分时候在外面还是要表现的知礼。若是在楼下坐着,有人要和你“交流”,还不能拒绝。但是在楼上雅间关着门,就可以婉拒别人。 黎膺和太子都坐在这里,显然不是适合交流的时候,刘祺准备直接开门婉拒。 “为什么要拒绝啊,我也想看看你们之间是怎么交流学问的。”但是总是有人拖后腿,比如丝毫没有低调意识的熊孩子。 而刘祺这时候刚打开门,话还没开始说,熊孩子没有压低的声音就传了出来,刘祺的脸一下子就黑了。 而门口的书生一拱手,面带挑衅。 哎哟,还真是个来者不善的。 熊孩子本来就是看个热闹,看见凌蔚和黎膺的脸同时黑了,顿时缩缩脖子,装鹌鹑了。 “秦|王爷安好。”那书生一眼就瞧见了黎膺,忙作揖行礼,“原来还有凌兄。” 至于刚才发声的那个胖小孩,就被书生忽略了。 刘祺见那书生已经绕过自己走进门,顿时有些生气。这人真有些不识好歹。 ........................................ 不过这人还真跟刘祺有过节,或者跟刘家有过节。 刘祺为皇后子侄,而这人名为谢霖安,为谢贵妃的子侄。 后宫如今有两位贵妃,徐贵妃最受宠,无论是自己还是娘家都挺低调;而谢贵妃现在虽说不如徐贵妃受宠,但肚子争气,已经育有两子一女,大皇子和三皇子都为其所出。其中大皇子已经成婚并开始办差,在朝中评价还不错。 或许是因为有大皇子的关系,谢家就有些猖狂起来。虽说在外面行事还是挑不出错,但一些事总是和刘家针锋相对。 而谢家和刘家本身都是从前朝保留下来的世家,而从前朝起就不和。说不上世仇,也算世怨了。 谢霖安本身也是今年科举前三甲的热门人选,在秋闱中,成绩是第二。他本来卯足了劲儿,要在会试中和刘祺一争高下。哪知道运气不怎么好,恰好感染了风寒,起不了身,错过了这次科举。 听到刘祺得了探花之位,本来声势上和刘祺不相上下的他则没人提起了,他本身就有些气不顺。今天来状元楼,听闻刘祺来了,两碗黄汤下肚,就上来挑衅了。 现在看见秦|王在,他就更不愿意走了。 谁不知道秦|王深受皇帝信任,若能在秦|王面前“打败”刘祺,即使今年没能参加科举,他的才名也能上达天听。 人都进来了,虽然有些无礼,但刘祺又不能把人赶出去。 再说了,谢霖安也有充足理由进来,屋里的人答应了嘛。虽然答应的是个孩子。 ........................................ 凌蔚忙悄悄拉了一下太子的衣摆。这时候求你一定要低调再低调,不可以出声啊。咱低调的围观就好,等刘探花把人打发出去就好。 然而熊孩子并不懂凌蔚的苦心。他虽然被凌蔚和黎膺的脸色吓唬了一下,但见人进来了,又有些人来疯了,那眼睛滴溜滴溜的转着,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谢霖安是邀请刘祺和赵圭下去“斗诗”的。邀请刘祺是关键,赵圭纯属躺枪。 读书人都有些傲气,谢霖安都挑衅了,刘祺和赵圭自然不会拒绝。 太子屁颠屁颠的跟着下去,说要见识一下读书人斗诗的盛况。 凌蔚本想把熊孩子拉住,让他在屋里老实呆着,等会儿等注意力集中在刘祺等人身上,他们就悄悄溜走。但他还没把人拉住,太子已经一溜烟的跟着出门了。 凌蔚苦恼的看向黎膺:“鹰飞,等太子回宫后,可以向陛下申请,教育太子一下吗?” 黎膺皱眉:“这性子确实需要磨练。” 这样咋咋呼呼的哪像个太子。 但人都已经跑出去,凌蔚和黎膺也只得跟了出去。太子虽然想看热闹,但他也看出凌蔚和黎膺都有些生气。为了能继续看热闹,熊孩子使出撒娇大法,睁大眼睛可怜兮兮的望向凌蔚,表示他就是想多学一点,多见识一点,他一定会乖乖的,绝不捣乱。 虽然是个小黑胖子,但是小黑胖子也有小黑胖子的可爱。凌蔚再次败在了熊孩子的卖萌攻势下。他把熊孩子紧紧的牵着,往身后一带,做出护卫的姿态。 “那就请长庚安静的观看。”凌蔚咬牙切齿道。 “当然当然,我一直都很安静。”熊太子忙不慌的点头。 “瑾堂不用太担心,启……长庚多见识一点,也好。”黎膺也是知道太子因为于太傅的事对读书人有偏见,现在表现的这么有兴趣,也算是一件好事。 “一定要安静!”凌蔚点头。 熊太子也点头:“安静安静。” 但显然,熊孩子之所以被称之为熊孩子,就是他们做出的保证一向不作数。 在场斗诗,是以抽签形式。因为是三人斗诗,所以三人轮流抽签,抽出三个题目。这三个题目中有内容有体裁。三人各自做文,然后由大家进行评比。 所谓斗诗,实际上诗词都在其内。三个题目,赵圭抽到了“咏菊,七言律诗”,刘祺抽到了“咏古,词”,而谢霖安则抽到了“边塞诗”。 赵圭和刘祺一下子面色不就好了。谢霖安曾随其伯父在边塞住过一段时间。这亲眼见过边塞的人,和只在书中见过边塞的人,在写的诗上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而谢霖安则一直以边塞诗而闻名。虽说其诗词算不上大家,但三人都算不上大诗人,而谢霖安的边塞诗则是最出色的。 若是这抽签没有出老千的话,谢霖安这次的运气是真真好,相当于已经提前拿下了一筹。 这斗诗比的不只是质量,还要比速度。虽然不会排个一二三四,但是必须在一炷香时间之泪完成。不然这斗诗就没意思了,虽说也有人讲究诗词“十年磨一剑”,总不能等上十天半个月再得出胜负吧? 三人都算是才是敏捷,一炷香时间之内,三人都写好了三首诗词。当三人诗词一拿出来,刘祺脸色就有些不好看。 刘祺本身并不是擅长诗词,而是擅长策论。但他诗词中规中矩,也不会拖他的后腿。所以在科举时候,他的优势是挺大的。 所以在场比诗词,相当于是比他的短处,本身对他就是不公平。 公平的话,谢霖安也不会比了。在秦|王面前,要比,他就一定得赢。 这三首诗,首先边塞诗众人一看,就是谢霖安的画面感最强。虽然刘祺和赵圭已经竭力避免自己的短处,朝着边塞将士和边塞战事方面写,但仍旧没有谢霖安的诗词有灵性。 而另外两首诗词,谢霖安表现的也十分出色,就像是经过准备似的。 虽然众人仍旧在评比诗词,谢霖安已经把得意之色带到了脸上。 “鹰飞,可有不妥?”凌蔚见黎膺眉头越皱越深,想来是看出了什么,连忙问道。 黎膺只皱着眉点了一下头,但并未说话。想来他看出了什么,但是或许没有证据,不好出声。 凌蔚越发觉得这次比赛有问题。 事实上除非是真正特别擅长作诗的人,或者是突然灵光一闪,遇见这种限时斗诗,实际上大部分人都拿不出多好的作品。 这诗词就算不讲究精雕细琢,也讲究灵感。这抽签抽中的题目,不一定有灵感,何况还限制了体裁。 说起来,刘祺和赵圭所做的诗词才是斗诗时大家应有的水平。即,虽然不算有灵气,但无论是辞藻还是用典,都较为完美。虽算不得能名扬的好诗,但也绝对在一般水平之上。 而谢霖安就太过出色了。他每一首诗词都已经达到了小有出彩的程度。 这读书人不一定是诗人,真正的大诗人一个朝代中都是有数的。而普通读书人估计一辈子都难得有一次“灵光一闪”,而这种小有出彩的诗词,也至少会经过长时间的积淀。 虽然也可以说谢霖安这次斗诗都抽中了他擅长的,甚至他曾经做过但是没有公开的诗词,但这种概率就挺低,运气也太好,难免让人有不好的联想。 不过话又说回来,还是没证据。谢霖安又本身就是有才华之人,拿出三首不错的诗词,压了别人一筹,也不算太过显眼。 连黎膺眼光这么毒辣的人都只是怀疑,其他人估计是连怀疑都没有了。 凌蔚叹气,这次亏,刘祺和赵圭是吃定了。只可惜赵圭,这是纯躺枪啊。不过老师严格,这次在状元楼丢了脸,回家可没有好果子吃。 “写的不就这样嘛,为什么那些人那么惊讶?”熊太子用他那独特的童音大嗓门问道,“比起瑾堂来说,差远了。” 凌蔚脸黑了。 谢霖安脸也黑了。 所有在场的人都齐刷刷的把视线射向这个突兀插嘴的小屁孩。 而熊孩子岂是因为人多就不熊的?反而熊孩子正是因为关注越多,才越熊。在大庭广众之下,凌蔚又不能捂住熊孩子的嘴,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熊孩子继续坑下去,心中不断后悔,刚才就应该不顾熊孩子的撒娇,把人带走! “确实不怎样,瑾堂写的好多了。”熊太子看着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在他身上了,那表情特兴奋,说话也更利索,“瑾堂瑾堂,你也来一首,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好诗词,免得他们……嗯,怎么说来着?井底观天?” 凌蔚:“……” 求你住嘴啊!你没看见在场的读书人们都眼中冒火了吗!特别是谢霖安,那都不只是冒火,而是喷火了! “既然如此,那就请凌兄也加入吧。”谢霖安冷哼一声。 “瑾堂瑾堂,他明明比你大,为什么要叫你‘兄’呢?”熊孩子还不知好歹的继续乐呵呵的发问。 “……这是尊称和自谦,并非年龄排行。”谢霖安看向那熊孩子,眼带不满。 “那我也也以被人这么称呼啰?”熊孩子乐道,“瑾堂瑾堂,快叫我长兄!” 凌蔚:“……”等等,不是说好了你还是姓黎吗?怎么姓长了?不对!就算不是因为年龄排行,那也是年龄差不多的,你这年龄也太小了! 不对,现在似乎不是该纠结这个的时候。你们都看着我干嘛?!特别是谢霖安你,不是要针对刘祺吗?!别看着我啊!不约!我们不约! “小孩子童言稚语,请谢兄不要放在心上。”凌蔚忙道。 熊太子还想说什么,被黎膺瞪了一眼,讪讪的闭嘴。但那神色,就明摆着写着,“不服!我不服!我说的都是真话!”,让谢霖安的脸色更不好了。 “谢兄何必为一个小孩子置气。谢兄高才,这次是某输了。”赵圭忙上来打圆场。这可是太子啊,还是别闹了,免得到时候小太子一时说漏嘴泄露了身份,下不了台。 刘祺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也认赌服输:“厚德说的是,这次是谢兄赢了。谢兄何必听童孩之语。” 谢霖安面色稍霁,而熊孩子就不高兴了。 明明就是瑾堂写的更好啊,这群人怎么这么讨厌,和于太傅一样,因为他年纪小就小瞧他。年纪小又怎么了? “本来就是瑾堂写得好!”那熊孩子不依了,就算黎膺还在瞪他,也压制不住熊孩子的熊之魂了,“这写的什么呀,我一个小孩子都能看出不怎么样,都不知道你们夸什么夸。而且厚德和安泰擅长策论,诗词本就是短处,赢了又有什么好得意的。” 成,熊孩子记忆力还不错,居然把凌蔚刚低声和黎膺说的话给讲出来了。 但是你能不能闭嘴!还嫌局势不够乱吗! 看看人家谢霖安,那脸色已经青黑了! “既然如此,那凌蔚请!”看,谢霖安连尊称都不用,直呼其名了。 他当然不会顺着熊孩子的话跟两人再比一次策论。策论对他而言也是短板,比肯定是比不过的。而凌蔚的《三字经》和《千字文》虽说隐约有流传出来,但作者是谁,都被捂得死死的,并非让凌蔚想象中的那样,自己走到路上就会被人拉住,然后挑衅的程度。 若是凌蔚知道了这保密工作做的不错,他估计就不会把刘祺这招蜂引蝶的拉出来。这哪是挡箭牌啊,自己已经被射成了刺猬了! 因为熊太子的狂妄之语,不只是谢霖安脸色不好看,那“井底观天”的评价可是得罪了一群人。不只是谢霖安要求凌蔚参与这次斗诗,连其他人都起哄要求。特别是凌蔚在外名声不显,就算前段时间凌家分家的事闹了一阵子,但是凌蔚本身还是没多少人认识,名字也不为太多人所知。所以见一不出名的人这么狂妄(凌蔚:我冤枉啊!),引起众怒也是理所当然。 “瑾堂,抱歉。”知道这事不会就这么了了,招蜂引蝶的刘祺歉意道。 “无碍无碍。”凌蔚欲哭无泪。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熊孩子居然这么坑他。 但心中再悲愤,凌蔚还得在面上把逼格装出来。不然丢了脸,别说老师会抽他,若是熊孩子不高兴了,熊孩子他爹可不会想着是熊孩子坑人,而是会把帐算在凌蔚头上。 凌蔚面色如常的叹气道:“我师从赵祭酒,本就不擅长斗诗和联诗。只是以往有所感,碰巧做过类似的诗词。”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大家也就明白了。 赵昭那么有名,他反对把高雅的诗词弄到“争斗”和“娱乐”上的“怪癖”和“趣闻”,读书人圈子中早有耳闻。 这出了名的大学问人,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坚持。因为他们很出名,所以大家也就认为那也是一桩雅事了。 凌蔚先点出自己的老师是不愿意学生斗诗,自己也不会斗诗,顺带也帮自己师兄这次失败下了台阶。然后又说明自己确实有不错的诗词,但是那是自己曾经写过、只是没公开的。这样就算自己赢了,那也不是斗诗中赢的。 人家的诗词是日积月累中大浪淘金得出的精华,和斗诗时临时写的诗词层次不一样,这是理所当然的。 凌蔚这话一说出后,其他读书人的脸色就好转了,那气氛也不那么紧张了。 原来是曾经做过类似的好诗词,被那小孩见到过。小孩见过精雕细琢的好诗词,再看这次斗诗中写的诗词,自然觉得凌蔚的诗词更高一些。 小孩子嘛,见识短浅嘛,自然不知道斗诗和平时写诗的区别。 凌蔚松了口气,继续说自己那几首诗词也不是很好,以往做过的诗词在斗诗时拿出来也是很不公平,非常不好,所以还是别拿了。 众人也纷纷表示理解。如果那诗词做的不好,岂不是说自己积累的佳作还不如人家临时写的?如果那诗词确实做得好,那在斗诗中也不公平。 台阶都给了,凌蔚本以为大家就这么顺着台阶下了,没想到谢霖安脸色仍然没有好转。 “既然凌蔚确实有佳作,就算不参与斗诗,也可拿出来与人鉴赏。”谢霖安眼含讽刺,语含轻蔑,就差明晃晃的在脸上写着“不信”了。 凌蔚就呵呵了。你丫这么不满,果然是因为这三首也不是你临时写出来的,而是早就写好了的吧?不然你不满什么,攀比什么? “既然谢兄都这么说了,我就献丑了。”牛,牛什么牛。凌蔚也不推脱了,既然有人上赶着要被打脸,他不上去左右开弓连环巴掌,岂不是对不起人家的殷勤了? 第三十一章 回去的马车上有些沉默,熊孩子也知道凌蔚和黎膺都不高兴,这时候倒是真的沉默了。 状元楼的打脸进行的非常容易,凌蔚很快就从记忆中提取出来三首诗词,修改了其中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典故,扔到了谢霖安面前。 反正这样子肯定是得罪人了,还不如让自己出一口气。 咏古和边塞倒还罢,凌蔚在选择咏菊的诗词的时候,用了明朝丘濬所创作的一首七言诗。 浅红淡白间深黄,簇簇新妆阵阵香。 无限枝头好颜色,可怜开不为重阳。 题目为《咏菊》,小记为“路过琼州,四季如春,花朵四季常开,菊花亦于如此,突有所感。” 这首咏菊的意思是,菊花多在寒秋开放,所以世人多称赞其风骨。但这里的菊花却不趋时不媚俗,不屑为应时而开供人观赏。 而谢霖安之前的《咏菊》则是传统的歌颂菊花专门选择在寒秋开放,是多么的高尚多么的不流于世俗,它获得了众人的歌颂,赢得了良好的名声。 而凌蔚这首《咏菊》则是写菊花四季常开,世俗的赞誉与她何干?温暖如春也罢,炎热如夏也罢,金秋时节也罢,隆冬腊月也罢,想开就开,所谓“应季”,所谓“风骨”,都是别人强加给菊花的。而菊花从来不为世俗所动。 正如北方的菊花不在春秋百花盛开的时候开与人观赏一样,南方的菊花也不应别人称赞她的风骨非得守在深秋。 谢霖安的脸色自然不好看,等两首诗一同传了出去,他的诗不免就落了下成。甚至别人会认为凌蔚就是在讽刺谢霖安这次邀约刘祺和赵圭,并且选择刘祺和赵圭不擅长的“诗词”来争夺的一事。 谁都知道,谢霖安自诩才高八斗,偏偏在科举之前意外卧病,没能于刘祺一争高下,心里一直憋着气。这次找刘祺,就是为了重新拾起自己的名声。 即使刘祺已经得了探花,但还不是在斗诗输给他了?所以他还是比刘祺厉害。 说白了,还是名声。 读书人重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重名过分了,就是沽名钓誉了。凌蔚那一首咏菊,岂不就是以菊花不为世俗名声所累,随心所欲,来反衬谢霖安锱铢必较。 刘祺从未放出话来说比谁强,就只有谢霖安拽着刘祺不放。 凌蔚因为之前说自己这几首诗词都是事先做好的,不愿参加这次斗诗,所以这次斗诗还是谢霖安胜了。只是这后续的发展显然并没有顺着他的预期。他三首精心准备的诗词,被凌蔚压得灰黯无光。而凌蔚则从默默无名,或者说只在特定的人中有才名,变得渐渐才名远播。 而凌蔚之前的事迹,比如刚出生就跟着老神仙走了,在海外长大,十二岁才回到故国,并且开始启蒙,短短三年,就考取了童生,并在童试中获得了第一名,被赵祭酒收为关门弟子。 这样的人即使不是幼童,也被称之为神童。只是又有传闻,凌蔚其实跟着老神仙的时候已经学了许多知识,欠缺的只是对晏朝文化的了解。所以他用三年时间补足了常识,自然厚积薄发,令人刮目相看。 韩非子有曰:三年不飞,飞将冲天;三年不鸣,鸣将惊人。 这正如凌蔚的写照。 在打脸之后,凌蔚就告辞离去了,又把刘祺和赵圭留下来应对其他人。 反正坑他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在乎多一次。 而在状元楼的一鸣惊人,并非让凌蔚和黎膺面色有所好转,反而更深沉了。 马车上一路无话,待进了家中,胖太子已经垂头丧气,再没了之前的活灵活现。 黎膺将两人送到门口就告辞了。这次胖太子在状元楼搞出的事,还需要他来善后。他说等宫门快要下钥的时候再来接胖太子回宫。 而胖太子在凌蔚面前一向顽皮嚣张,现在却乖巧的很。 凌蔚做到椅子上,让胖太子坐到他对面,并叫人上了两杯茶,然后让下人离开。待喝了一口茶水之后,凌蔚才慢悠悠道:“怎么,现在不神气了?” 胖太子垂头道:“瑾堂,你和王叔是不是生气了?” “是啊,那你明白我们为什么生气?”凌蔚板着脸道。 胖太子歪着头想了想:“是因为我之前说了要安静,后面又插嘴了。言而无信?” 凌蔚叹了口气:“就这个?” 胖太子迷惑到:“不是吗?” 凌蔚看着一脸迷惘的胖太子,不由又叹了口气。 是啊,太子殿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生什么气吧。 言而无信,明明说好了会安静,却再次插嘴,把本应缓和的事情再次推向矛盾,这自然是他生气的一部分。 但这并不是最主要,最根本的。 最根本的是,太子太没有眼色,太不会为他人着想,在做出一件事的时候只凭自己好恶,没有想到其中影响。 可是太子错了吗? 若那个被坑的人不是自己,若不是自己和皇家中人亲近,让他们有一份维护之情,旁人还真不会说太子错了。 太子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储君和君王仅一字之差,太子何须看皇帝之外所有人的眼色? 哪怕是皇后也不用看。 只要当了太子,其教育,连皇后都不能插手。太子必须对皇后孝顺,毕竟这个社会还是重孝道。但这个社会同样的,也歧视女人。太子只要礼数做到了,不听皇后的话,不听后宫妇人之言,不但没错,还会被人赞赏。 能说太子的,只有皇帝。若是后来有了太傅,估计还要算上太傅。 但是太傅也不能起多重的作用,毕竟太傅是臣,太子是君。 所以他一个只拥有最低爵位的小臣子,怎么能要求让太子看他眼色,做事之前为他三思呢? 当然,为人太子,这样做事不经头脑肯定是大大的不对的。 并不是说他就真的要为臣子考虑,而是他要明白,做一件事,会发生后果,他最终要承担这种后果。 比如这次在状元楼的事,即使抛开给凌蔚惹来的麻烦不提,太子为他自己也惹来了很大的麻烦。 凌蔚让太子去状元楼,除了满足熊孩子的要求之外,更多的是让太子接触其他读书人,改变对读书人的偏见,并且通过和刘祺、赵圭的交谈,把太子聪慧敏学的印象传出去。 刘祺和赵圭,算得上是这一代读书人中的领军人物,虽说现在还不显,但是在年轻一代读书人中,话语权十分大,声望也十分高。 而太子还小,以后得他所用的中流砥柱,肯定是会从刘祺和赵圭这一辈人中选出。 凌蔚也算是煞费苦心,而这苦心背后,有皇帝陛下的推动,自然不必说。 不然凌蔚自己是肯定想不到这一点。 凌蔚看见太子今日出宫是很惊讶,但太子会出宫他则是早就知道的。因为皇帝陛下之前就说过了,让凌蔚领着太子去见见他相熟的读书人,让太子显露一下学识,惊艳众人一把,然后在事后再瞧瞧泄露太子的身份。 这样太子愚钝的流言就不攻自破了。 而太子之前表现不错,他的学识和见解也的确让刘祺和赵圭惊讶不已。但是后来不成熟的表现,足以大校太子之前给人留下的好印象。特别是他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这一面,针锋相对的还是谢贵妃的娘家人,大皇子的外祖家。 谢霖安不足为惧。其才华尚可,其心性却差了许多。入朝为官,可能其品行不会有多大影响,只要你会装,又有背景和才干。但心性却是大问题。 谢霖安因为一时倨傲,挑衅刘祺的同时,拉赵圭下水。赵家清贵,邓家则为武将勋贵。这一文一武,虽说因为平时低调,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在各自领域则是颇有声望。赵圭这次丢了面子,赵家肯定认为是谢家对赵圭不满,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凌蔚他师母一向护短,难免会回娘家抱怨一番。 无论最终赵家和邓家是否会因为这件事对谢家起了芥蒂之心,但谢霖安此举显然是不动脑子。 嗯,太子此举也是不动脑子。 谢霖安虽然不足为惧,但谢家必定是大皇子的外祖家,若是太子的身份传了出去,说不得就有人认为太子对大皇子不满,才故意和谢霖安作对。而太子小小年纪,就对兄长不满,岂不是有不悌的征兆? 为太子者,除才学之外,最重要的一点则是仁善。甭管他坐上了皇位是什么样子,但他在当太子的时候,一定要表现出仁善的一面。因为仁善,才不兴□□,这些当官的,心里才放心。 而仁善的表现形式中,孝悌是最重要的一点。 太子只是一时冲动,心中恐没有多想。但做事的人不多想,旁观的人则会多想。 胖太子见凌蔚半晌无语,心中更虚,小声道:“瑾堂,孤、孤有什么做错了,跟孤说好吗?瑾堂不说,孤也不知道啊。” 凌蔚看着太子局促的样子,忍不住一阵心软。 若在现代,九岁就是一备受宠爱,除了烦恼课本之外,万事不愁的年龄。 九岁熊了点算什么?虽然世人都吐槽熊孩子,但是大部分人在出身社会之前,都学不会看人眼色,更学不会三思而后行。 甚至一些人已经工作很多年,还经常得罪人。 可是太子毕竟生于这个年代。别人得罪人,大约就是自己过的不顺。太子若是老得罪人,严重的可能连命都保不住。 凌蔚把太子拉到自己身旁做下,揉了揉他的头顶:“殿下呀,臣就问一句,陛下教导殿下,是不是常说殿下乃国之储君,身份贵重,不需多想。” 太子想了想,小声道:“孤在宫中也常因为琐事可能和其他兄弟有过小过节,孤曾经因为心中不安向父皇忏悔,父皇的确如此说过。父皇还说,孤身份与其他皇子不同,凡事不需多做计较,需他们尊重孤。” 凌蔚黑线,果然不错。他继续问道:“皇后娘娘是否也教导殿下,凡事不用担心,自有陛下和娘娘做主?” 太子点头:“母后说过,遇事不用多想,父皇和母后总会解决的。” 凌蔚更加黑线。这帝后宠儿子如出一辙啊。他又问道:“殿下身边似乎从未出现过劝诫的人?” 太子愣了一下:“宫中下人,怎能多口舌?” 凌蔚叹气:“果然如此。” 太子忐忑道:“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他能怎么说?说帝后不对? “瑾堂肯定有话说吧。”太子拉了拉凌蔚的袖子,小声道,“瑾堂说的劝诫……只有太傅做过。只是太傅总说些孤听不懂的话,孤也不认为太傅说的是对的。” 凌蔚继续叹气。也是。在宫里敢劝诫太子的人,除了帝后,也只有太傅了。但前太傅是个不靠谱的,太子没学到什么东西,也……可以想象。 “可是孤有瑾堂不是吗?如果孤做错了,瑾堂会告诉孤吧?”太子低声询问道。 凌蔚扑哧笑了:“臣要是劝诫过多,殿下会不会厌恶臣?” “不会,瑾堂对孤好,孤明白的。”太子见凌蔚脸色终于好看了些,松了口气,声音也大了些,“所以瑾堂快说吧,孤哪里做的不好。” 凌蔚又揉了揉太子的头:“这些事本不应该臣多嘴多舌。为人处世之道和为君之道类似,都应由皇上言传身教,并由太傅谆谆教导。只是陛下公务繁忙,太傅之位又暂时空缺,倒是耽误殿下了。” “那瑾堂说?” “臣逾越。” “不逾越不逾越。”太子摇头,“瑾堂不说,就没人肯对孤说了吧。” 凌蔚惊讶,太子之言居然露出一丝落寞。或许这小胖子并非表面上表现的那么不谙世事? “那殿下都这么说,那臣就今天之事,一件一件讲给殿下听。”凌蔚停顿了一下,“太子可知挑衅之人为谁?” “周围有人说过其名字,似乎姓谢?”太子愣了一下,大声道,“难道是那个谢家?!” “是。谢霖安为谢府二房嫡子。”凌蔚踌躇了一会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太子低声道:“而刘祺为孤表兄,呵呵,原来如此。” 凌蔚略过这个敏感话题不提,道:“臣这次让谢霖安难堪,谢霖安会对臣印象如何?谢家会对臣印象如何?” 大皇子和谢贵妃,又会对我印象如何?就算自己报上了帝后的大腿,但大皇子毕竟也是君,对付他这个小喽啰,只需要伸出指头指一下,就有无数人为他出气。 若是凌蔚已经通过科举,当上进士,授予官职,那么大皇子对付他也要掂量一下。毕竟他有实职之后,身份地位就有所不同。 而现在,他只有一个最低等的爵位。至于凌家……看他爹那模样,他还真担忧到时候会不会有人为自己出头。即使大哥和他关系已经缓和,他仍然对凌家有着不信任感。或许公主娘回京了,情况会好一些吧。 凌蔚并非想低调。若这次不是谢霖安,他打脸也就打了。在科举之前扬名,对他也有好处。他本来就想刷文名,刷文名就是通过一次次考试和一次次打脸完成的。 只是打脸也要分对象,哪怕是其他世族勋贵,也比大皇子外祖家来的简单。 “孤、孤立刻进宫跟父皇说!”太子终于想通了,自己的一时冲动会给凌蔚带来多大麻烦,忙急道。 “说什么说?说了之后,反而显得臣小鸡肚肠,殿下杞人忧天。”凌蔚笑道,“你能想到这一点,已经不错了。回去拿出你平时的熊样子,用最得意最炫耀的语气把今天这件事告诉陛下,明白吗?” “孤做得不对,为什么……”太子不明白道。 “殿下四书五经已经通读过,也可以学点其他东西了。”凌蔚转移话题道,“待下次臣入宫,教殿下读史可好?” “瑾堂教什么,孤就学什么。”太子疑惑道,“瑾堂为何不解答孤的疑问?” “有些话,臣不能说,说了也没用,要殿下自己想明白。若殿下自己想不明白,其他人多说也无用。”凌蔚道,“不过为了让殿下能想明白,臣会陪着殿下去历史中看看其他人是如何做,如何想。” “夫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以铜为镜,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太子呐呐道。 “在史书中,看历朝大事,殿下能明白其兴衰缘由;而看人物传记,则能通过他人得失,反省自身得失。” “殿下目前身边没有能劝诫的人,那就只能靠殿下自己劝诫自己。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殿下也可三省自身,在入睡之前,细思一天所作之事。很多事,在事后重新想一遍,就能悟出不同的教训。” “孤明白了。”太子点头,“瑾堂……这次……孤很抱歉。” “让臣想想,殿下这次之所以这么冲动,是听到臣和秦|王殿下所说,谢霖安可能出老千的事了吧?”凌蔚笑道。 太子皱眉:“是。刘祺和赵圭都是多学之士,能和瑾堂交好,不愧为今科探花和传胪。若谢霖安要与之比拼,那就堂堂正正的来,如此歪门邪道实在是令人不齿。孤……就想着,若是瑾堂,定能使其挫败。孤一时气愤,既没有询问谢霖安身份,也并不知谢霖安和刘祺之间过节,更没细想瑾堂处境,是孤不对。” “让臣再猜猜,殿下说好了安静,但最后忍不住又出声,是否是因为众人纷纷说殿下小孩子不懂事的缘故?” 太子脸红:“孤、孤自小到大,除了被于太傅嫌弃过,还没被任何人嫌弃过!连孤的父皇和母后都夸孤!那群书生居然说孤不懂事,明明是他们眼瞎,连谢霖安用心卑劣都看不出来!” “噗……好了好了,别激动。”凌蔚道,“但是以后殿下遇到这种事还多呢,越是身处高位的人,越是顽固。或许殿下你是对的,但是或许别人都说你是错的,这时候该如何?陛下每次朝政,都有不少人出来唱反调。难不成你次次都要激动?” “还有人敢跟父皇唱反调?”太子瞪圆了眼睛,“瑾堂别骗孤!” “常有的事。陛下那个位置高高在上,一举一动都有人顶着,连饭菜都不能多吃一口,睡觉都不能多睡一分钟,更何况朝中大事?虽说臣不上朝,但也知道,在朝会时候,各位大人还会大打出手。以殿下现在性格,见着底下大臣都打起来了,估计自己也要撸袖子上了吧?”凌蔚调侃道。 太子风中凌乱,摇摇欲坠:“还打架?在上朝的时候打?” “太子不曾问过陛下朝政之事?” “孤还小,父皇说孤还不用操心这些烦心事。”太子老实答道。 凌蔚瀑布汗。陛下啊陛下,你这到底是太宠太子,还是对太子不满?太子又并非寻常人家孩子,九岁了还小,那你准备什么时候教导?就算是勋贵人家,九岁时候,也至少要学着处理身边的事,不然以后成家之后,岂不是手忙脚乱? “殿下……待下次臣进宫,还是从史书开始学吧。”凌蔚无奈道。 太子点头:“读了史书,孤就能明白瑾堂所说的道理了吗?” “多读书,总会明白的。”凌蔚答道。 太子继续点头:“听瑾堂的。” 凌蔚又和太子说了一会儿话,见太子疲倦了,又守着其小睡了一会儿,自己拿着一本书在床头发呆。 黎膺回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因有宫人来接,黎膺并未亲自送太子进宫。毕竟即使他是王爷,宫门下钥之后,他也不好出来。 待太子离开之后,凌蔚走到黎膺身旁,问道:“太子今日所说加开恩科之事,却有其事?” 黎膺沉默了一会儿,道:“还未说准。” 未说准,那就是确有说过?凌蔚脸色一下子沉了。 怎么总觉得……是个坑呢…… 第三十二章 黎膺见凌蔚沉默了,有些不自在道:“瑾堂不用担心,总归不是坏事。” “也是。”凌蔚做了一下深呼吸,勉强笑道,“反正,我也已经……” 入坑太深了。 就这么傻傻的掺和进皇家的事,真是…… 但是不掺和又能如何?他一个没背景没靠山的人,唯一能抱上的大腿就是帝后。而抱上帝后大腿的途径,就是刷这些尊贵的小孩的好感度。 他之前以为孩子们还小,或许自己能在他们长大之前,就已经积累出足够多的底蕴,可以从泥潭中脱身。 但是没想到,皇帝陛下不按牌理出牌。 一般人,会想着让一个不及弱冠的少年,去给自己太子当老师吗? 陛下就能! 凌蔚虽然觉得这推测有些太过自恋,但是他隐约觉得,这次加开恩科,或许真的和他有关系。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陷了进去,那么这也不是坏事。 现在自己只是个童生,就算教导皇子们也是有实无名。等自己考中了进士,那么就能变成有名有实。哪怕太傅这官职还不大可能落到他头上,但是一个侍读学士、侍讲学士总是跑不掉的。到时候,而有了这一层身份,他的劝诫就不再需要小心翼翼。但这前提是,他至少名列三甲。 进士并不会立刻授予官职,立即授予官职并留在京城的,只有前三甲,后面的进士能不能留在京城,就要靠关系和运气了。 大晏的殿试前三甲并没有固定的官职,但基本上,前三甲都会进入翰林院,或成为编修或者修撰,或成为天子或者太子讲读。而有后一种待遇的人,通常不是在科举之前就已经名扬,就是勋贵人家,皇帝早就知道这么个人。 凌蔚符合后一种,现在正在努力争取前一种。 但这大前提是,他得考中前三甲。若考不上,对他寄予极大希望的皇帝陛下估计会很失望。而在封建社会,让皇帝很失望了,他的日子估计就不好过了。 “瑾堂不用担忧。”黎膺除了这么安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段时间的相处,他也看出凌蔚虽然有时候会做出世人所不理解的傻事,但有时候又比常人来的更通透。他能看出来,凌蔚在下一次秋闱春闱中必须取得好成绩,那么凌蔚自己也能想到。 虽然凌蔚高才,黎膺并不担心以凌蔚的才华,考不出好的成绩。但是世事无绝对,如果发生意外怎么办? 凌蔚压力大,也是理所当然。 但现在事已至此,也只能接受了。而且以黎膺看来,早一点科举,也对凌蔚又好吃。无论给鲁国公府分家的事披上了多么光鲜的外衣,但明眼人都知道凌蔚和鲁国公府没多大关系了,至少鲁国公对这个儿子并无感情,那么凌蔚就没有可以借的势。 虽然皇上能保护凌蔚,但是凌蔚自己的地位才更加至关重要。皇上有皇上的苦衷,只能大面上给凌蔚保护,比如额外给了凌蔚一个最低的开国县男爵位,能领取从五品上的俸禄,好歹在庄子铺子有收成前,有了其他收入来源,并且由民变成了官,不会受到普通官员欺压。 但凌蔚和皇宫走的越近,其将面对的“敌人”也就越强大,一个男爵显然不够。而科举晋升的人清贵,若能考得前三甲,更是让人不可小视,皇上也能名正言顺的重用凌蔚。 在凌蔚的实力足够的情况下,自然越早考得进士越有利。 凌蔚显然也想通了,神色好了不少:“这次状元楼之行,皇帝陛下估计又会踹我。” 黎膺见凌蔚已经转移话题,也跟着道:“这次是太子不对……皇兄和皇嫂……都太宠太子了。” 凌蔚挑眉:“太子为一国储君,太宠并不是一件好事。陛下和娘娘应该也明白的。” 黎膺道:“明白是一回事……做到,又是另一回事。皇兄……之前做太子的时候很哭,待他有了太子后,自然就不愿意太子太辛苦。抛去身份不提,皇兄和皇嫂,也不过是普通的父母。” 可他们不是普通的父母啊。凌蔚心道。 多少太子,都是栽在了“普通的父母”手中?在太子年少时,帝后作为普通的父母宠溺无度;待太子长大了也长歪了的时候,普通的父母就该为身份让路,若是这时候皇后去世或者失宠了,太子的处境就岌岌可危了。 纵观史书,这种例子比比皆是。贤明的君王不一定能养出贤明的继位者,即使大部分时候,太子都能安然继位,但继位之后也不一定是好皇帝。 比如周朝成康之治后紧接着就是昭穆时代的衰,汉朝宣帝中兴之后其继任者汉元帝柔仁无能,三国刘禅更是虎父犬子的杰出代表,即使有诸葛亮的孜孜教诲,还是烂泥扶不上墙。 后面几个朝代更不用说真是代代都能诠释皇帝不会教儿子的真理。唐太宗和长孙皇后可是千古明君贤后,而他们的儿子李承乾,只能让人长叹一口气;明太祖是个千古狠人,其亲自教导的皇太孙朱允炆却优柔寡断。 说起来,凌蔚还要庆幸小胖子在帝后如此宠溺下,还没长歪。其熊的程度,也就是普通富人家的娇宠孩子而已。而且小胖子听得进劝,会反思自身,三观基本比较正常,学东西也快。在几乎没人教导,只有一味宠溺的背景下,小胖子长成这样,真的只能说帝后的基因好。 但再这么宠下去,就算太子之位不会动摇,但当他继位之后,这大晏王朝的盛世之景能不能维持下去,都是个未知数。 凌蔚觉得,若自己真的上了贼船(虽然现在看起来,已经差不多一只脚已经踏上去了),还真是任重而道远。 “皇兄一向……比较宠。我也是皇兄带大的。”黎膺小声道,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最艰难的时候,皇兄即便饿着肚子,也要先让我吃饱。” 凌蔚眨了眨眼睛,不敢置信:“等等,陛下之前是太子吧?你也是皇子吧?” 怎么听起来不像是皇后嫡子过的生活,倒像是贫苦人家?还吃不饱?普通小康家庭的嫡子,也不会吃不饱吧? “瑾堂经常进宫,多了解一下前朝之事,知道些忌讳,还是必要的。”黎膺提醒道。 前朝旧事?黎膺所说的前朝肯定不是指前一个朝代,而是先帝之事吧?凌蔚绞尽脑汁想着,能有什么旧事?好吧,他确实没怎么关注。 可都是宫廷旧事了,他问谁?老师会说吗?老师应该知道吧?唉,要是公主娘回来了,问公主娘是最好的。要不问大哥?大哥应该知道吧? 黎膺似乎并不想多说,两人一起用完了晚饭,黎膺又和凌蔚一起看了一会儿书之后,才回到自己府中。 ....................................... 第二天由于皇帝带着一家人去京城郊外某座别宫避暑,凌蔚难得有一个小长假。 他想起前一天黎膺所说的事,便驱车去了赵府,想询问一下老师是否知道加开恩科的事,外带旁敲侧击一下先帝之事。 “你倒是消息灵通。”赵昭似笑非笑,“确有此事,估摸下次上朝就能确定下来。你可知是谁提出的吗?” “老师你?”凌蔚实在想不出其他的人。 “要是我提出的,待你高中,岂不是有人说我徇私。”赵昭拿着扇子敲了凌蔚一下,“是于侍郎提出,先帝时因战事,曾停了几次科举,耽误了许多学子。如今去年北疆大胜,刚又传来东南大胜,应大赦天下并加开恩科,以示与民同乐,普天同庆。” 凌蔚愣了一下:“我还以为和我有关呢,看来是我多虑了。” 赵昭对着凌蔚又是一下:“当然是为了你。” “可是我并不认识于侍郎。” “蠢得你!”赵昭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凌蔚一眼,“于学国的事是不是你求的情?为此还被罚跪?《三字经》和《千字文》是不是你写的?皇上和于美芝一同作序,皇家对于家不满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估计于美芝也以为这是你的提议。” “所以说,于侍郎这是……还人情?”凌蔚好奇道,“于侍郎不是……很正直?” “正直是正直,但是人情世故还是懂的,不然能当上礼部侍郎?”赵昭冷哼,“你帮了他家这么大的忙,这样就想把人情还了,还真是便宜他了。” 凌蔚冷汗。其实根本没帮过忙好吧?什么下跪啊、求情啊,根本没有的事。《三字经》和《千字文》的作序者也不是自己提出来的,怎么就归功于自己了呢?说起来,都是皇上施恩,结果他捡了便宜。 当然,就算白捡便宜,他也不会推脱。推脱就是傻子。 “好了,恩科这事十拿九稳了,从今天起,老夫出题,你破题作文,每天五篇!”赵昭严肃道。 凌蔚摸摸鼻子。每天两篇变成了每天五篇。得,反正字数不多。 “那个,老师,我还有事问。”凌蔚小心翼翼道。 “什么事?”赵昭狐疑道。 “昨儿个秦|王殿下对我说,我经常入宫,找人询问一下,前朝,咳咳,旧事比较好。” “前朝?”赵昭问道,“什么前朝?” “就是……当今圣上,还在当太子的时候……”凌蔚眨巴眨巴眼睛,“我屋里长辈不在,只能问老师了。若老师不好说,我再写信询问母亲。只是写信……一来一往,时间就有些长了。” “这个啊。”赵昭捋捋胡须,“也没什么不可说的。先皇后早逝,先帝宠爱奸妃,差点乱了纲常。当今圣上外平兵乱,内护幼弟,甚是辛苦。你只要记住,一切以当今圣上之意为主,远离魏家和……汉王、平昌公主一家即可。若有人提起,你也要知道自己的态度。” 魏家?这个凌蔚倒是听说过,这也是勋贵之家,其女为前朝末代皇帝宠妃,后入了先帝的后宫,任贵妃,有一子一女,正是汉王和平昌公主。 乱了纲常?难道是指废嫡立庶?或许,先帝还有想立魏贵妃为后的心思?先皇后早逝,先帝又有宠妃,这太子无论是能干不能干,地位都岌岌可危。历史上为了宠妃废太子的事还不少见?那些太子被罗织各种即使从史书中读来,都觉得荒谬的罪名,甚至连罪名都没有,之后下场更是凄惨无比。 凌蔚只知道当今皇上从太子一路走来,应该是顺顺当当。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回事。 他决定以后多留心一下那汉王和平昌公主的事。虽说皇上地位稳当,但既然黎膺提出来了,那就是还有什么幺蛾子没能处理完。 “你也不用多想,只要一心一意跟着皇上,就没有问题。”赵昭道。 凌蔚道:“明白明白,我一颗红心向着当今皇上,绝不偏移!” 赵昭无语的看着凌蔚。这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不错,但怎么听起来就是这么不对劲呢?于是他再次上手,用扇子敲了敲凌蔚的脑袋。反正他是老师,可以随便敲,想没想明白都可以敲嘛。 ....................................... 皇帝陛下这一避暑,就走了十来天。不过这段时间政事也没有停歇。虽说没有上朝,但常召官员上避暑山庄议事。待回宫之后重新上朝,那开恩科的事就定了下来,京城学子欢呼雀跃,摩拳擦掌,似乎个个都有希望考上似的。 大晏朝的恩科和一些朝代所开的那种纯粹施恩,只要会试通过,殿试就必中的恩科不同。大晏朝的恩科只在于不按照三年一考的时间,多开一次考试而已,其他规矩和平常科举并无不同,所以恩科进士和平常进士也并无不同。 说白了,只是加考一次而已,并不会放水。 按照圣旨上写的,今年就要加开秋闱,明年春闱。而下一次科举考试,则仍然是往常时间,不做改变。即秋闱在一年后,春闱在两年后。 这几年,估计是学子们的欢喜年了。 皇帝加开恩科,凌蔚的事只是□□,其重要原因,还是现在的大臣有前朝的、有先帝的,皇帝自然想一并换掉。而科举取士,培养一大批忠于当今皇帝的官员,再调|教几年,正好补上缺口。 凌蔚肯定是要参加今年的秋闱的。距离秋闱也没有几个月了,他现在正在被赵昭的魔鬼训练套餐折磨着,什么偏题怪题都见识过了。也还好他过目不忘,无论那题再偏,都能记忆中搜寻到其出处,所以并不算多难。 赵昭见偏题怪题对于凌蔚而言并不算问题,便开始要求其卷面的整洁和文字的正确,只要有一处错误,就立即重写。让凌蔚神经高度紧张,下笔时条件反射的精神集中,下笔速度也越发的快。 凌蔚从未间断练字。因在现代时,他便临摹的瘦金体的字帖。虽不敢说得其骨髓,但也算是像模像样。用毛笔后临摹众多字帖,在练好文字骨架之后,凌蔚放开字帖所写的字体,也是他已经习惯的瘦金体。不知道是不是所用书写工具的不同,也不知是不是所花的功夫的不同,凌蔚的字终于有了几分神韵。赵昭也赞叹不已。并说若再过些时日,其字体大成,说不得能成为书法大师。 书法大师什么凌蔚暂时不想,只是瘦金体作为楷书的一种,用于科举最大的好处就是字体工整清楚,考官看着也不费劲。 在科举时,哪怕草书写得再好,也不会有傻子用草书答卷。 在大晏朝,字的好坏也会影响考官的判断,并不像明清时期那样,要求千篇一律、毫无个性的台阁体。赵昭见凌蔚诗词无问题,策论也无问题,想了想,也就只有书法是短处了。 于是其他考生在绞尽脑汁作诗作文时,凌蔚却在加大劲儿的练字。这在考生中,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而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这件事被赵圭传了出去。与这个趣闻传出去的,还有凌蔚在状元楼所写的那三首诗词。 凌蔚那三首诗词已经传遍京城大街小巷,并被谱成曲子传唱,朝着京城之外传播。只这三首诗词,凌蔚已经被冠以了善诗词之名。 普通读书人能有一首诗词传世就已经算作难得,凌蔚这三首诗词都被各学问大家赞赏,说有传世之风。凌蔚诗词之名,不远播都不成。 凌蔚的老师赵昭也善诗词,但其情之所至,感有所发,最厌恶无病□□。因此有着不愿斗诗也不愿联诗的怪癖。最先见赵昭如此,有不少人说赵昭假清高,或者自卑才华。后来赵昭名望越来越高,流传的诗词佳作也越来越多,才让那些人闭上嘴。 而现在,虽说斗诗联诗仍旧是宴会上读书人娱乐之一,但也都公认斗诗联诗只是娱乐,除非正好情景交融,不然做出好诗词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凌蔚师承赵昭,有赵昭的怪癖打头,他说他也不会斗诗联诗,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他可是赵昭的关门弟子,关门弟子向来是收徒者最满意的人。凌蔚和赵昭怪癖类似,在很多人看来,那是理所当然。 只是凌蔚临近科举,不练诗不练文,反而去练字的做法还是让一些读书人很是不舒服。说凌蔚狂妄自大的人也不少。不过也有人苦笑,这学生学什么,那是老师决定的。让凌蔚练字,也是赵祭酒的主意,哪是凌蔚狂妄?若说狂妄,那也是赵祭酒狂妄。 后来后一种说法变成了主流,特别是一些学生在听其老师嘟囔之后。似乎是赵祭酒不止是让凌蔚专心练字,还经常跑到老友或者宿敌那里去晃悠,嚷嚷“我让我学生好好准备科举专心练字,你学生呢”之类极其欠扁的话,让其他人好一阵恼怒。 而赵祭酒本身在学问界的地位就非常高,他的话也被很多人认为准则。并且他的学生,几乎没有掉出二甲前三的。赵圭这成绩,只能算是中等。所以赵祭酒不只是学问大家,还是一个很好的老师。甚至被他教导而没有收徒的人,科举也都是一次性过。这在科举中,也十分难得。 有多少考生头发苍白,连童生都考不上? 因此赵祭酒的话,就被别人奉为真理。说凌蔚狂妄的人少了,视凌蔚为劲敌的人则多了。 特别是在状元楼被凌蔚落了颜面的谢霖安。上一次他卧病错过会试,打造好的声势浩大的局面瞬间泡了汤。这一次开恩科,他可是卯足了劲儿,要在明年春闱中拔得头筹。 他还挺得意。上一届人才辈出,但这一届恩科,至少在京城中,难以有才华和他匹敌的,就算京城之外有黑马杀出,自己抱住前三甲的位置也是妥妥的。若是得了探花,就是和刘祺等同;若是得了榜眼或者状元,岂不是就超过刘祺了? 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准自己运气真的好。 但是他还没得意多久,凌蔚的名声就传了出来,而且因为他状元楼的失利,明明只是个童生,声望比他这个举人还高。甚至每当有人说谢霖安多厉害多有才华的时候,十有八|九会加一句,那凌蔚,可是比谢霖安更厉害,至少在诗词方面,谢霖安无法与之相比。然后就是状元楼之事,传闻越来越广。 偏偏赵圭和刘祺不要脸不知耻,每当有人问起凌蔚,都连连称自己“多不如也”,刘祺甚至道,“若赵祭酒未收瑾堂为徒,则其必为某小师弟”。 刘祺敢说这种话,那肯定是于侍郎肯定了的。 于诤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和赵昭差不多,甚至不比于学国差。当然,若比起教书育人,那于诤和赵昭就超过于学国太多,于学国至今未能教出一个得用的学生。连于诤都肯定了凌蔚,那更加显出凌蔚的不凡。 而“不凡”的凌蔚则满心无奈。怎么他就被架起来烤了呢?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好吧,其实这也没多大关系,只要他能高中……咳咳,三元及第,那名望不但会稳定下来,还会更胜一筹,说不得刚得到状元,就能被人奉为大家。 但是关键是他得三元及第啊!都被架的这么高了,他甚至连考第二都会有人说三道四了! 这种局面肯定是人为操纵的,这到底是哪个混蛋的主意?! (黎隶鼻子一痒:“阿嚏!这大热天的,朕难道还能感染风寒?”) 第三十三章 凌蔚呼哧呼哧的练字(?)备考,忽然有一天被他老师询问,是想被举荐进国子监成为监生后再报名参加秋闱,还是下场考一场院试,得了生员资格再去。 凌蔚一愣,他都忘记自己只通过了童试前两场,还没获得生员资格了。 前面说过了,在童试中,未满十五岁称幼童,只考默诵经义即可。但凌蔚年龄不凑巧,考完前两场之后,发现下一场院试碰巧自己过了十五岁,要考其他内容了。 这也不怪凌蔚,他对自己的生日向来记不太清楚。记得清楚地公主娘又走了,他那时候和大哥不睦,大哥也自然没想起他的生日,所以待知道恰巧错过时间的时候,被他老师好一顿抽。 因着凌蔚其他内容没备考,为了保险起见,赵昭就让其缓一年再考。 作为他赵昭的学生,即使是院试,也得考个好成绩。别说低空飞过,中空飞过都不成。 今年加开恩科,但院试每年都有,凌蔚参加完院试之后再参加秋闱也不迟。即使不参加院试,他也可以进国子监。 虽说赵昭更希望凌蔚挨个儿的考,但也知道皇帝陛下把凌蔚架在了火上,不算殿试,院试秋闱春闱连考三次,就是三次都得取得第一,那压力实在是太大。若是进了国子监,取得监生资格后可以直接参加会试,少了两次考试,也少了许多压力。 省下考试的时间,还能多复习……咳咳,多练一段时间的字。 黎膺也劝说凌蔚进国子监,这样考试压力会小很多。 不过凌蔚还是决定去考考。 作为一个现代社会的考霸,在学校的时候就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中考高考四六级还有考研,他经历了这么多考试,得出的经验就是,甭管平时学的好不好,临场发挥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所以有人平时成绩尚可,一到大考就总是比平时成绩好;有的人却平时考试都拿第一,到大考就蔫了。 凌蔚虽说不上是考试型选手,但抗考能力也不错的。 这临场发挥,除了运气因素之外,最重要的是抗压能力。没看许多考生都是压力过大,考场发挥失利?更别说古代这种决定一生的考试,很多考生在考场上就直接疯了。 凌蔚虽说也知道一场场考试压力过大,但若他没有经过前面考试的磨练,直接进入会试考场,他不确定自己会不会不习惯古代的考试环境和考试规则,继而考试失常。 院试和乡试,毕竟比会试和殿试的压力要小得多。凌蔚虽说自己有练习考试的内容,但毕竟未曾真枪实弹的练过。他就想以每一次考试作为练兵,以免会试时手忙脚乱。 至于是不是会失利……哪怕前面考试失利,只要不是太差,后面会试和殿试能够拔得头筹,在世人眼中,自己肯定只是发挥失常,毕竟世人总是关注最后的结果。若是会试直接考砸,那就真的是全完蛋了。 听凌蔚这么分析后,赵昭虽然对凌蔚用院试和乡试来“练手”的说法用扇子敲了他的脑袋好几下,但也认可了他的想法。 黎膺在知道后,提出这段时间暂且由他管理凌蔚府上内务的事。 “瑾堂不用担心俗物,专心备考就可。”黎膺道 凌蔚府上就他一个主人,虽说有管事在,但总有些事需要过问他。虽说不忙,但琐事惹人心烦,特别是看着银钱哗哗哗的流走,而自己的收入完全跟不上的时候。如果能一心备考,不用担心其他事自然更好。 只是黎膺毕竟是外人,让他帮忙管理府上的琐事什么的,是不是不太好?但他转念又想,不让外人管理自家的家务事,也是因为防备之心。但是他有什么可防着黎膺的?他连下人们都是黎膺找来的。况且他还管着黎膺一半茶园呢。 所以没考虑多久,凌蔚就同意了。 “我们来往甚密,总是从大门频繁进出也惹人注意,若是瑾堂出仕以后,更加惹人口舌。”黎膺又道,“不若另开一扇侧门进出,避开别人耳目。” 凌蔚一听,顿时觉得好有道理。即使是私人到访,因为黎膺的身份,每次他都要开正门迎接,确实弄得太过引人注目。既然黎膺自己都不愿意走正门了,那另开侧门也没什么吧? “况且我总是要再去边疆的,到时候王府之中无人做主,每次快马加鞭将琐事报于我,也太过繁琐。以后也劳烦瑾堂帮忙看护一番。”黎膺诚恳道。 凌蔚点头:“交给我即可。” 都帮人把那么大的产业都管了,不就是一座王府,大概就是看看打扫的干不干净,下人的月钱发的如何吧,管管管。 黎膺微笑:“那就劳烦瑾堂了。” 凌蔚看着黎膺脸上浅浅的酒窝,手指蠢蠢欲动,好想上手戳一戳:“不劳烦不劳烦。” 等黎膺真的去边关之后,凌蔚才知道,黎膺所说的“劳烦”,真的即“劳”又“烦”,事情多的令人发指,根本就不是一座王府的琐事!好吧,或许也是一(整)座王府的琐事,黎膺并未说错…… 不过现在凌蔚很高兴的看着黎膺让两个府中的工匠把相邻的一面围墙上打了个门,还把大门的地方做了个雕花拱门的样子,看起来像是普通装饰雕刻。谁也想不到,那门是可以打开的。 府中的人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就算没签,也不敢出去乱说主人家的事。黎膺和凌蔚各持有一把钥匙,可以不经通报直接去对方府上。 ........................................ 黎膺想到不让凌蔚被琐事烦恼,最近和凌蔚感情越发融洽的大哥凌韫自然也想到了。 凌韫现在每个月都会和凌蔚两聚两三次,对着凌蔚吐槽一下那个除了公事之外其他都不靠谱的渣爹。 他也想着让凌蔚安心读书,便提出让凌蔚在考试这一段时间都住回府上。府上有程鸾照料,凌蔚会舒心许多。再说了,科举每场考试,都是要准备很多东西的。科举结束,也要人在外面接着的——考场的环境可不太好,很多娇生惯养的读书人出来就病倒了。凌韫想着凌蔚年轻,肯定准备的不周全。 不过当他知道有黎膺代为打理之后,就高高兴兴驱车回府了。 “这……是不是不太好?”程鸾则觉得,这事怎么有些不对劲。 “有什么不太好,王爷都说了和凌蔚相交莫逆,代为打理有何不可。”凌韫感叹,“有了王爷相助,即使是父亲也没法再欺负二弟了,甚好,甚好。” “可是这内务之事……”还是觉得不对劲啊,很不对劲啊! “王爷和二弟感情真好啊,有王爷看护着,就说明皇上也看护着,二弟这次科举定吃不了亏。”凌韫继续感叹,“且不能拂了王爷好意。” 是……是这样吗?虽然程鸾觉得满心的不对劲,但丈夫都这么说了,她也没油反驳的余地。或许……真的是她多想了? ........................................ 有了黎膺的帮忙,凌蔚确实舒心不少,考前紧张的情绪也缓解不少。 院试和秋闱、春闱一样,都是考两场,一场正试一场复试,十五岁以上考生,考的是经义、诗词、时事策论、史论四科,每科一天,黎明前入场,即日交卷,并不在考场过夜。 凌蔚做好了艰苦奋斗的心理准备,却发现院试的考场其实环境不错嘛,虽然考场纪律确实严明,带进考场的东西也会被严格检查,但并没有没有史书中写的清朝科举那么变态,隔间也较大,可坐可卧,还有小火炉可以放置木炭烧水做饭。凌蔚此次专门带了锅碗瓢盆,新鲜蔬菜,还有腌制好的肉条,放置在一个放满冰的小箱子里,那冰开可以降温。 而且,因为大家都是小隔间,所以见不到其他考生,凌蔚就觉得,气氛也不是多么紧张。 至于考试入场时见到那些紧张的考生,凌蔚向来都是无视的。 这人数,别说比起高考中考什么的差远了,连自己学校考试的规模都达不到,有什么可紧张的。 古代人可没经过凌蔚穿越前那么密集的考试,锤炼出千考百炼的坚强心脏。所以凌蔚,估计是考场中,最轻松的考生。 而且第一场经义,也给了他很大信心。嗯,按照穿越前培养出来的非常好的考试习惯,凌蔚考前先检查了自己的书写工具,待发卷之后就先看了一遍试卷,发现里面所考默写填空果然自己都见到过,心中仅存的紧张感也没了。 他优哉游哉的在草稿纸上把答案写出来,检查一遍是否有错字之后,再用以完成书法作品的严肃态度,将答案誊抄在试卷上。看着自己那苦练出来的字迹,凌蔚满意的点点头。看见这么一手好字,肯定能给考官留下很不错的印象。 虽说经义试题够多够杂,但对于知道答案的人来说,那字数合在一起,也写不了多久。而对于过目不忘的凌蔚而言,连思考的时间都不需要。因此即使凌蔚誊写时拿出了对待书法作品的态度,写完之后,仍旧才过了一个半时辰,那日头还没有完全升起来。 因为凌蔚最近实在是太过出名,所以监考的考官也挺好奇。所以监考官故意巡视了凌蔚所在的考场,却发现凌蔚已经开始发呆。一看其桌案上,试卷的墨迹都已经干透了,显然已经作答完毕很久。 监考官瞟了一眼凌蔚的试卷,在露出的那一页试卷中,答案都是书写满了的。经义考试上考的内容,监考官丢掉考试许久,没有经过专门的复习,所以也不一定答的完。不过就他知道的内容,凌蔚无一错误。而且就算答案记不太清楚,但管其字,也知其答题时不慌不忙胸有成竹。 监考官叹一口气。百闻不如一见,就凭这一手字,就知凌蔚果然名不虚传。 若不看姓名,谁能相信,有这么一手好字的人,是三四年前才开始学晏朝的文字? 其他事可看天赋,唯书法,除了天赋之外,更重苦功。 古代考试,可没有提前交卷一说。所以凌蔚等的是百无聊赖,最后干脆慢吞吞生火做饭。因为马桶在隔间内,虽说有厚厚的木盖子盖住,但难免有味道溢出来,所以凌蔚不敢多喝水,只是在渴了的时候润润嘴皮和喉咙,做饭也是蒸的干饭。不过这一顿饭做出来,仍旧香飘四溢,让许多考生心里想骂娘。 监考官又被吸引了过来,满脸无语的看着已经花了半个时辰小火蒸好饭的凌蔚,正把切好的腌肉和新鲜的蔬菜倒进锅里,呲啦呲啦的开始翻炒。 凌蔚见着监考官无奈的瞪着他,吓了一跳:“这个……大人,考场不准做饭?” 监考官看着这个品级比他高还叫他大人的半大少年,扯了扯嘴角:“可以,只是别弄出太大声响,打扰别人做题。” 凌蔚连忙点头。还好菜已经做好。看来明天还是吃蒸菜吧。粉蒸排骨如何?正好新一批土豆成熟了,粉蒸排骨下面可以垫土豆。可惜不到南瓜成熟的时候,去年的南瓜刚成熟不到一个月就被吃光,不然南瓜粉蒸排骨也是不错的。还有红薯粉蒸排骨也很好吃啊,可惜红薯也还不到收获期。 那后天就吃梅菜扣肉得了。只是梅菜扣肉有些咸,得多喝水。还是吃清淡点的吧,盐焗鸡似乎不错,虽然用时长了点,但是后天考诗词,肯定剩余的时间更多。 那大后天吃什么?愁啊…… 监考官问着凌蔚所做的饭菜的香味,很想说,即使你不弄出声音,也非常打扰别人答题。就这香味,就让人饥肠辘辘啊。 监考官也是一路科举上来的,知道在考试时,就着凉水啃干馍的痛苦。在这种时候闻到喷香的饭菜味道,简直残忍的令人发指。 但考场上提供小火炉,本身就是让呆在考场一整天不出去的考生们可以热水热饭用的,只是读书人中别说极罕见有会做饭的,就算会,在考场中估计也没人有那个闲心,甚至连热水都没心情烧(当然其中也不排除连热水都不会烧的考生,这还是绝大多数)。 像凌蔚这样,大老早就答完题,开始慢悠悠做饭的,监考官还真的从未见过。 嗯,做的饭无论闻起来还是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似乎比酒楼里的还精致些。 论还未出现的小炒的魅力。 白菜炒肉片,鼻端与味蕾的双重诱|惑。 此时还不到换班时间,监考官腹中也空空如也,虽说他可以拿出糕点果腹,但是看着闻着这一道从未见过的佳肴,他也有饥肠辘辘之感。但作为监考官,他又不能去问学生要吃的,最后只能眼不见心不烦,掉头离开。 离开之前,他在心里为凌蔚周围隔间的考生默哀。 而凌蔚看着监考官走了,松了一口气。吃饭的时候被人瞪着,那多尴尬啊。他将已经晒干的考卷仔细的折叠起来,放在桌案一角,用绢布盖上。然后在另一边放好笔筒等东西隔住,以免饭菜水杯不小心滴落在试卷上。然后才把麻布铺在桌面上,小心翼翼的把饭菜端上去,美美的开始享用自己的饭菜。 吃完饭洗完锅碗瓢盆又上了一次厕所后,那时辰也就刚过午时,凌蔚继续百无聊赖的等考试结束。本来他想午睡一会儿,但是想起电视剧中那些睡觉过程中试卷被掉包被污最后没考上的戏说故事(其实并不会),决定还是一边打瞌睡一边守着试卷吧。 等交卷的时候,凌蔚已经在心中默背了好几本书了。 考试如此无聊,凌蔚很是无语。 而监考官也同样无语。 经过上午的监考官的科普,所有考场的监考官都知道凌蔚在考场做饭,导致左右考生心思浮躁,连监考官心思都浮躁了的奇葩事迹。 无语之外,他们心中又有些酸溜溜的。果然是高才之人,他们科举的时候,冥思苦想不说,到交卷时候也未必能答完所有题。而凌蔚则早早的完成了所有试题,并且看那样子,似乎还非常有把握,简直让人羡慕嫉妒恨。 凌蔚第一场考试出场的时候,凌韫、赵圭、黎膺都在门口等着。看着凌蔚精神抖擞的从考场里出来,和周围脚步虚浮的考生形成鲜明对比,三人“瑾堂辛苦”这句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们听着凌蔚说考题很早就答完,在考场中无聊的想瞌睡,给自己蒸个白米饭炒个白菜肉片还被监考官说不能弄出声音影响别的考生考试,实在是压力山大。 三人默然无语。你说的这话,似乎听不出哪里有压力的样子。而且我想监考官所说的影响考生,绝对不是指炒菜发出的声音吧…… “考试题那天怎么办,肯定更无聊。”凌蔚皱眉叹气,“要不我带面粉去,下午蒸点糕点?这个比较花费时间。” 三人:“……” 得,你开心就好。不过估计你左右的考生都会很不开心了。 ....................................... 接下来的考试,果然让和凌蔚同场的考生都记忆深刻。 凌蔚说的第二天吃粉蒸排骨,他就真的吃的粉蒸排骨。 虽说第二天考的是史论,但对于所有史书都了然于胸,任何典故都信手拈来,议论文写作还经过高中大学研究生多次摧残的凌蔚而言,简直是小菜一碟。就算他为了让史论更好看一点,采用的是骈体赋,想优美的词句和排比句花了些时间,但草稿写完的时候,也还不到午时。 这一篇文章也就千余字,写的时候花时间,誊写的时候就不花时间了。仍旧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凌蔚又答题完毕,检查几遍之后,就把试卷摊开晾着,开始做饭。 中午仍旧吃的是白米饭,蒸米饭的之前,凌蔚拿出冰块箱中早就切好并泡去血水,再放入姜蒜黄酒以及自己调配的五香粉腌制,并裹好米粉的肋排,以及削皮切块用少许盐拌均匀的土豆块,放入碗中。碗下面垫着土豆块,上面整齐的码着排骨。然后他拿出特别让工匠打造的双层蒸锅,下面放入水和大米,上层放着排骨,待米饭蒸好的时候,排骨也蒸好了。 因为蒸的时候盖着锅盖,并没有太大的气味散发出来,左右考生刚松了口气,以为凌蔚总算放弃在考场上做饭。但凌蔚揭开锅盖的那一刻,那香味又开始勾引人肚子里的馋虫,并且再次把监考官吸引过来。 监考官和正夹着一块排骨的凌蔚对视了一会儿,无奈道:“慢点吃,别污了试卷。” 凌蔚一个劲儿的点头,跟小鸟啄米似的。 而只用写五首诗词的第三天,凌蔚果然拿来了面粉模具馅料,开始做点心。 监考官和周围考生已经没有什么可想可说的了。谁让人家才华横溢很早就做完试卷,谁让人家厨艺精湛做得一手好菜,旁的人也只能受着。 什么,你说饭菜太香影响你答卷?对不起,考场只是禁止喧哗,没有禁止过香的饭菜说法。而且考场中为了方便考生,一直以来都是可以热水热饭的,你自己不会,还怪别的会的人? 因为考诗词答卷后的闲余时间最多,凌蔚就蒸了糕点,把第三天决定吃的盐焗鸡挪到了最后。议论时事的策论花的时间最长,所以凌蔚在写完草稿之后,就把腌制并包好的鸡用纸包好,放入瓦罐中用粗盐埋住,煨上了。 待凌蔚誊写好之后,盐焗鸡差不多煨熟个□□成熟了了,凌蔚边把瓦罐放下来,蒸米饭。因为粗盐很烫,所以米饭做好的时候,鸡也全熟了,吃起来温度也正好。 凌蔚美美的享用自己的午餐,监考官和其他考生继续无语凝噎。 凌蔚是在考试还是在报社,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第三十四章 “考试如何啊。”赵昭背着手问道,“时间是否紧张。” 凌蔚点点头:“是挺紧张的。特别是策论的时候,来不及誊写,肚子就饿了,只得中断先去弄饭吃。如果乡试的时候题量更大、题目更难一下,我担心草稿还没写完就饿了。写文如果不一气呵成,恐怕会影响文章的连贯性。” 赵昭:“……” 凌蔚:“所以学生就想着,答卷之前就先先蒸一些小馒头,可以一口一个的那种,一直用小火温着。等饿了就可以揭开吃,又不会弄脏试卷。等写完草稿之后再做饭,吃饱之后小睡一会儿,精力充沛,再修改文章,最后誊写。这样时间也会充裕些。” 赵昭:“……” 凌蔚:“学生认为,若是难度和题量再加大一倍,草稿加誊写,估计就得写到午时之后了。还不如放慢速度,把草稿和誊写分别放在上午和下午,时间充裕些。” 赵昭:“等等,乡试和院试不一样!乡试是一科考三天!” 凌蔚:“对哦,那我第一天不用做饭了,免得打断了思路,就蒸馒头吃好了……乡试的时候玉米、南瓜、红薯都成熟了,蒸玉米南瓜红薯吃也不错。剩下两天吃点好的。” 赵昭:“……除了吃的,你还能想到其他的吗?” 凌蔚:“……确实,后两天肯定很难熬。但是带其他东西去,会被认为是作弊吧?老师有什么建议?” 赵昭:“……你可以不用一天就把考卷完成。” 凌蔚:“老师说得对。那学生第一天写草稿,第二天修改加誊写。睡一觉起来,说不定有不同的感悟。” 赵昭觉得说不上是心塞还是心喜,怎么好想给自己这个得意弟子两下子呢? “反正不急,瑾堂可以第一天写草稿,第二天修改,第三天再看看有什么可修改的,再修改一次后誊写。这样三天都有些事做。”赵圭强忍着笑。 凌蔚点头:“那就这样。” 这样你个……赵昭更加心塞。 但是他又说不出哪里心塞。 “就……这样吧。”赵昭挥挥手,让凌蔚滚出去。再看他一眼,赵昭真的会忍不住敲他脑袋。 “哎哟,瑾堂,不厚道啊。”赵圭跟着凌蔚一起出了书房,道,“既然你如此擅长庖厨,为何不对你师兄露两手?”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我这不是怕你们嘲笑我。”凌蔚开玩笑道。 赵圭笑道:“孟子曰君子远庖厨,说的是君子不忍杀生的心理,和不下厨有什么关系?” “师父心性豁达,即使在逃亡流浪途中,也尽全力让我和他过的更舒服。因地制宜、因时制宜,也能做出许多美酒佳肴。我也学了几手皮毛,多已交给府中厨子。术业有专攻,现在厨子做的比我好多了。师兄若是有兴趣,待科举后,我做东,请你到府上大吃一顿。”凌蔚邀请道。 赵圭笑道:“那可说定了,你其他几个师兄肯定也会舔着脸上门讨口食,到时候可别把我们拒之门外。” “小弟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凌蔚叹气,“只是要等科举后了。怪不得考场上每年逼疯那么多人,压力真的很大呀。” 赵圭:“……” 小师弟你还能在考场上琢磨吃的,压力哪里大了?和你一个考场,闻着你的饭菜香味的人压力才大好吧?你知不知道这件事都传开了,连你师兄我都被好几个同僚打趣了! 算了,这也是小师弟的能耐嘛。一直以来是最小的,所以当有了小师弟之后就把小师弟当亲弟弟宠的赵圭喜滋滋的想。 ........................................ 或许是正试的时候,凌蔚的名声已经传开了。所以当复试的时候,凌蔚带着大包小包的食材进考场的时候,负责检查考生行礼的官员都忍不住对凌蔚行了注目礼。 而当有人发现自己和凌蔚座位接近的时候,甚至忍不住露出绝望的目光。 本来压力就更大了,结果自己啃着干粮抓头挠腮的时候,闻到饭菜的美味,不但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还会想着有个人已经答好试卷,优哉游哉的捣鼓吃食了,那心情就更烦躁了。 几乎所有听过凌蔚在考场上的事迹的考生都一直认为,考试的位置在凌蔚附近的,那就是最地狱的位置。 想起来前一届考试有一个考生在考场上因为答不出来试卷被逼疯了,把考试隔间全砸了。虽然那考生被“请”了出去,但是那被打翻的马桶味道久久不散,周围的人受尽了折磨。 凌蔚周围的位置,就跟那被打翻了的马桶周围的位置一样地位了。 若凌蔚知道了,不知道是何种心情。 然而他现在还是很放松的。 有了第一次考试的经验,凌蔚觉得,原来这考试也就这样嘛。比起高考中考研究生考试什么的,简直时间充裕到无聊了。而且环境也不错,还可以自己做吃的。若不是周围风景不好,当野餐也是不错的。 复试的时候,因为心情更放松,凌蔚答题的思路越加的顺畅。而他提前就规划好了考试的时候吃什么,所以答题的时候就算饿了,也不会分神想着午餐和晚餐的事,注意力也集中不少。 至少他自己对自己这次的答题很满意,觉得比正试更完美。 考完最后一场的时候,凌蔚吃着肥而不腻的东坡肉,陪着喷香的大米饭,惬意无比。 嗯,这次就算得不到案首,好歹积累了经验,剩下几场考试,也不会怯场了。 监考官忍不住第三次“路过”凌蔚面前,心里想着,这下院试也结束了,乡试什么的也轮不到他监考,用不着避嫌了,而他和赵祭酒也有着几分交情,舔着脸问问凌蔚这几场考试吃的是什么,总是可以的吧? 怎么每次凌蔚都能拿出从未见过的美食呢?! ....................................... 阅卷官齐刷刷的围在一份试卷前。 五位阅卷官平时可不是一直和和气气的,为一份试卷的评等,大吵一架的时候都是有的。如今这么整齐一致的神情,实在是难得。 “各位同僚这是怎么了?”主考官林学政好奇的走过来。 “没什么,还不是那一位。”付鸿叹了一口气,“即使作为阅卷官,还是忍不住嫉妒啊。” “这一手字,即使名字是糊住的,都知道是谁写的。”钱拾光也忍不住苦笑道。 其他学子都是尽可能的模仿大家的字迹,一是更加美观,二也是担忧考官徇私舞弊。 凌蔚的字虽然独具一格,但也是楷体字,融汇了前朝几大书法家的风格。而凌蔚只在状元楼留了两次墨迹,但很快就被人收走,而且其书法进步很快,若非其老师,估计都不会认出这是谁写的。 但其他考官偏偏认出来了。 因为凌蔚是唯一一个将经义试卷都做完的人。这个在交卷的时候,收卷的考官会率先检查其试卷整洁后才封卷(当着考生的面,若卷面有污,会直接在封皮上写上标注,以免有阅卷官徇私舞弊,故意弄脏考生的卷子)。所以考官回来就说,凌蔚了得,试卷都答完了。 而他们批改了这么多考卷,也只见到一份全答上的试卷。 更令人惊讶的是,凌蔚不但全答上了,还全答对了。 他们自己出的题自己明白,那其中有多少题有多偏,考的有多细。甚至一些填事件的精确到了月份不说,还需要通背整篇文章,根据前后文才能计算得出。 若不是试题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若不是知道这人是凌蔚,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泄露了考题。 而一旦知道那试卷是凌蔚的,那么凌蔚的字迹就非常好辨认了。 若是第一次经义的考卷让他们对凌蔚的才华半信半疑,那么后来的几门考试,他们甚至都想把其考卷搬回家收藏起来了。 凌蔚善诗词是早就听说过的,其诗词也确实不负盛名。而其史论和策论也非常了不得。策论论据严瑾,所言之物之丰富,让他们这群考官都啧啧称奇。 据说凌蔚跟随仙人师父游历海外各国,见识之丰富,非常人能比。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而史论的骈体赋,先不说其论点,只凭文笔之华丽,就让人读之满口生香。 考官们各有各的偏好,有的爱好文笔之华丽,词句之对仗;有的爱好行文朴素,言之有物。而凌蔚不但言之有物,文笔也十分华丽。文中有诸多妙句,足以让世人称赞。 谁都知道,在科考的时候,原本十分的实力,能拿出五六分,已经是了不得。毕竟妙文需要情感,也需要灵感,而考场有固定命题,还有时间限制,甚至还有巨大的心理压力。因此从古至今,在科考中出现的好诗好文,几乎没有。 而凌蔚每一场考试的试卷,都让人拍案叫绝。 说完内容,再说那一手字。 赵祭酒让凌蔚备考,以练字为主的事,有人称赞,也有很多人讽刺讥笑。 有人说赵祭酒太过狂妄,也有人说凌蔚是否是字迹太过不堪入目。 然而他们现在看到凌蔚的字,才知道赵祭酒的意思。 这哪是凌蔚写的不好,而是写得太好。在他们当中许多人还在模仿前人书法,只得其形,不得神韵之时,凌蔚已经有了自己的风格,并且趋于小成。 别的考生字迹就算端正,也能看出其浮躁;一些考生更是可能时间不够,字迹略显潦草。 而凌蔚的试卷,则如同一幅书法作品一般,拿出去挂墙上,都有人交口称赞。 这时候,这群考官才理解,为什么赵祭酒一反常态如此高调的“炫耀”徒弟,而丁侍郎为何也会一反常态,对赵祭酒表示自己的酸意。 即使他们是考官,都忍不住对凌蔚有股酸意,对赵祭酒有股酸意。 对凌蔚酸,是酸其天赋。明明不到四年前,还被人嘲笑目不识丁,如今,说是大学问人,都不为过; 对赵祭酒酸,是酸其眼光。当时多少人嘲笑赵祭酒收了这么个大龄还不识字的徒弟,而如今,这个徒弟足以把赵祭酒的名声推上前所未有的高度。 凌蔚这才华,注定名扬天下,甚至名留丹青。而作为凌蔚的老师,赵祭酒当然也能在史书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凌蔚毫无悬念的成为了正试的第一名。在个人风格这么显露,无论哪个考官都知道这试卷是谁的前提下,甚至有人想使点坏心眼都不可能。 大家的眼睛都看着呢。 而且早就听说凌蔚深受皇上喜爱。皇上肯定会在事后调阅其试卷。这试卷优秀的让人想压都压不下去,明眼人只要一看,就知道榜首非他莫属。 怪不得凌蔚还只是童生,就有人推测其将成为本朝第一个三元及第之人。 若不出意外,凌蔚有此才华,三元及第也确实不算水中月镜中花。 然后他们在打听凌蔚考场的表现的时候,就知道其早早的答完试卷,做出的美味让监考官都复杂不已的趣闻。 心中更是无奈至极。 这人太优秀了,真是遭人嫉妒啊。 ........................................ 复试答题的时候,即使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在看到凌蔚再次满分的经义试卷时,几人还是久久无语。 第一次若是说凌蔚可能有几分运气,碰巧看过所有的题目出处。而第二次还全满分,就不得不让人猜测,其阅读之广了。甚至他们怀疑,凌蔚不仅是阅读广,说不准还全部背了下来。如果是这样,那就显得有些可怕了。 这历史上天才妖孽隔百年也会出来一次,难道凌蔚就是这一代的天之骄子? “只可惜不能带回家。”林学政感叹道,“若是向皇上请求,不知道截留其试卷的可能性有多大?” “本官还真想试试看。”钱拾光捋着胡须道,“就算不成,让凌蔚重写一份参考的诗词也成啊。” 众考官纷纷眼睛一亮。有道理呀。考卷不能留下来,让凌蔚重新写一份总成吧?只是这也得先问过皇帝陛下才成,毕竟即使考试之后泄露考生答题,也会被人诟病。若皇帝陛下同意,他们才好上门呀。 “那就由老夫去向陛下说明吧。”林学政低头看着凌蔚瘦直挺拔的字迹,眼中思虑一闪而过。 听闻凌蔚深受帝宠,若是在皇上面前称赞凌蔚一番,说不得皇上会龙心大悦。 反正他也是实话实说嘛。 ....................................... 凌蔚在等成绩的时候还是有些紧张的,紧张的他都忍不住在放榜之日多吃了两碗饭,结果撑得慌,被赵昭好一顿白眼。 不过还好其成绩还是让赵昭很满意,不然凌蔚免不了又会遭一顿爆栗。 凌蔚不出意外,自然是案首。而之前县试府试之时,凌蔚虽说是参加的幼童的考试,但其成绩也是第一。 县试府试院试都为第一,又被称作小三元。凌蔚也算是得了个小三元了。 凌蔚和关心凌蔚的众人,也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有了小三元,那么距离三元及第的距离,看着也不那么遥远了。 而随着凌蔚小三元的名声传出去的,还有其阅卷官对其交口一致的超高评价。 其诗文还未传出,大家还不好评论,但只凭凌蔚正试复试的经义都全对,就让人受到了惊吓。 而当凌蔚之前的考官泄露,凌蔚之前的县试和府试只考了经义,但也都是全对,更加让凌蔚仿佛有了光环一般,走到哪里都被人仰慕崇拜。 甚至还有读书人想主动找凌蔚求教,只是苦于凌蔚所住地方靠近皇城,并非一般人能前往。 凌蔚刷文名的愿望,算是实现了一半了。剩下的一半,当他三元及第之时,估计就差不多了。 之后他只需要巩固就成了。 不过现在还不到他放松的时候,几月之后就是秋闱。现在名声越盛,若是秋闱考砸,那跌的越惨。 而在凌蔚继续备考的时候,他考试时的诗文已经流了出来,传遍了大街小巷。 那秦楼楚馆又有了新的词曲可以唱。 据说几位阅卷官齐齐上奏,凌蔚诗文美妙足以传世,希望能破格将凌蔚的考卷公布,以免这么优秀的作品埋没于档案之中,不见天日。 礼部几位官员也纷纷附和,认为历届考试中,都有优秀作品,何不把每次考试前三甲的试卷都刊印公布给世人,还能让人学习其优秀,也能显得考试的公正。 皇上准奏。 于是凌蔚这一届院试前三甲的试卷和上一届会试、殿试前三甲试卷一起公开,并刊印……贩卖。 据说那书店是皇上的手下开的,所以其赚取的银钱,都进了皇上个人的腰包。 而凌蔚的字,随着其试卷,一起火了。 有人评价,凌蔚其字以画法作书,脱去笔墨畦径,行间如幽兰丛竹,泠泠作风雨声。虽还有稚嫩之初,但已初窥其神韵。 凌蔚这种字体,随着他的名声让更多的人喜爱,甚至已经有人开始临摹他的字体。 当凌蔚的声望越攀越高,可以想象,凌蔚被封为此朝书法大家的日子,也不远了。 但有人称赞,就一定有人诋毁。 不知何时,就有种言论,凌蔚所答经义,全部满分,实在是匪夷所思,并非常人能及,说不得有什么猫腻。 只是现在这种言论还只是隐藏在盛赞中的风言风语,并不受人重视。 ....................................... “不遭人嫉恨的人是庸人,有诋毁才是正常的。”凌蔚在得知的时候,只是付之一笑。 “我会派人查一下来源,防微杜渐总是不错的。”黎膺倒是觉得,这流言来得不简单。 凌蔚不由大笑道:“若真是有心人传播流言,想要摸黑我,待我剩下的经义考试也全部正确之后,他自会跳出来。” 黎膺好奇:“瑾堂似乎很有把握。” 这是天赋啊,凌蔚心道。 “抄书百遍,其义自现。”凌蔚指了指自己案上的毛笔,“我练的可不只是字。” 黎膺了然。 凌蔚的刻苦,他自然看在眼中。 若凌蔚真能每次经义都全对,也并不令人多么惊讶。 正如凌蔚所说的,他读过的书,都上手抄写过。特别是经义,别说百遍,几百遍都是有的。黎膺记得凌蔚还在用毛笔蘸水缸的水练字的时候,就已经可以默写四书五经。在皇宫中看书回家之后,凌蔚也会一字一句的将自己看过的书默写出来。 凌蔚分家的时候被亏待,那珍贵书籍几乎没有。现在凌蔚那几排书架上排的满满的孤本珍本,都是他从皇宫书库中看过之后,回家默写出来的。 可见凌蔚所说,抄书百遍,其义自现,可不是一句虚言。 “若是那时候他能站出来,我倒会很高兴。”凌蔚眨眨眼睛,狡黠道,“到时候请王爷奏请陛下,让我和他公开对峙,围观的人越多越好。只要他念出试题的前半句,我保证能把其整篇都背诵给他听。” 有实力,就是这么自信。 “那是自然。”黎膺见凌蔚胸有成竹,也不再担忧。他知道凌蔚虽然有时候脾性有些跳脱,但并不会做出自己做不到的承诺。 既然凌蔚说可以,那就一定可以。 黎膺也隐隐有些期待,那背后之人会站出来指责凌蔚了。 那场面,一定会非常精彩。 第三十五章 凌蔚接到让他进宫的口谕的时候,稍稍有些惊讶。 为了让他专心备考,他已经有好几个月没有进宫了。 虽说没有太傅,但是讲读学士还是很多的,他们轮流给太子讲课,小殿下们也持续学习着三字经。 刘祺、赵圭两人也被叫去给小殿下们讲了一次课,回来之后那个脸色就跟喝了黄连似的,特别苦。 连刘祺这么内里高傲、外表平和的人,都忍不住叹了一句,怪不得都说天家子弟不易教。 虽然凌蔚也觉得小孩子们精力充沛了些,但要说多难教,似乎也没那么严重。不过能把这些事分给别人,自己安心备考,还是不错的。 所以现在皇帝又让他进宫了,话里露着,似乎还是太子的事,就让凌蔚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好有黎膺为他解惑:“太子殿下这段时间……情绪有些低落。皇兄本想让太子自己想通,最终还是心疼了。” 情绪低落?为什么?总不会是因为换了老师吧?凌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黎膺也不再多说,只说去见了陛下就知道了。 哄孩子,凌蔚还是很在行的。虽说不知缘由,他还是准备了一些东西,用篮子装着,一起进宫。 准备东西的时候,黎膺还忍不住从篮子里“偷”了一小块,被凌蔚很是鄙视了一番。 “你又没有少吃过,这是带给太子殿下吃的。” 黎膺不好意思的移开目光。一闻到那熟悉的甜香味,就忍不住了。他平时也不是那么爱吃甜食的。 ....................................... 因着黎膺当值,凌蔚护着那个小篮子,独自去见好几个月没拜见的皇帝陛下。 他还没跪下去,就被皇帝陛下急匆匆的吼住:“起来起来,别跪了!快去给朕看看启辰!” 凌蔚问道:“陛下你总该先跟臣说说太子殿下究竟怎么了吧?不然臣也不知道从何安慰啊。” 皇帝陛下冷哼:“还不是你这小子惹的事?” 凌蔚无辜:“臣冤枉!” “好了好了!”皇帝陛下似乎心里烦得很,也不想看凌蔚耍宝了,“启辰在状元楼对上谢家那混小子的事朕知道了。瑾堂啊,你说朕是不是很不会教导孩子?” 怎么话题突然扯到这里来了?你真不会教导孩子,我也不敢说啊。 “陛下何出此言?”装傻装傻。 皇帝陛下似乎也没想让凌蔚回答,继续自顾自的说道:“朕少年时过的苦了些,有了启辰后,就难免溺爱了些。总想着启辰还小,等再大一些严厉一点也不迟。但朕明白,这不过是自欺欺人。启辰作为太子,国之储君,不能继续溺爱。” 凌蔚道:“这是好事啊,殿下一定也能体会陛下的苦心的。” 皇帝支支吾吾道:“但是,似乎,朕……说的过分了些?” 凌蔚:“???” 皇帝陛下又支支吾吾道:“就是……把朝中的事……说的……太险恶了一点。” 凌蔚听了半天,才明白,感情皇帝陛下终于因为状元楼这件事醒悟到太子不是普通人家的小孩,还是需要让他知道人心的险恶和算计,早一点成熟起来。所以他就开始给太子讲解曾经的艰辛,边疆的动乱,和朝中大臣的狡诈(??)。 不过皇帝陛下估计有着长辈们经常犯的通病,自己又有点跟儿子吹嘘的成分在里面,所以把其中的黑暗面夸大了好几倍,以彰显他的卓尔不凡。 凌蔚听着皇帝陛下的话,冷汗都滴下来了。按照皇帝陛下这种说法,似乎这太平盛世都是假象似的。边疆蛮夷兵临城下,朝中大臣各怀鬼胎,京城之外民不聊生,时有卖儿卖女惨事发生。他作为皇帝,表面上看着风光,实际上战战兢兢,随便提出个什么政策,都会有一群有私心的人反对。偏偏把人都砍光了,他就成光棍司令了。所以明知道这些人很讨厌,他还得忍着继续重用。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这哪是盛世明君啊,明明就是夹缝中生存的末日帝王啊。 凌蔚无语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告诉太子殿下,所言之语有夸大不就成了。” “朕是皇帝!”黎隶瞪眼。 凌蔚:“……”然后呢? “朕是父亲!”黎隶瞪眼。 凌蔚:“……”所以呢? 黎隶语气一软:“而且朕想着,说严重些,也能让启辰多想一些,早一点成熟起来。只是等了几个月……” 等了几个月,然后呢?怎么不说了?难道是因为看着太子殿下被吓到了,终于知道自己过分了,却不好意思跟太子殿下说明自己是吓唬他的了? “若是旁人点醒启辰,比朕说来得好。”黎隶眼神中明显带着心虚。 反正朕就是不说!反正朕就是不好意思!反正朕就是要在儿子面前保住面子!反正朕就是不承认把儿子吓坏了是朕的错! 凌蔚干咳一声:“咳咳,太子还小,恐无法理解陛下的深意。容臣去劝劝,太子殿下就明白了。” “快去快去。”黎隶松了一口气,有凌蔚劝着,应该就没问题了吧。也怪他觉得太子最近的沉默是成熟的表现,又因为政务繁忙,没多注意。待注意到的时候,才发现事情已经不对劲了。 他确实是心虚来着。这么忽视儿子,实在不是一个好父亲应该做的事。但是他真的很忙啊。 “容臣再问一句,皇后娘娘也……”虽然皇后娘娘之前很宠太子殿下,也没教导太子殿下阴私的一面,但是皇后娘娘可不是冲动的人,若是她想教导太子,恐怕不会用这么……胡来的方法吧? 黎隶的神情更显得心虚了:“皇后她……沾染了暑气,一直在避暑别宫休养,没回宫。朕想着有徐贵妃和谢贵妃一起打理宫务,启辰生活上肯定没问题的。唉,朕果然离不开皇后啊。” 凌蔚更加无语。这不是谁打理宫务的问题吧?谁打理宫务,也不敢亏待正受宠的太子吧?明明是你这个爹把人吓坏了,还不好好宽慰! 皇帝皇后虽然宠溺太子,但对其身边人管的很严厉,决不允许有人带坏太子。这过于严厉的后果就是,太监宫女们都十分恪守规矩,对太子也最多点一下规矩的事,其他私事一概不能过问,安慰疏导什么的,更是不可能。 皇后病了,皇帝就把太子吓唬一顿之后,丢一边自己忙去了。留人家之前一直天真纯稚的小孩子一个人捧着被吓坏的小心肝儿战战兢兢,最后捂出了病。 凌蔚干巴巴道:“皇后娘娘了,一定很心疼……”估计好不容易养出点起色的病,又会被气的加重。 黎隶瞟了凌蔚一眼:“朕让皇后安心养病,没让她知道。等启辰想通了朕再告诉他。” 要是太子殿下没想通,你还准备继续瞒着,瞒到皇后回宫????? 这真的是要把皇后再气病一次的节奏…… 凌蔚无奈道:“臣先去看看太子?” “去吧去吧。”黎隶突然把凌蔚叫住,“等等,你手里提着的篮子装的什么?” “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吃食。”凌蔚揭开篮子,“臣想着太子吃点好吃的东西,心情可能会好一些。” “……让启辰多吃点。”黎隶更加心虚,“他最近,有些消瘦。” 所以小胖子瘦了一点了,你才发现人不对劲了? 凌蔚怀着对皇帝陛下的鄙视心情,来到……东宫?! 这是东宫吧?! 东宫位于宫城东南,靠近东门的地方。可见其虽在宫中,但是离皇帝住所以及后宫都十分远。 黎隶本来怜惜太子年幼,所以太子之前并未搬入东宫,说是要等太子大婚后再搬进去。 而这次黎隶似乎狠下心,在吓唬太子一顿之后,就让太子搬去了东宫。 这么大的事,刘皇后肯定是知晓的。不过似乎刘皇后也认为太子应该独立了,所以并未反对。 当然,刘皇后并不知道皇帝陛下在让太子搬进东宫之前,还吓唬了太子一顿。 凌蔚心中更加无语。小孩子本就心思脆弱,被父母娇宠大的孩子更是如此。在被逼离开父母单独居住之时,小孩子都会惶恐不安好久,更何况皇帝陛下之前还…… 唉,太子就这么过了几个月了?这得多不容易? 凌蔚一边心疼着,一边让人通报,第一次进了东宫。待一看到太子的时候,他心疼之余,居然生起一股怒火。 “瑾堂。”太子勉强笑道。 凌蔚把篮子往桌上一放,连礼都不行了,上前几步将太子搂在怀里:“怎么瘦成这样了?这才几个月?!” 太子靠在凌蔚怀里,嘴边扁了扁:“孤在长个子,所以瘦了。” 骗鬼啊!几个月前还是一个壮实的黑胖子,现在人倒是不黑了,但是除了脸上还有些婴儿肥没退去,那身材看上去明显缩水太严重了! 还好看上去还算健康,也确实个子拔高了一些,不然凌蔚简直心疼死了。 他看了三年的小胖子,怎么就变成个瘦子了?这才几个月就变成瘦子了?小孩子新陈代谢再快再抽条长个子,也不应该瘦的这么快? 亲爹啊,皇帝陛下你是亲爹啊!儿子都瘦成这样子了,你才反应过来不对劲吗! “孤真的没关系,御医也说是少年时期长个子的正常现象。”太子吸吸鼻子。 “现在早晨一顿吃几个馒头?”凌蔚阴测测问道。 太子又洗了洗鼻子,眼圈红红的:“两个。” “以前你都是吃五六个吧?”凌蔚咬牙切齿。 “因为今年夏天特别热,苦夏,胃口不好。”太子眨了眨眼睛,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父皇也知道,也说现在天气炎热,不常去骑射课,运动少些吃的少些也好,免得太胖……” “你哪里胖了?明明是壮实!”凌蔚咬着牙。他来到这个朝代之后,其实接触最亲密的反而是宫里这群小孩子,而小孩子中最亲密的,自然是皇后的这三个小孩。 而太子年纪最大,性格顽皮,但和他顽的最好。其实比两个说话都说不利落的孩子,这个偶尔让他头疼,经常作妖的熊孩子,还更和他亲近些。特别是有了一段时间师生之谊之后,凌蔚更加把这个孩子放在了心上。即使知道这是太子,潜意识仍旧把其当子侄辈一样,抱着背着牵着,估计宠的程度,不比太子亲爹娘差。 现在看见前一面还壮实可爱的小胖子,现在变成了一柔弱小瘦子,凌蔚心里那个痛啊,眼眶也忍不住红了。 “瑾堂……呜呜呜……”太子抓着凌蔚的衣裳,把脸埋进凌蔚怀里,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这哭声越来越响,变成了嚎啕大哭,都哭得打嗝了。 凌蔚一把将已经不是小胖子的太子抱起来,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慰了好一会儿,太子才抽抽噎噎止住了哭。 “父皇说的好可怕……” “外面好可怕……” “宫里也好可怕……” “大臣们好可怕……” “打仗好可怕……” “父皇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启辰害怕……好害怕……不敢一个人呆在这么大的宫殿里,都没个人和启辰说话!母后不在!弟弟妹妹也不准过来!就启辰一个人!可是父皇忙,启辰不能打扰父皇……呜呜……启辰跟父皇保证了,要乖乖的,要快点长大,不能再当小孩子……不能害怕……可是启辰还是害怕……” “想瑾堂……想母后……想父皇……想锦阙和安康……”太子趴在凌蔚怀里哭得浑身发抖,“启辰不是个好太子,启辰让父皇失望了……” “没有没有,殿下,你听臣说,其实根本没那么可怕。”听太子哭得连自称都变成锦阙和安康那种小孩子自己叫自己名字了,凌蔚知道太子是真的怕急了。 别说小孩子,大人突然换一个空旷安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的大房子,都要抑郁一段时间。陛下……是真不会教孩子啊。之前一味宠溺,现在却是揠苗助长,都太极端了。 “来来,殿下,臣不是说下一次上课就给殿下讲史书吗?我们补上好不好?”凌蔚抱着太子坐到椅子上,屋里伺候的太监在奉上茶水之后,低眉顺眼的退了出去,在门口守着,“臣给殿下带了新做的糕点,殿下先尝尝?” 太子的情绪终于控制了些,他在凌蔚衣袍上蹭了蹭那张哭成的大花脸,抽噎道:“孤,孤可是听说了,瑾堂在考试的时候都不忘做好吃的。瑾堂什么时候会做好吃的,孤都不知道。” “臣一直都会啊,只是以前没自己的厨房,母亲和大哥也管得严,不好下厨。”凌蔚把篮子打开,里面有几个造型可爱的绵绵软软的淡黄色点心。有一点像馒头,但比馒头更软更泡,“这个叫蒸蛋糕。” “蒸蛋糕?”似乎是情绪发泄出来了,最近一直不怎么感觉得到饿的太子,觉得肚子似乎在咕咕叫了。 小小的糕点下面垫着纸张,凌蔚捏着纸张包裹的部分,将蒸蛋糕拿起来:“尝尝。” 太子就着凌蔚的手咬了一口。软乎乎的,说是蛋糕,但是并没有蛋的味道,倒有一丁点奶香和甜香,从未尝过的味道和口感。虽说有些温凉了,仍然非常好吃。 太子三口两口就把小巧的蒸蛋糕吃掉了:“孤还要!” “再蘸着这个吃。”凌蔚小心翼翼的揭开篮子中的一个小罐子,拿出一个小勺子,将罐子里的嫩黄色的酱涂在蒸蛋糕上,“桃子果酱,自从做出来之后,你皇叔每天都要拿着它蘸馒头。” “桃子果酱?”太子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口,“好吃!是桃子的味道!不,比桃子更香!” “好,自己吃,臣给你讲故事。”凌蔚把勺子递给太子,“别弄在臣衣服上。” “孤才不会。”太子终于恢复了一丁点之前的活泼,“瑾堂讲什么?” “讲历史啊?好好听课。” 凌蔚整了整嗓子,整理了一下记忆中这个朝代的史书,将其中的故事以有趣浅显的语言,娓娓道来。 他讲的,正是各朝各代的太子的传记。 穿越前,凌蔚对太子的了解,也多是从电视剧中知道的。 电视剧嘛,里面的太子个个悲剧,似乎没有皇帝的猜疑没有兄弟的陷害,就不是太子似的。 事实上,历史中悲剧的太子的确有,但顺理成章的继承皇位的更多。 历史中太子之争的悲剧,一般来说多是这几种情况。 其一,太子他妈失宠了,有了其他的宠妃其他的皇后。在许多时候,母凭子贵,但更多时候,是子凭母贵; 其二,如同李世民和朱棣那么霸气,直接上刀子逼宫。但这时候肯定要摊上一个不如儿子霸气的皇帝。这逼宫可不是只逼太子,而是连皇帝一起逼; 其三,很少很少的皇帝,猜忌心太重,谁当太子谁倒霉,如武则天。其实这就不是太子悲剧了,是那皇帝的儿子都悲剧。所有儿子那时候都一致祈祷诸天神佛,太子之位千万别落在自己头上,那是催命符; 其四,才是皇子相争。而这个几乎只限于清朝。在其他朝代,都是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无嫡无长再过继。就连着名的李承乾太子,也是犯了谋逆大罪才被唐太宗狠心放弃。而李泰只刚在唐太宗面前显露出谋夺太子之位的想法,就被唐太宗贬谪。 泰诚为俊才,朕心念之,卿曹所知;但以社稷之故,不得不断之以义,使之居外者,亦所以两全之耳。 魏王李泰,是我极为心爱的儿子,我对这个儿子实所钟心。此子年幼的时候就很聪敏伶俐,又十分爱好文学,我对他的宠爱是那么的不同寻常,然而我不能让后世子孙认为皇位是可以通过谋划得到的,所以将魏王李泰降为东莱郡王。(在此鄙视一下自己都是非正常手段谋得皇位的唐太宗同志。) 从这里可以看出,清朝康熙那样养蛊似的教养皇子实属罕见,至少在汉族王朝,皇位更替是必须讲究礼法的。元后嫡子在确立之后,若非巫蛊、谋逆的大罪,几乎不会被废。若是遇到一个英明的爹和一个英明的妈,那地位更是稳固。 不过影视剧讲究戏剧性,九龙夺嫡多戏剧啊,什么架空什么其他朝代,都要套上九龙夺嫡的影子,才好看。所以让现代人以为,只要是太子,那就十有八九会被废。 当然,事实并非如此,比如明朝,除了最初朱棣谋反之外,其余皇帝只要太子没死,都是太子继位。 所以太子虽然难做,但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如履薄冰。只要他的妈稳得住,他自己也稳得住。不然汉景帝也不会在当太子的时候一时气愤,用棋盘砸死族兄,还屁事没有,继续继位当皇帝了。 历史上脾气大的太子可不止汉景帝一位。 这个世界的历史虽然和凌蔚穿越前有所不同,但因为都是汉家王朝,没出现清朝那种奇葩,所以大致上皇位更替的规律也差不多。 当然,凌蔚自然不可能说什么皇位更替。他只是讲史,单纯的讲史而已。至于每一个废太子的原因,嗯,那是史书写的,又不是凌蔚说的。 太子听了之后,心情平静下来。原来当太子,也没有那么可怕?那父皇说他当太子的时候四面楚歌,人人都想拉他下马,是怎么回事?他还以为,连兄弟都要害他呢。(不靠谱的皇帝陛下。) “父皇……皇奶奶早逝,是吗?”太子咬着蒸蛋糕,含糊问道。 凌蔚给了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至于陛下所说边疆战事和朝中之事……虽然确实辛苦,不过陛下有些夸大了。陛下只是想让殿下理解的更深刻一些。要真严重到这样,秦|王殿下怎么会因为在边疆无事可做被召回京?前段时间的东南大捷又是如何而来?陛下是明君,治下虽然仍有不足,可能有大臣尸位素餐,可能有平民挨饿受冻,但大致上,这仍然是盛世光景。” 太子咽下了最后一口蒸蛋糕,默然无语的看了凌蔚一会儿。 “孤饿了,孤还想吃蒸蛋糕。” 第三十六章 蒸蛋糕是没有了,不过东宫有小厨房,随时备着有各式点心。 而太子爷这次不吃点心,他只要馒头,然后和他王叔一样,用馒头蘸桃子果酱吃。 真亏得小厨房里居然真的有馒头。 太子一口气吃了三馒头,撑得趴在床上直哼哼,凌蔚笑着给他揉肚子:“悠着点吃,喜欢果酱的话,臣教厨房的人怎么做。” 太子一边哼哼一边回答:“谁家没有几个做菜的秘方,这些都是要保密的。御膳房的人也只是各做各的拿手菜,不会把菜谱拿出来。瑾堂真笨。” “是是是,臣真笨。”凌蔚把躺在床上就不想起来的太子拎起来,接过太监呈上来的消食茶,“先喝口。” 太子皱着鼻子喝了一大口,然后脸侧到一旁,一个劲儿的吐舌头:“难喝。” “今天有课吗?”凌蔚又逼着太子灌了一大口后问道。 “没,今天休息。”凌蔚不让太子继续睡觉,太子就双手吊着凌蔚的脖子,趴在凌蔚背上打盹,“不过锦阙和安康他们还在学习。瑾堂没有进宫的时候,有翰林院其他人轮流为他们讲解《三字经》和《千字文》。” 凌蔚叹道:“锦阙和安康啊……臣也好久没见着他们了,不知道他们还记得臣不。” “怎么可能忘记。”太子嗤笑,“不是人人都和瑾堂一样笨。” “凌大人,刚陛下遣人来传了口谕,若是大人还有空,可去探望一下魏王和长乐公主。”旁边太监突然道。 凌蔚愣了一下,才想起来,魏王和长乐公主,是锦阙和安康的封号。 “孤也想去。”太子委屈道,“父皇都不让孤去。” 太监恭顺道:“陛下口谕还道,今天殿下可以让凌大人陪同。” 太子眨了眨眼睛,父皇这意思是,瑾堂去哪他就可以去哪吗? 太子一下子来了精神:“走走,去看锦阙和安康!” “好好,再扯臣头发,臣要揍你屁股了。” “哈哈哈哈你敢,你追的到孤再说!”太子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凌蔚理了理头发,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太子眼泪和鼻涕荼毒过的衣服。还好还好,是深色的衣服,干了之后就看不出来了。不然还真是丢人。 太子在宫内是可以乘坐小轿的,太子邀请凌蔚同坐,凌蔚……当然不会去坐。 之前蹭黎膺的轿子和马车,那是皇帝同意了的,这个皇帝没发话,凌蔚自然不会逾距。 凌蔚不坐轿子,太子也没强求,他要和凌蔚一起走路…… “说好的走路呢?太子殿下。”太子趴在凌蔚背上打哈欠,“这不是在动吗?” 凌蔚心塞不已。这熊孩子,即使受了刺激,变得成熟,但其熊是从熊爹那里继承来的基因,估计改不了了。明明黎膺是多么体贴多么温柔的一个小天使啊,真不知道是黎膺基因突变,还是陛下这里基因突变。 ....................................... 说是路程多远,但凌蔚一直没有放下锻炼,所以走的还算轻松。 即使背后有个小太子。 现在天气转凉,小太子现在也已经不是胖子,凌蔚背了一路,身上连汗都没出。 快到了的时候,太子恋恋不舍的从凌蔚背上爬了下来。两人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蹑手蹑脚的去“探望”正在学习的一干小殿下们。 嗯,那之前要让太监们不准通报。 凌蔚偷偷从窗户那里看了一眼。嗯,今天当值的是赵圭,现在小殿下们正在休息。 不过赵圭的脸色怎么这么……僵硬? “瑾堂!” 凌蔚正在思考着,突然被一个尖锐的童声叫了名字。他定睛一看,果然是锦阙这个最喜欢东张西望的小屁孩。 锦阙这么一叫,屋内跟按了暂停键似的,开始还挺闹腾的小殿下们突然安静下来,然后爆发出剧烈的欢呼声。“瑾堂”“表哥”的声音此起彼伏,锦阙更加皮,直接从窗户那里爬出来,往凌蔚怀里跳。 吓的凌蔚冷汗都出来了,连忙伸手接住:“小王爷啊,你小心点!” “表哥!”锦阙抱住凌蔚的脖子就开始晃悠,“不进宫,坏人,打!” 凌蔚觉得自己脖子被圈着,都快呼吸不过来了。 天,小熊孩子的本性也开始显露了吗?不愧是和他爹和他哥一脉相承。 其他小殿下们也围了过来,胆子大一点、身份也高一点的小殿下抱腿的抱腿,抓手臂的抓手臂,搂腰的搂腰。生母地位不太高、胆子也稍小一点的小殿下也鼓起勇气,伸手抓着凌蔚的衣服角。 赵圭回过神来,就看见凌蔚身上挂了一连串小孩,很是狼狈,差点忍不住笑场了。 安康小公主本来也想往凌蔚身上扑,中途被太子烂了下来:“安康,就看见瑾堂了吗?看见哥哥也不招呼一声。” 安康小公主歪着脑袋瞧了瞧:“你是谁?” 太子:“……” 太子qaq:“孤是太子啊,是你太子哥哥呀。” 安康=-=:“骗人,太子哥哥才不长这样。” 太子tat:“瑾堂!!!!!!安康不认识孤了!!!!!!” 凌蔚托着一干身体挂件艰难的挪动过来:“怎么了怎么了?” “有坏人冒充太子哥哥!”安康怒指。 锦阙慢悠悠的转头,看了一眼太子:“冒充!太子哥哥才不长这样!” 太子已经被打击的摇摇欲坠。 而其他小殿下可能是被其母教导过不能说太子的事,所以并未开口。但他们的眼神里也明晃晃的写着不信。 凌蔚憋笑。得,几个月过去,小殿下们倒没有认不出自己,而是认不出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只是瘦了。”凌蔚忍着笑解释道。 安康和锦阙不敢相信的看着太子,似乎难以想象这个和太子哥哥长得完全不一样的人,就是太子哥哥。 “安康,锦阙……”太子的幽怨之气已经快要冒出来了。 安康小心翼翼的拉着太子的衣袖晃了晃:“真的是太子哥哥?” 太子qaq:“真的是孤。” 锦阙幽幽道:“我和安康总是被拦着不准去见太子哥哥,说太子哥哥很忙,不能被打扰。原来太子哥哥是生病了。” 被生病的太子:“……” 安康小姑娘眼泪一滚就出来了:“太子哥哥……” “没事没事,孤不是好了吗?”太子连忙把小姑娘艰难的抱起来。哎哟,人长瘦了,力气也变小了,“孤一好就来看你了。” 确认眼前的人真的是太子,那一干小殿下们也不围着凌蔚了,纷纷乖巧的跟太子行礼。只有锦阙大魔王,指挥着凌蔚,把他从凌蔚怀里转移到太子面前。 太子把安康和凌蔚交换,变成太子抱着锦阙,凌蔚抱着安康。 “哎哟,锦阙你变重了。”太子嚷道。 锦阙不开心道:“我长大了!” “是是,锦阙长大了!” “太子哥哥坏人!不让锦阙和安康见!” “是是是,孤是坏……孤可没有拦着锦阙和安康!孤也很想你们,是父皇拦着孤不准来见你们!” “父皇是坏人!” “是是是,孤也这么觉得。” 凌蔚:“……” 你们这两小这么腹诽皇帝陛下真的好吗! “父皇大坏蛋!”安康靠在凌蔚怀里抽噎道,“大坏蛋!” 凌蔚默然无语。 听这句话说的这么顺溜,估计也不是第一次说了。那这应该是皇帝陛下默许的吧? “瑾堂。”赵圭等这帮小殿下们安静下来之后,才走过来打招呼,“你不在家里备考?” “皇上召我进宫散散心。”凌蔚在赵圭的招呼下,领着一干小殿下往临时作为授课场所的宫殿里走。 赵圭看着凌蔚怀里抱着安康,旁边走着牵着锦阙的太子(明显太子抱不住了),后面跟着一连串尊贵的小萝卜头,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凌蔚你这样真的不算是大逆不道吗?!不对!那群让人头疼的小捣蛋们,怎么会变得这么听话! 凌蔚刚坐下,小殿下们就不用人招呼的,和往常一样,自己提溜着自己的椅子凳子,围着凌蔚坐成一圈。 赵圭看着小殿下们晃晃悠悠的搬动、或在下人的帮助下搬动椅子的时候,觉得今天肯定没睡醒,要不提前告假回去休息? “赵师傅坐。”安康算是里面最乖巧最懂事的一个了,她还记得赵圭站着呢。 赵圭嘴角抽了抽,见都这样了,也不在意的坐了下来:“瑾堂和……殿下们,果然情谊深厚。” “算不上情谊深厚吧?这是这几年一直陪着他们玩耍。”凌蔚道,“打扰厚德上课了,抱歉。” “无碍。”赵圭摇头。反正他讲课的时候,这帮小殿下们也在走神,几乎没有在听的。 他和刘祺还算好的,至少小殿下们不听,也不会表现出太过排斥。所以现在跟小殿下们授课,基本上是他和刘祺了。 不过不排斥不代表好好听,和幸亏陛下只是让他们两给小殿下们启蒙,并没有抽查功课。只是陛下不抽查,不代表他们心里就安定了。即使这一群不是小皇子小公主,而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们都有一种误人子弟的愧疚感。 “可否让我旁听?”凌蔚早就听赵圭和刘祺露出对这个差事头疼的神色,也挺好奇,这么一帮挺听话的小孩子,到底怎么让两位博学之士头疼的。 “自然可以。”赵圭和凌蔚非常熟悉,又见凌蔚能这样出场,知道肯定是皇帝陛下允许的,也不在意,“若讲的不好,请瑾堂指点一二。” “不敢不敢。” 赵圭再洒脱,也是个尊师重道的读书人,可没凌蔚那么不守规矩。所以在讲课之前,还是让人把座位椅子恢复原位。小殿下们也乖乖回到自己的位置听课。 凌蔚和太子则坐在上首处一侧旁听。 赵圭开口几分钟,凌蔚就知道,这症结在哪了。 赵圭犯了和前太傅一样的错误。 诚然,赵圭和刘祺一样,自己都是学富五车。 但自己学富五车,不代表他们就会教学生。 赵圭现在讲解的是《三字经》。《三字经》中有许多典故,以《三字经》为总纲,以其中典故为线索,衍生讲解其典故所在的典籍知识,凌蔚也是这么做的。 只是赵圭的讲解,比《三字经》本身要艰深太多。他的讲解,和同僚谈论学问倒是绝对没问题,但这一帮小孩子肯定就听不懂了。 而赵圭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凌蔚不由叹气。 这启蒙水准,还不一定有外面那些只考上秀才的私塾先生来的高明。 这就跟研究所里的教授去教小学生常用物理,一开口就是xx定论xx公式,从未接触过这个领域的小学生们听得懂才怪。如果中间还夹杂着特殊名次,估计不是听不懂理论,是话都听不懂了。 眼见着小殿下们又走神走的很明显了。赵圭停止了讲课,无奈的看向凌蔚。 凌蔚摸了摸鼻子,走到赵圭身旁,在其耳边小声耳语道:“厚德啊……师兄啊……老师在你启蒙的时候,也是这么教的你吗?” 赵圭愣了一下。 “就算记不得老师给你启蒙那么久远的事,但距离老师给我启蒙的时间,还不算长吧?你是在启蒙啊,不是在和我讨论学问。” 赵圭沉思了一会儿,脸“唰”的一下红了。 他似乎终于明白了其中的问题。 凌蔚耸肩。 其实这问题很好想通,关键是赵圭和刘祺都不会忘那里想。 凌蔚后来分析,于太傅应该也是同样的心理。 毕竟就算没教过孩子,但从经验来判断,也知道孩子需要听什么。 他们之所以没想到,或者没往这里想,是因为在宫里的原因。 进了宫,为皇子公主们讲学,对凌蔚而言,最重要的是让皇子公主们听的开心、听的进去、学到东西;而对于他们而言,这是皇上的重视,是皇上的欣赏,也是他们的机会。他们要让皇上明白他们的才华。 所以在这种潜意识下,他们会把自己所学的知识全部展现出来,其越深奥越难懂,辞藻越华丽,越能展现出他们的才华。 这不仅仅是讲给小殿下们听,而是期盼被皇帝陛下赞赏。 而他们也希望,自己说的越多越深刻,若是小殿下们也学的越多越深刻,自己的工作,才算完成的好。 毕竟在宫里讲课不像在外面,这些小孩子的身份地位的尊贵让人难免心生紧张,生怕自己教的少了,殿下们学的少了,自己就会被皇帝骂。 久而久之,越害怕就越讲得深刻,越讲得深刻就越听不懂,越听不懂就越焦躁。都形成恶性循环了。 不过赵圭是聪明之人,凌蔚一点拨,他就明白了。 只是明白了不一定下得了台。就和于太傅一样,当知道是自己的原因误了小殿下们这么久之后,心中难免涌起愧疚之心。而赵圭又不像于太傅那样自负,认为这耽误是因为自己学识太渊博,这职位不合适的缘故。他把一切都归于自己的错。 想着自己也是被人教出来的,还看着小师弟被父亲教导出来,就算没教过人,好歹见过。居然犯了这么大的错误,真是被迷住了眼睛。 凌蔚见赵圭尴尬不已,忙道:“还是先上课吧?” 赵圭叹气:“为兄还如何上的下去。” 凌蔚道:“若是半途而废,那才会让老师责怪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赵圭又叹了口气,勉强笑道:“瑾堂说的是,待为兄讲完这堂课,再去向陛下请罪。” 凌蔚点头。与其最后被别人告到陛下面前,不如自己坦白。陛下大度,不会责怪。 赵圭再讲课的时候,小殿下们的注意力一下子集中起来了。 咦,好奇怪,居然听得懂了! “还是瑾堂高明。”太子凑到凌蔚耳边偷笑道。 凌蔚点了点太子的脑门,没说话。 其实不是高明不高明的问题,而是他更了解孩子的特性而已。 不过赵圭虽然讲解的浅显,让小殿下们听得懂了,但其毕竟不像凌蔚那样,将典故都讲的生动有趣。孩子们又没有定性,久而久之还是会走神。不过效果好歹比之前好多了。 太子听完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拉着凌蔚离开了,说等课程结束再来找他们玩。 凌蔚一走,小殿下们的注意力就分散了一半,锦阙更是瞬间没了精神,让赵圭很无奈。 他果然还是不会教孩子啊…… ....................................... 凌蔚今天就全花在陪玩上了。 等小殿下们下课,他还去讲了一会儿故事,才在小殿下们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 嗯,特别有成就感。 离宫之前,他又被皇帝陛下召见。 皇帝陛下肯定是知道今天发生的事的,明显心情好了许多:“赵圭向朕请罪,朕让他继续教着。” “陛下圣明。” “哼!你怕是不是这么想的吧!你居然教锦阙和安康说朕是坏人!胆大包天啊!该当何罪!” “……陛下,冤枉人是不对的,臣啥都没说过。” “哼!”皇帝陛下背着手,恶狠狠的瞪了凌蔚一眼,“朕……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凌蔚弱气道:“没错?” “说实话!” “说了陛下不怪罪?” “朕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凌蔚梗着脖子道:“错了!陛下若是觉得太子殿下不成熟,可以慢慢教导,而不是把人吓唬一顿之后扔到一个空旷的角落不准人探望也不准他探望别人!这是虐待!” “凌蔚你好大的胆子!”黎隶怒吼道。 “是陛下你说的不怪罪。”凌蔚委屈道。 黎隶气得背着手转圈圈,然后走到凌蔚面前咬牙切齿道:“朕没有把启辰扔到一旁后不管!朕只是太忙!太忙!” 说道最后,黎隶也有些心虚了。 凌蔚也知道黎隶的愤怒说白了就是恼羞成怒,他忙给皇帝陛下顺气:“臣了解陛下。国务繁忙,陛下怎可能事事都想的那么周到。陛下也只是对太子殿下希望太高,认为太子殿下想明白之后,就能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子汉……但是,人的长大,是一年一年的长,不是一天一天的长啊。其实若皇后娘娘在,陛下点通了太子殿下,皇后娘娘再安慰一番,太子肯定会顺利成长起来的。” “也是,皇后不在。”黎隶终于气顺了一些。 “皇子公主的教导都是皇后娘娘在做,陛下又没有做过,做得不顺手理所当然。”凌蔚继续顺气,“毕竟人的精力是有限的。” 黎隶点头:“若是皇后再就好了。朕应该等到皇后回来的,唉。皇后不在宫里,宫里就一团糟了。徐贵妃虽贴心,但做事不成。” 这句话凌蔚就不敢接嘴了。 真是的,怎么扯到后宫妃嫔了。弄得他跟上眼药似的。难不成自己还有天然黑的天赋? 不过,为什么陛下只说到徐贵妃,不说同样协助宫务的谢贵妃。 凌蔚想了一下就不敢往下想了,反正这不该是自己能知道的事。 “听说你在启辰面前哭了?”黎隶转移话题道。 凌蔚尴尬道:“太子殿下也哭了……” “朕……唉……”黎隶又背着手转了几个圈子,然后怒吼道,“快点考完!你看看朕的子女都被你耽误成什么样了!那些一个个读书人看着厉害,怎么连教孩子都不会!这几个月来他们不说,朕也知道!” 咦?我的错啰?凌蔚傻眼。怎么就变成我的错了? “要是考不好,朕打你板子!”黎隶继续怒吼。 “是是是,好好好。”凌蔚忙道。得,陛下说是他的错,就是他的错吧。 “嗯。”黎隶点头,“今天天气凉爽,也没有太阳,你先去门口跪着吧,等老幺来接你。” 说完,皇帝陛下就施施然的走了,走之前还不忘让太监在地上放一个厚垫子。 凌蔚傻眼了。 第三十七章 “丁公公。”凌蔚看着那个慈眉善目的总管太监,有些发憷。 “凌大人请吧。”丁公公笑眯眯的拿着垫子,“凌大人放心,这垫子厚着,跪着绝对没问题。若是凌大人觉得累,也可以坐着。这门口没人来,别人也看不见您究竟是跪着还是坐着。” 凌蔚一头雾水。跪坐在软垫上?这不是惩罚吧?本来他还以为皇帝陛下恼羞成怒,但似乎不是这么一回事? 但皇帝陛下已经离开了,丁公公嘴严,也不可能问出什么。凌蔚只得道了谢,满心疑惑的跪在垫子上。 虽然丁公公说跪坐着也没关系,但即使别的人不上台阶,看不真切,但从背后看着,跪坐和直跪差别还是蛮大的。虽然不懂为什么,凌蔚还是不想给人抓住把柄。都有垫子了,跪着也就是累了点,跪就跪了。 哪知道,这一跪就跪了两柱香的时辰,他腿还真有些麻了。正想着要不要不要面子,坐一会儿再跪,就听见人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自己被一把拉了起来。 凌蔚因为腿麻,一个踉跄,差点跌到,忙被那人护在怀里。 “瑾堂!”黎膺焦急道。 “鹰……王爷,没事没事,就是腿麻了。”凌蔚见黎膺满头大汗的样子,知道他是从接到消息之后,就急匆匆的赶来了吧。不过从城外到皇宫,两柱香的时间也不够,难道说皇帝陛下早就让人去叫黎膺了吗? 黎膺见凌蔚气色还好,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转头对守着的太监道:“奉皇兄口谕,瑾堂跪到这个时辰就可以了。” 太监毕恭毕敬道:“陛下说过了,王爷来了,直接带凌大人出宫即可。凌大人跪在垫子上,日头也不晒,王爷不用心疼。” 黎膺点点头,就要把凌蔚背着走。 凌蔚连忙拒绝,表示自己腿好着,只是有些麻了,走路不碍事。这在宫里被一个王爷背着,成何体统啊。 黎膺也不坚持,他让旁边一太监一起,一左一右的架着凌蔚,就往外走。 凌蔚尴尬道:“我真的没事。” 黎膺皱眉:“瑾堂挨了十板子,还跪了一个时辰,怎能没事?” 凌蔚:“……” 两柱香变成一个时辰就算了,挨了十板子是怎么回事?他自己都不知道! 在黎膺的眼神示意吓,凌蔚咽下了反驳的话,像一个重伤员一样,被人架着上了小轿。出了宫门的时候,他在众目睽睽知县,被黎膺背下小轿,上了马车。进自家的门的时候,自然也是被黎膺背着。 演了一路的戏,回到家后,凌蔚终于可以问出心中疑问:“鹰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大着胆子说陛下对太子殿下的教育不对,陛下恼羞成怒了?” 黎膺很是无语。他还不知道这一着呢。他详细的问了之后,皱眉道:“瑾堂确实大胆了,这种事瑾堂可以委婉一点。不过也没关系,这样的瑾堂才是皇兄熟悉的,或许更让皇兄放心。只是以后瑾堂说较为直白的话的时候,除了不要有其他人在场之外,最好看着皇兄的心情。皇兄今儿个心情不错,才没有发怒。不然皇兄知道自己错了,还是会迁怒你。” 凌蔚摸摸鼻子:“我知道了,下次会注意的。我也是看着太子殿下瘦成那样,心疼狠了。而陛下已经反省,他让我直说,我就直说了。以后我会委婉点。那么……就不是为这件事了?” “瑾堂不知道为何事?” 凌蔚一个劲儿的摇头。 黎膺叹气:“看来瑾堂当闲官是正确的。” 凌蔚:“……”是么是么?怎么觉得被小看了呢? “等等!先不要说,让我想想!”凌蔚绞尽脑汁的回想自己进宫以后做过的事,“难道是因为擅自插嘴太子的事,陛下虽然没有恼羞成怒,但是外人本不应该插嘴皇家的事,所以……要做出个惩罚的姿态?” 凌蔚按照自己看的众多小说,提炼出这个最后可能的结论,然后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黎膺。 黎膺稍稍别过脸:“瑾堂能如此想……自然是好的。只是瑾堂是自家人,若不能谈及太子的事,陛下也不会问。若不在别人面前表现出来就没关系。陛下以此名义惩罚瑾堂,不是坐实了瑾堂插手太子的事?这反而会引起麻烦。” 凌蔚惊讶:“不是这件事?那还有什么?没别的了吧?” 难道自己真的没有那个政治智商? 黎膺提醒道:“瑾堂见了为小皇子小公主们启蒙的赵圭,然后赵圭就找陛下请罪了。” 凌蔚满脸迷惑。这有什么?无论请罪不请罪,和自己也没关系吧? 黎膺见凌蔚傻乎乎的,真没想明白,只得将这件事掰细了解释:“瑾堂是好心,怕赵圭教不好,迟早会得罪皇兄。赵圭也是能理解瑾堂的。只是并不是人人都是赵圭,甚至一些人认为自己没问题,是小皇子们自己不好好学。但赵圭此番,其行为很快就会传给其他共同教导小皇子们的人。赵圭肯定不会说明是凌蔚你点醒了他,但别人都是知道你当天进宫,或许有人认为是你在皇上面前告状。” 见凌蔚满脸呆滞,黎膺继续道:“人心不可测,就算知道不是你告状,但是说不定也会认为若不是你多管闲事,陛下也不会认为是他们的错。无论皇兄是否责怪他们,他们都会认为是你抹黑了他们在皇兄心中的形象。” “虽然说不得这些人都是光风霁月,不会胡思乱想,但谁能保证?而且瑾堂如今才名远播,早就有人心生嫉妒,恨不得抹黑你。也说不得会有人会挑拨离间。” 凌蔚揉了一把脸:“是这样吗?我真没想到,不过是点播一下师兄,还有这么多麻烦事?他们怎么能联想到那么多不靠谱的事?” “官场中,本来人心就更多疑些。”黎膺叹了一口气,然后微笑道,“所以瑾堂当个闲官也不错,不用考虑那么多。” “这倒也是。”凌蔚连忙点头,“可是还是有人看我不顺眼怎么办?” “皇兄心里有数。”黎膺停顿了一下,声音渐渐放轻,“我也……会护着瑾堂。瑾堂可将遇到的不解的事告诉我,我来给瑾堂解释。瑾堂听的多了,也会应对了。” 凌蔚看着黎膺泛着薄红的脸颊,傻愣愣的点了点头。真是好兄弟啊,在别人说这么感人的话的时候,自己在yy别人的美貌,是不是太狼心狗肺了?可是漂亮但英气勃勃的脸庞上泛着薄红,粉色嘴唇挂着淡淡的微笑,再加上深邃明亮的眼睛中露出些许的羞涩,配着泛红的耳朵和浅浅的酒窝,简直苏破天了! “瑾堂?瑾堂?” 黎膺连呼唤了两声,才把凌蔚从美色的迷乱中拉了回来。 “咳咳,我只是觉得人心险恶,令人惊恐啊。”凌蔚忙低下头掩盖住自己发烫的脸颊。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看呆了什么的,还是好丢脸。 “瑾堂不用担心。”黎膺假装没发现凌蔚的失态,只有上翘的嘴角和弯弯的眉眼泄露了他的一丝好心情,“瑾堂这段时间就在家里‘养伤’好了。十板子也不是多重的伤,绑上绷带,也不会有人看出来。” “只是老师恐怕会心里不安了。”凌蔚听着这话,知道这估计要连同老师一样瞒着了。而师兄估计会很不安。 “若是瑾堂不从这件事里摘出来,那赵祭酒才会更不安。”黎膺道,“赵祭酒对瑾堂爱若亲子,瑾堂不要让赵祭酒真正伤心才是。” 凌蔚黯然的点点头:“这没想到随口提醒的一句话,居然还惹出这种事?但是都见着了,不提醒也不成啊。总不能真等着师兄被陛下怪罪。” 黎膺踌躇了一下,轻轻的搂抱了凌蔚一下,看似像是普通朋友之间的安慰似的:“瑾堂这件事确实做得有些欠思考,若瑾堂当时不说,待出宫后,去赵府再将此事悄悄告诉赵圭和赵祭酒,就算赵圭想不到,赵祭酒也能想出稳妥的法子,不让赵圭被怪罪,也不会让人联想到你。” 凌蔚更加黯然。所以自己就是个蠢的是吧。 “不过这件事也不是没好处。”黎膺安慰道,“至少皇兄再次确定了瑾堂的赤子之心和光明磊落,皇兄认可你,比什么都可靠。” 凌蔚勉强露出个微笑:“也是,有皇上护着,这次我不但没事,说不得又会受到一箩筐的人情。” 黎膺想了想,也忍不住有些乐了。 还真是如此。 ....................................... 很快,凌蔚挨打的事就已经传遍了全京城。 不过碍于凌蔚是被黎膺亲自“背”回家,凌蔚遭到皇帝厌弃的事虽然有人传,倒是没多少人相信。 之后皇帝和皇后都有赏赐到来,那流言也散了。 凌蔚现在最烦别人来探望,只要一来探望,他就得提前“化妆”,躺在床上有气无力的演戏。其他人还能闭门不见,但赵家和自己大哥总不能不见。 然后他就发现,不是说好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怎么赵圭和大哥那么多眼泪…… 赵昭还好,来了一次之后似乎发现了什么,意味深长的看了凌蔚一眼之后,狠狠的骂了凌蔚一顿,然后让凌蔚好好养伤,就没再来了。而赵圭则隔山岔五的来报道,来了就说对不起凌蔚,开始抹眼泪。 而赵圭遇上凌韫,那就是天雷勾动地火……不不不,这词不是这么用的,那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似乎也不是这么用的)。两人见面就唇枪舌剑非常委婉的互相攻击对方,然后在凌蔚面前,一个表现的比一个更悲切,让凌蔚有一种自己命不久矣的错觉。 后来还是黎膺出面,跟两人说凌蔚需要安静,好好养伤,继续备考,才让两人不那么频繁的来了。 凌蔚躺够了十天,就忙不慌的爬了起来,对赵圭和凌韫表示自己已经无事,要闭关把之前拉下的功课补回来,才重新得到了安静的生活。 “真是服了……大哥和师兄太小题大做了吧?”虽然嘴里抱怨着,但凌蔚面上却带着笑容,“大哥也是,和师兄较什么劲儿。” 黎膺道:“凌韫想通了,还是个不错的家人。瑾堂若有麻烦事,也可交给凌韫解决。为人兄长,他也该补偿一下那三年对瑾堂的冷落。” 凌蔚摸摸鼻子:“这倒不用,只要以后好好的,别学我爹就成。这次装个伤,收获还不错,陛下和娘娘赏了许多可以用的金子银子,他们也知道我缺钱啊。” “待茶园的人已经开始试着往外销售新的茶叶,瑾堂很快就不用太过担心了。”黎膺安慰道,“瑾堂为何要把其他人道谢的礼退回去?” 想起那些价值不错的礼物,凌蔚露出肉疼的神色:“既然是我‘出言不逊,惹恼陛下’,那我被罚就是活该。其他人送谢礼,不是和陛下的决定过不去?而我收了别人的谢礼,不也显得是为了别人的谢意才‘仗义执言’吗?唉,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太多弯弯道道,但我决定做事之前还是多想想,宁可谨慎太过。” 毕竟以他给自己规划的道路,以后嚣张的时候多得是,可不能在小事上给人抓到把柄。 黎膺本来想说凌蔚思虑过细,不过想着,多谨慎似乎也没错,便没有再劝。 凌蔚见黎膺没有反对,对自己的决定多了几分信心。果然,他最粗的大腿还是皇帝陛下,若要在皇帝陛下面前保持好感度,不但要讨他欢心,偶尔直言,显得没有太多弯弯肠子,最好还做个“孤臣”。 就跟黎膺一样。即使皇上本身对黎膺有挺深的兄弟情,但是黎膺本身不和任何人结交过甚的行为,也让皇上很放心。嗯,自己算是例外。 现在他只是因为皇帝陛下的维护,让别人“欠人情”,若是自己就上杆子往上爬,真承认这“人情”,那就眼皮子太浅了。 无论别人之后怎么做,会在什么地方“还人情”,但他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不会表现出和这些人主动结交的意思。 交好的,就现在的几家人即可。 ....................................... 这件事总算揭过,凌蔚终于又可以安心复习“练字”。唯一不同的是,虽然他不进宫,但是黎膺在进宫的时候,凌蔚总会备一些小玩意儿小吃食,让黎膺带进宫里分给太子和小殿下们。 虽然黎膺提着大篮子的画风实在是有些好笑,但黎膺并未拒绝。回来的时候,黎膺还会将小殿下们的童言稚语转述给凌蔚听,甚至会带回来一些小殿下们的墨迹。 凌蔚见安康和锦阙已经能将他们自己的名字写的很好,不由也心生一股自豪之意。 后来听黎膺说,皇上又把太子挪了回去,凌蔚忍不住大笑起来。本以为皇上这么好面子,虽然舍不得,但仍然会让太子在东宫里呆着。没想到皇上爱太子能爱到自打脸的程度。 不过皇上找的借口不错,说那太子东宫年久失修,需要修缮一下,就让太子搬回来住。 至于修缮到什么时候,还不是皇上自个儿说了算。 “那太子又长胖了吗?”凌蔚好奇道。他还是很想念之前胖乎乎的太子啊。虽然现在的太子是个柔弱美少年,颜值上比起之前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我们家的人,一旦瘦下来就不容易胖回去。”黎膺答道,“启辰的饭量已经恢复了,但并未重新胖起来,倒是壮实了一些,个子也拔高了许多。” “饭量恢复就好。太子真是长身体的时候,之前那样不吃饭怎么能成。”凌蔚安心道。 “自从瑾堂带给启辰的各种酱,启辰吃饭就离不开。”黎膺的话带了一丁点委屈,“那香菇鸡肉酱,瑾堂全给了启辰,我都没得吃。以前是全给我带去兵营的。” 凌蔚已经习惯黎膺因为一口吃食而跟自己的侄子吃醋了,他熟练的安慰道:“我也就给太子带点下饭的酱,你在家我可是经常亲自下厨给你做饭,难道还比不过几坛子香菇鸡肉酱?我给你烧香菇红烧鸡成吗?” “要加土豆。”黎膺连忙提要求。 “得得,烧鸡公加香菇和土豆,给你把土豆全炖化,对吧?” “对,还要加干辣椒。” “恩恩,干辣椒。唉,辣椒不多了,希望能多种点出来。” “不够我去问皇兄要,” “别,陛下不会说你,但是又会吼我。” 凌蔚望天。虽然陛下总是光打雷不下雨,但是耳膜受折磨也是蛮可怜的。 “那我问皇嫂要,皇嫂不会小气。”黎膺想起刘皇后一回宫,难得的显露出之前还没当皇后时的脾气,对着自家皇兄好一顿吼,就感觉可乐。 别看他皇嫂现在贤惠可亲,似乎脾气好得很。但之前皇嫂可是跟着皇兄一起四处征战,也立下赫赫战功,他的兵法和功夫,有一半是皇嫂教的。 皇嫂近些年为了孩子修生养性,保养身体,轻易情绪不会太大波动。但不代表皇嫂的脾气就被磨没了,武艺也生疏了。皇嫂轻易不动怒,一动怒,皇兄也只有抖的份。 一想起来以前皇兄折腾他,被皇嫂吼着只能去门外蹲着,他就觉得那真是一段非常美好的记忆,似乎那段时间的黑暗与不堪都烟消云散了。 “娘娘确实不小气。”凌蔚印象中的刘皇后还是那个温婉大气的端庄皇后,自然不知道黎膺脑补他哥被刘皇后河东狮吼的场景,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相信。 刘皇后多温柔啊,肯定是连只蚂蚁都忍不住踩死。什么,你说刘皇后曾经随军出征?哦,人家随军出征的女子多了,大多还不是温温柔柔,不过是待在后方管后勤嘛,真贤惠。 对这个朝代的人了解的还是太少的凌蔚后来发现刘皇后的彪悍的时候,差点没吓跪下。 而此时,凌蔚还是开开心心的给小殿下们准备礼物,跟好基友和和美美的吃饭聊天,再读书写字作文准备乡试。 日子飞逝,终于到了乡试的时间。 因为这次考试每科要在考场里呆三天,凌蔚准备了很多东西,决定要舒舒服服的考试,别因为过的不好而影响考试成绩。 然后他发现,他前后的考生,在看见他带了那么多生鲜食材之后,眼中露出深深的绝望。 凌蔚带的东西虽然多,但是都很注意,检查起来也快,连肉都是切好的,不可能藏东西,所以检查起来很快(也有可能是知道他身份的缘故)。当他顶着同场考生绝望的眼神,一路来到自己考试小隔间的时候,发现居然有监考官已经等在那里了。 面生的监考官注视着凌蔚把东西摆好,然后道:“这三天想好吃什么了吗?” 凌蔚正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监考官开口的时候,条件反射的愣了一下,才答道:“老师说,乡试的题不比院试,我的时间不会那么充足。” 监考官点点头,还是赵祭酒靠谱啊。 “所以老师让我考试之前先把馒头蒸着,饿了就吃馒头。等草稿写完再做饭。”凌蔚想了想,道,“今天就做一锅香菇炖鸡|吧,考试费脑袋,得好好补补,还可以吃两顿。” 监考官:“……” 你是想香死周围的考生吗? “然后用鸡汤泡饭吃。”凌蔚觉得这主意不错,“要不要再凉拌个豆芽菜?还是萝卜丝?” 监考官干巴巴道:“白萝卜丝切细了用冰镇一下,只加一点细盐,味道就很不错了。” 凌蔚一脸寻到知己的激动:“我也这么觉得!最烦那些凉拌白萝卜丝的时候加黑乎乎的酱的人了!不但难看,萝卜丝的本味也被咸酱压制住了,还有何风味可言!” “确实不错。”监考官心有戚戚焉的点头。然后两人又讨论了几道菜肴的做饭,互相交换了些意见,待考生都差不多入场之后,监考官才离去。 凌蔚双手撑着脑袋,满心疑惑。那监考官难道是听说自己善烹饪,特意来和自己讨论一番?至于吗?算了,不想了,还是等考试完再说吧。 第三十八章 乡试和院试所考内容不大相同,但和会试相同。 乡试共考三场,每场三天。 第一场考的是经义和以经义为主题的文章,大概就是前面填空题,后面一篇五百字以上的作文; 第二场考的是命题式七言律诗、五言律诗、任意词牌的词各一首; 第三场考的是命题式作文,结合经义和实事,以实事为主的策论; 题量就第一场考试多一些,其他两场考试的难度就不在题量上了。 而第一场开始恰好是凌蔚最擅长的。 虽然出题的考官觉得可能所考内容已经够多够偏了,但在过目不忘的凌蔚眼中,去难度大概就是字多少的问题。 凌蔚在看完一遍试卷之后,就决定先把填空做好,再写好经义的大纲,待吃完午饭之后,下午写好草稿,早早睡觉,第二天修改誊抄……然后还有一天半的时间怎么办?再说吧。 或许也可以第二天只修改,第三天誊抄? 不管怎么,反正时间很充足就是了。 有些监考官不信邪,觉得凌蔚就算再厉害,但院试和乡试毕竟不同,他乡试应该不会这么优哉游哉吧? 然后他中午掐着点去,看见凌蔚正在喝鸡汤,而经义填空部分已经全部做完,草稿纸上也写好了文章的纲要。监考官闻着香菇炖鸡那香喷喷的味道,想起自己带来的味道并不怎么好的“工作餐”,吞咽了一口口水,愤然而去。 而凌蔚在第一天考试之后,终于遇上了些小麻烦。 这考场的住宿条件可不怎么样,虽然带了被子,但睡上去仍旧很不舒服。 这就算了,那门口的木板虽然胡了纸,秋日的夜晚也算不上太凉,但关键是不隔音啊。 这考场上那么多人,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打呼噜,也总有那么一两个人考试不顺整晚叹气,再加上鸡鸣狗叫之声,让凌蔚一晚上没怎么睡好。 再加上第二天一大早,考场就要敲钟将考生唤醒,凌蔚的精神就更差了。 当监考官再次来看凌蔚,见着他脸上两黑眼圈的时候,神清气爽笑容满面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嗯,这样子,才像个考生嘛。 而凌蔚也打定主意,以后两场考试,一定要在第一天就把文章写好,这样才不会影响之后的发挥。 像这次,他第一天就把草稿写好了,第二天脑袋里困的一片空白,根本没办法再次修改。 凌蔚趁着自己很困,干脆吃了一笼热腾腾的奶香小馒头蘸果酱后,就倒头继续睡觉。 这人的潜力是无穷的,而白天考场事实上比晚上安静的多,凌蔚很快就睡着了。待凌蔚被监考官的干咳声唤醒,也才刚过午时。 这一觉睡得十分舒畅,凌蔚给自己做了个卤牛肉笋丁浇饭,美滋滋的吃了一顿之后,精神气又回来了,脑袋也清醒了,提得起劲儿润色自己的文章了。 监考官再次心塞的离去。这家伙怎么心理素质这么好呢?虽然几乎全部考生晚上都没睡好,但是他们卷子也没做好,文章也没写好啊,心里着急啊,根本不可能睡个回笼觉,待养足了精神再继续写。所以还是凌蔚对自己太过自信的缘故吗? 不过监考官又想,凌蔚在第一天已经写好了经义的填空,连文章的草稿都已经打好,只剩下润色和誊抄,这么淡定也是理所当然。 监考官叹了口气,恋恋不舍的回望了那一碗已经被吃的精光的油亮的大碗,转身离去。 因为担心第三天的状态会更差,因此,在润色好文章之后,凌蔚就认认真真的将文章誊写到试卷上。 到第三天,果然不出凌蔚所料,精神状态更差了。即使早上补觉,但下午仍然觉得神思有些恍惚。这种状态别说作文,连写字都容易出差错。凌蔚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在前一天已经把试卷全部答好。 因着怕自己睡过交卷的时间,凌蔚特意给自己凉拌了一个酸辣海蜇丝。这海蜇丝还是贡品,黎膺特意拿了许多回来存着吃。嗯,存在凌蔚的厨房里吃。现在他们两几乎一起用饭,食材什么的都是共用的。 这酸辣劲儿一上头,凌蔚立马清醒了,终于熬到了交卷的时候。 对比那些脚步虚浮眼圈黑沉,半条命都快下去了的其他考生,凌蔚的精神气显得格外引人注目,让收卷的考官打量了他好几眼。 不过回去之后,凌蔚舒舒服服的跑了个澡,吃了顿好的(对他而言,在考场上吃的确实不算好,只能一菜一饭,最多加个凉拌菜什么的,实在是太苦了),然后美美的睡到了第二天日上三竿。下午让为了陪考请假在家的黎膺指导着练了一会儿骑射,舒展了一下筋骨,晚上又泡了一个澡之后,才早早的睡了。 第三天凌晨去考试的时候,凌蔚又是精神抖擞。惹得一同考试的、还没把前三天用掉的精神补足的考生们好一顿幽怨的眼神。 这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就凭这精神头,其他考生们就觉得,和凌蔚争夺解元什么的,就完全没戏了唉。 这就跟一个精神疲倦的人和一个精神充沛的人打架,在两人实力相仿的情况下,谁赢谁输简直一目了然。 何况凌蔚本身实力,也和他们不一定在同一水平线上。 第二场考试凌蔚就轻松多了。诗词呢,唰唰唰就写完了。凌蔚静气凝神,用对待书法作品的态度,将三首诗词誊写到试卷上。他吹了吹墨汁,嗯,这字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然后就是两天半的磨皮擦痒……这时间太充裕,也难熬啊。 凌蔚千般无聊万般无聊,只得换着花样做点心做面食来打发时间。做了一堆吃不完,只能带回家投喂黎膺。 黎膺在考场门口接到精神气比上一次考试还好的凌蔚的时候,还得到一篮子香喷喷热腾腾的动物形状的小馒头小包子。 “给我的?”黎膺难得的露出了窘迫的神色。 凌蔚打了个哈欠:“是啊,考场无聊,做多了。” 黎膺默默的塞了个小兔子豆沙包进嘴里:“豆沙?你没带豆沙进去吧?” 凌蔚又打了个哈欠:“我带了豆子啊,现做的呗。” 黎膺默默的吃小兔子豆沙包,不说话了。 他表示无话可说。 因为第二场考试休息的太充分,所以第三场考试他的精神头比第二场考试还好。 监考官:“……” 考生:“……” 都很想揍他,怎么破? 凌蔚在众人的怒视下,一头雾水的走进考场。一看题目,乐了,这不是前段时间写过的吗?改一改就能用。今天考试也不用愁了,还是愁吃什么吧。 烧烤怎么样?会不会太嚣张?凌蔚写完策论,修改并誊写好之后,开始烦恼着。 算了,还是不要太嚣张了,老老实实的卤一点鸡腿鸡翅膀鸡爪子吃吧。反正香料带齐了的,熬卤水没问题。虽然新鲜卤水可能没有老卤水那么香,但是下饭也够了。 于是这三天,考场里都飘散着浓郁的卤水的香味,连监考官都吃不下饭了。 ....................................... 而黎膺再次在考场门口接到凌蔚的时候,又收获了一篮子卤菜。 凌蔚:“做多了……” 黎膺咬了一口切成小块的豆腐干:“这是什么味道?好香。” “卤菜,我太无聊,临时想起来的。”凌蔚之前还没做过卤菜,“回家再改良一下卤料,我觉得还不够香。唉,要是有冰糖就好了。我试试看能不能把冰糖做出来。” “已经很好吃了。”黎膺吃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我要带到军营里去。” 凌蔚瞬间被黎膺眯着眼睛的萌态所虏获,忙不迭道:“带带带,我给你多做点种类,随便带!” “嗯。”黎膺舔了舔嘴唇上沾着的卤汁,好香。 凌蔚口水滴答的看着黎膺舔嘴唇,一定好香。 卧槽,不成,再脑补下去就变痴汉了,打住打住!快转移话题! 凌蔚艰难的转动脑子,干巴巴道:“也做点给宫里的小殿下们送去。” 黎膺抬头,瞪眼,眼睛中满是不满。 凌蔚感觉心脏遭到了致命一击:“咳咳,你吃腻了再送!” 黎膺埋下头继续眯着眼睛咀嚼着卤豆腐干。 凌蔚捂着心脏败退。王爷啊!你还记得你是大将军吗!为了这么点吃的就卖萌真的好吗!不过真的好萌好萌,无论是微笑的样子还是不满的样子还是委屈的样子都好萌!眼睛大大的水水的还是双眼皮!嘴唇粉粉的薄薄的笑起来还有小酒窝!耳垂小小的肉肉的一害羞还会红!偏偏五官长成这样,合在一起还英武不凡,简直让人流水滴答。 更别说王爷还有即使套在袍子里也能显示出来的完美的倒三角身材,还有大长腿和小蛮腰! 细腰大长腿,何处不销魂~~(鼻血ing……) “瑾堂,怎么了?”黎膺将筷子放进篮子里,拿着手帕捂住凌蔚的鼻子,“上火了?” 凌蔚把手帕堵住鼻子的两个孔,一脸生无可恋:“秋天干燥,又没休息好……” 凌蔚你没救了没救了!都yy的流鼻血了你干脆认了吧! 怂……不敢认……那可是王爷……还是武艺高强深受皇帝信任掌握兵权的王爷…… 黎膺催促着马车夫加快速度,安慰道:“回去后用凉水敷一下,我让人叫御医。” “不用不用,肯定是在考场里没休息好,蔬菜水果也吃得少。”凌蔚尴尬道。 黎膺道:“先躺下吧,这样血止的快一些。” 凌蔚略惊恐的看着黎膺的大腿,这是让他枕大腿吗?这这这……不太好吧? 虽然他很想躺上去试试…… “我和瑾堂何须如此拘谨?” 凌蔚看着黎膺一脸平和的样子,突然觉得,是不是自己思想太龌蹉了。这样继续流鼻血也确实不是事儿,躺着鼻血确实止得快些。 凌蔚晕乎乎的躺了下去,后脑勺枕着并不软的大腿,感觉到从颈部传来的属于黎膺的温度,他觉得头更晕了。 黎膺伸手盖在凌蔚眼睛上:“先睡会儿吧,很快就到家了。” 黎膺掌心的温度敷在凌蔚的眼睛上,十分舒服。晕乎乎的凌蔚还真忽视了鼻子的不适,睡了过去。 黎膺拿起手帕擦了擦凌蔚的鼻子,看着血已经止住了,松了口气。看来真的是没睡好吧。听说还有的读书人因为秋闱和春闱导致元气大伤,重病甚至暴毙的都有,他知道之后很是担心了一阵子,专门跟皇兄磨了这么久的假期陪考。本来他还想将御医带到马车上,但凌蔚说御医出诊都有备案,这样专门候着,太过高调。何况诊断,早一会儿玩一会儿也没多大关系。 所以黎膺便请了京中有名的大夫在府中候着,凌蔚一回去就马上诊脉。 前两次大夫都说凌蔚身体很好,除了稍稍有些劳累,并无多大问题,甚至不需要吃药,只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就成了。 黎膺才稍稍放心一些。 但是现在看来,还是太过劳累了吧? 黎膺考虑着,要不要再向皇兄磨几天假,等凌蔚身体休养好了再回去。 反正已经请了半月了,再把剩下半个月请掉,也……没关系吧?(黎隶:有关系!!你当你修陪产假吗!!) 凌蔚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床上,大夫正在诊脉。 “大夫,瑾堂身体如何?”黎膺焦急道。 “只是有些劳累和上火。不过秋季凉,也不需要喝降火的药,好好休息就成了。”大夫捋了捋花白的胡子,笑道,“小老儿也给许多科举后的学子把过脉,像凌大人身体状况这么好的还是头一例。别的书生,就算身体无大碍,也一定心思郁结焦躁,凌大人不愧其才名,不骄不躁,心态不错。” 被大夫夸了心态的凌蔚不好意思道:“大夫谬赞,这段时间麻烦大夫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爷给了小老儿这么多诊金,小老儿却没帮上忙,心中有愧才是。”大夫笑道,“这样吧,小老儿写几个秋日滋补的药膳方子,给凌大人补补身体,也算出了一份力。” “谢大夫。”凌蔚谢道。 “好好休息,我会让人去看榜。”黎膺做到床头,给凌蔚掖了下被角,“不用焦急。” 凌蔚想着之前枕着黎膺的大腿居然睡着了,很不好意思道:“这段时间也麻烦鹰飞了。” “我们之间,无需言谢。”黎膺道。 凌蔚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睡之前他突然想起来,之前他在马车里睡着,现在却在床上醒来,那么是谁把他搬下马车的…… 呵呵,应该不是黎膺吧…… ....................................... 秋闱之后,凌蔚在家里吃好睡好,闲得都长蘑菇了。而放榜之前他又不好乱逛,免得被人问东问西。想来想去,他干脆去琢磨冰糖的制作方法得了。 中医认为冰糖具有润肺、止咳、清痰、和去火的作用。也是泡制药酒、炖煮补品的辅料。所以大部分菜,特别是炖煮和红烧的菜里,都倾向于放冰糖而不是白糖。 卤料里也是。 黎膺府中是有糖霜,也就是上好的白砂糖的。有了白砂糖,再制作冰糖就很容易。 只是白砂糖如今也是奢侈品,还是从天竺传来的。虽说黎隶有意派人去天竺学习熬糖之术,但天竺的商人也知道技术保密的重要性,要是晏朝学到了熬汤,他们的糖就卖不出高价了。因此黎隶派去向天竺商人讨教的人并没有收到多大成果。他已经决定,等东南的战事也平定下来后,就派工匠直接去天竺学习。 凌蔚早就有熬糖赚钱的想法,只是前段时间刚收了黎膺一半茶园,制茶和贩茶的事走上正轨就消磨了他一部分精力。后来又忙着备考科举,更是将此事抛到了脑后。现在突然想起来了,他就想着,什么时候试验一下,把熬糖的法子试验出来。 其实他最想试出来的,是晒盐的法子。 在所有穿越古代文中,晒盐都是必须的。 茶叶和糖只是改善民众的生活,给自己创收。而晒盐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正因为是大事,所以牵扯到许多利益。凌蔚现在不敢说。 他不怕这晒盐的法子不会被推广,他怕自己分分钟成炮灰。 发展的脚步是挡不住的,特别是本朝风气开放,君王圣明。 但是他自己太渺小了。 晒盐总会得罪人,得罪的还不是一小波。那些人抵挡不住晒盐后,盐不再成为暴利的来源。断人财路等于要人性命,凌蔚要了那么多人的命,他这条小命还保得住吗? 晒盐是肯定要推广的。但是这法子什么时候拿出来,拿出来后怎么推广,自己又怎么从这漩涡中脱身,都是值得考虑的问题。 说白了,凌蔚还是很自私的。虽然他很爱国,希望咱华夏分分钟和海外甩开十万八千里的差距。但这前提是,他得保住自己得小命,并且最好不但保住小命,还能活的舒服。 所以晒盐什么,至少等他考完科举,有了官职,最好爵位再升一升之后,再说吧。 凌蔚在家里试验熬糖的技术的时候,秋闱也放榜了。 报喜的人一路跑到凌府门口,把鞋子都跑掉了一只。 “老爷!大喜!大喜啊!高中啦!” “老爷当然能高中!”冯宁笑着训斥道,“是个什么名次?” “解元!当然是解元!”报喜的人乐道,“现在再没有人说老爷的才名名不副实了!” “该酸的人还是酸。”凌蔚笑道,“全府每人赏两贯钱,报喜的多半贯,去账房支取吧。” “谢老爷!” 报喜的欢天喜地的下去了。 “老爷,桂榜出来了,接下来就是鹿鸣宴。老爷可要做一身新衣服?库里还有许多绢布存着,没用过。”任升笑道,“让府里的人赶一赶,鹿鸣宴之前定能赶出一套新衣裳。” “我觉得我的衣服还是不错啊,不需要新的。”凌蔚对衣服什么的倒是不在意。 “任升说得对,老爷你还是重新做一套吧。老爷你的衣服多是素的,鹿鸣宴好歹穿喜庆点。”冯宁也劝说道。 任升点头:“小的记着库房里有一匹绛红色的布料,是皇后娘娘赏的,其大小正好可以做一套衣裳。” “绛红色?”凌蔚连忙摇头。这里的绛红色,可不是后世所说的深红色,而是正红色,也就是中国红,“不成,太艳丽了。” 虽然这红色经常有人穿出来,并不一定是喜庆日子穿。但凌蔚总觉得别扭。 “瑾堂,恭喜!”黎膺从小门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匹布料,“你的衣服都太素了,还是重新做一身吧。这一种绛红绢布上供的不多,我也只得了两匹,一匹已经做了衣裳,正好还剩一匹。你可千万别嫌弃。” “怎么会嫌弃?这太贵重了吧。”凌蔚连忙接过布匹。以皇帝陛下对黎膺的宠爱,黎膺都只有两匹,那宫外其他的人肯定一匹都不可能有。那么自己用这布做了衣裳,岂不是和黎膺情侣……呸呸,基友装了,想想好有点小激动。 “不过是一匹布,就是用来做衣服的。”黎膺见凌蔚喜欢,自己也欢喜,“我总不能做两套一样的衣服。” 冯宁和任升对视一眼,相顾无语。 谁家不是一样颜色做好几套衣服?怎么就不能做两套颜色一样的衣服了?做不同样式的不成吗? 而且,老爷啊,谁刚才说的绛红色太艳丽了?现在怎么就不说这话了呢? 算了,做下人的,还是闭嘴吧。两位老爷,爱乍地就乍地,下人们只要听话好好干活就成了。 嗯,最多心里吐槽一番而已。 第三十九章 古代的衣服都得手绣,其做工时间之长,就可以想象了。 但是若是家里养的绣娘多,又不需要整体性的花纹,加工加点,衣服也可以做的很快。 黎膺那一匹布之所以那么珍贵,是因为在织的过程中,就已经织入了花纹,而且全是同色系,非常考验手艺,皇帝几乎不会拿出来赏人。这布料本身是祥云纹路的,只要在领口、袖口、衣摆处绣上一些装饰用的祥云或者藤蔓的花纹,就已经非常华丽了。 因着赶工,黎膺信不过凌蔚家那几个绣娘,就让王府的绣娘一起加入进来,一件一副很快就做好了。凌蔚一试,感觉脸懆的心慌。 这颜色也太华丽了,虽然说大街上穿艳色系的贵公子还挺多的,但是他就是不习惯啊。总觉得再背一朵大红花,就可以拜堂了。 不过除了凌蔚自己之外,所有人都说衣服好,连黎膺也这么说。凌蔚又舍不得这一身贵重的新衣服,便还是在鹿鸣宴的时候穿上了。 在凌蔚穿越前的历史中,鹿鸣宴本应于乡试放榜次日,宴请新科举人和内外帘官等,歌《诗经》中《鹿鸣》篇,称“鹿鸣宴”。但在本朝,鹿鸣宴则在放榜十日后。 凌蔚想想,也觉得有道理。这考试加等待放榜,学子们一个个都精神萎靡,走路都打着旋儿。若是放榜第二日就去鹿鸣宴,说不得一个个连强打精神都难。这休息了十日,好歹也缓过气来。大家精神抖擞的参加宴会,也热闹些,看着也舒服些。 而当考卷可以公开贩卖之后,放榜后第二日朝廷就会贩卖前几名的考卷,所得收益,有一部分就用于鹿鸣宴,还减轻了朝廷的负担。有个十日的期限,也算是为鹿鸣宴筹钱。 当然,此举被一些朝中大臣大呼为有辱斯文。但是被驳斥道,这读书人笔墨纸砚都得要钱,既然你觉得用钱买有辱斯文,那你就让那些店铺都白送得了。这买卖字画书籍都被认为是一桩雅事,用雅事所赚得的银钱来举办读书人的盛宴,当然更是一桩雅事。 这论调有理有据令人信服,所以鹿鸣宴的筹资就这么定下来了。 今年出了凌蔚这一朵奇葩,卷子卖得特别好。特别是其经义和诗词两份试卷,更是卖的脱销。所以凌蔚算是这次鹿鸣宴最大的功臣了。主持的官员看见凌蔚,也笑得跟牙疼似的。 凌蔚:“……” 不应该笑得跟朵花似的吗? “凌解元,幸会幸会。”一清瘦中年男子对着凌蔚笑道,“在下焦成,字大成。” 凌蔚拱手:“焦亚魁,幸会幸会。” 焦成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凌蔚还知道自己的排名。他还以为这种天才人物都是眼高于顶,不会看在自己排名一下的人物。他的笑容变得亲切许多:“凌解元直接称呼在下的字就好。” 字?大成吗?这听起来总觉得充满了乡土气息啊。凌蔚眨了眨眼睛,笑道:“大成兄也可称呼我的字。” 凌蔚字瑾堂,这个早就传遍了,他就不用再介绍了。 “凌解元好狂妄,居然不用谦称。”旁边一读书人不知道是不是傻的,突然冒这么一句。凌蔚还没觉得什么,倒是把焦成懆的不行。 凌蔚懒得解释,扫了那个一脸愤恨的读书人一眼,施施然的坐在了举子列座的首位。 “看看,这种人也配做解元!”那读书人更加气愤,而其他人则悄悄的将脚步挪离他的身边。 估计是他的一位同窗好友忍不住拉了他一下,解释道:“凌解元有爵位在身。” 有爵位等同于官员,凌蔚虽是最低品级的开国县男,但也等同于从五品上,连在场一些监考官都没凌蔚品级高。这官对民自称“我”都已经算是谦称了,就算是同辈相交,自称“我”也并无不可。又不是面对长辈上官,这样满是嫉妒的嘴脸实在是难看。 那同窗不由想着,此人既没有眼色,甚至人品也堪忧,以后也还是远着吧。 那读书人估计一直自视甚高,并未打听凌蔚的身份,只听闻其早早的传出了会三元及第的狂妄流言,一直对凌蔚很有敌意。他原本视解元为囊中物,其本身也挺有学问,得了经魁之名。但总觉得凌蔚抢了他的解元,一直耿耿于怀。 至于那个在他之前,得了亚元的人,他看着人家白发苍苍,自然不好比较。 凌蔚更懒得跟这种人计较。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那是骂人的话。你科举就为了做官,不关心窗外事做什么官?在鹿鸣宴这种大庭广众之下得罪人,他不计较,有的是人嫌弃其心胸狭隘不会做人。 还没做官就先被同科举人嫌弃,这仕途还走得下去? 在鹿鸣宴上,佩服凌蔚、想借此机会和凌蔚攀谈请教的人也是非常多。其中有些人或许心中还有些不服气,但是在和凌蔚攀谈之后,之前的不服气都变成了深深的敬佩。 考官们也竖着耳朵听着,最后也不得不赞叹,赵祭酒天天那么得瑟,也确实有得瑟的理由。他们要是有这么个弟子或者子侄,肯定也忍不住天天得瑟。 “本以为凌解元经义全对只是碰巧读到了相关的书籍。”焦成羞愧的摇摇头,“现在看来,凌解元阅读之广,让人汗颜。” “我老师是国子监祭酒,其家中所藏书籍本就和常人不同。”凌蔚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讪笑道,“你们还真以为老师所说的让我考前练字,就是单纯练字吗?都说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到了我老师这里,他嫌弃我底子薄,就让我‘抄书破万卷’了。不然我这一手字,如何能练成这样?” 旁的人听了,纷纷震撼。 确实如此。若说作诗作文,还能说天赋。但那字,却是有天赋都不成的,必须要苦练。 听闻凌蔚刚回到晏朝的时候,连毛笔都不会拿。如今短短三年多时间,其字已经被评价为已见其独特风骨,若再过些时日,堪称大家。可想而知,其练字之苦。 随着凌蔚当上解元,他的一些轶事趣事也被一些多嘴多舌的人传了出来。其和老师一样,不会联诗斗诗算是旧闻,他最初练字的时候为了立起字的骨架,在门口立了几口大水缸,一直连基本笔画,直到把水缸中的水全用光,才开始写其他的字的事,也被传了出来。 世人纷纷赞叹,有大学问的人,往往都有大毅力。 如今凌蔚笑谈其老师当初“不让备考让练字”的事,旁的人才恍然大悟。这哪是不让备考,这就是备考啊。之前大家都只单纯的想到字上面,但那字那里来的?那练字写的又是什么?都没人注意到。 现在听来,赵祭酒不愧是大家,别人都在练文章练诗词,他却让凌蔚打基础。 抄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 听着容易,又有多少人能做到? 若真的是每本读过的书,都超过好几遍,那经义能全对,也理所当然。 “不知道凌解元所抄书籍,能否装满一屋子。”焦成感叹道。 凌蔚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府中书房和书库里的书,都是我默写的。老师曾经骂我是窃贼。” 旁的读书人一愣,然后纷纷大笑。 而心思稍稍敏锐的人则捕捉到,若凌蔚府中之书都是他默写而得,那么之前鲁国公府传的沸沸扬扬的分家,凌蔚不是连一本书都没得到?这金银有价书本无价。孤本更是有钱都买不来,往往被成为一家人的底蕴。 不过他们和凌蔚也不熟,别人家的事,自己不过是想想,心中感叹一声鲁国公果然私德有亏,也就罢了。 鹿鸣宴之后,凌蔚的才名才算是坐实了。 之前哪怕得了解元,还是有人不怎么服气。但经过鹿鸣宴的交谈“交锋”之后,就不得不服气了。 无论你问哪一本书上的知识,凌蔚几乎都能答上,并且十分详尽。其腹中书稿,说不得真有万卷那么多。 而“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及赵祭酒和凌蔚师徒之间关于“练字抄书”和“窃书”的趣闻,也成为众人皆知的美谈。 当凌蔚看到一些话本中都开始编纂自己的“奇闻异事”的时候,不由的感慨,这算是……红了吧? 啧啧,连真人同人文都有了,不是红了是什么。 只是看见自己的真人同人文,感觉好羞耻肿么破? ....................................... 乡试完了可不紧接着就是准备会试,而是准备过年。 今年是凌蔚分家出去之后,所过的第一个年。对于凌蔚而言,也是自己真正有家之后的第一个年。 因为分家之后第一年必须在新家度过,凌韫想着凌蔚一个人孤零零的,府中连个说贴心话的人都没有,忍不住又洒下了男儿的热泪。 凌蔚觉得,自己大哥怎么这么爱哭,男儿有泪不轻弹啊,动不动流眼泪,你还怎么带兵打仗。说好的快点接了鲁国公那一片势力,然后让公主娘从此以后扬眉吐气自由自在的生活呢? 至于孤独什么的,凌蔚还真不觉得。 虽说没有亲人,但他府中人多着呢。这过年,也热闹的很。 大概是因为主家亲切又上进,不但现在日子过得好,还能展望更美好的未来,凌府每一个下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看着比凌蔚还幸福。 那年货什么的,也早早的准备好了。 不得不说,黎膺找来的这些下人,真是人人都有两把刷子。 比如府中的管家苏维苏先生,凌蔚觉得,这当管家简直是太暴殄天物了。他不断把府中管理的井井有条,还能在凌蔚迷糊的时候充当谋士,甚至对外面的产业管理也很有两把刷子。 “苏伯,你该去做官。”凌蔚感叹道。 苏维笑的不成:“小的乃是贱民,哪能做官?老爷不嫌弃小的,能让小的当管家,小的已经很感动了。” 凌蔚叹着气摇摇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苏维微笑不语。 在这府上的人,统统都有着才华,但是想要自己出人头地,又都不可能。 他自己是贱民出生,三代不能科举。其他的人,有脸上受伤的;有手脚略有残疾的。就算出身和身体都没什么毛病,但拥有一身手艺,在外面干活,又哪能比上在高门大院里当下人来得强? 特别是他们家小老爷这么好的人当主家,可比在外面强千万倍。 不过也正是因为小老爷有这种想法,才会让他们这群兵痞子放下戾气,死心塌地的跟着他吧。 苏维仰头望了一眼一墙之隔的秦|王府。即使王爷是他们的救命恩人,但现在他们心中的第一位,也已经变成了小老爷。小老爷对他们,有再造之恩。 虽然小老爷自己完全没感觉到。 不过说起来,王爷和小老爷谁第一谁第二什么,说不准也不由他们这些下人犹豫。 苏维狡黠的一笑,背着手慢悠慢悠的去账房查账去了。 这茶园的第一笔收益回来了,今年一定能过个热热闹闹的好年。 ....................................... 这大年三十,黎膺要去宫里赴家宴。他和凌蔚商量后,干脆把小门打开,两个府中的人一起过年。 凌蔚这找热闹不嫌人多,自然答应了。 只是那苏管事和王府的宁管事则头疼的不成。 人太多了不说,王府大部分人还是有官位的,这座位排序都是一件头疼事。 不过还好秦|王府的下人和秦|王本人一样不拘小节,那王府侍卫跟凌府的护卫混在一起,也没有个当官的模样。甚至他们其中一些人还曾经是战友。那就更亲近了。 比如凌蔚的厨子纠葛王府的侍卫总管两是睡过一张大通铺的铁杆战友。虽然两人家境不同,现在地位也不同,但从死人堆里拼出的感情,却是还在的。 有了这一层关系,再加上凌蔚的“馊主意”,这一场过的是鸡飞狗跳,一点也没有两位管事心中的那么庄重。 凌蔚想出了许多“小游戏”,划拳什么的那是小意思,连击鼓传物都出来了。女眷那边,还玩上了丢手绢。一干老爷们被迫出来表演节目,连两位管事都不得不上了一次台。 苏管事的琴弹的不错,宁管事居然能把一套拳耍的虎虎生威……咳咳,真不愧是将军府上的管事啊。 最后一群人都喝过了头,只有凌蔚估计带来了现代人习惯了高度酒的体质,清清醒醒的回房睡觉。而其他人,都是打着醉拳回去的。第二天早上,那叫头疼的人数不胜数,醒酒汤简直供不应求。 黎膺是在宫里守的夜,第二天凌晨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两府的下人都已经处于“瘫痪”状态,不由哭笑不得。 还好女眷们不拼酒,倒是还有伺候的人。 第二天一大早,凌蔚就驱车去大哥家和老师家拜年。后面几天,宫里也放假了,皇帝陛下就把凌蔚叫进宫里来陪孩子。 凌蔚时隔许久,再次见识到了小皇子们上蹿下跳的威力。 唉,明明这些小皇子小公主们在有外人在的时候,一个个乖巧的像个小老头一样。结果只剩下自己,就变成了一群皮猴子。特别是锦阙,那真的是跟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一脉相承,那简直不叫熊孩子,叫小魔王了。 还好安康小公主还是一如既往的乖巧,简直是贴心小棉袄。凌蔚感动的抱着笑眯眯的小公主,如今,只有小公主能安慰他被熊孩子们伤害的千疮百孔的心灵了。 “别皮,等臣考完科举回来给你们上课的时候,统统等着抄书吧。”凌蔚怀里抱着乖巧的小公主,背后冒着骇人的黑气。 小殿下们立刻正襟危坐,连带头捣乱的太子和锦阙都一脸严肃的坐直了。 “瑾堂你别吓唬孤。”太子不满道,“都是你说的破道理,什么抄书百遍,现在父皇也让孤抄书!” “挺好的,陛下一手草书让人交口称赞。太子殿下好好学学。”凌蔚微笑,“若殿下不喜草书,楷书?行书?隶书?总有一款适合殿下。” 太子不由泪目。凌蔚你变坏了!以前你不会这么欺负人的! 凌蔚微笑。一想到以后就要和这群熊孩子朝夕相处了,一定要树立起老师的威望来才成啊,不然像师兄和刘祺那样每天苦哈哈的,日子也太难熬了。 “练字好,安康喜欢楷书。”已经开始写字,并且写的还不错的安康小公主对着手指道,“安康想摹写表哥的字,表哥的字好看。” “公主还是先摹写其他楷书大家的字吧。臣的字还欠缺火候。待臣的字写好了,再让公主摹。”凌蔚才不会让皇帝陛下臭骂他误人子弟呢。他可是知道,皇帝陛下天天明着暗着示意自己,让他心爱的儿女们学他那手字。 可是皇帝陛下也不想想,他那一手草书,小殿下们连认都不认识,何况是摹写了。 ....................................... 新春很快就过去了,凌蔚收获不菲,从宫里带回一大堆赏赐不说,还有小殿下们的赏赐。其中太子殿下写的那一副对联,他准备把其贴在了秦|王府门口。 “……瑾堂为何要把对联贴在我门口?”黎膺不解。 凌蔚摸了摸下巴:“因为字太丑。” 黎膺:“……” 黎膺:“启辰会闹你的。何况太子的赏赐,另送人不好。” 凌蔚恍然大悟:“啊,我都忘记了,你家门口不是我家门口。” 这两府人常常混在一起,凌蔚都忘记秦|王府不是自己家了! 于是他将太子殿下的对联贴在了自家卧室门口。反正就是字太丑,不想让人看到。 黎膺被凌蔚的话弄了个大红脸,小声道:“其实若是贴在王府门口,启辰也会高兴。只是被外人看见了,会认为瑾堂对太子殿下不敬。” 凌蔚点头。他就只是单纯的忘记秦|王府不是自己家了而已。这种事他还是明白的。 要说凌蔚忘记这一点,还真不怪他。 似乎从过年后开始,两家下人的窜门也十分频繁了。凌蔚经常看见宁管事和苏管事一起喝茶聊天,而王府的侍卫还会邀请凌府的护卫到校场切磋。他和黎膺也是吃喝都在一起,难免脑袋就糊涂了一下。 其他小殿下们的墨宝,凌蔚该贴的贴,该保存的保存。待太子殿下终于又能溜出来玩耍的时候,看着凌蔚专门拿了一面墙壁保存自家弟弟妹妹的墨宝的时候,笑的直不起腰。 而太子殿下觉得凌蔚家伙食太好,愣是问他那其实非常宠溺儿子的皇老爹要了三天假,住在了凌府里(当然对外称是住在秦|王府和秦|王讨教兵法)。 凌蔚觉得,这三天简直是难熬至极。 那太子殿下即使现在没能胖回去,还是保持着美少年的姿态。但这美少年只是张皮子,内在里还是一熊孩子。 早上要是凌蔚醒的比太子殿下晚,太子殿下保准会溜进凌蔚卧室里,去捏凌蔚鼻子,气的凌蔚套上衣衫就追着太子满院子跑。 然后凌蔚非常惊悚的发现,太子居然还会爬树,爬的比他还顺溜。 “父皇教的。父皇比孤爬的快。”太子殿下一边啃着卤鸡腿一边道,“当然,是背着母后教孤。” 凌蔚:“……” 为什么皇帝陛下要教你这个?!!! 太子道:“父皇说,这个在野外很有用。他以前在野外行军的时候,就会爬到树上小憩,比较安全。” 凌蔚:“……” 这种时候,他难道应该说,皇帝陛下真是全才吗摔! “皇兄确实很厉害。”黎膺插嘴,“爬树和游泳,都是皇兄教的我。” 凌蔚:“……” 皇帝陛下还教了啥?捅马蜂窝教过没? “没教过,但是捅过。”黎膺道,“以前我和皇兄都馋甜的。皇兄就去学了怎么,咳,得野蜂蜜。” 凌蔚:“……”这日子……真苦……陛下,还是很威武的…… 第四十章 会试的时间是在三月,这时候天气温度还算合适,不至于让考生受太大的罪。 凌蔚听说前朝有段时间是把会试时间定在二月初,结果很多举子在考场上冻出毛病来,随改为三月中旬。 不过这天气还是较凉,再加上又开始下春雨,有些潮湿。怪不得每年会试后,大病一场的考生总是很多。 考前的这段时间,凌蔚乖乖的呆在府中备考,除了老师家中,哪都不去。 倒不是他不想出去散心,实在是中了解元之后名声太望,想要找碴的人也太多,走哪都能遇上“讨教”的人。 这些人和谢霖安一样,捡着对方“不擅长”什么就比什么,非要拉着凌蔚斗诗。说白了,就是沽名钓誉,想要借凌蔚台阶,达到自己扬名的目的。 凌蔚会让他们得逞吗?显然不可能。这文人总是有股傲气的,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要理睬的。虽然咱不擅长斗诗,但是你都围追堵截了,咱也不怕。但是那之前,你先得拿出可以让我下场和你斗的资本。 来,我之前写的几首诗都在这呢。你只要拿出任意一首诗词,和我之前所有的诗词比,只要有一首比得过,我就和你斗。这条件够低吧?你既然要斗诗,写了那么多年的诗,总会有一两首得意之作吧?而我所有流传的诗作中,总有层次不齐的,用你的得意之作,找一首我状态不好的时候写的(比如考场上),如果这都比不过,你还斗什么斗? 水平不一样,我不屑于和你斗。 这有才的文人,基本上都是自傲的。所以凌蔚这种做法,不但没有让人觉得狂妄,反而又成为一桩美谈。 若是以诗会友倒无所谓。你非亲非故的非要拦着人“斗诗”,既然要“斗”,那你好歹和别人是同一层次吧?要是一首佳作都拿不出来,还大言不惭的和人“斗诗”,你“斗”什么斗?这种人,简直是生怕别人不知自己是想踩着凌蔚上位一样。 不过虽然凌蔚放出了这种话,但是天天纠结这些,心情都烦躁了。唉,这名声不上不下的时候最厌烦了,已经树大招风,却又不到别人不敢惹你的程度。凌蔚最后只得乖乖在家备考了。 皇帝陛下这时候也很体贴,让凌蔚安心备考,并没有让他进宫。不过凌蔚也没忘记继续刷好感,黎膺还是肩负着往宫里送东西的职责。堂堂一亲王,变成了个跑腿的,还无怨无悔。 因着三月微凉,黎膺上次狩猎留下的许多毛皮都做成了大衣被子垫子,让凌蔚带进考场去。 除了御寒的毛皮,还有木炭。虽说考场会发木炭,但是凌蔚向来都是自备木炭。 凌蔚所带来的木炭,自然是皇宫中作为御用贡品的白炭,又被称为银炭、银骨炭,无烟耐用,可以燃一晚上,多是宫里用于烧烤烹饪。黎膺搬来了许多,凌蔚就拿来御寒了。 除了这些,凌蔚还随身带了生姜大蒜辣椒等作料,可以熬驱寒汤喝。 凌蔚还带了红糖,准备熬红糖姜茶。虽然红糖姜茶是女人调理月经和气色时喝的,但是男人喝……补补气血,也是可以的。 “这次考试吃什么呀?” 凌蔚抬头一看,居然又是上次乡试时候的监考官。他记得乡试和会试的监考官品级是不同的,短短半年不到,监考官升官了? “带了红糖和糯米,如果有时间,就做红糖糍粑。没时间,就做红糖馒头。”凌蔚老实答道。 “不吃肉?” “吃,今天要答题,吃肉包子。等试卷做好了,再想其他的。” 监考官点点头,施施然的离开了。 凌蔚满头雾水。这来自己面前溜达,就是问自己吃什么? 他不知道的是,当他说今天只吃这些东西的时候,周围的考生纷纷松了一口气。 早就听说凌解元爱好烹饪,生活讲究。即使在考场上,那也不会亏待自己的五香嘴,经常一做饭,那香飘四里啊,让整个考场上的人都没办法集中精神了。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虽说这个考场上,并没有和凌蔚之前碰巧曾经同场过的人。但是凌蔚的名声已经传开了,许多人看见凌蔚,心里就发憷。 要知道,凌蔚折磨人的可不只是香气。而是凌蔚这边饭菜的香气冒出来,他们就能联想到,凌蔚那神闲气定的模样。想着自己搔头挠腮,焦眉烂眼,而有个人却优哉游哉,胸有成竹,甚至可能已经将考卷做好了。即使知道比不过,那心里的慌张也是可想而知的。 凌蔚并不知道有人心中松了一口气,因为他想着第二天吃孜然小羊排或者羊肉汤锅。如果有人知道他心中的这个菜谱,估计现在就得吐血。 ........................................ 会试的考试科目以及时间规则,都和乡试一样。 第一场仍旧是经义,题量没有变化,但是出题更细更偏。 不过对于都记下的人,这偏不偏难不难,凌蔚是一点感觉都没有的。他还在感慨,这会试的经义科也不难嘛。他还以为会试的题量会是乡试的两倍呢。 得,对于凌蔚而言,这难度也就是题量大小、字数多少了吧。 毕竟经义无论是填空还是作文,都逃不过四书五经的范畴。凌蔚不仅熟背了四书五经,连所有前人对四书五经的注释和相关文章都记得很清楚。四书五经就那么多内容,其中经义也已经被人翻来覆去写过很多遍,再考,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按照乡试时候的教训,凌蔚第一天就做好了文章并且修改好。然后很早就入睡了。 身下垫着老虎皮,身上盖着熊皮,这一晚上居然还有些微热。 晚上照旧睡的不怎么好,于是第二天早晨钟鸣之后,凌蔚又小睡了一会儿,开始做羊肉汤锅。 孜然小羊排什么的,还是留到第三天吃吧。 凌蔚带来的羊肉都是鲜嫩的小羊羔,本来膻味就不重。不过他受不了羊肉的膻味,所以羊肉泡去血水之后,又经过多重作料的腌制。 到熬汤那一步的时候,凌蔚的料就放的很清淡了。切好的羊肉入水煮沸,起白沫就把白沫舀走,加水压火继续熬。待汤熬的清澈见底,不再有白色泡沫的时候,就加少许盐和白胡椒,可以起锅入碗了。碗里加一点香菜葱末,嫩白的羊肉汤上飘着绿意,看着都是一种享受。 嗯,闻着也是一种享受,羊肉汤什么的,太香了。 是啊,太香了。左邻右舍都在咽口水,脾气暴躁一点的考生已经在心里骂人了。 监考官来巡视的时候,凌蔚已经把头天蒸好的白面馍馍撕成小块,放进吃完肉的羊肉汤里,吃羊肉泡馍。羊肉泡馍就是今天的主食,不另外加米饭了。 监考官见凌蔚吃的香甜,默默的按着肚子萧瑟的离开了。 他本来以为今天带的盒饭也算不错了,结果和凌蔚一比,又输了。 中午吃的羊肉泡馍太满足,凌蔚晚上就懒得弄其他东西了。他现擀了面皮,切成了一指宽,做羊肉汤面。羊肉汤面里滴两滴辣椒油,吸溜一口,那是浑身都在冒汗,爽的不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身上都是暖乎乎的,特别舒服。 因为第二天已经把试卷誊写完毕。第三天,凌蔚就有充足的时间,来做孜然小羊排。羊排泡去血水,葱姜蒜切段,和酒一起放入水中炖煮。和煮羊肉汤一样,舀去表面的白沫,待汤清澈之后,羊排也已经煮的烂软。将羊排捞起来将水沥干,然后放入油锅里,加盐、辣椒面和孜然粒爆炒。 于是考生们就听见“呲啦呲啦”的声音,然后就是一股浓郁的不可言说的辛辣香味,比昨天的羊肉汤,更快的传遍了整个考场。在闻到这股奇异的香味的时候,无论口味如何,考生们都不由自主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早就听闻和凌解元一个考场最愁人了,这真的亲身体会了,才知道那愁人,真不是闹着玩的。 那凌解元,又在吃什么了? 考生们看着自己桌子上冷硬的干粮,简直忍不住掉下了几滴辛酸泪。 而监考官放下了自己的筷子,叹了口气。 他也吃不下了。要想去问问凌蔚到底吃的什么,用的何种调料,为何有如此独特的香味。 唉,心里跟有猫挠似的,好愁人。 ………… “今天的孜然羊排做的不错,等会儿回去做给你吃。”凌蔚在考完第一场的时候,对等候在外的黎膺说道,“不过就是味太重了要喝水,在考场上,还是做清淡一点的比较好。” 黎膺默默点头。 ………… 第二场考诗词,凌蔚践行了自己要做清淡食物的诺言,他做了三杯鸡。 三杯鸡,鸡腿肉,再加上一杯米酒、一杯酱油、一杯油,炖煮之后就可起锅,食之鲜美酥软,浓香扑鼻。 嗯,浓香……扑鼻…… 咽口水。 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 凌蔚表示,能!咱不能三天都吃三杯鸡啊,再吃点别的吧!黄焖鸡和宫保鸡丁如何?宫保鸡丁里爆炒的花生米也很香很下饭的! ………… 黎膺看着那一包油炸花生米,默默的看向凌蔚。 凌蔚打着哈欠到:“做了宫保鸡丁,然后就很想吃油酥花生米,就多炸了一些。快吃吧,你在外面等着也饿了吧。” 黎膺拈了一颗花生米放进嘴里,有淡淡的盐味,好香,非常适合下酒佐餐。 凌蔚看见黎膺一脸满足的样子,也忍不住满足的微笑了。无论考试再怎么累(其他考生怒目而视),只要一出考场,一看见黎膺这张俊脸,疲惫就一扫而空而啊。 ………… 第三场考试…… “不要做太香的,扰民!”监考官终于严词警告了。 凌蔚无辜的眨了眨眼睛。这都最后一场了你才说这个,真不是找碴?好吧,反正他前段时间油腻的吃多了,这几天正好想吃清淡一点。 就吃山珍煲如何?清淡刮油,还能减肥(虽然自个儿不需要)。 山珍煲香吗……估计……还是……香吧? 只是味道清淡一些。只是那若有若无的香味,好像更加勾人了怎么破? ………… “换了个监考官,好烦,连我吃什么都要管。”出了考场的凌蔚忿忿道,“这考场规定了考生可以做饭吃,他不准我做这样不准我做那样,规定拿出来啊!要不干脆以后写个规章制度,考试这三天不准做饭,只能吃干粮!” “没错,很烦。”黎膺点头,“考试中本来就可以做饭,他不应该限制你。” “是吧是吧?我都听他所说的,第一天就熬了一锅山珍乳鸽汤下饭,他也对我怒目而视。第二天我想,好吧,不吃肉了吧,我抄个韭菜鸡蛋总可以吧?他还对我怒目而视。第三天我鸡蛋都不炒了,就弄了一个什锦炒饭下蘑菇汤,他还对我咬牙切齿。”凌蔚摸了摸肚子,非常委屈,“这三天是我吃的最差的三天了,整个人精神都不好了。我需要回去好好的睡一觉,再大吃一顿。” 黎膺皱眉,继续点头:“确实太过分了。” 只有韭菜炒蛋和炒饭什么的,也太简陋了。这考试本来就消耗体力,怎么能这么过分。不知道这监考官是谁,该不会故意来找碴的吧? (监考官哭晕在茅房。) ....................................... 虽然这次考试横生波折,还遇到监考官找碴(监考官:……),但凌蔚对这次会试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至少他没遇到苦手的题目。 就算这次他没被点为会元,但殿试肯定没问题。到了殿试,只要他自己没出丑,那状元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没有三元及第,有两元,也不错的。谁还不准有个失手? 但是显然凌蔚看轻了自己。放榜之后,他的名字高高在上,果然是会元无误。 看来,虽然监考官们对凌蔚咬牙切齿,但是对于凌蔚本身的才华还是认可的。 嗯,对他做饭的手艺也是很认可的。 同场的考生看见凌蔚名字,那心里真的是五味繁杂。 自己在焦头烂额的时候,凌蔚已经在悠闲的做饭,做出来的饭让整场考生都食不下咽。而这么悠闲的凌蔚,最后成了会元。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到了这种地步,真的是连比较的心思都没有了。 得了会元,凌蔚松了一口气。 会元到手,状元就是看皇帝陛下心情。 这皇帝陛下要他三元及第,他走到了这一步,最后一步只靠皇帝陛下的决定,皇帝陛下自己总不会掉链子。 想着自己这一路,凌蔚也是唏嘘不已。 等拿到状元,他可是小三元□□全拿了。在史书上也能留下几笔了吧? 凌蔚没想到的是,当他百年之后,史书中对于他的科举真的是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但是这一笔不是说他三元及第,而是说他在考场上做菜,那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 这文学家还没当上,就先当上了美食家。 ....................................... 到了殿试的那一天,黎膺显得比他还紧张。 凌蔚听见黎膺反反复复的叮嘱他放轻松,陛下没什么可怕的时候,都差点忍不住笑了。 这皇帝陛下他都见了无数次了,哪有什么可怕的?再可怕,有陛下嚷嚷要打他板子可怕? 黎膺这样子,真像是送子女去高考的家长呢。 不过虽然进了无数次皇宫,但到正殿中还是第一次。 凌蔚随着众人一起三叩九拜,高呼万岁,听着皇帝陛下那充满威严的话,心中唏嘘不已。 陛下在这种时候,还是很霸气的。完全想象不到他还有爬树下水,打鸟摸鱼的一面。 这殿试的题目,是随着皇帝陛下的心情来定。 皇帝陛下此次定了一首诗词,题材不限;一篇策论。两者的题目,都是以古望今。 这借古讽今是诗词和文章常用的的题材。但越是常见,就越难出彩。 凌蔚也挺为难的。虽说有皇帝陛下兜着,只要自己不出错,基本上状元就跑不了。但是这试卷也是会刊印的,要是自己太不出彩,也很丢人。 这借古讽今,因为凌蔚穿越前的历史和现在有很大差别,所以许多诗词都要修改了才能用。 思考了一会儿,凌蔚便下笔了。 那诗词,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其实是他最喜欢的。虽然这个世界没了三国,但赤壁仍旧有着名的战役,其交战双方也有名垂千古的人士。只要更改了典故和人名就可以。 但殿试上可能用律诗会更正规一些,虽然凌蔚不怕皇帝陛下循规蹈矩,但就怕其他考官叽叽歪歪,说他不庄重之类。思来想去,他还是决定用李白的《登金陵凤凰台》。 这前朝也是有凤凰台的,那凤凰台是前朝开国皇帝为了号召天下贤人归朝,共治天下而专门搭建的“求贤台”。其地方并不在金陵,但正好在春秋时几国交界处。所以只要把“吴国”和“晋代”改了,再把京城替换了就可以。 前朝和晏朝的都城是不一样的。凌蔚思考了一会儿,决定把京城写成前朝的。前朝的都城在哪来着……好像是金陵? 这篇文就变成了讽刺前朝开国君王搭建凤凰台求贤若渴,而他的后人却骄奢淫逸,贤人们登临凤凰台,也实现不了报复。 至于借古喻今什么的……他不知道啊不知道,他可是抱住皇帝陛下金大腿的人,怎么会看不见京城呢? 而策论……就《六国论》吧。秦灭六国在这个历史节点上也是存在的,只是其中一些史实有些许不同,稍稍修改一下就好了。 虽然凌蔚思考了一会儿,也打了草稿,但是他写完之后,还是比其他人快的太多。又因为他的座次考前,所以停笔那一刻十分显眼。 “凤凰台上凤凰游,凤去台空江自流。楚宫花草埋幽径,周代衣冠成古丘。三山半落青天外,二水中分白鹭洲。总为浮云能蔽日,金陵不见使人愁。” 凌蔚回头一看,呵,太子殿下什么时候跑他背后来了。 “启辰,回来。”黎隶虽然听着像是在怒吼,但是那笑意怎么也隐藏不住。 “父皇!”太子殿下直接把凌蔚已经干了的墨迹收走,拿到了黎隶面前。走之前,还不如给凌蔚一个礼贤下士的温文尔雅的微笑,雷的凌蔚差点抽风。 “胡闹。”黎隶一边斥责太子,一边接过太子手中的考卷,摇头晃脑的开始看,那神情之满意啊,看得凌蔚又差点抽风了。 成,这陛下是不会掉链子。但是这父子两演戏是不是演的太过火了?你没看见这其他的大臣的嘴角都在抽筋了吗? 不过,朝中大臣这样一幅虽然嘴角和脸皮都在抽搐,但是大致上还算是习以为常的样子,难不成是经常性看见皇帝陛下抽风?难道皇帝陛下在别的人面前也这么熊? 凌蔚突然觉得,这朝中大臣,也蛮不容易的。 黎隶确实是和太子两人在唱双簧。太子早就躲在后面猫着了,等凌蔚写好,他就摸过去,然后把诗词念出来,装作很喜欢的样子,把试卷拿给黎隶看。 反正太子还不满十岁,又是众所周知的受宠。动作表现的孩子气一点也没关系。 当然,这件事之后,太子一团孩气,需要磨砺的印象就在朝中大臣心中留下了。也导致之后太子殿下遇到了他人生中第一次“巨大的磨难”。 这熊爹坑孩子,比熊孩子坑爹,也不须多让。 第四十一章 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的任性行为,显然给下面的考生们带来了挺严重的影响。 虽然说大家都是在认真答卷,但这可是在皇帝和众多大臣眼皮子底下,考生们不自觉的就会留心周围。 凌蔚提前交卷已经给人带来了挺大的压力,而皇帝陛下和太子殿下“见才心喜”的行为,更是让有志在殿试上搏一搏的人瞬间灰心丧气。 历年的会元到了殿试上,大部分都不会成为状元。 毕竟皇帝的喜好和考官的喜好是不一样的。 凌蔚知道自己会成为状元,是因为三元及第什么的,本身就是皇帝陛下提起的。为自己刷名声的行为,也是皇帝陛下一手主导的。 但其他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啊。就算有人知道凌蔚和宫里关系亲近——比如这次会试得了第二的谢霖安,但他觉得他自己也和宫里挺亲近的。凌蔚进宫多是陪小殿下们玩耍,而他进宫则是和大皇子见面。而皇帝陛下看重大皇子,自己十次进宫,有两三次都能见到皇帝陛下,偶尔皇帝陛下还会向自己问策,考校学问。 谢霖安觉得,只是陪着小孩子玩耍的凌蔚,太低端了,根本显示不出来学问,这说明皇帝陛下只是对他面子情,并不是真正的看重。 所以在殿试中,谢霖安自认为不会比凌蔚差。他可是和皇帝陛下说过话的人,又擅长策论,殿试上拔得头筹的可能性非常大。 结果他哪知道,皇帝陛下会在殿试上来这么一出。所以谢霖安就恨上了太子殿下,认为太子殿下与凌蔚交好,想要扶持凌蔚,才这么做。至于别人所说的,太子殿下年幼不懂事什么的,屁,宫里哪有小孩子,太子殿下明明就是心思深沉,看见大皇子太优秀,心中有了危机感,开始排除异己了。 谢霖安自认为,自己就是那被那排除的异己,好像太子殿下不把凌蔚的试卷拿给皇帝,他就能得状元似的。 这边皇帝陛下看完凌蔚的试卷之后,将其传给其他大臣,已经传了一整圈。那边考生们才陆陆续续写完。 凌蔚一直保持着面瘫脑袋放空状态,看着皇帝陛下“玩”。现场好像变成了他一个人的独角戏,所有大臣都在交口称赞。有说诗好,有说文好,有说字好,其他考生们好像全成了陪衬。 倒是有人说凌蔚年纪太轻,不过就立刻被人反驳,就是因为年纪轻才好,你不能因为人家年龄的原因,就不公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除非真的出现一个精彩绝艳的人物,不然状元就是凌蔚的囊中之物了。 但话又说回来,要真惊才绝艳,在之前的考试上就会显露出来。应该说,除非在场的考生哪个被穿越了,才会发生这种事。 遇到这种情况,考生们的表现不一,他们的反应,也被皇帝尽收眼底。 就跟自以为自己藏的很好的学生一样,那坐在高处的老师,其实可以把整个教室学生的动作尽收眼底。不说不是因为没看到,而是懒得说而已。 皇帝坐得那么高,视力又好的可以弯弓射大雁,在场的考生又坐得稀稀拉拉,哪一个看不到?这表情不对劲的,扫一眼就发现了。 其他的人不认识,谢霖安他还是认识的。这人他有印象,说是年轻气盛都算褒义词了,完全就是心胸狭隘自视甚高。听说他招惹这个招惹那个,皇后那侄子刘祺都被他“斗”过好几次,简直跟斗技场上的大公鸡似的。皇帝陛下有几次去大皇子那里例行询问遇到他,那神气的模样啊,好像皇帝在求贤,而他就是那个贤似的。 皇帝陛下不得不感叹,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谢贵妃、大皇子和谢家人都是一样的让人头疼。只有二皇子要低调些,像他。 嗯?你问为什么皇帝陛下看不惯谢贵妃的性格,还能让她生了两个儿子,还当了贵妃? 呵,那还用说,第一是出身好,第二并且最重要的是,长得漂亮身材好啊。又不是皇后,有没有脑子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谢霖安这表情,皇帝陛下心中是记下了,对其印象也就更不好了。 时间一到,考生们没写完也得交卷。 别说,还真有考生心理素质太差,交白卷的。 这殿试是当场唱名,凌蔚自然是状元无误,榜眼被和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焦成夺得。 焦成年纪也不大,刚过而立。如今能得了榜眼,也算是青年得志,令人艳羡。 而探花,则是由一个四五十岁的读书人。 凌蔚还以为探花都会选年纪稍轻,且相貌端正的人担任,原来并非如此?不过那四五十岁的读书人也是相貌堂堂就是了。 这皇上选进士,也要看脸。长的歪瓜裂枣的,别说三甲,就连进士都不会给。 而让人惊讶的是,谢霖安这一位黑马,居然落到了二甲第二,这名次虽然也算不错,但对他而言,实在是太难以接受。 倒是有人说谢霖安才华横溢,又少年英俊,堪得探花之位。但皇帝陛下一句轻飘飘的“此子心性浮躁,应当磨练”,就把人家从探花往下撸了两名,变成了二甲第二。 就撸两位,你也不能说皇帝陛下偏心。但是这有名号的和没名号的,对于读书人而言,又是两回事了。别人最多打听到传胪是谁,谁打听你二甲第二? 进士们纷纷谢恩,排在前面的几位中,谢霖安的脸色最突兀,那笑容显然很勉强。让最开始帮他说话的人都不由叹了一声气。 其实这进士排的位次,和之后能在仕途上走多远,有关系,但也没有太大关系。谢霖安年纪轻轻,家势又好,宫里还有贵妃和皇子帮衬。再怎么说,也比现在的榜眼、探花、传胪在官场上吃得开。 人家榜眼是庶族,探花只是当地望族,在京城排不上号。而传胪,只是京城一勋贵的旁系子弟。其资源都比不上谢霖安。 但谢霖安估计确实是年少气盛,就连上次没能参加会试,也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估计从小到大,都是家族捧在手心的天之骄子,没受过委屈。这心中有怨气,脸上就压抑不住。估计他自己还以为自己带着完美的笑容,但在别人看来,那笑容是要多假有多假。 谢霖安心中确实是带着怨气。 凌蔚他都不服,前面几个他更不服。他并没有听到皇帝说他心浮气躁的评价,不过就算听到了,他肯定也认为是太子进了谗言。 这一定是太子排除异己的手段。 回去之后,一定要和家父好好说道说道太子的阴险,还要跟谢贵妃和大皇子说道说道自己的委屈。太子既然已经开始防着谢家了,那么他们也该做出应对的方式了。 目前还没接触过阴谋诡计,在皇帝陛下的庇佑下,就算不是傻白甜,好歹也是快乐成长的太子殿下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脑补成心机深沉了。 而后他还会继续被人冠以心机深沉高深莫测的高帽子,明明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想,都会被人认为是耍手段的高人。 在这一点上,未来他可以和他的老师,被人认为胸中自有丘壑的凌蔚相互诉苦。 但目前为止,太子还乐得没心没肺的,单纯高兴自家小伙伴三元及第,以后可以常常见面了。 若不是在场还有很多人,太子殿下估计就要往凌蔚身上扑腾了。 嗯,在外人面前,太子殿下现在还是很注意形象的。 ........................................ 在唱完名次,皇帝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之后,进士们就鱼贯而出,离开了宫殿。 恩荣宴在三日后,一处御林苑举行。在恩荣宴前,会有状元、榜眼和探花的骑马□□。 凌蔚想着,自己穿着那套红衣裳,胸口再绑一朵大红花,还真有新郎官的感觉。 在离宫的时候,凌蔚被一太监拦了一下。 “凌大人请留步。” “请问李公公何事?”凌蔚问道。 李公公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自己都没和凌蔚说过话,凌蔚还知道他的姓氏。 “凌大人,皇后娘娘召你,秦|王爷也在。”人被叫出姓名,知道别人认得自己,心情总是会好些,觉得自己受到了尊重,李公公便多说了两句,“魏王殿下他们也在那里。” “谢李公公。”凌蔚道。 黎膺在?小殿下们也在?到底什么事? 他一头雾水的跟着李公公走,刚进门口,锦阙就冲出了,撞得凌蔚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哎哟,我的小王爷。”凌蔚眼疾手快,把也差点栽倒的锦阙捞到怀里。 “表哥没事吧?”稍慢一步的安康关切的问道。 “没事没事。”凌蔚一手牵着安康,一手抱着锦阙,艰难的给刘皇后行礼。 “成了,别跪了,坐下吧。”刘皇后忙叫人扶住凌蔚,“今儿个你得了状元,锦阙和安康嚷着要给你道贺。本宫就把你叫来了。” “恭喜表哥。”两小孩笑眯眯道。 “谢谢小王爷,小公主。”凌蔚也笑眯眯道。 “瑾堂,恭喜。”黎膺也贺喜道。 “谢谢王爷。”凌蔚道。 “好了,道喜也已经道了,你们该让瑾堂回去了。”刘皇后把两小召唤到身边,“瑾堂也会去好好庆贺一下。” “那臣弟也告退了。”黎膺忙道。 “成成,你也回去吧。皇上和启辰估计还要过会儿才回来。本宫就不留你们说话了。”刘皇后挥了挥手,几位宫女端着盘子出来,“这些就算是本宫和锦阙、安康的贺礼了。皇上和启辰的,让他们自己准备。” “谢皇后,谢魏王殿下,公主殿下。”凌蔚看了一眼,嗯,有自己最喜欢的金子银子,收入又有增加,好,很好。 收获了一堆赏赐,心满意足的凌蔚和黎膺一起回去庆祝。 在府中,早已经准备了丰盛的庆祝晚餐,两府厨师摩拳擦掌,吃的凌蔚心满意足,差点撑得睡不着。 ........................................ 后几日,凌蔚轮番去老师家和大哥家报了喜,又婉拒了许多贺礼,终于到了恩荣宴这天,骑马□□。 凌蔚摆弄了自己胸前的大红花,显得十分尴尬。 “以后同朝为官,请凌状元多关照了。”焦成笑着拱手道。 “叫我瑾堂即可。”凌蔚笑道,“席探花可还好?” 席林苦笑道:“我还没习惯骑马,有些紧张,让两位见笑了。” 看席林身上衣服,就知道其属于勋贵旁系,但家境估计不好。虽说骑御是君子六艺,但是没钱,可练不好。 不过游街的马都温顺,想来问题不大。 三人交谈了一会儿,就被太监催促着上马了。 凌蔚的骑术倒是被训练的不错,但是被那么多人围观,那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了一丝尴尬。 感觉自己好像是游街的猴子似的……居然还有叫好声…… 而从道路两边的阁楼上扔下来的香包手帕花朵什么的,更是让凌蔚心中叫苦不迭。虽然这些东西砸到头上并不疼,但是囧啊。凌蔚又从头上扒拉下一张手绢,叹了一口气。 “瑾堂好受欢迎。”焦成乐呵呵道,“我们三人中,就瑾堂收的最多了。” 凌蔚面瘫脸:“嗯,被砸的最多。” 席林一脸紧张的拽着缰绳,担忧道:“这人这么多,马会不会受惊?” “这个……应该不会吧?” ………… 显然马儿是经过千挑百选,并没有在游街的时候出岔子,凌蔚也没有狗血的遇见马被人做手脚,然后差点摔下来之类的事。 游街完毕,取下大红花,整理了一下衣衫,凌蔚和两人一起,往恩荣宴走。 这恩荣宴是很多进士唯一一次近距离和皇帝接触,甚至能够交谈的机会。在场的许多进士都显得很兴奋。 恩荣宴上还会做诗词助兴,对于一些家中没有门路的进士而言,这可能也是唯一一次在皇帝面前展现才华的机会。 虽然殿试也算是让皇帝看到了才华,但那时候毕竟人多。除了发挥的特别好和特别差的那几个人,其他人,皇帝也不会特意去看是谁的试卷。 游街的三人到了恩荣宴之时,其他进士甭管认识不认识,都纷纷来打招呼。不出意外,这三人是会留在京城。现在打个照面混个眼熟,以后说不定也能照应一下。 很快其他贵人也纷纷入席,当皇帝携太子和皇子一起到来的时候,恩荣宴算是正是开始了。 凌蔚悄悄的打量了一下,除了太子之外,皇帝只带了几位成年或者将近成年的皇子。即,那些皇子的岁数排行都在太子之前。 太子之前,皇帝有四位皇子,大皇子汉王黎适十九岁,母谢贵妃,已经成婚并出宫建府;二皇子赵王黎瑚十五岁,母谢贵妃,已经指婚,王府也在修建中,于今年完婚;三皇子楚王十五岁,母余婕妤,王府也在修建中,但因余婕妤过世,还未相看王妃;四皇子越王黎淳十三岁,母林才人,还在宫中读书。 谢贵妃自皇帝还是太子时就已经为其侧妃,其余皇子皆是下等妃嫔所生。连三皇子的母妃去世了,也只追封为婕妤。 凌蔚记得后宫有两位贵妃位正一品,贤良淑德四夫人为正二品,其他妃嫔凌蔚就没去关注过。现在两位贵妃位置都满了,四夫人似乎只有一位良妃,也是皇帝太子时候就跟着的老人。宫里大多是低等妃嫔。 当然,这不代表皇帝陛下就清心淡欲了。这比太子大的皇子只有四人,但公主可不止这个数。太子之下,除了锦阙之外,还有三位小皇子和好几位小公主。皇帝陛下也就是近几年才开始修身养性。 凌蔚拿起茶杯,遮住嘴边八卦的微笑。 太子如今瘦了也白了,估计挺注意防晒,哪怕骑射课在继续,也没有晒成原来的小黑炭。现在看来,也是一翩翩美少年,有两分黎膺的影子(从这里可以看出,黎膺和黎隶果真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四分刘皇后的影子,还有四分随了皇帝陛下,但那四分是继承的最好的几个部位,所以长的可比皇帝陛下俊俏多了。 当然,皇帝陛下夸太子的相貌,说的可是有九分随了自己,一分随了刘皇后。 美少年太子背着手微笑的站在皇帝陛下身边,还真有那么几分雍容的架子,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平常熊孩子的皮样,倒也是唬得住人。 其余四位皇子,汉王也是一副雍容华贵的模样,看着十分大气;赵王就看着比较沉默寡言,很是稳重;楚王估计刚刚丧母,身形瘦削,虽然连带微笑,但是总有一副抹不开的愁绪,有几分忧郁美少年的感觉;越王则不知道是不是出身较低的缘故,比起其他兄弟更加沉默一些。 不过无论性格如何,他们对着在场的进士们都显得十分谦虚和看重,对皇帝陛下也显得十分敬重。 因为有外人在,太子也没有傻的来打招呼。其他人见了,倒有些怀疑,太子在殿试时是不是真的只是看重凌蔚的才名才会做出那件事,并非和凌蔚多熟悉。 恩荣宴有佳肴有丝竹,但看着众多进士的样子,都不像是把心思放在美食美酒和美乐上。 皇帝携太子和皇子向进士们举杯敬酒,许多进士这一杯酒还没下去,只是端着,脸上就已经出现酡红,似乎酒不醉人,人就先醉了。 可见这皇帝的酒,对于这些读书人而言,是多么大的荣耀。 酒过三巡,就是显露才华的重头戏,吟诗作对。 不知道其他人是有意还是无意,端着酒杯来凌蔚这里的人特别多。凌蔚虽然之前说好了不擅长临场作诗,但可没说不会做对子。于是这酒过三巡,凌蔚就已经对了七八个对子。 也幸亏这对子的对仗,考的也是知识的丰富性和反应的灵敏性。凌蔚凭借着记忆力,倒也能很快的找出相应的对仗,不然这么密集的对下来,凌蔚估计也会词穷。 本来这做对子也就是个乐子。做不出来,自罚一杯酒,也不会有人笑话。毕竟这对子,也不是立刻就能想到的。 哪知道这么多人一齐上阵,都没难倒凌蔚。这读书人的气劲就上来了,凌蔚很快就面对了车轮战的窘迫。 太子有胳膊肘撞了撞他皇老爹:“父皇,瑾堂好像被围攻了。” “瑾堂虽说才高八斗,但实在是太狂妄了些。”黎适不知是真是假的惋惜道。 黎瑚转头看了他大哥一眼,慢悠悠道:“我倒没看到瑾堂哪里狂妄了。他的态度不是一直很亲和吗?其他人明摆着为难他,但无论认识不认识,要找他做对子的,要和他喝酒的,他都来者不拒。以瑾堂的身份,即使是同科进士,他也可以婉拒这些无谓的麻烦事。我倒是觉得,瑾堂实在是太过谦和了,才会让人为难。” 黎适被自己同母弟弟噎得说不出话来,显得有些尴尬。而黎瑚还似乎没看出自家大哥的窘迫似的,继续道:“不过瑾堂全部对出来了,倒是让那些为难的人恼羞成怒了。大哥所说的瑾堂狂妄,该不会是说瑾堂没让那些为难的人得逞吧?这话可不对。这既然对的出来,何必要装作对不出来?瑾堂又不需要讨好这些人。我觉得,瑾堂做得很好。我挺欣赏他,等会儿我要去找他喝酒。” 黎适的神情,别说皇帝和太子,连剩下的两个出身不太高的弟弟都有些不忍直视。 早就知道二哥是个直肠子,不会看人眼色,经常无意识给大哥拆台。但是每一次见到,都还是觉得……好替大哥尴尬啊。 第四十二章 黎适和谢霖安交好,早就把谢家这一位,这一辈中最右才华的人,视作自己的股肱之臣。谢霖安被凌蔚三番两次的羞辱(凌蔚:我比窦娥还冤……),黎适自然对凌蔚印象不好。 这种只会讨好小孩子,没什么大用处的人,在黎适看来,无异于伶臣。黎适这么认为,也以为自己父皇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如果父皇不这么认为,那他一定要让父皇看轻凌蔚的真面目(凌蔚:我真是哗了汪了……)。结果被他胞弟给抢白的下不了台。 而黎瑚似乎因为被起了个头,开始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他似乎是真的对凌蔚很感兴趣,对凌蔚如今流传出来的诗词歌赋都了如指掌,赞不绝口,那样子,在后世,就是一个合格的卖安利人员。 嗯,虽然黎瑚长的很老实很沉默寡言,但是意外的,他其实是一个话唠。 黎瑚在提起凌蔚的诗词的时候,楚王黎骏缓缓抬起他那忧郁的脸庞,加入了话题。 黎骏出生的时候,是前三个儿子中长的最壮实的,无论翻身滚爬,都是学的最快的。皇帝陛下一乐呵,觉得这孩子简直和他弟一样,一定是天生的大将军,于是取名“骏”。 但是黎骏长到了启蒙的时候,就歪了。也不知道他是受了什么影响,还是得了什么刺激,刚学会读书,就爱那些忧郁的诗歌。稍稍年长些之后,更加伤春悲秋,完全一副忧郁文艺青年的模样。也还好黎骏虽然没达到皇帝陛下“大将军儿子”的期盼,好歹也算是文采斐然,作为一个忧郁文青,也是有文化有逼格的忧郁文青,所以皇帝陛下还不至于太心塞。 因为母妃去世,黎骏最近更加的忧郁,连外界的事都没怎么关心,一心关在屋里,为逝去的母妃和逝去的童年攥写纪念的诗歌。 如今听到凌蔚的诗,他惊为天人。虽然凌蔚的诗歌并非只有忧郁,但豪气的诗歌他也是爱的,何况凌蔚忧郁起来比他还犹豫,悲伤起来比他还煽情。一直以来无精打采的黎骏顿时捶胸顿足,认为自己错过了人生的知己。然后就开始和自家二哥讨论凌蔚的诗词,决定在结识这个知己前,先好好了解一番,等会儿说话,才不至于失礼。 二哥三哥聊起来旁若无人,大哥还在尴尬,皇帝陛下一副事不关己的逃避状态和旁的大臣聊天。四皇子越王黎淳左瞧瞧,右瞧瞧,凑到太子面前小声问道:“太子殿下?” 太子转过头,也小声道:“四哥称呼孤为五弟就好。” “礼不能废。”黎淳继续小声道,“太子殿下,小七可好?我昨天听说小七少吃了一块馍,是真的吗?我现在在读书,不能每天去看小七,父皇不准。我很担心啊。小七是怎么了?生病了?心情不好?还是太热了?太冷了?难道是做恶梦被惊吓了?……” 太子板着脸答道:“小七很好,少吃一块馍倒是有可能,因为前天晚上他偷吃了几块蛋糕,结果闹牙疼,孤还训过他。估计是晚上吃的太多,结果第二天就吃不下了。四哥应该去看看小七,好好对小七说一下,甜食要少吃,不能仗着瑾堂心软就吃独食。” 黎淳沉默了一会儿,道:“蛋糕也不会少了太子殿下吧,小七不久多吃了两块而已。” 太子继续板着脸:“小七年纪小,磨磨瑾堂,瑾堂就心软了。孤磨瑾堂,瑾堂就说孤长大了,不能跟小孩子抢。小七也是,小八也是,锦阙也是。一个个作为弟弟都不知道尊重哥哥,只有小六安分点。你是小七胞兄,应该多劝劝。” “太子殿下,你作为哥哥,多让出几块蛋糕是应该的。如果是我,把我的一份全给小七,我都乐意。”黎淳心疼道,“但是吃了不漱口还是不成的,蛀牙多疼啊。是应该劝劝。留着第二天吃也成啊。” “你太惯着小七了。” “小七年纪这么小,哪能叫惯着。唉,但是只吃蛋糕也不成,御医不是说要多吃蔬菜水果吗?小七就是不喜欢吃这个,好愁人。” “小孩子就是太宠着了,不宠就吃了。” “太子殿下你说那些御厨房的人怎么这么没用,就不能做出小七爱吃的蔬菜和水果吗?” “他只是太爱吃甜食,孤就不爱吃。” “太子殿下,你说我和母妃怎么劝小七都没用,去求求母后,母后能劝一下小七吗?我和母妃都忍不下心说重话。” “……估计母后也……容易心软。锦阙也蛀牙了,唉。怎么不学学孤,孤就从来不爱吃甜食,能好好吃饭的。” 两位当哥哥的对视一眼,相顾叹气。 有个不受管教的弟弟,真愁啊。 得,黎淳虽然母妃份位不算高,在宫里也不算得宠。但是肚子争气啊。皇帝没去睡几次,但都有两个儿子了。而林才人和黎淳虽然为人处世低调,但是对于小七纪王黎濂都是宠得令人发指,一副有子/弟万事足的样子。黎淳平时不和其他兄弟交往太深,但是一涉及到小七……咳咳。 皇帝陛下一边和大臣交谈,一边看着被孤立还不自知没话找话自唱自嗨的大儿子,准备摩拳擦掌去找知己的二儿子和三儿子,交流弟弟有多么头疼但是总而言之还是很可爱的四儿子和太子,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都是他的种!他的种!怎么感觉都这么蠢,一点都没有继承到他的英明睿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好的虎父无犬子呢?他的儿子怎么个个都这么让人心塞! 相比之下,果然还是太子最贴心,虽然有时候顽皮了些,但是年纪还小啊。皇帝陛下松了口气。得了,太子好就是真的好,其他的,他不管了,只要不惹事就成了。 至于老是想惹事的大儿子……皇帝陛下表示呵呵哒。这段数这心计,要能掀起风浪,他就佩服了。 包括宫里的谢贵妃也是。皇帝陛下偶尔还要去宠幸一下。看见貌美无脑的女人,皇帝陛下就有一种自己是全世界最聪明的生物的自豪感。 和谢贵妃在一起,轻松啊,自在啊,什么都不用想啊,还能乐呵乐呵啊。 嗯,下次让皇后多给谢贵妃送匹布。 “殿下们感情真是深厚。”大臣们则表示,皇子之间(除了大皇子)都和乐融融,实在是国之大幸。 皇帝陛下微笑不语。这时候他这做父亲的还是很自豪的。这都是皇后教的好啊。 ........................................ 这边皇子们交流的差不多,凌蔚这里也已经喝的喝不下了。 倒不是醉了。现在这酒的酿造技术,都是低度酒,估计最多十几度的样子。但喝多了撑啊,凌蔚想入厕了肿么破! 这时候果然还是装醉吧……装醉了能问问可不可以入厕吗?凌蔚欲哭无泪。 虽然读书人年少气盛,但多多少少还是有眼色的。见为难了这么久,都没让凌蔚败下阵来。凌蔚喝酒明显都有些醉眼迷蒙了,自己再拽着不放,那就不是套近乎,而是得罪人了。识相的纷纷散了,就算有不识相的,也被周围人劝着。 皇上还在上面看着呢,注意点。 不过这群进士们心里都很可惜。这次恩荣宴,又是凌蔚拔得头筹了。 凌蔚脑袋里却是被“想上厕所”的字眼刷屏了。他居然都忘记了。酒喝多了不会醉,但是会撑!会涨尿! 娘哟,这可真是悲剧。 还好对于这种会灌酒的宴会,还没有那么反人类,非要像其他礼仪一样,不能上厕所。而伺候的小太监们也都很精明,见着凌蔚喝多了,就主动询问要不要更衣洗脸,清醒清醒。 嗯,更衣的意思,就是上厕所。 凌蔚松了一口气,忙和其他人暂别,去找厕所。 这林苑中厕所还是设了好几处。而进士们能憋都憋着,估计也觉得入厕什么的太不优雅太不庄重了,只有凌蔚这个虽然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皇权的重要性,但脑袋里还是少了一根筋的人一时疏忽,喝多了。所以厕所不用排队,这是个好事。 放了水,净了手,又擦了擦脸,凌蔚整理了一下穿着和头发,准备出去再战,结果一出门,就看见黎膺正靠在一棵树下,等着自己。 “我让人熬了解酒的汤,喝了再回去。”黎膺满脸的不赞同,看的凌蔚莫名有些心虚,“他们为难你,你怎么就全盘接受了?就算你不易醉酒,但喝多了宿醉头疼怎么办?” “这不是不好意思拒绝吗?”凌蔚干笑道。他其实也是被为难的有些冒火,干脆来一个战一个,要战就战个痛。冲动了冲动了。 凌蔚从太监手中接过不知道什么时候熬好的汤药,灌了下去。他正在为那古怪的味道皱眉的时候,一颗冰糖突然被塞进了嘴里。 凌蔚看着快速收回手的黎膺,回味着嘴唇上手指的触感,顿时呆了。 这……举动是不是太亲近了点?还是他想多了? 黎膺背着手,转身离开:“快回去吧。” 凌蔚使劲晃了晃脑袋。所以,是他多想了?等等,刚才黎膺脸红了没?耳朵红了没?没看清! 凌蔚满脑子都是黎膺这过于亲密的行为,喂糖什么的,又不是小孩子,这真的有点……太过了?而且手指要修长好像还感觉到指节上有茧好想咬一口……停!在大庭广众之下yy节操还要不要了!这天干气躁的又流鼻血了怎么办! “瑾堂表哥!”正在胡思乱想的凌蔚没发现自己周围正在高谈阔论的读书人突然安静了下来。 他条件反射的捞起一路哭着朝着他奔跑过来的小炮弹,让他安分的坐在怀里,然后随手捻起桌子上离得最近的桂花糕,塞到了小孩手中。 “瑾堂表哥!我的蛋糕被太子哥哥全偷吃了,打他!”锦阙花着脸控诉道。他午睡醒来,就发现蛋糕全没了!全没了!然后他就一路哭着跑啊跑,看到瑾堂正好上厕所回来,就跟着跑过来了! “好,打……”凌蔚回过神来,“谁?锦……咳咳,小王爷?你怎么跑过来了?” 卧槽!!伺候的人呢?!宫里的护卫呢?!怎么就让锦阙一路跑到这里了!! “我睡醒了,蛋糕没了,我就跑啊跑,找不到路了。”锦阙被桂花糕安抚下来,“看见瑾堂了。人真多。” “……”嘈好多,他表示不知道怎么吐了。 “瑾堂,这、这是……”旁边的人已经被这个哭闹着突然冲进恩荣宴的小孩子给惊呆了。 “这是……”凌蔚头疼,怎么说?这怎么说?这哭闹的小屁孩就是除了太子殿下之外,最尊贵的皇子,魏王殿下? “锦阙!”而皇帝陛下已经携着雷霆之势皮袍翻滚面色铁青的走了过来。 虽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但是看这样子应该是犯了错,这错还不小,年纪虽小但鬼精灵的锦阙立刻一头钻进凌蔚怀里,装死。 没看见没看见,没看见父皇发怒了! 黎隶走了过来,那周围的人立刻噼里啪啦跪了一片。凌蔚也抱着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攀在他身上不下来的锦阙小王爷,跪了下来,高呼万岁。 “起来起来,跪什么跪。”黎隶一把将凌蔚抓了起来,“锦阙这是怎么回事?!” “魏王殿下说……”凌蔚为难的瞟了四周一眼。 黎隶也突然回过神来,这事不好在众人面前说,忙干咳一声:“都平身。诸位爱卿请自便。瑾堂你既然是朕外甥,过来这边坐,也来认识一下你的表兄弟们。” 凌蔚为皇帝陛下这找的烂借口给跪了,但是即使这借口再烂,说都说出来了,他就只能跟着走了? 其余进士们纷纷一头雾水的站起来。这到底怎么回事? “外甥?” “我突然想起来,凌状元是常乐长公主和鲁国公的儿子。” “常乐长公主?” “常乐长公主是先皇义女,认在先皇后名下,写入了族谱,其地位等同于皇后嫡女。今上登记后,加封长公主。据说长公主和陛下如同亲姐弟。” “怪不得……” “怎么没听人说过?” “凌状元低调呗。不说我还没想起来,凌状元的身份贵重呢。” “据说鲁国公提前分家了?” “去年苦战,鲁国公破釜沉舟,提前托孤,陛下赞扬其高义,特赐府邸一座,并加封凌状元为海阳县男。” “咦,你对凌状元很了解啊。” 那人笑道:“凌状元的府邸在我家对面。” 得,这又是一个勋贵子弟。 这年头勋贵子弟都纷纷来科举,来抢庶族的上进之路了吗摔!你们这些出生就含着金汤勺的勋贵子弟干嘛呢干嘛呢!想打架是不是! 旁边谢霖安狠狠的灌下了一杯酒。明明他也算皇亲国戚的!为什么皇帝陛下没有招呼他!长公主还只是个义女,说起来凌蔚和皇家还没有血缘关系呢!他至少是大皇子的亲表兄! 等等……魏王?那不是太子的胞弟吗?这一定是太子的阴谋! ....................................... “阿嚏!”太子揉了揉鼻子,“锦阙,你是不是在心里说孤坏话?” 锦阙这才转过脸,给了自家太子哥哥一个大大的兔子眼。 黎隶本来想好好训斥一下这个乱跑的熊孩子,但是看见锦阙这一副兔子眼睛,立刻就心软了,那语气也软了许多:“怎么乱跑到这来了?!这里是你能来的地方?!” 锦阙迷迷糊糊道:“这是哪?我哭着出来,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一路上也没遇见别人。看见瑾堂表哥,我就跑过来了。” 黎隶顿时被噎住了。也是,锦阙才刚过三岁,懂个屁啊!都是伺候的人的问题! 恩荣宴摆的这林菀,自然是有皇帝的行宫别院的。黎隶本来就准备在恩荣宴结束之后把凌蔚留下来,刘皇后提议,凌蔚是自家子侄,又没有长辈在身边,他们两就是凌蔚在京城唯一的长辈了,还是要给孩子庆祝一下。凌蔚的成就,也有黎隶教导的一半功劳,于情于理也该一家人吃个饭。 黎隶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把想凌蔚想的紧的小殿下们都带来了。准备恩荣宴结束就把凌蔚留下来吃个饭,好好教导一番。这三元及第了,该做官了,官场的一些事还是要长辈来教的。他可不是凌蔚可以依靠的唯一的长辈了吗?自然是他来教。 结果哪知道,锦阙就迷迷糊糊的跑过来了。 别说你不能指望三岁的小孩子能多认路,也没人跟锦阙说过,这里不能来啊。 所以都是伺候的人的错! “伺候的人呢!死了吗!”既然不是儿子的错,那就是别人的错,黎隶瞬间暴怒。 “皇后娘娘差人来说,伺候魏王殿下的人偷了个懒,就找不到魏王殿下人在哪了。现在皇后娘娘已经把人都收押起来,延后发落。”丁公公小声道。 “跟皇后说,锦阙在朕这,不用着急。那些人先关着,之后再说。”黎隶沉着脸道,起手给了凌蔚一巴掌,排在凌蔚后脑勺上,“都是你的错!弄什么蛋糕,也不多弄点!锦阙也不至于哭闹!” 凌蔚委屈。是谁说的不要多弄,不能让小殿下们吃多了甜食?所以不是提出限制的皇帝陛下的错,也不是疑似偷吃了弟弟蛋糕的太子殿下的错,反而是他这个做蛋糕的人的错了? 好吧,陛下说是谁的错就是谁的错。凌蔚委委屈屈的认了。 “锦阙,孤可没吃你的蛋糕。”太子殿下觉得,有些锅他还是不能背的,“你不是蛀牙吗?母后就减了你一半的甜食,你是不是晚上把蛋糕吃了,忘记了已经没有多的了?” 锦阙眨了眨兔子眼睛,一只手照旧抱着凌蔚脖子,一只手开始数数:“一、二……锦阙昨晚吃了一、二……好像真的没了!” 太子无辜耸肩。 “太子哥哥我错了……” “好,孤原谅你,别哭了。”太子很大度。 “谢谢太子哥哥。”知错就道歉的好孩子。 黎隶很欣慰的点点头。 ……欣慰个屁!黎隶看了看周围大臣们无语的眼神,干咳了一声,道:“孩子还小,见笑了。” “魏王殿下乖巧。”大臣们忙夸赞。 “只是陛下,魏王殿下年纪尚幼,此时责不在他。”一留着三缕胡须的中年人道,“但魏王殿下身边伺候的人那么多,这里也有许多护卫和伺候的人,居然能让魏王殿下一人跑过来,实在是太危险。若是魏王殿下摔着伤者该如何是好?” “谢爱卿说的对。”黎隶皱着眉。这意思是说负责宫中和行宫护卫的秦|王不尽责,还是说管理内宫的皇后不尽责?他知不知道,因为谢贵妃的哭诉,再加上皇后最近身体欠妥又忙于选秀,他就把这行宫的内务分给谢贵妃了? 而黎膺所管辖的行宫的护卫也是在外围,行宫内也是内侍在巡逻。没有哪个侍卫敢进内宫范围溜达的。 心塞,上眼药都没上对,难道谢贵妃没跟他家里通气?嗯,好像因为选秀的事,皇后又一向把内宫管的很严,若宫外的人不进来,也不知道宫内的事。黎适也忙于“政事”,很久没进宫了。不知道也不为怪。 黎隶叹气:“果然想要让皇后偷个懒,就是不成啊。这事事都离不开皇后,朕心疼啊。” 谢荣一头雾水。外臣本来不能插嘴内宫的事,好不容易找到皇后的纰漏,漏的还是她自己的儿子魏王殿下,这机会难得,他拐弯抹角的给皇后上眼药,但是……陛下这话似乎……不太对? 不过黎隶不再提这件事,谢荣也不好追问。他说一句是关心,说两句就是逾距了。能当这么久的官,他也是不蠢的。 嗯,只是运气有点不好。 黎隶本来就没打算责怪锦阙。他想着虽然锦阙闹到恩荣宴有点丢脸,但是这些进士们也不太可能和小孩子计较,所以他也懒得再想。这凌蔚也已经叫过来了,也不用回去了,就陪着说话吧。 于是在尽职尽责的长辈的带领下,凌蔚第一次认识了朝中的栋梁之臣。除了认识的礼部侍郎于铮,和他老师国子监祭酒赵昭之外,黎隶这次带的人是除了礼部之外的其他尚书,四位内阁辅政大臣。礼部尚书已经告老,所以这次由礼部侍郎于铮代替前来。照这样子,应该是于铮继任礼部尚书之位了。 看来黎隶虽然嘴里唱骂着“那讨厌的迂腐的又臭又硬的于老头”,但是内心还是挺看重他的。 第四十三章 凌蔚挨个见礼,众多大臣纷纷回礼。 赵昭笑的见牙不见眼。皇上这么介绍,说凌蔚是他的外甥。以后别人看凌蔚,就不只是新科状元。 皇亲国戚在京城多如蚂蚁,但被皇上亲口承认,并且引荐给重臣的,那可不多。 他徒弟以后肯定很能耐。 “朕这外甥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惫懒。”黎隶拍了拍凌蔚的肩膀,那力气之大,差点没把凌蔚拍地上去。 凌蔚面带微笑,暗地里磨了磨牙。他是不是哪里又惹到皇帝陛下了,怎么总觉得皇帝陛下在欺负他? “哪里哪里,凌瑾堂都惫懒,那别的人可都羞愧死了。”谢荣忙亲切的笑道,“我和鲁国公是老朋友了,鲁国公知凌瑾堂三元及第,想必一定会非常高兴。” 凌蔚的涵养不够,忍不住脸皮跳了跳。 这老头故意的是不是?虽然皇上扯了一层遮羞布,普通民众都认为是鲁国公以为战局太过惨烈,提前托孤才分家。但是他们这种地位的人,还不知道他那渣爹到底是怎么想的?故意膈应人不是? “鲁国公和大姐自然都会高兴。”黎膺冷冷道,“本王记得谢尚书和鲁国公难得见一次面,每次见面都没好脸色,逢年过节也不会往来,原来是老朋友,果然够随意的。” 谢荣的脸一下子挂不住了。他就是客套客套一下,谁和那脑袋拎不清的真是好友了? “谢尚书原来和鲁国公神交已久?这也算一段佳话了。”赵昭捋着胡须,微笑道。 凌蔚不由低头忍笑。什么佳话?相爱相杀?老师也挺损的。 谢荣被赵昭一噎,很好脾气的打着哈哈,开着玩笑就揭过了。 凌蔚明摆着有皇上护着,现在看来,居然还被秦|王护着。他听汉王和自家侄子谢霖安说,凌蔚就是个投机取巧的,在宫里也就是个伶臣般的逗人发笑的地位,现在看来,似乎并不是如此? 至于凌蔚在文人中的口碑,谢荣又不是文人,他是勋贵。那什么清贵的文人雅士,他向来是看不起的。让他侄子走科举道路,也是因为皇上看重科举而已。 谢荣心中决定对凌蔚重新评价。难道自家侄子和汉王都看走眼了?还是说凌蔚隐藏的很深?骗过了谢霖安和汉王? 黎隶全当没看见臣子间的针锋相对,在介绍完之后,就把凌蔚赶去皇子那边,让他和同辈人好好交流感情。他就继续跟大臣们商议国家大事,外加评价这一帮新科进士。 凌蔚离开后,虽然进士们先酸了一下,然后发现,凌蔚不在酒席上还是有好处的。至少没有人一下子把风头抢光了,自己也终于能展现出才华了。 ........................................ 凌蔚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几位皇子。 毕竟这么多年来频繁进宫,虽说多接触的是小殿下们,但十次进宫,好歹也有一两次见到其他皇子,客套几句也是有过的。 当然,再深入的接触就没有了。 毕竟之前凌蔚表现出来的并没有什么值得皇子们看重的(针对大皇子),皇子们也不会在宫里故意表现出对谁感兴趣(针对其他皇子)。而且,这些皇子见到凌蔚的时候,凌蔚要么在帝后身边,要么在小皇子小公主身边,也不可能说什么话。 所以这么“深入”的交谈,还是第一次。 黎适虽然对凌蔚很没有好感,早就在心中给凌蔚打上了“太子鹰犬”的烙印,但他又不是智商有问题,当着凌蔚的面,还是表现的很礼贤下士。 不过他的这种礼贤下士,在他胞弟黎瑚殷勤的态度的对比下,就显得特别……尴尬。 怎么说来着……黎适是端着皇子和王爷的身份,对着一个地位低的人表现出身处高位者对有才华之人的亲近;而黎瑚就是对于一个有才华的自家兄弟的亲近。 如果没有对比,还能显得黎适特别具有亲和力。但和黎瑚一对比,就显得对凌蔚不够尊重。 他胞弟都把凌蔚当同等地位的人,他有什么资格以为自己是上位者? 黎适看着和凌蔚勾肩搭背挤眉弄眼表现出自己的亲近甚至敬佩之情的自家弟弟,再次在心中升起一种,如果这不是他弟,一定要一把掐死的冲动。 在黎瑚的“坏榜样”下,其他皇子也有模有样的把凌蔚当做了自家兄弟看待。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但是表面上是如此。 不过,或许,他们在心中也是如此想的。 毕竟这可是他们父皇亲口承认的“外甥”。 常乐公主虽然实际上和皇室没有血缘关系。但有时候血缘关系什么的,也并不是那么重要。常乐公主受封长公主,是写进皇家族谱的先皇后嫡女;而其他真正有先皇血统的公主却没有加封。仅凭这一点,就让他们对常乐长公主的一双孩子有了不同的态度。 黎适那种已经把自己放在了储君的位置上,态度上也带着未来皇帝的高傲的心态,其他皇子都是没有的。 他们未来也就是王爷了,即使和太子是亲兄弟,但是看着凌蔚和太子的亲近,他们这群亲兄弟不一定比得过凌蔚这个表兄弟。 大家现在都是父皇的臣子,将来都是太子的臣子,所以有什么好高傲的? 凌蔚也感觉到这几个皇子的态度,虽然不太明白他们为什么对自己这么亲近,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因为汉王那种态度,黎适还以为这几位王爷也是那种天天想着把太子拉下马,甚至谋朝篡位的那种野心家。结果大家虽然性格……咳咳,各异,但是智商和情商都是在线的。 这三位皇子跟凌蔚之间的话题各不同,非常符合他们自己的个性。 黎瑚是不断询问凌蔚海外的趣事,那样子,若不是晏朝造船和航海技术不发达,他就想环球旅行一样。 “什么时候我也能去看看瑾堂以前呆过的国家。过了这么多年,华帝国的国土不知如何了?”黎瑚十分心疼。 凌蔚在心里呵呵黎瑚一脸。这遗憾劲儿,这位是直接把他虚构的华国的国土视作晏朝的国土,准备去海外抢占了吧?醒醒吧孩子,现在晏朝的技术还不能支撑长途海上旅行的,不然他敢编排自己海外的身份吗?不过就算能,他也敢。毕竟现在没有卫星,地球又是圆的,谁也不知道地球到底有多大,有多少块陆地。所以就算他们环球旅行一圈,但谁也不能证明他们就把世界上所有陆地都找到了。 没有卫星的时代,海外身份就是这么好用。 黎瑚的兴趣点还算正常。黎骏就是和凌蔚谈论诗词歌赋人生哲学。 凌蔚听着黎骏已经询问着“真我”“假我”“我非我”时,对黎骏那忧郁的眼神雷的半死。 这位到底是文艺青年还是哲学青年,还是说文艺青年和哲学青年是共通的?你刚才不是还在和我讨论诗词歌赋吗?我们好好的讨论诗词歌赋好吗? 凌蔚面无表情的抛出“鸡先生蛋还是蛋先生鸡”的千古未解之谜,让黎骏自己纠结去。 至于黎淳,那简直是就堪比洗脑了。小七如何小七如何小七如何小七如何……凌蔚满脑子都被这位弟控哥哥的妄想塞满了。 一边黎淳不断夸赞的他家小七,一边黎淳又不断觉得小七不会照顾自己会不会时时刻刻都遇上麻烦。凌蔚根本就不用回答,就只用在黎淳满脸自豪的时候跟着自豪,在黎淳满脸担忧的时候跟着担忧,然后黎淳就把他因为知己了。 这知己还真容易呵呵。 至于锦阙小殿下。他被凌蔚专业的抱孩子技术抱的太舒服,已经趴在凌蔚怀里睡着了。 凌蔚一边应对几位大殿下,一边护着怀里的小殿下。说实话,三岁的小孩子和三个月的小孩子是完全不同的,这就算坐着,凌蔚还是觉得手好酸啊。 这恩荣宴到底什么时候结束? 至于太子殿下,他被他皇老爹拉着去和朝中重臣混面熟去了。熊孩子已经快十岁了,也该接触一下朝中大臣了,不能老是关在宫里不露面啊。 ....................................... 当恩荣宴终于结束的时候凌蔚终于松了一口气,然而他马上就发现松气的太早了。 恩荣宴之后,还有帝后专门为他准备的庆祝私宴。 这简直是全国独一份的殊荣,凌蔚简直感恩戴德,虽然他更想回家睡觉。 如果那私宴只是和小殿下们说说话,凌蔚还不至于那么累。但是皇帝陛下似乎当普通长辈当上瘾了,拉着凌蔚忆苦思甜一个时辰,就让凌蔚很想跪了。 凌蔚提醒皇帝陛下别说了,再说宫门就下钥了。皇帝陛下大手一挥,说黎膺在宫中有住处,凌蔚跟黎膺一起住,明天再回去。 凌蔚:“……” 陛下你还真忆苦思甜说上瘾了?可是我已经找不出来拍马屁的话了啊! 更让凌蔚崩溃的是,皇帝陛下忆苦思甜之后,皇后娘娘也跟着来絮絮叨叨,传授他一些管家的经验,话里话外都是以后他就要接触更多的人了,要怎么好好管理内务,不能被其他人钻了空子。常乐不在,她这个舅母就越俎代庖,凌蔚家里也没个女主人,来传授一下管家的经验。 最后帝后两人意犹未尽的离开的时候,凌蔚的脑袋已经涨的有两个大,昏昏沉沉的连之前对黎膺暧昧的举动都抛到了脑后。 知道他准备睡觉的时候。 凌蔚看见那一张床,瞬间脑袋清醒了。 等等!皇帝陛下就那么小气,黎膺在宫里的住处就这一座小厢房吗?!这里只有一个卧室一张床啊! 不不不,肯定是我想多了。这卧室外面也有守夜的小床对吧? 凌蔚自以为自己想对了,一转头就看见黎膺在明亮的烛火中隐藏不住的绯红的耳朵。 虽然这人眼神特正直,脸色特正常。 “今晚就委屈瑾堂和我抵足而眠了。”黎膺平静道。 凌蔚:“……”呵呵,这时候他还感觉不出来不对劲他就是傻子。 不过黎膺既然要假装很正直,凌蔚也不会捅破。他也很正直道:“是我委屈了鹰飞才是。我睡相不好,鹰飞可别怪罪我。” 黎膺忙道:“我睡相也不好,瑾堂别怪罪我才是。” 凌蔚很正直的点点头,然后很正直的和黎膺分别沐浴完,很正直的穿着新换的里衣,很正直的躺在同一床被子里,睡觉。 这皇帝陛下抠门的只给一床被子了吗? 凌蔚感觉到身边男人僵硬的身体,心中不由叹了口气。 他之前其实早就有觉察了。应该说,弯的人对同样弯的人有一种类似雷达的直觉。只是因为黎膺的身份,和现在古代的背景,他不敢往那方面想,所以即使觉察出来苗头,也很快自欺欺人的忽略过去。 但是一旦想通,之前许多事的不对劲就很明显了。 虽然凌蔚还是担心黎膺的身份,和皇帝陛下的态度。但是一想到黎膺居然可能对自己有意思,凌蔚就不由有些荡漾。 他两辈子,还没和真人交往过。作为一个感情|性|交上有双重洁癖的人,凌蔚不想出去找□□,也不想当个杀千刀的骗婚gay,所以他都已经做好了和可折叠的男友过一辈子的准备。 这穿越到更保守的古代后,反而遇到了一个十分优秀的并符合他胃口的、对他还有意思的男人,凌蔚不由有些飘飘然。 无论未来如何,至少现在凌蔚心中是有些小窃喜的。 “瑾堂,你不是累了吗?快睡吧。”黎膺道,声音中有些紧张。 他也知道今天看着凌蔚终于完成了三元及第的梦想,太过高兴之余行为有些失控了。再加上自己闲操心的兄嫂专门为自己准备的机会,估计他这次是骗不过去了。 黎膺内心也是觉得凌蔚对他不是没有意思的。但是他同样也担心,有意思不代表凌蔚就准备走上这条路。 毕竟成亲生子,传宗接代才是普通人的选择。 他本想温水煮青蛙,待再过几年看看。不过现在这样,似乎也无所谓。 黎膺知道凌蔚内心远比同龄人来的有主意,早点发现了……似乎也没什么。若不乐意,他也不会纠缠。若再相处下去,他害怕自己感情越来越深,最后无法抽身。 和凌蔚相处时间越长,他就越贪心和凌蔚相处时候的平和幸福。 两人各怀心思,但最后居然都沉沉睡去了。 也什么狗血的事都没发生。 没有擦枪走火也没有滚在一起。 两人的睡相和他们之前说的完全不一样,都规规矩矩的。之前怎么睡,现在还是怎么睡。两人起床之后,庆幸之余也有些遗憾。 显然他们既期待有一点进展,但又还没做好有进展的准备。 两人都对对方的态度吃不准。 于是帝后二人怀着八卦之心来和这两人一起用早膳的时候,被两人正常无比的态度弄得心塞不止。 黎隶和刘皇后对视一眼,都看得见对方眼中的无奈。 本来还担心黎膺剃头挑子一头热,但帝后的眼光多毒啊,哪能看不出凌蔚对自家幺弟也是有点意思。本来这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的一对夫妻就对黎膺可能孤独终生很是心塞,如今有一个幺弟喜欢的,很可能也喜欢幺弟的,还很受自己喜爱的人出现,他们也就动了心思。 指望两人这么相处下去,要捅破窗户纸似乎太难了些。因此黎隶和刘皇后商量后,借着这次“庆祝”,特意找凌蔚多说了会儿话,将凌蔚留在宫中,好给两人“抵足而眠”、“同床共枕”的机会。 照他们想来,两人都是血气方刚,又都对对方有意思,男子又不担心让对方怀孕,就算彼此不做些什么,但是同床共枕这么亲密的事,总会让两人关系发生点变化吧? 然而结果令他们心塞无比。 难不成这两人真的迟钝到盖一床被子也能纯聊天然后睡觉,一点别扭都没有? 还是说自己眼瘸了,其实这两人对对方都没意思? 不管帝后怎么心塞,凌蔚和黎膺还真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至少在宫里的时候,像是和平时没什么差别。 直到出宫,坐在同一辆马车上的时候,凌蔚和黎膺的神情才出现了一丝端倪。 怎么说来着,两人在密闭的马车空间里独处,怎么还是有些尴尬的。 特别是黎膺,明显神情沮丧程度已经快要局限化成乌云,笼罩在头顶了。 凌蔚在马车一侧正襟危坐,偷偷瞟一眼,又偷偷瞟一眼,心里挣扎的厉害。 若在现代社会,无论以后成不成,现在他肯定都是想要处处看的。 相处了这么久,凌蔚也知道黎膺是个很靠谱的、不乱来的人。合得来就处,合不来就分,作为弯的不能再弯的同性恋,遇到一个合适的也不容易,肯定不会轻易放过。 但现在是古代社会,黎膺也不是普通人,是皇帝信任的实权王爷,这话就不能这么说了。 说他俗也好,说他现实也罢,甚至说他怯懦都成。比起爱情什么,他还是觉得小命更重要。天知道他真的和凌蔚在一起后,皇帝陛下会不会认为是他教坏了黎膺,然后把他找个理由杖毙什么的。 好吧,他是勋贵,杖毙什么的可能不可能,但是流放呢?这个是很有可能的。 即使现在皇帝陛下视他为子侄,但是对比当亲儿子般从小带到大的亲弟弟,他这个没血缘的子侄算个屁。 更何况,黎膺现在还年轻,谁知道几年后、十几年后是什么样子。他是不是想娶妻了想生子了,厌恶这段“年少轻狂的黑历史”了。 说白了,凌蔚就是有贼心没贼胆,就算被黎膺的美色迷住了好多次,也不敢放入感情。 若是放入感情,想要发展感情,不管黎膺如何,他是肯定会认真对待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即使对于男女都太难得,凌蔚就是有这个奢望。但说真的,他对这段感情不看好。 凌蔚本想冷处理,就当这件事没发生。但是看见黎膺沮丧的样子,突然就感觉很心疼。 或许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悄悄放入感情了吧。 不过,当断则断,拖来拖去,自己不就成了渣男了。只是这样,估计以后会很尴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吧。 凌蔚叹了口气,道:“鹰飞,抱歉。” 黎膺这个一米八就左右的汉子居然以非常明显的动作缩了一下,眉梢唇角也耷拉下来,眼神瞅着凌蔚,显得特别可怜,差点没让凌蔚当场反悔自己的决定。 不过凌蔚还是坚持住了,他艰难道:“我……天生就这样……可能别的人不理解甚至很厌恶,但我天生就喜欢男人,这是没办法的事。以后我也不准备成亲生子,去祸害其他无辜的姑娘。我不知道鹰飞什么时候看出来的,我……自以为隐藏的很好。” 既然都被发现喜欢男人的事了,估计也被知道自己对他居心不良了,第一件事就是坦白,不要产生额外的误会,争取就算当陌生人也不要引发怨恨。 “我知道前朝士大夫也曾以男风为雅事,鹰飞估计也不排斥。但我和其他人不一样,即使爱的人性别不对,我也从未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对我而言,这不是雅事,而是生活。若是有爱人,我不会背叛他,也不愿他背叛我。” 所以我知道本朝也有契兄弟的事。但是人家是虽然一起“玩”,但也会各自成亲,我做不到。 “我过后估计会过继族内孩子继承香火,父亲母亲也不会多管我。但鹰飞深受陛下看重,以后自会有陛下做主,将来也会妻贤子孝……” 所以,我们两不合适。凌蔚叹气。这还是两辈子第一次感觉到心痛,再说下去眼眶都红了。以前没希望还好说,现在有希望自己推了,估计以后都不可能遇到和黎膺一样优秀的人了,这是注孤生的节奏啊。 更悲催的是,以前他好歹还有可折叠男友,现在连男友都买不到。 “瑾堂的意思是……若是皇兄同意,瑾堂愿意和我在一起?”黎膺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凌蔚:“啊?”啥? 黎膺一下子握住凌蔚的双手,若不是还在马车里,估计立刻就要跳起来:“太好了!皇兄已经同意了!” 凌蔚:“……” 等等!什么?!我没搞清楚状况!! 第四十四章 王府的管事和凌府的管事出来迎接两位主人,发现他们两下了马车都是飘着走的。 黎膺是喜的。 凌蔚是吓的。 黎膺一顿抢白之后自认为要给凌蔚缓冲时间,没再咄咄逼问,然后凌蔚就一直脑袋空白直到回家。 冯宁还以为凌蔚太过劳累,忙叫人一起伺候着凌蔚上床小睡一会儿,待厨房做好午饭,再让凌蔚起床。 凌蔚睁着眼睛躺在床上老半天才回过神来。黎膺所说的,莫非是皇帝皇后不但已经知晓这事,而且还已经同意? 只是帝后知道的是黎膺对自己有意思,还是自己对黎膺有意思?或者两者皆有? 或许是被黎膺点明了,凌蔚本身又不蠢,再一思考帝后的行为,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突然清楚了。 凌蔚记得帝后虽然对自己很好,但是有一段时间突然对自己比以往更好了些,也更信任了些。那单独教导太子,并常常提醒让自己考个三元及第,似乎就是黎膺回来之后的事。 那时候或许黎膺已经坦白了? 帝后那愧疚和诡异的好感,难道是因为觉得黎膺带坏了自己? 对的,那时候他虽然窥伺过黎膺的美貌,但也只是单纯欣赏美色而已,不至于让帝后看出端倪。 而今天这件事,估计是帝后也看出自己隐藏的感情,特意“撮合”了。不然在宫廷之中,抵足而眠,还只有一床被子什么的……不过这种事,帝后是不是……手段太粗糙了一些?这虽然不是后宫,也是行宫别院,他们两满脑子这种“撮合”的事,真的好吗?也……太开放了吧? 凌蔚怎么觉得,帝后不但不阻止,还挺……配合的?这太配合了?不对啊。怎么说,那男风横行所谓雅事,也不是正事。或许帝后不管他和黎膺随便玩玩,但黎膺的意思,似乎是也不会娶妻生子,这帝后怎么会如此作为? 难道真的是虽然信任黎膺,但是背地里也防着黎膺,所以黎膺断子绝孙他们坐观其成? 凌蔚晃了晃脑袋。 也不对。 就算帝后掩饰的再好,但从他的观察来看,帝后对黎膺是真情实意的,断不会如此想。况且黎膺也非常信任敬重皇帝,皇帝若是不放心,他就给黎膺挑王妃好了。长兄如父,黎膺的婚娶本就是皇帝说了算。 凌蔚想来想去,都觉得帝后这做法不符合常理。要说帝后真的开明无比,觉得真爱无敌不在乎男女不在乎性别不在乎子嗣传承……呵呵哒,现代的父母都做不到,古代比现代重视子嗣几百倍,哪可能不在乎?况且为了男情人不结婚不生子,那就不是雅事,而是天大的丑闻了。帝后为了皇室的面子,也断不会让黎膺这么做。 但黎膺的话不似作伪,帝后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作伪。凌蔚心中想不明白,忐忑不安,哪敢就这么应了。 等等,帝后都知道了且默许……好吧,不是默许,还亲手上阵撮合了,他愿意不愿意,真的有用吗? 不管原因如何,既然黎膺都把皇帝那边的路扫平了,自己不扑上去,还是个男人吗?叽叽歪歪错过扑倒美人的机会,他又不是真的蠢的注孤生! 凌蔚翻个身,起床。嗯想通了,先起来吃个饭再说。说实话,皇宫里的东西,味道真没有自家好。 “老爷,不再睡会儿?”冯宁惊讶道,“老爷累了,多休息会儿吧,厨房的饭菜还没好。” “不睡了。”凌蔚干咳一声,淡定道,“快开放了,还不快去请王爷过来用饭。” “好啰。”因为黎膺和凌蔚每天一起吃饭,冯宁也没觉得不对,直接去小门那里跟对面的人说了一声。 黎膺虽然心里欣喜,但也知道需要给凌蔚一段时间缓缓。结果听见凌蔚叫他吃饭,他还愣了一下。 “王爷?”伺候的人也一愣,难道黎膺不想过去?遭了!因为已经习惯王爷固定在那边吃饭了,这边厨房还没准备呢。现在准备来得及不? “走。”黎膺淡定的就走了。 什么让凌蔚先缓一缓之类的想法,顿时抛到了脑后。 先吃完饭再缓吧。 伺候的人松了口气。原来是王爷忘记时间了啊。他就说嘛,王爷都有大半年时间天天去隔壁一同用膳,也吩咐了厨房不用单独准备。他还以为王爷和凌大人闹什么别扭了呢。 等等……为什么他要用闹别扭这个词? ....................................... “瑾堂。”黎膺见到凌蔚的时候,还是带上了一丝不自觉的拘谨。 凌蔚倒是平静无比:“今天让厨房专门蒸了南瓜排骨。南瓜新丰收的,你尝尝。宫里的饭菜看着精致,实际上没什么味道,我可是饿惨了。” 黎膺默默的伸筷子夹了一块排骨,嚼了嚼,抬头看看凌蔚,又低下头嚼了嚼,又抬头看看凌蔚。 凌蔚差点憋不住笑了。以前怎么没发现黎膺这么可爱的一面?好像一只求抚摸的大狗狗,好想扑过去揉了揉。 咳咳,稳住稳住。怎么警报一取消,思想就开始荡漾起来了呢。 “宫里的御厨不是最好的厨师吗?我家的厨子不是只是军里的伙头?怎么我觉得家里的厨子比御厨做得好。”凌蔚也夹了一块排骨。嗯,味道不错,有他的七八分真传了。 “宫里的御厨不是厨艺不好,而是宫里各人口味不一样,所以他们擅长的和我们家的厨子不一样。”黎膺擦了擦嘴,露出一个略带讨好的微笑,“不过还是瑾堂教得好。” 我们家,谁和你是我们家!凌蔚腹诽。以前还没发现,现在才觉察到,这家伙处处算计,简直心机鬼!心机鬼! 凌蔚脸有些红,不知道再怎么装下去,也开始低头扒菜扒饭。 以前习以为常的对话,现在挑明了,怎么觉得这么没羞没耻。黎膺这是自带说情话天赋max吗哼! 黎膺见状,也不再说话,安静吃饭。 虽然饭桌上安静的只能听见碗筷的声音,但是气氛却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温馨的感觉弥漫开来。 冯宁用胳膊肘撞了撞正好进来有事汇报的任升:“我怎么觉得王爷和老爷气氛不大对劲?” 任升道:“有什么?一直这样啊?” “我觉得似乎感情……更好了?” “有吗?王爷和老爷感情一直很好。” “也是……”冯宁点点头。估计是老爷三元及第,他高兴坏了? ....................................... 一顿饭之后,两人似乎突然回到了之前的相处模式,也并未就马车上的事再进行什么讨论。 他们还是照旧一起吃饭,闲暇时一起看书,一起讨论,黎膺也会继续教凌蔚骑射。 只是这相处之间,下人们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 怎么说呢,反正就是觉得以前可以坦然看,现在不敢坦然看的那种。 明明似乎没什么不对,现在看见他们相处中的一颦一笑,都觉得不对。 比如现在黎膺手把手的教凌蔚矫正射箭的姿势,因为凌蔚身量未长成,像是镶嵌在黎膺怀中似的。以前也是这么一副样子,下人们只道黎膺和凌蔚感情好。 但是现在看见这场面,下人们纷纷移开目光,总觉得没法直视。 一次两次,下人们还是一位是错觉。但是次次都这样,问别人也是这样,就有些奇怪了。 但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大事? 凌蔚这一箭正好射在靶子靠中间的位置,十分得意的回过头,对着黎膺得意一笑。黎膺低下头,下巴正好在凌蔚额头上蹭了蹭。 刚将目光移过去的下人们又纷纷迅速把目光移开,总觉得心中被古怪的羞耻感充满了。 真是中了邪了! 两人就这么非常正常正经的相处着,朝廷的任命也下来了。 凌蔚还以为自己会成为太子讲读,没想到得到的旨意,却是被封为天子讲读。 太子讲读和天子讲读品级一样,但是职责范围完全不一样。 太子讲读顾名思义,既是陪太子读书、给太子授课;而天子讲读可不只是陪天子读书,还会参与天子决策的商议,甚至会参与到圣旨的起草。 这天子讲读,就是天子近臣了。 凌蔚接旨之后愣了一下,对这道圣旨二丈和尚摸不到头脑。 “瑾堂本就和太子交好,若直接封为太子讲读,恐一些有心人将瑾堂归于太子麾下,做出一些不怎么好的事。”黎膺早就知道凌蔚虽然很聪明,但对于官场上这些弯弯道道就跟缺根弦似的,总是想不明白,已经很习惯的给他解释道,“天子讲读则是天子近臣,代表天子心腹。虽然皇兄还是会让瑾堂为太子和其他皇子讲课,但瑾堂身份不同,那些人的想法也会不同。” 凌蔚不明觉厉的点点头,原来一个官职还有这么多说法?刘祺和赵圭最近也被封为了东宫讲读,就没什么关系吗? 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皇上说做啥就做啥。反正皇上知道不是官场的那块料,也不会坑自己。 应该吧? “讲读”其实是两个官职,即侍讲学士侍读学士,但职责差不多,所以统称为讲读,为从四品。看似只比凌蔚男爵高一个小品级,但是实权官职和爵位是完全不同的。凌蔚的地位也截然不同。 得了天子讲读这个身份,谁都知道,凌蔚深受皇上信任。 不过联想到凌蔚的出身,也没有人觉得有什么惊讶。 果然如黎膺所料,虽然官职是天子讲读,但是凌蔚又做回了以前的工作。早晨给太子讲课,下午带着太子和小殿下们一起“讲课”。 只是以前是隔山岔五进宫一次,现在他天天都得进宫当差。简直乐坏了小殿下们。 也乐坏了赵圭和刘祺。 以前他们每天做着凌蔚的活,即使知道了方法,也心中叫苦不迭。 这种带小孩的工作,和他们想象中的为官,完全不同。 现在两人被解放出来,去翰林院安心修书,也能时不时被皇帝传唤,询问一些政事。 说起来,他们那两太子讲读倒像是天子讲读,而凌蔚这个天子讲读,倒是做着太子讲读的活。 皇帝陛下就是这么任性。 不过比起被皇帝陛下问他不熟悉也不擅长的政事,凌蔚宁可带孩子。大概皇帝陛下也了解凌蔚,没有让他做不擅长的事。 而且给小殿下们讲课还有个好处,他不用早朝啊。 从五品的京城官员,是有资格上早朝的。但是为了不耽误皇子课程,默认的是讲课的翰林院学士不用早朝。凌蔚除了休沐,天天进宫报道,他自然不用上朝。 一想到不用上朝,凌蔚觉得整个人生都被点亮了。他还忍不住在黎膺面前炫耀一番。 黎膺哭笑不得。这哪个官员不盼着有上朝的资格,面圣的机会。偏凌蔚就不乐意。算了,这也是凌蔚的……优点?不慕名利? 其实凌蔚只是不擅长和一群腹黑狐狸相处……和起太早而已。 ....................................... 这天凌蔚左牵黄右擎苍,不不不,左边牵着锦阙小殿下,右边牵着安康小公主,正带领着一串萝卜头去“苗圃观察基地”观察最新的小苗苗成长情况,用简笔画和小日记记下粮食从一粒种子到成熟的艰辛,体会粮食可贵的时候,被气冲冲的太子殿下撞了个踉跄。 “太子殿下,你不是去听政了吗?怎么跑回来了。”凌蔚松开两位小殿下,把太子扶稳。他还以为今天难得可以不用见到老是要问他稀奇古怪问题的熊孩子呢。 “瑾堂!孤快气糊涂了!”太子拉着凌蔚就开始告状,就像是找大人告状的小孩子一样,丝毫没有觉察到他和凌蔚地位的不对等。 他作为太子殿下都解决不了的事,告凌蔚有毛用。 “怎么,有事好好说。”凌蔚叹气。又是什么事? “下面传来了终于剿灭贼首的喜讯,孤和父皇正高兴着,结果有个老匹夫跳出来弹劾有功之臣,说叔王滥杀战俘,有失天和,残暴凶狠,不但不应该被奖赏,还应该被惩罚!”太子气呼呼道。 凌蔚嘴角一抽。果然又是这种事。 这个时代虽然开明的人多,但是就跟哪个时候都有读书读傻了的人一样,也有许多官员的脑回路很奇特。 当然,或许是他作为现代人觉得很奇特。 比如杀人如麻的贼匪被杀了,反而说杀贼的有错之类。 这种人,放到现代估计就是网络上的那些圣母键盘侠,反正官兵杀人,就是官兵的错,不管那些人有多么的恶贯满盈,不管官兵所作所为是如何符合当朝律例。他们就没想打,那些被害的人无辜不无辜。 还有那些嚷嚷不能改进农田水利技术,说奇技淫巧不可取之类。好像他们去田野间讲一通大道理,那粮食就能丰收增产似的。 太子被凌蔚教导的很通达实务,脾气又是被宠的娇纵的,一听这些人满口胡言乱语,虽然当时还能忍下来,但是一旦回来,就要开始找凌蔚大诉苦水。 凌蔚带着其他小殿下们回去,让他们把刚才的所见所闻画成图画,写成小日记。然后把太子带到另一处,听太子大诉苦水。 虽然这些殿下们还小,但是都已经知事了。虽然他们现在不明白,但是以后会想到,听太子“痛骂”其他大臣,说不定会出什么不必要的乱子。 等太子吐完苦水,凌蔚才问道:“这次陛下又是怎么解决的。” 太子憋屈道:“父皇还是那么说,不理睬就得了,只要自己知道怎么做就好。可是孤心里憋屈。这些人怎么还能在朝为官?” “所以这些人怎么还能在朝为官,太子殿下询问陛下了吗?” 太子道:“问了,可是父皇不说,让孤自己想。还说不懂的就问瑾堂。” 凌蔚眉梢一抽。陛下你能不能别这么“物尽其用”,这为君之道应该你来教,问我干什么? 可是陛下都布置了这个任务,凌蔚只得兢兢业业的解决任务。 他先安抚了暴躁的太子一番,待太子毛顺好后,才道:“太子殿下认识今天弹劾的那人吗?” 太子茫然的摇摇头。 “既然太子不认识,不了解,怎么能知道陛下为何忍耐他?”凌蔚道,“还记得臣教殿下的表格和关系图吗?” “记得。” “太子殿下要知道这其中的缘由,首先得了解弹劾的人是谁,家庭背景如何,为何入朝为官,现今担任何种职位,怎样一步步高升。然后再去了解被弹劾的人是谁,家庭背景。然后将其一步一步的填入表格中。然后再把其中殿下认为有用的要素提取出来,把有关系的要素连上线。”凌蔚提议,“这个就当做殿下这次的作业吧。这些资料太子殿下若不知道,可询问陛下如何获得。” 哼,把皮球踢回去一半。好歹陛下也对外说的是亲自教养太子,总要教些东西,总不能他一人全部干了。 太子殿下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把这些东西列出来,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了吗? “为什么瑾堂不直接告诉孤?”太子不解道。 凌蔚笑道:“因为这结论如何,需要殿下自己的判断啊。而且就算臣说了,无论殿下觉得解释合适与否,最多只是听听而已,转瞬就忘记了。殿下若是自己找出结论,不但得到了这次问题的答案,以后遇到相似的问题,殿下不也能自己很快的找到解释了吗?” 太子点点头:“这就是瑾堂说的,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 “差不多吧。”凌蔚欣慰笑。太子殿下这么聪明,教导起来很有成就感啊。自己只是提了一下,他就知道自己是教导他一种思维方法了。 为君者,最忌猜忌过重,刚愎自用,偏听偏信。 这封建社会就是一言堂,这坐在最高位的人要做出正确的判断,就要多收集资料,多思考,然后得出自己的结论。 虽然这样肯定还是有错误,但再和其他人的结论比较,总会得出不一样的东西。冤假错的东西也会少许多。 而不知道陛下是不是故意的,太子每次听政的时候,都会听到这种奇葩人士的奇葩言论,每次都让太子一肚子火。 或许陛下是教导太子要多忍耐? 陛下还是很费苦心的。凌蔚感慨道。陛下真是个伟大的父亲呢。 ....................................... “阿嚏!”黎隶揉了揉鼻子,“真是气死朕了!这几天怎么竟是那些没什么用处的酸儒的弹劾,弹劾的朕都想拿剑砍人!” “皇兄息怒。”黎膺道,“前段时间朝中没什么大事,他们自然安静了一会儿。现在西边贼匪刚灭,算是一件大事,他们自然要出来找存在感。” “也是,御史台的人每个月不来找找存在感,就像是浑身不舒服似的。”黎隶冷哼,“好像他们不断弹劾别人,就能名垂青史似的。这些沽名钓誉的人,哼。不过朕的儿子真是随了朕,你没瞧见启辰气得那个样子嘛,哈哈,那张小脸都青了。启辰还问朕为何要忍耐那些人,朕就让他去问瑾堂了。” “为何……要问瑾堂?”黎膺嘴角一抽。 黎隶一副理所当然道:“朕可是启辰伟大的父皇!若是告诉瑾堂朕还需要芝麻蒜皮的小原因忍耐那群酸儒,朕可说不出口。瑾堂不是启辰老师吗?传道授业解惑,本来就是老师该做的嘛。” 黎隶:“……” 居然觉得好有道理,无言以对…… 第四十五章 黎膺被皇帝陛下特意召见,是为了西北剿匪的事。 晏朝也才第二任皇帝,虽然天下已经在第一任皇帝那里全部打下来了,但每逢中原乱世,边疆总会有人趁火打劫。北边的鞑子是这样,东边的海盗是这样,西北的恶匪自然也是这样。 西北的恶匪剿了好几年,终于把那狡兔三穴的大头目给杀了,匪乱算是告一段落。但是剿匪只是第一步。 西北本来就偏僻,又遭到多年匪乱之苦。所谓穷乡恶壤出刁民,若是处理的不好,那些没饭吃的刁民说不得又会被哪些心怀不轨的人给教唆,落草为寇。 这次剿灭的匪徒,有许多都是当地的民众。 而且大的匪徒剿灭了,还有小的流窜的匪徒,其治安也堪忧。 黎膺也在京城待腻了,皇帝陛下正好给他找点事做,准备让他换下西北的宁贤。 表面上的意思是,黎膺作为王爷,去当地能更好的稳定人心。而黎膺也善于用兵,能力强,换下宁贤,也能在当地稳得住。 内里,黎隶还是忌惮宁贤功高盖主了。 宁贤在西北经营多年,声望隆厚。他剿灭匪徒,给当地民众带来了稳定的生活,若再主持当地安定和经济工作,那当地估计就只知宁贤,不知皇帝了。 像鲁国公那样,在东南不挪窝的,第一是因为边疆未稳,第二,也是黎隶调不动。黎隶又不是兴杀功臣的人,所以他才一步一步的徐徐图之。 碰巧凌韫除了公事之外,其余时候是个糊涂虫,他的两个儿子都是心向着皇帝陛下,皇帝陛下就等着凌韫身体不好,让他儿子接班就成了。 当然,宁贤在接到调令的时候,也松了口气。宁贤当然知道有很多人弹劾自己——这武将立功,总是会被文臣弹劾,这是常态了。接到调令,就说明皇帝要保住自己,说不定还会往上面升一升,到其它地方发光发热;若是不动弹,他就考虑皇帝是不是忌惮他功高盖主,决定借那群文臣的手收拾自己了。 因为他不回去,越在这里呆着,他在当地的名声就越大,文臣们就会越发群起而攻之。这弹劾的人一多,要给自己罗列点罪名,再容易不过。 至于造反……他又不是吃饱了撑着。 在刚刚知道被弹劾,就得到调令回京,接任的还是秦|王爷。秦|王虽说和任何官员的关系都淡淡的,但这也证明他对官员没有特别的喜恶,最是公平。让秦|王来,他不用担心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白费,也不用担心有人会收集“罪证”给自己穿小鞋。 看来这次回京,是升官加爵的节奏啊。宁贤非常高兴,还忍不住把自己藏了许久的那坛好酒挖出来喝了。 黎膺这次被他哥单独约谈,谈的就是去西北的事。 有事做了,黎膺当然很高兴。但是一想起刚和凌蔚的关系有了进展,就要长时间的分别,他又有些难过。 他还真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被儿女情长左右的一天。 黎隶看着自家幺弟居然没有像以前那样,接到事做就喜形于色,心里估摸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就说嘛,自己出手,肯定有效果。瑾堂那小子肯定和幺弟感情上有很大进展了,只是瞒着自己。哼哼,瞒得住?想在一起?求朕啊。 黎隶好整以暇的看着黎膺皱眉,一秒钟……十秒钟……二十秒钟…… “咳嗯,瑾堂带来的那些种子也已经留了足够多的种子了。西北土壤贫瘠,正好可以带去那里播种。所以朕会任命瑾堂为户部员外郎,随你一起去推广新粮食,主持屯田事宜。”黎隶看见黎膺眉头展开,心里也舒了口气。得了,还是别看戏了,怪心疼的。 “员外郎才从五品……”黎膺有些踌躇。嗯,让凌蔚跟着去什么的,倒是没有反驳。 “朕又没把他的讲读给撸了,只是兼任而已。”黎隶笑道,“这惫懒的小混蛋回来之后肯定会求朕免了他员外郎的官你信不信?哈哈哈,他就是个懒鬼,不想做事,若非是帮你,他才不会去西北那么偏的地方。” 黎膺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小骄傲:“又不是让瑾堂下地,臣弟不会让他辛苦的。” 黎隶:“呵呵。”看着弟弟变成了绕指柔什么的,作为哥哥的有些心塞啊。 “好了好了,还有半年时候才会去呢,你先在家呆着,好好准备一下。”这时候去就是接烂摊子,怎么也要等宁贤把当地撸顺,该建立的建立好,之后,再去。皇帝这时候特别黑心,“唉,但是瑾堂走了,谁给朕教孩子。” 为了自己的幸福,黎膺毫不犹豫的拉人入坑:“赵圭和刘祺不是教的挺好的吗?这一届的新科探花和榜眼也是饱学之士。我记得那榜眼也很年轻。” 黎隶还是叹气:“但是瑾堂教的更好啊。算了,反正还有半年,让瑾堂写个……对,那什么学习大纲和课表来着,让他们照着教。朕就不信了,这样还教不来。” 皇帝陛下也是心塞。凌蔚教起孩子来,孩子们个个都勤奋好学,聪慧敏捷;轮到其他人,看着他们那一脸的苦相,皇帝陛下就算听到了夸赞的话,也知道是违心之语。 在这种对比下,又是自家的孩子,皇帝陛下当然觉得自家孩子个个都是好的,是老师的问题。 他也不想想,凌蔚教孩子和这个时代的人教孩子能一样吗?现代的金牌幼儿园,那是真正的寓教于乐。你听故事,和听文言文,能一样吗? 说实话,这么小年纪能静下心来学那些深奥的字词,凌蔚觉得,小殿下们已经很不错了。 反正他学文言文,都是在初中时候了。嗯,好像现在的小孩子是小学开始学?但也学不到小殿下们那么深就是了。 要求不一样,方法不一样,那效果自然是不一样。 何况凌蔚也挺坑人的。小殿下们习惯了他那一套教学方式,觉得那样很快乐很轻松,再听别的老师教课。虽然本着尊师重道的心,他们仍然会尽最大努力,很认真的听讲和完成作业,但是心里肯定有偏向。那偏向不是在别的老师那里学不进去,而是在凌蔚课上更认真更专注。 那学习的结果,自然是完全不一样的。 何况凌蔚这边,学好了还有奖励呢。有好听的故事,好玩的游戏,好吃的糖果,会被凌蔚摸摸脑袋,被说“好厉害”,怎么想,也是凌蔚这里学习劲头更足吧? 赵圭和刘祺也想知道彼此教学之间的差距,待他们观摩了凌蔚的一堂课之后,瞬间明白了彼此的不足。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卵用。 知道了,不代表做得到。夸赞倒还是成,这什么故事游戏糖果……还有那大逆不道的摸脑袋……算了吧,还是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做一个迂腐的老夫子吧。 反正现在有凌蔚了,也轮不到他们去受罪了。嗯,真是松了口气。 要是他们知道半年后凌蔚将要陪同其“夫婿”去西北上任,主持屯田事宜,估计一走就是两年,估计得心塞死。 ....................................... 凌蔚回家得时候得到了这个消息,毫不犹豫得就答应了。 黎膺看着凌蔚答应的那么快,有些感动也有些疑惑:“瑾堂不怕边疆艰苦?” “西北?又不是没去过。”凌蔚道,“何况又不是去当兵,而是去做官,还有鹰飞在,我哪会吃苦。” 西北也就是温差大日晒强和缺水嘛。但是日晒强可以撑伞戴斗笠,温差大有衣服有冰块,缺水什么的……那水其实都是有的,只是不够分。但再怎么不够分,也少不了当地最大的官的。 何况屯田什么的,都是在水充足的地方,水是肯定不缺的。 凌蔚在看书的时候也看过描写西北的书,如今的气候和现代时期不一样,西北还算湿润,绿洲什么的也比现代时期多的多。 黎膺想想,也是,又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发展经济。就算他要维护治安,剿灭小股匪徒,但那是他的事,凌蔚又不会去打仗。 “我不会让瑾堂吃苦的。”黎膺拉着凌蔚的手,拿起来在自己脸颊上蹭了蹭。 凌蔚红着脸道:“那是当然。” 正在掺茶水的下人默默的提着水壶退了出去。 都过了这么久,他们还没发现到底哪里不对劲,那就不是眼瞎了,而是脑残了。虽然两个男子之间……咳咳,但这是两位老爷,是两位主人,他们爱乍地乍地,当下人的,只要管好嘴,做好自己的事就成了。 第二天凌蔚上班的时候,对着太子和小殿下们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小殿下们明显情绪低落,只有太子那神情,似乎在心里策划着什么鬼主意,让凌蔚提起了十二分的心。 还好还有半年时间,现在说离别之情还太早,在凌蔚哄了哄后,小殿下们又恢复了活力。 这也是凌蔚这么早说的原因。要是临别再说,估计小殿下们会难过很久,也会影响读书效率,到时候接任的老师若不是赵圭和刘祺,肯定会以为自己使了绊子,气量小的说不准还会记恨自己。早一点说,等他们花半年时间接受和习惯这件事,到时候情绪波动也小一些。 “瑾堂,你看孤做的表格。”课后,太子拿出了自己的“作业”。 凌蔚没想到太子这么快就完成了:“问过陛下了?” “做的时候没问,做之后问过了。”太子也有辅佐的其他官员,这些明面上的信息,也是能收集的,“父皇看过了之后给孤讲解了一下,不过孤还是听得不太明白。” 凌蔚看见有不同笔记的修改痕迹,那应该是皇帝陛下的笔迹。 在表格里,仔细列举了弹劾和被弹劾的人双方的信息。太子殿下的作业做得很仔细。而皇帝陛下修改的地方,是添上了“清官”“师徒”等注释。 “孤看了,在利益上,那个人和宁将军没有什么纠葛。按照他的背景来看,应该是他确实是读书读傻了,才会认为宁将军确实是错的。”太子顿了顿,继续道,“但是那人的好友中,有家人和宁将军是差不多职位的。按照瑾堂的话来说,是有竞争?所以或许那人弹劾的时候不是因为私心,可作出弹劾的决定的时候,或许是受了其他人的影响,其他人不一定没有私心。” “至于为什么不能贬谪他……孤看着,他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为官的名声好,为身也正。按照父皇给出的几个点,他的老师和学生不一定是大官,但孤问了,都是在民间很有名的读书人。” “如果贬谪他,是不是会引起别人的议论?”太子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踌躇。在他看来,议论就议论呗,他爹是皇帝,皇帝还怕人议论? 凌蔚当然看得出来太子的疑惑在哪。即使之前被皇帝陛下吓唬过,但是皇帝陛下也是用那种臣子权力很大,自己无可奈何来忽悠太子。太子在知道真相之后,自然知道,至少现在朝中的官员,还没有一个能让皇帝陛下忌惮的。 所以那些读书人也就是一张嘴皮子,为什么要忌惮嘴皮子? “来,殿下,今天,臣就跟你讲讲,什么叫做道德绑架,什么叫做舆论效应。”凌蔚给太子塞了块饼,让太子边吃边聊。他看着太子在长身体,饿得快,而学习时间又长,所以在授课的时候,都是和太子靠着坐着聊天,能喝水和能吃东西能上厕所,太子坐累了还要爬到他怀里趴着听。 “道德绑架?舆论效应?” 凌蔚道:“臣已和殿下讲过《荀子》。还记得《荀子》中,讲诉孔子和鲁哀公的一段对话吗,‘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荀子在‘王制’中也引用了这句话。” 太子点头:“瑾堂还说过,国之乱,除非外敌入侵,那么无论最后亡于谁手中,但起因一定是伴随着民乱。” “是的。安抚民心,是很重要的一件事。所以为什么要重视读书人呢?是因为读书人是一群很能说很能写的群体。”凌蔚笑道,“从近的来说,殿下肯定知道,即使陛下再英明,但这治理国家总是有个过程。民众总是由贫到富。到了最后,也会有人一直吃不饱肚子,一些地方还是很贫困。国家的强大和兴盛,不一定是人人都能马上体会到。那么,同样是贫困,为什么有的人会揭竿而起,而有的人会默默等待呢?大部分时候,这是‘希望’的原因。打个比方,殿下若是现在没吃东西,饿了,肯定不会心慌。因为殿下知道,很快就会有吃的。” “瑾堂的意思是,那些还处于贫困中的民众之所以还很安定,是因为他们心中有希望,知道父皇是个明君,知道父皇很努力的在治理国家。现在吃不饱肚子,但是只要父皇在位,总会吃饱肚子。” “殿下说的很对。这造反什么的,可是会被灭族的。不把人逼到极点,谁会去做那些事?这时候,名声就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读书人能说能写,虽然很多读书人看不清劳苦民众,但普通民众都是很尊重读书人的。读书人不但嘴皮子一翻,喜欢说,他们还会着书立传,甚至写话本戏曲。别人不一定知道你做了什么事,但他们会听,会把听到的事信以为真。”凌蔚举了好些例子,本来史书上写明的好人,却被戏曲小说描写成了坏人,而那坏人的形象就在民间确定下来。 这个时候并没有《三国演义》,凌蔚就只能把《三国演义》的例子搬到自己“故国”去。那周瑜就是个被黑的,“三气周瑜”什么的,把周瑜黑成了一个自负才华,心胸狭隘,居然被活活气死的小人。而事实上周瑜却是一个心胸宽广,才华横溢的人,只是天妒英才,病弱早逝。 凌蔚还把现代社会一些被“舆论”逼死的人的事例改编一下,讲给太子听。虽然被“舆论”逼死的都是些小人物,但是也可以看出其可怕。而一些企业被无良舆论逼的几乎倒闭,那更是值得太子一听。 若一些闭塞的地方的民众听信了传言,认为统治者是坏人,继而不断揭竿起义或者落草为匪,给国家带来很大的损失的事,在各朝各代都不算罕见。 过分歌功颂德是不对的,但是如果不歌功颂德,现在又没有现代社会那么发达的信息网络,普通老百姓们怎么知道皇帝是好是坏?只有知道自己皇帝是个好的,那民众心里才安稳啊。 看着太子若有所思,凌蔚继续道:“从远的来说,这历史也是读书人写出来的。而很多人甚至不相信正史,而相信野史。那野史……就跟小说话本差不多了。太子殿下也想当一个明君,除了国泰民安的责任感之外,名垂青史,万世不朽,也是重要的原因吧?” 太子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殿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人这一生,名利二字,怎么都是逃不开的。再高尚的人,也会存乐名扬天下,名垂青史的抱负。若没有这种抱负,没有理想,哪有动力做事?”凌蔚道,“所以太子殿下想在史书中留名,和陛下一样成为一个明君,这是好事。但就是因为那些读书人乱写,泼污水,在百年之后,反而被人误解,那多憋屈。” 太子郁闷:“那不能让他们不写吗?”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太子叹气:“好吧。舆论效应孤知道了,那道德绑架是什么?” “殿下迫于舆论,不得不做出与自己本心,甚至与事实不相符的事,那就是道德绑架。”凌蔚又举了个例子,“臣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件事。有个人的父亲吃喝嫖赌,从来不管家中妻子和孩子。如果在外面受了气,还会家暴,他的妻子和孩子经常受到伤害。后来家里太穷,那个父亲就捐了家里所有的钱财跑了。但那妻子是个非常好的人,她含辛茹苦将孩子养大,孩子也争气,最后当了大官。然后那父亲就来找他孩子,要钱要赡养。” 太子瞪圆眼睛:“难道那人最后给了?这种人,应该被打出去!” “是啊。但是那个人不养他父亲,别的人就说他不孝顺。即使他之前受了很多苦,但人都是同情弱者的。那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他不是好好的吗,不是当了大官吗,他父亲那么可怜,为什么不原谅他。”凌蔚还举了许多亲生父母抛弃孩子,当孩子长大后有钱了,又以孝道逼迫孩子认亲给钱的,“这就是道德绑架。明明是一群只会喷口水的人,如果事情发生到他们自己身上,呵呵。但是没办法啊,舆论嘛,若是那个大官背上了不孝的名声,被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弹劾他了哦。” 太子憋气:“所以即使知道那个人很迂腐,不会做事,就是因为他是个清官,他是个好人,他有很多所谓清流的朋友、同门,所以父皇不但不能怪罪他,还要捏着鼻子给他升官。” “当皇帝,很多时候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凌蔚摸摸太子脑袋,“而且陛下给他的官职……嗯。” 太子恍然大悟。父皇给他的官职,似乎除了动嘴皮子,就没有实权了。原来如此,是这样啊。每个品级上有许多官职,哪个官职上安什么人,原来是有讲究的。 “知人善用。”凌蔚摸摸太子的脑袋。 太子点头:“怪不得父皇说,如果觉得他太烦人,不能忍受了,还有其他品级不错的位置,比如修书。” 凌蔚:“……” 陛下,你这么教太子,真的好吗? 第四十六章 凌蔚回去之后将这件事说于黎膺听,黎膺沉默了一小会儿,试探的问道:“皇兄……这么说,也没错吧?” 凌蔚顿时悟了。好吧,这不是皇帝陛下的教育方式问题,而是时代局限性和所受的教育不同,对吧? “对了,那轩辕将军是什么人?怎么给我递帖子,让我参加什么抓周?”凌蔚没有长辈教导,对京中的关系往来都是雾沙沙的。之前他潜心读书,又没有实权官职在身,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往来。现在他三元及第,又深得皇帝信任,是香馍馍了,给他递帖子的人就多了。 这倒也不是什么势利眼。本来每个阶层交往的圈子不一样,以前凌蔚没达到那种地步,自然没人邀请他。现在能力和地位能到那个圈子了,那人际往来就来了。 凌蔚本想回去问大哥,那什么将军一听就是武官,应该是和父母有往来的。他记得似乎分家的时候,这家人虽然没来,但是贺礼却是送了的。 不过如果黎膺知道,他就懒得回去了。每次回去,他大嫂就满脸酸气,看的他心里发慌。 咳咳,大嫂是个好人,毋庸置疑。只是她倾尽全力拿命生下来的孩子,一见到凌蔚,就不要爹不要妈,一个劲儿的往凌蔚身上爬,凌蔚不给抱就哭闹不止,她这当娘的心塞啊。 凌韫倒是觉得没什么,估计封建社会大部分的男人,都对儿女并不是太亲近。虽然重视,但估计总觉得小孩都是女人管,所以他儿子对他弟亲近凌韫不但不会吃醋,还会觉得挺高兴。 但当娘的都是把儿女当命|根子,儿子这么亲近其他人,不吃醋才怪。 久而久之,凌蔚也怕去了。看着大嫂幽怨的目光,他承受不住啊。 “轩辕将军?”黎膺想了想,“是上护军轩辕熊吗?他和老鲁国公有交情。轩辕熊长子轩辕虎在荆州任刺史,二儿子轩辕豹在禁军,都还算有出息。这一家人人品还不错,瑾堂可以交往。” 熊?虎?豹?怎么一家肉食性猛兽啊?这名字,一听就是武将家的…… “那我就去一趟?”凌蔚发愁,“送什么啊?”他侄子周岁,他就在桌子上放了东西,他哥没让他送礼。谁知道小孩子周岁该怎么送? “这种事问问管事就好。”黎膺表示他也不大管这些,都是管事按照惯例来给他准备好,他再审一审单子即可,“这种事让苏维准备就好。” 凌蔚点了点头,不过还是决定去问一下大哥和大嫂。他可不像黎膺,地位够高,送什么,甚至不送,其他人也不会认为他不对。他的地位没达到那种地步,还是小心为好。 于是凌蔚硬着头皮上门请教。 虽然见着自家被宠的皮的不得了的儿子在凌蔚乖巧的玩手指头,程鸾的酸气都快冒出来了,不过还是很细心的给凌蔚讲解了关于各家各个年节该送什么礼。程鸾说的很细,把每一种情况都说的很清楚,什么时候厚一分什么时候薄一分,什么时候人应该亲自去,都说的清清楚楚。 那送礼的事,若条条款款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多。只是第一不一定记得住,第二这也需要灵活运用。所以程鸾虽然说得多,但是也没指望凌蔚真的能听得懂。她想着,还是帮着凌蔚拟定个送礼单子,让凌蔚比着来得了。 没想到凌蔚还没等她说出来,就借口有事,落荒而逃。 程鸾抱着扁着嘴巴不高兴的儿子,顿时郁闷不已。凌蔚来了儿子眼中只有凌蔚她不高兴,凌蔚走了儿子不高兴她也不高兴,怎么都不高兴。 “怎么?二弟又走了?”凌韫好久没和凌蔚唠唠嗑了,今天有事外出,特意嘱咐程鸾将凌蔚留下来。 程鸾勉强的笑道:“小叔说有事。” “有事有事,你觉得你信不信,你觉得我信不信。”凌韫忍不住有些火大了,“我说你到底怎么回事?每次二弟来,你都一副幽怨的恨不得二弟赶快走人的样子?二弟和赋儿亲近是好事。” 程鸾低声道:“赋儿对小叔比对我还亲近,我就是有些难过。” “难过什么?赋儿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了?二弟和他亲近怎么了?”凌韫之前一直忍耐着,现在终于忍无可忍了,“还有,我听说,现在赋儿还在吃奶?而且你还不让他走路?” 程鸾辩解道:“赋儿不喜欢吃其他的,多吃一段时间也没什么。而且走路也不急于一时啊。” “是,你说的很对,连太医说的都没你说的对。”凌韫讽刺道,“既然你说的这么对,怎么赋儿需要请太医了?” 程鸾顿时语塞,摸着泪道:“我千辛万苦才把孩子生下来,我舍不得他不开心啊。赋儿一换其他吃的就哭闹,我舍不得啊。而且,让孩子自己走路,磕着碰着,多心疼啊。” “既然赋儿是你千辛万苦才生下来的,你就更应该好好管教他。慈母多败儿,赋儿是我嫡长子,以后要袭爵的。照你这么惯下去,我先不说之后他还能不能成才,我看,他能不能长大都是两说。”今天太医含含糊糊的说了凌赋的病因之后,凌韫心中就一直窝着一把火。 好好的一个孩子,嘴里长泡,身上长癣,身体羸弱,天气稍稍一转变,就铁定会发烧咳嗽。凌韫现在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急得心急火燎。孩子年纪小,也不敢多用药,怎么也不见好转。凌韫今天专门去太医院堵人,那太医才含糊的把病因准确的告诉他。 一岁多的孩子,早就应该吃点其他东西了。就跟人挑食会得病一样,小孩子挑食更容易得病。那嘴里起的泡和身上生的癣,都是因为挑食造成的。其中最主要的,就是蔬菜糊糊和水果糊糊,是必须要吃的。而且现在吃都算晚了些,在孩子四五个月大的时候,就得补充这些东西了。 一岁多的孩子还未断奶,并且除了奶水再不吃其他任何东西,这别说生病正常,能活到现在,都算不容易了。 而且就跟成年人经常不运动身体会虚弱一样,小孩子也需要多运动,四肢才会有力,身体才会好。一岁多的孩子不会走路的正常,但是以太医的观察,那孩子被宠溺过度,最多在床上爬一爬,那还是在凌韫在的时候。孩子平时都是被抱在怀里,一步路也不肯走。太医也曾问过程鸾,是否教过孩子走路。程鸾说曾经教过,后来看孩子摔倒后哭了,就再也没让他走过。 太医都快郁闷死了。这孩子的身体怎么好的了? 太医还感叹道,这些许多养孩子的知识,还是凌蔚跑到太医院和御医、太医们讨论出来的。看看宫里的孩子们,皇上信任凌蔚,按照凌蔚的方法还照顾孩子,这几个小殿下们,就是比现在已经长大的几位皇子公主当年的身体要好的多。而凌蔚不可能不照顾自己的侄儿,所以连凌蔚的话都听不进去,太医提醒了几次之后,也就不好多说了。 凌韫记得,似乎凌蔚的确跟他委婉的提起过孩子的事。只是他一致认为,养孩子那是后院妇人的事,和大老爷们无关,并且让凌蔚也少关心这些,多把心思放在正事上。 现在凌韫真想抽死自己。要是自己儿子因为溺爱而早夭了,他还不得呕死? 凌韫本想着今天晚上好好的和凌蔚讨教一下怎么养儿子,即使这本不应该是男人做的事也无所谓了,儿子比面子重要。结果凌蔚又跑了。 之前他还把程鸾吃孩子的醋当做一个趣事,虽然口头上也说儿子喜欢凌蔚没关系,但也没把其当做多大的事,甚至认为这是程鸾爱孩子的表现。现在他心里有气,又觉得程鸾根本不会照顾孩子,自然态度就完全不同了。 程鸾本来还觉得冤枉,在凌韫将太医的话复述一遍之后,差点晕厥过去。 凌蔚看着六神无主的程鸾,心中更加烦闷。若是母亲在这里,一切事不都了解了? 之前程鸾在怀孕之时还太过劳累导致小产,他也是之后才知道。程鸾把家里治理的井井有条,他一直很满意。但这些年接二连三的事,让他对程鸾产生了不满,甚至连没有规劝他和二弟早一点和好,也怪在了程鸾身上。 若是知晓这事,估计心里得大骂凌韫是渣男。 这程鸾十五岁嫁给凌韫,现在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别说养孩子,按照现代社会来算,她现在也就刚刚高中毕业。下人们会养孩子的不敢管她,她的娘家人在京城之外当官,公主娘在东南没回来,她不会养孩子,很正常。 而且之前太过劳累,也是公主娘不在,家中都是些大老爷们,虽然大夫说要静心休养,但她一人主持内务,还天天被凌梧气得心塞无比,能静下心来才怪。 这次也是,若凌韫觉得不对劲,早一点跟程鸾说,程鸾不听凌蔚的话,还能不听的凌韫的? 就算程鸾有责任,难道万事不关心的凌韫就没责任了? 更别说之前凌蔚那件事,程鸾更是冤枉。 不过在这个社会,男主外女主内。只要是内院发生的事,凌韫一股脑的怪在程鸾身上,别人估计都会说凌韫没错。 封建社会的男人都是这样想的。 程鸾哭得凌韫心烦意燥,凌韫又吼了程鸾几句,程鸾便把哭声憋着,只低声抽泣着。 凌韫觉得下人们没有规劝程鸾也有错,便把伺候小凌赋的下人们都叫来,挨个儿骂了一遍,并把小凌赋的奶娘赶走了,其他人要么调到其他地方去,要么罚了工钱。 奶娘哭天抢地,觉得自己冤枉至极。 凌韫冷笑:“夫人这是第一胎,不会带孩子理所当然。你作为奶娘本该提醒夫人,结果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带过孩子,还不知道赋儿被这样宠着会把身体宠出毛病来?” 说罢,凌韫就让人把奶娘拖了出去。 其他下人噤若寒蝉,虽然心里都感到冤枉,但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 凌蔚可不知道自家大哥正在发火的事。他在大嫂幽怨的目光中坐了那么久,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好几层,最后终于忍不住拔腿逃走。 常人只听一遍肯定记不住,但凌蔚不是常人。他把程鸾所讲诉的整理成一个表格,然后又去请教了师娘,师娘修改了一些细节之后,就把表格抄了一份。 “这办法好。”邓晴决定把这个用来教导女儿们。这东西直观,只要弄清楚对方的身份,再按照表格来就成了。待熟悉之后,再自己做删减。 凌蔚见师娘都觉得好,他就放心了。 黎膺见他拿着表格,乐颠颠的开始和管事讨论回礼的事,也挺好奇的拿过表格研究。后来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就拿着表格匆匆进宫了。 然后凌蔚就迎来了皇上的赏赐。 凌蔚:“???” 黎膺道:“皇兄把表格推广给六部。” 凌蔚了然。哦,原来是提高了工作效率吗?嗯,这个表格数据什么的,确实是比长篇累牍的文言文看着要直观的多。 轩辕府上的抓周宴,自然是正在禁军任职的轩辕豹的儿子。 那轩辕豹已经有两个嫡女,好不容易盼来这么个嫡子,自然全家人都十分高兴。轩辕熊也一反往常低调的处事方式,广邀宾客参加孙子的周岁宴。 黎膺总领禁军,自然也受了邀请。 黎膺对轩辕豹这个下属感观不错,而轩辕熊又是开国功勋,他自然会给几分面子。 凌蔚比黎膺早去一会儿,他被他大哥拉着到处认识家中相熟的勋贵,算是正式在武将的勋贵圈子中露相。 因为凌韫和凌蔚亲近的样子,鲁国公两子之间有隙的传言也不攻自破。 谁都知道,凌韫是个直肠子。他若是不喜欢一个人,绝对会在脸上表现出来。偏偏他的身份在那里,即使是皇子也奈何不了他。 估计是因为凌蔚受到皇帝赏识,而他本身说话也没有文人的那一股酸气,对武将也十分敬重,所以在文人武将每朝每代都有点间隙的前提下,他算是难得的在武人圈子里混的如鱼得水。 而那些武人在听凌蔚讲诉边塞啊战场啊讲的头头是道,对于海外的一些战争更是描述的精彩非凡,对凌蔚心中更添了一分亲近。 “怪不得秦|王如此看重瑾堂。”轩辕豹笑道。 他本人看起来和名字及官职都不怎么搭边,长相精瘦儒雅,和轩辕老夫人眉目间有几分相似。不过根据这位在官场上的名声,就可以知道他本人可和什么儒雅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是纸上谈兵。”轩辕豹身后一人低声嘟囔道。 本来四周比较嘈杂,他自己嘟囔,别人也不一定听得到。但此时碰巧黎膺走了过来,在场的人安静了一下,所以这句话就显得特别突兀。 那人立刻面红耳赤。虽然他不服气,都说出口了,但是也没想让人听到啊。 轩辕豹也很是尴尬,忙道:“说什么呢?快道歉!” 被轩辕豹这么一吼,那人顿时觉得下不了台,脸红脖子粗的梗在那里,就是不说话。 凌蔚笑道:“我并非带过兵打过仗,说是纸上谈兵也不为错。” 众人听到,觉得凌蔚心胸开阔,更觉好感。而那人脸上青青红红,更显尴尬。 “瑾堂。”黎膺对周围的行礼攀谈敷衍几句之后,走到凌蔚旁边,就杵在他那里不走了。 还有想要在黎膺面前拉拉关系的人见黎膺明显的对周围人的套近乎显示出拒绝的态度,也不好意思凑上来。 “王爷。”轩辕豹心中是苦笑不已。 他当然知道秦|王和凌蔚关系有多好,这自家侄子的话被王爷听见了,哪还能好? 而且就算没听见,周围的人肯定听见了。等会儿这件事就会传开。鲁国公一脉是好惹的吗?凌蔚还是天子讲读,见到天子的机会多得是。 轩辕老爷子有大智慧,开朝之后就一心求退,自己的兵权也早已经交出去。两位儿子虽然是武职,但管的都不是家中私军,给皇帝不会造成威胁。 皇上也投桃报李,对轩辕一家礼遇有加。不然轩辕豹也不会刚过而立就在禁军当将领。 轩辕一家都被轩辕老爷子教导的谨慎入微,对周围人是既不亲近也不得罪。这人是轩辕老夫人家一亲戚,因年纪轻轻就考得了举人,轩辕一家觉得能扶持一个读书人出来,对家里也有好处,便让这人住了下来,对外交往时也准备带着。 哪知道这今天第一次露面就惹麻烦,让轩辕豹后悔不已。决定回去后好好和老爷子说道说道。 因凌蔚自己都不介意,其他人也不会拽着这个话题不放,这件事就算揭过了。 黎膺找到凌蔚后,就哪都不去,凌蔚走哪他走哪,别人说话他点头,只凌蔚说话他才回话。 其他人心想,虽然早就知道秦|王孤傲,不与他人深交。现在百闻不如一见,这真人比传闻中的还冷。 不过转念一想,秦|王手握大权,又是辅政内阁,如此不近人情,皇上才放心啊。 一些人听闻黎膺还未婚娶,心里就动了心思。这亲王是有两位可以写入族谱的合法的侧妃的,而不是其他人那样,那妾说的好听,称什么姨娘,其实也就是个奴婢,正房夫人发了狠,也是说卖就卖的。 这亲王妃肯定是皇帝亲自指定,但是侧妃的位置还是可以想的。 不过虽然心里起了心思,但也没可套近乎的条件。那先皇后早逝,皇后是从来不会插手皇帝的兄弟儿子的后院,那谢贵妃据说曾经带着自家家族的小姑娘去“偶遇”秦|王,回头就被皇帝禁足,皇后还专门发懿旨斥责,羞的人家小姑娘只得跟着家人远远的离开京城,那想在京城攀高枝,是肯定没希望了。 自那以后,也就没人敢打秦|王的主意。 但黎膺去了边疆几年,当年的事一些人也淡忘了,现在又起了心思。 不过现在毕竟不是好机会,他们只心中筹划一下,这今天的主角,还是轩辕豹的儿子。 小公子乳名“大猫”,大名“轩辕朗”。据说贱名好养活,这个小名是专门向某个道士求来的。 凌蔚专门凑过去看了看,原来是“朗”不是“狼”。嗯,这家人终于不取动物了,不过……大猫什么的……唉。 这估计是自家爱好吧。大猫什么的,也比大狗二狗三狗好听。 这大猫长得可不像猫仔那么羸弱,已经周岁的他,别说爬的虎虎生威,连走路都没问题了。虽然晃晃悠悠的看着心惊胆战,但也确实能走上好长一截路。 凌蔚突然听到耳边一声叹气,转头一看,那刚不知道跑哪应酬去的大哥回来了,看着人家健壮的孩子就面露忧色。 估计是想起赋儿了吧。凌蔚心想。 赋儿的身体是太弱了些。凌蔚偶尔去驸马府上的时候,看着赋儿实在是被娇宠太过。他虽然委婉的提了几句,但是人家父母都不当回事,他又不常来,以为虽然娇宠,但应该是大家族的通病,他这个外人也不好管,就作罢了。他前段时间听说,大哥把赋儿身边的下人都换了,心中也不由叹息。 那下人为主人家的错误买单,也真是冤。谁叫这是封建社会呢?他这个自私鬼只能感激自己穿越成了封建主而不是被压榨的劳苦大众。 在别人家的抓周宴上唉声叹气自然是不好的,所以凌韫很快就调整好了脸色。 因为是世交,他也在桌子上放了一玉雕的如意锁让孩子抓。 那在桌子上添礼的人家都知道,放的东西要颜色较淡并且没味道的,不然把人家小孩子吸引过来,打扰了别人的抓周,那就是众目睽睽之下的结仇不说,其他人估计也不会和这家人往来了。 毕竟谁家的抓周都是事先训练好了的,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凌蔚也放了一只毛笔上去,中规中矩,就算误抓了也没关系。 黎膺和凌韫对视一样,同时上前一步,一左一右的把凌蔚挡在身后,遮掩了个严严实实。 凌蔚:“……”这是干啥??? 第四十七章 不止凌蔚纳闷,专门凑过来陪贵宾的轩辕老爷子也挺纳闷。 “蕴之,你把瑾堂遮住干什么?”轩辕老爷子先和黎膺见礼之后,拿着拐杖敲了敲凌韫的肩膀。 凌韫苦笑:“若不把瑾堂遮住,估计等会儿贵公子就得直奔着瑾堂来了。” 轩辕老爷子愣了一下:“还有这事?” 他突然想起来,凌韫的儿子抓周的时候他也去过的。那小孩的确是直奔着凌蔚爬过来,然后就赖在凌蔚怀里怎么也不肯动。还是凌蔚哄了好久,许了好多好处,才让那小孩重新爬上桌子抓东西。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那小孩抓了东西递给父母之后,又回去重新抓了一样,嚷嚷要送给凌蔚。 不过这件事被认为是两兄弟感情太好,凌蔚和侄儿也亲密的趣谈。毕竟凌家小公子第一次抓了弓箭,第二次抓了砚台,两样都是吉利的好东西。文武双全什么的,也非常符合鲁国公这一辈的状况。 但听凌韫这么一说,难道凌蔚对小孩子的吸引力,并不仅限于他侄儿? “哪会那么严重,那是意外。”凌蔚十分窘迫。这认识的小孩和不认识的小孩能一样吗? 凌韫干咳一声:“我这不是以防万一嘛。如果二弟你扰了伯父孙子的抓周,伯父会直接用拐杖教训你的。” 轩辕老爷子大笑道:“胡说!我什么时候用拐杖教训过人了!” 说罢,又用拐杖敲了敲凌韫。 凌蔚默默的往黎膺那边挪了一步,黎膺嘴角弯了一下,非常配合的移动了一小步,把凌蔚和轩辕老爷子隔开。 “我就不信了!”估计是越老越固执,轩辕老爷子本来只是好奇,被凌韫这么一说,就非不信这个邪,绕过黎膺,拉着凌蔚就往前走,“走走走,我倒要看看,我孙子是不是真的会抓周抓到你。” 黎膺没料到轩辕老爷子这行动,他本来只防着拐杖,结果哪知道直接上手抓人了。他又不能把凌蔚拽回来,便值得满脸黑气的看着。 轩辕豹看着上司的黑脸,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打圆场道:“若真是抓了瑾堂,那也不错。瑾堂可比这一桌子的东西寓意好太多了,三元及第啊。” “那是,我儿子就是抓的二弟。”凌韫一下子就被取悦了,也不拦着凌蔚了,“去去,说不准还真的会奔着你来。” 众人听轩辕豹这么一说,也觉得还真是这么一回事。这抓周也有不抓东西抓贵人的。这三元及第,可是几百年难得一见,一个朝代也不一定有那么一个人。若真是不抓桌子上的东西,而奔着凌蔚来,那可不是吉利的很? 凌韫的孩子抓周抓到凌蔚,还可以说是因为凌家小公子和凌蔚玩得好。可轩辕家的孩子若是抓到凌蔚,那可就真是意外了。 轩辕老爷子神情古怪道:“被他们这么一说,我还真希望我孙子抓你了。” 凌蔚脸皮一个劲儿的抽搐。什么叫做抓我?警察抓小偷吗? 一会儿,这场宴会的主角终于登场。小家伙穿的很红很喜庆,脑袋上还是虎头帽,样子也是虎头虎脑,还真是一只大猫。 而小家伙也并没有奔着凌蔚来——其实凌韫和黎膺真的是多虑了,这小家伙又不像凌赋,一被抱出来,听说叔叔来了,就一个劲儿的东张希望找叔叔,一见着凌蔚,就爬了过来要抱抱。 这里围着的人那么多,小家伙哪会一一去看?见了满桌子的东西,自然按照训练好的,直奔主题。 嗯,直奔主题前,还把通往目标的“道路”都清理了,该扔的扔,该踢的踢,硬生生的在桌子上扫荡出了一片干净的地方,然后立起身子,慢悠慢悠,一摆一晃的走到金弓前,一屁股坐下,拿着金弓开始把玩。 这武将家的孩子,基本上都是训练着拿武器。 主持的人自然是吉利话一大堆,轩辕老爷子一边嘲笑凌韫,说那孩子不是没有奔着凌蔚来嘛,一边把孩子抱过来,让他认识认识人。 难得秦|王来了,就算他不指望和秦|王多亲近,也想让秦|王看看他孙子。 轩辕小公子虽然个头壮实,但是有些怕生。其他的人或真热情或假热情的围过来,要抱抱孩子。那小公子一见别人伸出手来,就扁着嘴要哭。 轩辕豹感叹道:“我儿子就是认生。之前都是夫人抱孩子,后来我想抱,儿子都不给抱。磨了好久,他才习惯。” 然后他就忍不住天天回来抱着孩子玩了。什么孩子是后院女人养的规矩,在胖乎乎萌哒哒的儿子面前,都是浮云。 凌韫有些小郁闷。他也不常抱儿子,所以儿子对他也不亲近。以后他还是多抱抱吧。妻子养不好孩子,母亲又不在身边,虽然二弟靠谱但是二弟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总不可能把孩子给二弟养。想来想去,还是他自己养吧。 他被凌蔚一顿说,也说通了。别人的看法与他何干,自己儿子好才是正事。把儿子养的壮壮的,带出去也有面子,比什么重规矩有面子多了。 说白了,就是凌梧“太不重规矩”,给凌韫造成了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他总是死守规矩死要面子。不过在面对儿子上,他终于有所改变。 凌蔚很欣慰。不然自家大哥,要从一个奇葩,走向另一个奇葩了。那多心塞。 “认生……吗?”黎膺不悦的皱眉。 轩辕豹回头一看,顿时语塞。 他儿子什么时候钻凌蔚怀里去了?!还把鼻涕往凌蔚身上揩!! 凌蔚看着满脸惊恐的轩辕豹的夫人,一脸生无可恋。 小家伙本来在他母亲怀里呆的好好的,他母亲正端庄的坐着,他也乖巧的玩手指。见到凌蔚,小家伙突然眼前一亮,然后双腿有力的一蹬,一个纵跃,就朝着凌蔚扑了过来。 他母亲没料到儿子突然这么一挣扎,就没抱住。她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儿子脱手而出,腾空而起,吓的面如土色,尖叫声已经快要破嗓子而出。 而正在观察这虎头虎脑的小家伙的凌蔚连忙伸手将孩子捞到怀里,那动作显然是练过无数次,非常纯熟。 嗯,抱孩子的样子也比孩子他妈还纯熟。毕竟在大户人家,抱孩子的基本上是下人,当妈的也难得抱一次。 轩辕家的小公子到了凌蔚怀里就高兴了,一高兴鼻涕就出来了,一出来就在凌蔚肩膀上蹭了蹭,蹭了一个深色的印子。 “这、这……”孩子他妈显然已经吓的语无伦次了。 “先把鼻涕擦了。”黎膺继续皱眉。 轩辕豹忙叫下人把手绢来了,给孩子擦鼻涕。然后他一个劲儿的给凌蔚道谢,并让人把他衣服上的鼻涕也擦了擦。 但是他儿子却抱着凌蔚的脖子不撒手,一拽他,他就干嚎。 轩辕豹:“……” 凌蔚对孩子的魅力真的这么大?! “这孩子……我见过。”凌蔚尴尬道。他就说看着怎么眼熟。 “见过?”轩辕豹傻眼。 凌蔚道:“我在皇后娘娘那里……见过。轩辕兄是否是带着孩子进宫过?我一月也能见到这孩子几次。” 然后带着一起玩……几个小殿下对于一个还不怎么会走路的小孩子特别好奇,特别是锦阙和安康。 他们两是宫里最小的孩子,见到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可高兴了。 只是当时他只是直接去陪小殿下玩,并不知道皇后接待的是谁。只知道这个小孩子叫“猫猫”,这“猫猫”还是其他小殿下告诉他的。 原来是轩辕家的孩子吗? “皇后娘娘是妾身姑姑,妾身常去宫中看望娘娘。”轩辕豹的夫人见孩子没事,松了口气。 她是皇后内侄女,当年许多皇亲国戚都抢着想娶她入门。后来还是皇后做媒,给她挑了一个皇族圈子之外的人嫁了。出嫁之后丈夫婆婆都对她很好,即使连生两个女儿,也对她没有苛责。家中丈夫虽然有通房,但并不好色,也没有庶子庶女,而且通房丫头也只是丫头,连个姨娘也不是。 轩辕家不兴有姨娘,说那是浪费钱。 所以她对皇后做的这门亲事特别满意,对皇后也特别亲近。有了儿子之后,也常常进宫带给皇后看。 因为她对皇后十分亲近信任,在皇后那里也很随意。所以去了宫里,都是让孩子和小殿下们一起玩。她想着孩子年龄还小,扯不上皇子间那点事。但是有幼年这一份交情,对以后也是有好处的。 而和小殿下们一起玩耍,有专门的人看着,她自然也不会去凑热闹。对于宫里伺候的人,她是很信任的。 她虽然没有亲眼见到,但是也听姑姑说过,凌蔚在给小殿下们启蒙,那么见过自己孩子,也是肯定的。 只是她没想到,凌蔚居然这么招自己儿子喜欢,连她都没这待遇,简直心塞。 凌蔚这种人,简直是每一个宠孩子的母亲的天敌,连刘皇后之前都心塞过。 轩辕豹扯了几次没把儿子扯下来,只得干笑道:“看来刚大猫没看见瑾堂,若是看见了,估计就直奔瑾堂来了。” “早知道我该拉着你走过去的。”轩辕老爷子也啧啧称奇,“我孙子抓周抓了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那多有面子。” 凌蔚拍了拍抱着他脖子不撒手的小家伙。你们能不能晚一点再讨论这件事,先想想怎么收场?其他人都跟看稀奇似的看着他。估计以后他会成为孩子周岁宴的拒绝往来户了。 ....................................... 好不容易出去应酬一次,就被孩子弄得鸡飞狗跳。凌蔚劝了好久,轩辕家的小公子才撒手,还恋恋不舍的把抓周礼上抓到的金弓给了凌蔚。 这导致轩辕豹夫妻都十分心塞。 轩辕老爷子倒是开心的很,觉得孙子和凌蔚有缘分,让凌蔚多来玩。倒是老夫人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她娘家亲戚出言不逊的事,言辞间很是客气,似乎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好再重新说道。毕竟那件事已经过去,凌蔚也表示不在意。 来的时候是两辆马车,回去的时候,凌蔚和黎膺自然是同乘一辆。 那马车帘子刚放下,黎膺就一把将凌蔚抱到腿上坐着,双手圈着他,脑袋搁在他肩膀上,满脸不高兴:“还好我们以后没孩子。” 凌蔚哭笑不得之余,心里也有些甜滋滋的。 在这个重视传宗接代的封建社会,能对他说这种话,确实挺感动。无论以后黎膺的想法会不会改变,现在他确实是非常开心的。 黎膺见凌蔚不说话,很不开心的张口咬住凌蔚的耳垂。 “松口!”凌蔚吓了一跳,连忙拍着黎膺的手背。 这耳垂上留下牙印,那还了得?! 黎膺很不高兴,不松口不说,还磨了磨牙。 凌蔚一张脸立刻红透,耳垂更是像要滴出血来似的。 “别这样,会被人看见。”凌蔚慌张道。 “看见又如何。”黎膺含糊不清的嘟囔。 “黎膺!” “嗯。”黎膺见凌蔚的语气有些咬牙切齿了,才不情不愿的松开口,改为轻轻舔舐凌蔚的耳背。 耳背是凌蔚的敏感处,一舔就是一个哆嗦。而黎膺不光是舔,手上也不老实,又摸又揉,手还往衣服里钻。凌蔚被摸的浑身酥软,眼角含泪,心中不由觉得自己这副身体实在是坑爹。 以前怎么不知道自己身体这么敏感啊?自己摸的时候也没见这种反应啊?还是说是因为亲亲摸摸的是个美人的缘故? 美色误我! 凌蔚一边眯着眼放松身体享受着,一边很悲愤的想着。 下马车的时候,凌蔚脸上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是一边耳垂和两处眼角有些红。 倒是黎膺那笑容有点显眼。 不过黎膺在家中都时常笑着,笑的这么……刺眼的时候也不少,下人们也就习以为常了。 反正过了这么久,该习惯的都习惯了。就算不习惯,人家是主人,他们是仆人,也没有可以置喙的地方。 ....................................... 凌蔚在轩辕将军府的事,很快就传到了帝后耳中。 皇帝陛下还专门为此事把凌蔚召来嘲笑了一番。 凌蔚觉得很冤。谁知道这家小孩子是自己带着玩过的?如果不是认识的孩子,哪会出这种事? “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黎隶见凌蔚恼的都快想要从地缝里钻进去,才放过他,“你确定要跟着鹰飞去吗?” 凌蔚一个劲儿的点头:“臣去,确定去!” 黎隶突然有些心塞。凌蔚这样子,明显是被自家幺弟吃的死死的。按理说,他这个当大哥的,在为弟弟可能注定孤单一身忧虑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找到一个非常优秀的、从现在看来,很大可能会相伴一生的人,应该高兴才对。 但是这个“伴侣”确实是太优秀了,还是他疼爱亲近、看着成长的晚辈,年纪也不大,所以他总是有一种凌蔚被坑骗了的愧疚感。 凌蔚幼年颠沛流离,回归故土之后潜心读书,估计对男女之事并不知晓。而且凌蔚这么喜欢小孩子,小孩子也亲近他,就这么断了别人子嗣的念想,是不是太不厚道? 但黎膺不可能娶妻生子,他若是开口让凌蔚娶妻生子,又太不厚道。 心塞来心塞去,黎隶也只能当鸵鸟,极力忽略那种罪恶感。他只能想着,怎么让两人过的更好一些。 不过现在看见那么惫懒,连早朝都假哭耍赖不愿意去的凌蔚,为了黎膺,跑到那么艰苦的地方去,黎隶忍不住又有些心塞。 “你每日抽半天去户部学学,”黎膺叹气,“既然要去,就被给朕丢脸。” “陛下放心,臣一定好生学,绝对不丢脸!”凌蔚笑嘻嘻道,“陛下可别想臣,虽然臣肯定会想念陛下。” “油嘴滑舌。”黎隶被逗笑了,“朕明天就下旨,封你为户部员外郎,你先去学着。” “学学学,一定好好学。”凌蔚忙点头。 黎隶想了想,又道:“朕会派一个司农寺的官员陪同你去。那也是你的老熟人。” 凌蔚愣了一下,道:“是胡大人?但是胡大人不是司农卿吗?司农卿能外出?” “呃,他自清降为司农寺少卿。” 凌蔚:“……呃,胡大人……果然……嗯,是个务实的好官。” “胡爱卿确实不错。”黎隶点点头。若是多一点胡晨这种官员多好。 凌蔚笑道:“只是胡大人也要在陛下手下,才能有所作为。若是遇到其他人,肯定是连复起的希望都没有了。只有陛下才会为他把位置留着,让他能随心所欲。” 黎隶矜持的点点头:“所以你也要好好干,朕不会亏待你。” 凌蔚忙答应。 凌蔚第二天下午就去了户部。户部侍郎领着他认识了同僚之后,就把他扔给其他员外郎。 虽然说其他人对凌蔚还算客气,但并不算热络。他们指给凌蔚甘州的档案所在,然后就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凌蔚看了看满是灰尘的档案,摸了摸鼻子。 好吧,这些人都是四五十岁了,才混到个员外郎。他十六七岁就有了人家四五十岁的地位,让别人心中不喜也是理所当然。 本来他还以为凭自己这么受宠的地位,会有一拨人来讨好自己呢。结果居然被冷待了。不开心,说好的可以仗势欺人呢? 凌蔚搬了把凳子,开始慢吞吞的看档案了。 虽然作为一个文科生,地理上甘州的资料甚至矿产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时间不一样,其地理气候肯定也有所不同,风俗民情更是有很大不同。所以还是得好好看看。 其他官吏看着凌蔚被冷待了也不摆脸色不吭声,只安安静静的看资料,心中对凌蔚的芥蒂去了几分。 这凌状元似乎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啊。 那些官吏冷待凌蔚,自然是有理由的。 首先凌蔚的得宠,是了解皇帝,有资格陪伴皇帝左右的人才知道。 毕竟凌蔚虽然挂了个天子讲读,但是既不上朝,也没有其他职位。听说只是在教殿下启蒙,给太子讲课,但是太子有太子讲读,怎么看凌蔚都名不正言不顺。 而且按照正常情况下,有资格上朝的官员才是被皇上器重的官员。不上朝,就没有资格对朝政发表意见。不能对朝政发表意见,就证明这个官员没有权力。 而连凌蔚之下的探花榜眼都已经上朝,凌蔚却不上朝,一般的官员就认为,凌蔚是不是得罪了皇帝。 虽然说皇帝拉着凌蔚介绍,这是他的子侄。但这是对尚书以上的官员说的,连其他进士们都没听见,这些员外郎什么的,自然更不清楚。 他们也就知道凌蔚是三元及第,是鲁国公和常乐长公主分出去的二儿子,有一个最低的爵位。 而凌蔚得罪了谢家(虽然算是谢家自作多情,他纯属躺枪),谢荣是户部尚书,这户部就是他的“天下”。他对凌蔚不满,自然户部其他人对凌蔚也有所芥蒂。 而谢家常在外传言,凌蔚恃才傲物,目中无人,所以不受皇帝重用。皇帝只是因为他是长公主的儿子,才给了他一个闲职,不让他参与政事,认为他有才无能,还容易得罪人。 其他人甭管信不信,户部的人就信了。 不过现在看来,这凌状元突然就兼任了员外郎,似乎不是不受重用的样子。连上一届的金科三甲还在修书呢,他都参与实务了。 而看他模样,文文静静乖乖巧巧,充满书卷气,一看就让人新生好感,对其他人也不卑不亢,礼节周全,明摆着受了冷待也很平静。 凌蔚坐在那里看了两个时辰的书,除了喝了点白水上过一次茅厕之外(他卖的茶叶还没供应六部官府),一直不言不语安静的看书。关于甘州的资料不多,凌蔚很快就看掉了大半。 其他人见状,心中对凌蔚的评价有了改变。 一些人想起来状元楼谢霖安被“折辱”的事,又想起来谢家在开科考试前信誓旦旦的传着谢霖安必定中前三甲,凌蔚三元及第的传闻实属狂妄的事,心中有了计较。 不过谢荣是尚书,谢家又有贵妃和汉王,他们最多心里叹息一下,也不敢对凌蔚态度缓和。 第四十八章 虽说没有人对凌蔚表示亲近,但也没人情商低到故意去为难他。 所以凌蔚一坐就是一下午,也没人打扰他。 并且在凌蔚手边的水时时刻刻都是满着的,虽然凉了,但凌蔚并不在乎这个,所以为难的人也无可奈何。 凌蔚合上资料,见时间还剩下半个时辰左右,而周围人似乎也闲了下来,就开始找人攀谈。 虽然档案还算详细,但毕竟纸质资料更新较慢,凌蔚决定找其他人请教一下。 这人都直接来问了,他们也不可能装作很忙,不理睬。 明摆着得罪人的事,只有傻子才会做。 虽然态度稍显冷淡,凌蔚只当没感觉到。经过几番攀谈之后,凌蔚还真找到一个对此很了解的人。 此人姓钱名琼,也是科举晋身。钱琼家乡在西北方靠近玉门关,年少时喜好游历,曾经多次去往甘州,并撰写有游记。钱琼三十来岁考上进士,因是辅政大臣钱琥同宗旁支,而钱家以武立功,正好缺文人,便帮他留在了京城,现在在户部担任主簿。 钱琼因为背靠钱家,所以虽然对上司虽然尊敬,但并没有想讨好的意思。之前冷落凌蔚,也不过是因为不认识,而同僚都那么一副态度,他也就随大众而已。 户部虽然人多,但去过甘州的人,也只有他一个。钱琥虽然已经成家立业,不能再四处游历,但对当初的景色还是记忆犹新。平时,也少有人和他聊这些。现在凌蔚聊起这些,引起了他的谈性。一来二往,他就和凌蔚熟络起来,聊的颇为尽兴。 凌蔚也从他的话中了解到了甘州具体的一些情况,并且要了一本他写的游记回去慢慢看。 这钱琼居然把自己写的游记带在身上,估计是遇见人有兴趣,就送一本。 凌蔚回去之后说起这件事,黎膺道:“谢家是太嚣张了。” “不过谢尚书的办事能力很强,他担任户部尚书之后,户部的工作做的不错。”凌蔚很客观道,“而且他也没怎么为难我,排挤什么的……又不是小孩子,我不在意。” 而且谢家这么作死下去,即使谢家许多人的才干都不错,皇上也用得上。但若他们在皇上心中的恶感超过了他们的能力,并且有其他人可以替代的时候,就是谢家倒霉的时候了。 当今皇帝很仁慈,不杀功臣也不可能杀儿子。但不杀不代表不处理。汉王估计没多大事,大不了就是被训斥被降爵位,谢家可就倒霉了。 也不知道谢家怎么想的,皇后深受皇帝敬重,太子深受皇帝宠爱,皇后和太子都十分稳固,他们怎么就一条道走到黑,非要做出一副夺嫡的姿态。 就算夺嫡,那也要等皇帝年老的时候再说吧?皇帝陛下刚步入中年,身体强壮的很,不出意外,再活个二三十年绝对没问题。大皇子那时候,都五十左右了吧?说实话,谢家就算真的想夺嫡,再让谢贵妃生个小皇子,估计还靠谱些。 无论怎么想,都觉得谢家如今的动作很神奇。只能说,被荣华富贵、从龙之功迷了眼了。 凌蔚没把谢家当回事,黎膺却暗地里找了谢家许多麻烦,这是后话。 当凌蔚进宫的时候,皇帝陛下虽然知道他在户部的事,但也没觉得多大不了。 在他看来,这估计也是对凌蔚的一点磨砺。如果凌蔚这都受不了,那以后受不了的多得是。 显然凌蔚做的比他想象中的还好,不然没有抱怨,还渐渐的赢得了户部一些中立的官吏的好感。除了铁了心想讨好谢尚书、以及本来就是谢尚书一脉的人之外,其他人对凌蔚的感观越来越好。 这些人本来就知道凌蔚的才华,只是被人误导,对凌蔚有所误解。不想和他起冲突,便敬而远之。后来发现凌蔚的性格诙谐洒脱,和传闻中的完全不一样,而且确实是见多识广,学识渊博,和他的年纪完全不搭。在感慨少年可畏的同时,也对凌蔚越来越认可。 虽然妒忌的人也有,但层次相差太远,年龄出身相差很大的前提下,这嫉妒也不敢摆在明面上。 谢荣在知道凌蔚要去户部的时候,专门泄露了风声,让他的下属知道,这个人和他不和。 他自认为做的悄无声息,并且认为凌蔚少年得志,肯定年轻气盛,肯定会产生冲突,到时候他就能跟皇上告一状。 没想到,凌蔚居然不上当。 谢荣心中又生一计。 于是凌蔚再来户部的时候,就发现他临时坐的桌子上,堆了一堆资料。 “凌大人既然已经来户部任职,还是要做点事的。”一官吏笑道,“尚书大人说了,光是看,是看不明白的。” 凌蔚扫了一眼,做账?做账不是雇人来做吗?如果是一般的读书人,哪会做账?何况还是这么厚一摞。 算术虽然本该是读书人必修的科目之一,但自从科举进士科不考这个之后,走进士道路的读书人基本上不学这个。 考算术等科目的人,是直接经过各部门考试当小吏。而像是算账、技术指导什么的,都是这些人的事。 大致上,相当于领导和普通员工的区别。 凌蔚是户部员外郎,能上朝的正式官员,算账这种事,本来就不该他来。但谢荣打着让他学习的旗号,他要是拒绝,就是他不对了。 若是凌蔚不会,那就更好了。虽然一般读书人都不学算术了,但算术确实是儒家规定的学习科目之一,你凌蔚不会,那就证明你其实也并不是那么厉害嘛。 凌蔚看着那么厚一摞账本,问道:“大人可说什么时候完成?” 那小吏道:“大人说,这账本本是五天的分量。凌大人不熟悉,就七天好了。” 凌蔚沉默地点头。 小吏看着凌蔚的脸色,非常高兴的回去禀报了。 谢荣很满意,承诺给那小吏调个更清闲的工作。 这下子凌蔚总该生气了吧?这是去告状呢,还是硬着头皮去做,然后怎么也做不好呢? 无论是哪种,他都有充足的理由给皇上上眼药。 什么?你说凌蔚能完成?怎么可能,这即使是熟练地小吏,也要花个七八天熬夜加班才看得完的账本。 第一天,凌蔚如谢荣所料,非常暴躁的把账本都翻了一遍,还在纸上写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看起来就像是在发泄怒气的样子。 谢荣得知后,捋了捋自己的美胡须,非常满意。 第二天,凌蔚带了一个奇怪的工具来。一个木头框子里面穿着木头珠子,这是什么东西? 因为谢荣明显的为难,又开始和凌蔚保持距离的户部其他同僚,看着凌蔚拿着那奇怪的工具,都忍不住往他那边瞟。 凌蔚摊开写着奇怪符号的纸,拿着那奇怪的工具,就噼里啪啦一通拨弄。整整一天,房间里都响着那拨弄木珠子的声音,扰的众人好奇的就像猫爪子在心里挠一样,痒的不得了。 凌蔚第二天,还是拿着那奇怪的工具噼里啪啦一通打。然后,下午的时候,他叫来给他抱来资料的小吏:“都算好了。你核对一下。” “好……”小吏愣了一下,“什么?!” 凌蔚微笑:“都算好了,核对一下。” “凌大人,你开玩笑吧?”小吏忍不住惊呼。 凌蔚继续微笑:“是不是开玩笑,你核对一下就知道了。” 小吏看着那一堆账本发愣。难道凌蔚让其他人帮忙做了?但是他专门守着,以这些都是机密为由,连一张纸都不准凌蔚带出去啊。 他可以确定,凌蔚确实没有把账本带出去,也确实没有带任何纸进来。他可是冒着得罪人的风险,死死的盯着凌蔚啊。 难道这账本是乱写的? “既然瑾堂都说做完了,那就核对一下吧。” 凌蔚一抬头,就看见皇帝陛下似笑非笑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满面寒霜的黎膺和神情如常的谢荣。 凌蔚咂舌,不愧是做到尚书的人,除了和自己过不去以及铁了心支持汉王显得很蠢之外,至少喜怒不形于色这一点,就像一只老狐狸。 不过若是普通人,估计也真的被谢荣给坑了。 可惜面对我,就是他被坑了。凌蔚颇为自恋的想着。 “参见皇帝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屋子里的人立刻诚惶诚恐的跪了一地。 他们当中能上朝面视天颜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人要么第一次近距离见到皇帝,要么自恩荣宴后就再未见过皇帝,其紧张和惊喜可想而知。 “平身。”黎隶拿着算盘拨弄了一下,道,“瑾堂,在户部学得如何啊?朕来检查检查,你有没有给朕丢脸。” 凌蔚麻利的爬起来,笑道:“哪能给陛下丢脸呢。户部的大家工作都很认真,臣学了不少东西。陛下可以问问诸位同僚,臣学得可快了,绝对没有丢脸。” “这是你做的账?”黎隶又翻了翻账本,“检查一下,要是错的太多,朕可是会好好教训你的。” 凌蔚笑了笑。 他可是作弊了的,绝对没错。 ....................................... 谢尚书带着人查账,凌蔚就陪着皇帝陛下在旁边聊天喝茶。 黎隶笑道:“你受了欺负怎么自己不来告状,还要鹰飞心急火燎的来告诉朕?” 凌蔚看了黎膺一眼,然后也跟着笑道:“说实话,臣还没觉得被欺负到了。” 黎隶点头:“说的也是,这次就算朕不来,估计你也被欺负不到。不过你那工具是什么?” “算盘。”凌蔚所在的贵族幼儿园为了开拓孩子们的思维,算盘课就是其中之一。凌蔚虽然不是授课老师,但也去玩过几把。 算盘如果背下来口诀,就是一个熟练工的问题。背口诀什么的,对凌蔚而言就不算事。他听一遍就记住了。 看见那教算盘的老师,用起算盘来,那计算速度不亚于计算器,凌蔚也挺好奇,自己买了一个算盘经常拨弄着玩。 到了古代之后,计算器什么的是不可能找得到了,凌蔚看账本看的头昏脑涨,就想起来算盘。 算盘其实制作很简单,他跟木工说了大致形状和用途之后,木工就做了一个十分精美的、边框和珠子都雕了花的算盘给凌蔚。 他觉得那完全是工艺品了。 不过在他教授下,家中和王府的管事及账房先生都学会了算盘,那计算的效率大大提高。 凌蔚也在古代这艰苦的环境中,成功的从只会背口诀的算盘新手,变成了估计和当初那教算盘的老师差不多的熟练工。 凌蔚介绍了算盘的用途之后,黎隶立刻觉得这很有推广的价值。 无论是凌蔚之前用的表格和数据图,还是现在的算盘,都能让工作效率得到很大提高。 黎隶不由感叹,另一个华夏国度的智慧,也不容小视。这样强大且璀璨的国度,居然因为内忧外患灭国了,真是令人叹息。 不过黎隶稍稍有些郁闷的是,这些东西都很有用,但凌蔚似乎完全没意识到。他似乎一点都没有拿这些邀功的意思,都是自己默默的使用。 听着凌蔚说他第一天看账本就把计算都用异国的数字记录下来,晚上回去就让下人们加班加点用算盘算好。第二天他就是拿着算盘,把之前算好的账本再检查了一次而已。凌蔚对自己机智的作弊表示十分自豪,并闹着要让皇帝陛下给点奖励,以鼓励他的机智。 而他完全没想到,把算盘这好用的东西先给皇帝陛下。 真是抓不到重点…… “成成成,你要什么,说吧。”黎隶被他闹着心烦,忍不住对着他的脑门胡了一巴掌,遭到他弟的瞪视。 黎隶拍了拍大腿:“反了你了,居然敢瞪你哥!” 黎膺默默望天。 黎隶顿时心塞,也不管讨要赏赐的凌蔚了,对着黎膺就是一顿数落,从他小时候尿床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他在边关怎么叫都叫不回来。皇帝陛下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辛酸感,把弟弟辛辛苦苦拉扯长大,结果长大后那软萌的弟弟就变成了高冷面瘫。明明小时候跟在自己后面哥哥长哥哥短要抱抱不抱就哭,长大了居然连听自己唠叨都要嫌烦。真是不孝顺! 凌蔚看着唾沫乱喷的皇帝陛下,又看着皱眉黑脸的秦|王殿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啧啧,黎膺小时候还尿床!还和皇帝陛下求抱抱!黑历史,真是黑历史。求皇帝陛下继续多多爆料,这些黑历史他可以嘲笑一辈子,哼哼。 黎隶估计是最近经常被黎膺郁闷道,所以这话匣子一打开,就停也停不下来。 凌蔚给他添了两次茶水。 当谢尚书带着查完帐的人出来的时候,皇帝陛下还在苦口婆心的教训他一点也不可爱的弟弟。直到黎膺那张脸黑透了,皇帝陛下才住嘴。 “怎么?有错吗?”皇帝陛下抿了口茶水,皱眉。 刚才说得起劲,没注意到茶水的味道。现在喝起来,怎么这么难以下咽呢。 新的散茶喝惯了,这磨成茶叶沫混了其他调料煮的茶水,就喝不下了。 “凌员外郎高才,没有错误。”谢荣微笑道,“恭喜陛下得一英才。” “算账而已,什么英才。”凌蔚还没谦虚呢,皇帝陛下就先谦虚了,就跟被人夸了孩子的长辈一样,听得谢荣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满意的拍了拍凌蔚的肩膀,道:“户部可不是只算账就成了,好好学学其他的,特别是律例什么的,不然让你收个税你都不知道怎么收。” “有劳尚书大人了。”凌蔚微笑着对着谢荣拱手道。 谢荣也微笑道:“瑾堂不用客气,老夫也算瑾堂半个师长了。” 凌蔚:臭不要脸! 明明是在为难人,居然敢大言不惭的说是半个师长!凌蔚觉得自己的脸皮已经够厚了,比起谢荣来说,似乎自己还差得远。 真不愧是尚书……而且还是死要钱的户部尚书…… 凌蔚觉得,自己不能这么被比下去了。于是他抹了一把脸,笑容满面的开始和谢荣两寒暄。他们从诗词歌赋谈到小说话本,从琴棋书画谈到柴米油盐,从人生哲学谈到今天晚上吃什么。看着那和乐融融的样子,任谁都说,这铁定是一对忘年交,铁着呢。 “咳,两位爱卿果然很合得来。”黎隶忍不住,差点笑出来,“不过现在时辰也晚了,还是明天再聊吧。” 两人意犹未尽的遵从皇上的旨意,不再闲扯淡了。 “你明天就教教户部的人,怎么用这个算盘。”黎隶吩咐道。 “算盘只是小技,诸位大人若是乐意学,臣自然惶恐的倾囊相授。”凌蔚答道,“谢大人,那明天见?” “凌员外郎慢走。”谢荣和蔼可亲道。 恭送皇帝带着黎膺和凌蔚走远,谢荣脸色才沉下来。 现在他只得承认自己确实小瞧了凌蔚。 若凌蔚不是和太子走得近,已经被太子收做心腹(胖太子进化美太子:茫然回头,谁叫我?),他一定会很欣赏这个人。 凌蔚不但学问好,而且为人处世也比同龄人强太多,并且见识渊博,似乎阅历不浅,和他聊天聊地也不落下风。 谢荣想起来自家输给凌蔚后就怨天尤人的侄子,天天说自己是绝对能赢过凌蔚,只是因为太子暗箱操作。现在看来,谢霖安输的不冤。 或者说,谢霖安比起凌蔚来,差了一大截。若不论学问只论为人处世,更是连拍马都赶不上。 谢荣低下头,拿着凌蔚遗落下来的算盘,拨了拨里面的木珠子。 本来想让凌蔚在户部吃瘪,让皇帝看轻这个人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处。但是现在看来,凌蔚不但不会吃瘪,反而在户部混得风生水起。现在皇上还要让他教户部的人用这个叫算盘的东西,就算这是小技,但沾上一个“教”字,那就是人情。 不过说起来,这东西确实是神奇。熟练的小吏七八天才能完成的账本,两天就能做完,户部效率就可以大大提高了。这样等忙碌起来,他也能快点得出东西,免得其他部门天天堵上门要钱。 拽着国家的钱袋子,谢荣也是很累的。 若是户部效率能够提高,对谢荣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凌瑾堂确实是不错的人。”谢荣起了惜才之心。不知道这人能不能拉拢到自家船上? 谢荣转念一想皇帝对凌蔚的看重(现在他是真承认那是看重了),心中越发觉得,这人应该为己所用。 改天和汉王见面的时候提一提。毕竟汉王比起太子那个未长大的孩子,应该和凌蔚更有共同语言才是。 ....................................... 那边谢荣打定了拉拢的主意(虽说不一定行得通),这边凌蔚已经开始絮絮叨叨的抱怨,这个老狐狸真是太不好相处了。 “如果谢荣不是老狐狸,皇兄也不会让他掌管户部。”皇帝人走了,黎膺的话也开始多起来,“虽然谢荣在一些事上不太清醒,但作为户部尚书,他还是很尽职尽责的。” 凌蔚了然的点头。就跟自己那脑子不好的渣爹,是一个合格的将军,一样道理吧? “可惜了。”凌蔚叹气,“他们怎么就那么不清醒呢?这让陛下多难过啊。” 黎膺愣了一下,微笑道:“若是人人都和瑾堂这么想,就没那么多事了。” 夺嫡啊……经过先帝的事,怎么还会有人撞这个枪口上呢? 曾经被宠妃和庶子折磨的皇兄,怎么会容忍夺嫡的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 第四十九章 自从皇帝跑到户部来了一趟之后,凌蔚就在户部如鱼得水,没人再冷落他不说,连谢荣都对他和颜悦色,经常找他聊天套近乎。 凌蔚也不计前嫌,没对冷落他的人态度有什么不同,对讨好他的人也态度依旧。 一来二去,那些人也知道凌蔚虽然年纪小,但是心眼不小,气量也不小,也就老老实实,不再想东想西了。 只是谢荣一改往常态度,对凌蔚很是亲近,天天“瑾堂瑾堂”的打招呼,时不时就要拉着凌蔚开小灶,教授一些官场上的小常识,或者是户部工作时需要用到的经验。 凌蔚表面上淡定无比,回头就惶恐的找黎膺询问,谢荣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黎膺虽然年轻,外表也看着冷酷不近人情,但对官场上的人心却是挺了解。他听了凌蔚的疑惑后道:“谢荣之前错估了你的才华和受皇兄赏识的程度。现在明白了,自然不会得罪你。况且他认为你是太子……嗯,心腹,如果他和你走得近,说不准太子会忌惮你。” 黎膺这话说的很直白。谢荣这做法也算阳谋。第一不得罪人,就算凌蔚没对他产生亲近感,但之前的不快也会被抹消掉;第二。他这个户部尚书有意对凌蔚好,凌蔚无论乐意不乐意,都得表面上高高兴兴的接受了。而太子对凌蔚和谢荣这个铁杆的大皇子支持者走得这么近,心中会不会有意见,那就不好说了。 凌蔚听了之后直咋舌。这人怎么想的这么多,真可怕,他果然还是老老实实的抱皇帝大腿,然后当个游离于官场之外的闲臣就好。 至于会不会惹得太子猜忌……凌蔚想着那个因为已经长成半大少年不让再抱,但是还是会吊着他的脖子,攀在他背上耍赖的熊孩子。嗯,谢荣把熊孩子想得太高深了,目前熊孩子还处于傻白甜状态,什么结党什么多疑什么的,和傻白甜少年不搭边啊。 不过太子这样才好,皇上看着才开心。汉王就是想的太多,把自己套进去了还不自知。 凌蔚在知道谢荣意图之后,也就放心的和这位尚书大人学习了。 别说,谢荣虽然使了阳谋,但所教授的还是有些真材实料的,凌蔚听了也是受益匪浅。 这户部的工作,除了人事管理之外,其实务性的工作,大概就和现代的会计有些许类似。但凌蔚虽然耳濡目染,知道一些会计知识,但毕竟他学的并非这个专业,从事的也并非这项工作,实际上也就是个门外汉。谢荣在这方面浸淫多年,自然有独特的心得。 凌蔚认真学习之后,再结合现代社会一些先进的会计和经济方面的意识,总结出自己一套方法。 不过目前,他还没有实施的机会。等到了甘州,就可以好好试试了。 凌蔚把自己的方法也好不藏私的拿给谢荣讨论,谢荣在实务方面,可不是什么固执保守的人。他在和凌蔚讨论之后,觉得凌蔚那一套方法可行,便率先在户部开始试着运用,最后虽然有些小问题,但经过不断改进之后,取得了不错的效果。 而凌蔚关于后世琢磨出的开源节流的思路,以及一些便利的小工具的运用,对谢荣产生了很大的启发。 户部,顾名思义就是死要钱加死抠门。掌管钱袋子的谢荣,对于怎么赚钱特别感兴趣,但对于其他部门天天要钱表示特别心烦。 其实国库又不是他私人的钱袋子,按理说他不至于那么纠结。但他就是对于数字特别敏感,即使是国库的数字,入不敷出他就天天吃不香睡不好。 这样的人,不在户部任职真的是浪费。所以即使黎隶对谢家已经很不满,谢荣还是坐稳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若不论暗地里心思,凌蔚对谢荣是越相处越觉得敬佩。无论是办事能力,还是其对新思想的接受程度,谢荣要混成一代名臣,都是十分容易的事。 而且就算官风和人品,在这个官场上来说,也还算可以。官员们很少没有小贪小徇私的,谢荣自然也不例外。但是他的处事都在一定界限内,算是一个十分清醒的人。 凌蔚特别难理解,这样的人,怎么就在夺嫡这件事上死钻牛角尖?难道说从龙之功就真的这么有魅力? 恕他这个对皇权没什么太大崇拜感的现代人无法理解。 反正皇帝不猜忌,太子不在乎,凌蔚就认认真真学,只把谢荣当上司当同事,甚至真的当半个师长来看,就成了。 想通了之后,凌蔚对待谢荣就更加自然,逢年过节还送了自家产的茶叶和冰糖,让收到礼物的谢荣好一顿惊吓。 为此,太子倒是有些小吃醋。因为凌蔚所做的冰糖水果糖之类是太子最爱的小零嘴,他每次找借口跑凌蔚府上“学习”,那都是连吃带拿坑走凌蔚挺多糖的。 某天太子兴高采烈的来到凌蔚府上,一翻糖罐子,没了! 询问之后,凌蔚居然为了省钱,把糖连同茶叶当稀罕物送给谢荣府上当年节礼物了(谢府先送,凌蔚得回礼,不能装鸵鸟)。 太子那个气啊,凌蔚居然这么小气,为了省那么点钱,居然拿他的零食当礼送,简直不能忍!(凌蔚:这明明是我家的……)所以太子气呼呼的和凌蔚生了整整五六天的气,等凌蔚下一批水果糖做出来之后,才原谅凌蔚。 谢荣在得知这一件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的阳谋得逞了呢,高兴的喝了两小盏黄酒。虽然太子很快就和凌蔚和好了,但是他相信,只要争吵一旦发生,那裂痕就已经出现了。就算和好,也不能恢复如初。 接下来,就要看汉王能不能将凌蔚拉拢过来了。 嗯,谢荣料的没错。只要争吵一旦发生,那裂痕就已经出现。所以太子表示,为了安抚他受伤的小心肝,让凌蔚多做点糖给他吃,他还要分给弟弟妹妹呢。 凌蔚表示这种压榨实在是太过分,他就把房子交给了皇帝陛下,让皇庄也可以做糖果。至于太子殿下会不会吃糖吃得牙疼,凌蔚表示,这是熊少年的父母该关心的事。 真是的,都十岁的小少年了,居然这么爱吃糖,简直幼稚。凌蔚腹诽,腹诽完之后,还是拿新做的蛋糕哄好了从熊开始往傲娇发展的小少年。 若论起宠孩子,凌蔚真的和帝后不须多让。 对此,黎膺表示更不开心了。每次太子携弟弟妹妹来玩耍,凌蔚的注意力就全被一群小孩子给带走了。他也就杵在旁边当个布景板,偶尔给凌蔚搭把手,照顾这群精力旺盛的小孩子。 黎膺就纳闷了。他小时候无论自己还是自己见过的小孩子,都没这么上蹿下跳的,一个个早熟稳重的很。难道皇兄是因为自己没享受到童年,就让他的儿女们享受?也不对啊,除了太子和锦阙在宫里也是横着走的小霸王之外,其他皇子公主还是一个个早熟稳重的很,怎么到了凌蔚这里,就跟猴儿似的? 黎膺看着凌蔚身上挂了一堆孩子,就像是凌蔚说过的海外那什么圣诞树一样,更加不开心。 还好接下来他们将要远离京城,过二人世界了。 黎膺想到这,心里才稍稍好受点。不过每次熊孩子们一走,当晚黎膺就要以不高兴很心塞为名,找凌蔚讨要安慰。 摸摸抱抱亲亲蹭蹭,甚至像一只大狗狗一样,把凌蔚浑身舔一遍。凌蔚每次安慰黎膺,都安慰的腿软。而每次他一腿软,就会被黎膺以身体不够好为名,拉到训练场上训练骑马射箭。 这骑马是同骑,这射箭是抱在怀里,弄到最后凌蔚倒是挺享受的,下人们纷纷表示被闪瞎了眼睛,开始想找对象了。 还有些下人表示,自己也是伺候过其他主人的人,从未见过如此黏糊的夫妻,真是恩爱的让人都看不下去了。 咦,你说这不是夫妻? 嗯,好吧,夫夫也成……反正见得久了,也无所谓性别了。反正也不管他们的事,除了眼睛闪瞎了心也被闪荡漾了之外。 这一年四季都是春天啊…… ......................................... 凌蔚日子过得很舒畅,但谢荣这边过的却一点也不舒畅。 不知道怎么回事,汉王铁定心思认为凌蔚就是个跳梁小丑,不值得拉拢也不足为惧,所以对谢荣的提议表示不予采纳。 除非凌蔚向他投诚,他才稍稍考虑一下怎么表示出欢迎的姿态。要他自己放下身段去结交,那绝无可能。 而汉王说自己选定的肱骨之臣,谢霖安就很好嘛。才华又好,又是母族的人。 谢荣表示无话可说。他总不能说自家人不好吧?虽然看来这么长时间,谢荣知道谢霖安比起凌蔚差远了,但总不能在汉王面前这么说吧?汉王重视自家人是好事。 但是谢荣怎么就觉得心里这么不舒服呢? 他扔了一颗冰糖进嘴里。唉,嘴里甜滋滋的,心里怎么这么苦呢? 不过这糖真好吃,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听闻凌蔚是从海外归来,这海外制糖技术已经达到这种地步了?制糖也是能给国家增加收入的,得向皇上说说,把制糖方法推广出去,然后就可以增加卖糖的税收了。好事啊! 不过这么草率的跟皇帝说去要凌蔚的独家方子,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先跟凌蔚沟通一下?让凌蔚自己去献?但是若是凌蔚更得宠了,汉王又不愿意去拉拢凌蔚,那是不是会对汉王更不好? 谢荣表示很头疼,却不知道皇帝陛下已经得到了制糖的方法,已经暗搓搓的在皇庄试验,准备训练好一批熟练的工匠后,就派他们四处推广来着。 而谢荣自己都没发现,他虽然一颗红心向着汉王(再加上皇帝陛下),但是已经因为凌蔚的事渐渐对汉王心生不满了。 他明明要施展阳谋,挑拨凌蔚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却反而让自己对汉王产生不满,这可真是挺讽刺的。 ........................................ 时光如梭,凌蔚在宫里户部里浪着浪着,就到了该启程前往甘州的时间了。 《尚书·禹贡》曰:雍州之域。自六国至秦,戎、狄、月氏居焉。汉初为匈奴右地,武帝元鼎六年,使将军赵破奴出令居,乃分武威、酒泉地置张掖、敦煌郡,断匈奴之右臂,自张其掖,因以为名。初属张轨,后凉末段业亦尝据此地,后业为北凉沮渠蒙逊所杀,据之,后又迁理姑臧。后魏太武帝平凉,以为张掖军,废帝二年改军置甘州,因州东甘峻山为名。或言地多甘草,故名。隋大业三年罢州,为张掖郡。 现在历史发展和凌蔚穿越前不一样,但是地方没变。 甘州虽然属于大陆性气候,常年降雨量不多,但境内有四条较大的河流,以及二十六条季节性河流。因此甘州城内甘泉遍地,泉水清洌甘甜,所以得名“甘州”。甘州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晏朝自然也在此建立了州府。 因着水资源丰富,甘州在河西走廊中,也算是产粮大州,其产出的粮食,可供北方驻军粮饷之用。但也因为其河水充足,所以无论是落草为寇的、还是北方民族打家劫舍的,都喜欢往这地方跑。这地方各民族混居,特别是在战乱时候,那更是被争抢的厉害,导致虽然土地肥沃水也充足,但民不聊生,还不如周围较为贫瘠的地方。 但现在晏朝建立了,国内也稳定了,这地方也该发展起来了。 平定匪乱是第一步,而怎么把这个地方治理好,才是最重要的。 黎膺直接被任命为甘州提督,凌蔚以中央官员的身份下去,不设地方职务。 而甘州刺史则是甘州一当地人,碰巧是凌蔚的熟人,钱琼的堂兄,钱捷。 凌蔚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钱琼不显山不漏水的,居然背后势力还不小。他和辅政大臣钱琥连了宗,堂兄还是一省大员。平时看他闷不吭声,除了谈论起自己游历之事和家乡之事话多一些,简直不像是家中多辉煌的人。 不过凌蔚又想起钱琼的年纪还不满四十,他考上进士的时候也只是二甲中等,若是普通没背景的人,估计也就外放了,而他却户部当主簿。在普通人眼中看来,中央的官员总是比地方官来的高贵些。所以这也是家中有能力的表现? 钱琼已经和凌蔚混熟了,得知凌蔚要去甘州后,还专门让凌蔚带了些东西给他堂兄。 “下官幼年丧父丧母,被伯父带大,因此和堂兄如同亲兄弟般。”钱琼说起来也是满脸唏嘘,“只可惜下一次见面,不知何时了。” 这封疆大吏可不是那么好回京的,而他也不是那么好外调,还正好调回家乡的。 凌蔚带着钱琼给的东西和书信,乐了半晌。 这钱家在当地肯定是望族,他还正愁要收税要帮忙发展经济,不知道从何入手。这真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来,有了钱琼书信的引荐,想必刺史大人也会好说话一些吧? “有什么不好说话的。”黎膺皱眉,“谁敢得罪你?” 凌蔚看着黎膺一副你说谁得罪你,我就撸袖子带人揍谁的态度,笑的直不起腰。哎哟,我的秦|王爷哦,怎么感觉越来越可爱了呢? 而凌蔚这开心的态度,在出发之后,就荡然无存了。 当然,这古代的长途旅行实在是很折磨人的。无论是骑马还是坐车,那劳累感都不是现代人所能想象得到的。 骑马骑久了大腿疼屁股疼,那马车坐久了,整个人更是都快散架了。 不是马车不好,而是那路啊……啧啧,不说了。古代的路,铺了青石板的那是城里,所谓的官道,那也最多是弄平整并且铺了碎石子。有些连碎石子都没铺,就是土路。 这种路,走起来的酸爽,可想而知了。 如果路上遇到下雨,那就更让人浑身舒畅到想要上天了。 凌蔚坐一会儿马车又骑一会儿马,轮换着来,才不至于把自己折磨的太过。 而太子殿下已经表示来不起了。 是的,你们没看错,同行的还有太子殿下。 凌蔚:“……我说太……长庚,陛下怎么把你放出来了?” 太子有气无力的抬头:“什么叫做放出来了,孤……我是狗狗吗?” 凌蔚:“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什么都没说。” 太子趴下,继续装死。 凌蔚无奈:“要不休息下再走?” 太子叹气:“我可不能拖累你们的行程。父……父亲说了,我是来给你当小吏的,如果因为我而放缓行程,那岂不是露馅了?” 凌蔚哭笑不得:“陛下到底为什么会放你出宫啊。” 黎膺打起帘子,走了进来:“皇兄认为,作为皇位的继任者,只留在宫中学习,是不能了解民生大事的。皇兄当年不但带兵打仗,也曾治理过一方土地。启辰只在宫中,对宫外的事只从书本上了解,是没办法体会民生之艰辛的。” “那也可以去京郊啊。”凌蔚给太子喂了一杯水。平时看着太子的身体还是蛮好的,结果居然晕马车,简直太悲伤了。 “可是王叔和瑾堂都不在京郊啊。”太子喝了点水之后,精神好些了,“我跟着其他人,哪能学到东西。” 虽然太子说的很对,但是凌蔚还是觉得皇帝陛下这决定太草率,太乱来了。皇后居然也不阻止陛下,难道是陛下先斩后奏?(这词用的不对啊。) 凌蔚从史书中读到的,太子到各地历练也是有的,但那都是光明正大,而且也都是担任了不小的官职。 哪有像陛下这样的,让太子偷偷摸摸出京,还隐姓埋名,给自己当助手。要是其他人,敢用这个助手吗? 按照陛下这种方法,还真的只有黎膺和他才能扛得住。 “我还以为,出宫会很好玩呢。”太子嘟囔,“没想到这么辛苦。我想我都不用到了地方再去体会民生艰难了,就是这路,我就知道百姓有多苦。瑾堂,海外就没有把路修的更好的方法吗?” 凌蔚想了想,好像还真有。他脑子里好像有水泥的配方呢。 嗯,还是初中化学课上教的。感谢他过目不忘,而这些知识还能从脑子里搜索出来。 当然,如果他不故意去想,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就跟电脑搜索一样。 “用青石板铺路的话,价格就太昂贵了。”太子撑着下巴,沉思,“这修路也是民生吧?” 凌蔚当然知道太子是因为路途太辛苦在胡扯,他笑道:“华国有句话,‘要致富,先修路’。这路的确关系的民生。” “此话何解?”太子好奇道。他刚才真的是胡扯呢。 “长庚还记得我曾经讲过的,农业、工业、商业和国家之间的关系吗?” “记得。”太子点头,对于凌蔚所讲解的,和其他人完全不同的观点,太子记得最清楚,不知道这算不算叛逆的一种形式。 “简单来说,这路修好了,老百姓的东西才能卖出去,国家才能收到税。”凌蔚道,“农业是国家的基础,所以在海外很多国家,农业已经不收税,反而会进行扶持。而国家的税收,都是来自于工业和商业。当然,这得国家繁荣到一定地步才可以,现在是不可能的。” 黎膺最关心的还是军事上的事,所以对海外经济方面的事情并未和凌蔚讨论过。这种言论,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毕竟现在主流言论是重农抑商,甚至儒家一些人,认为商业还会扰乱国家,甚至连商人都看不起。 虽然晏朝还没有重农抑商的政策,也没有歧视商人,但社会上大风气是这样。而为官者不能经商虽然只是限制了官商勾结(其实这政策并没有什么用),但也被一些人认为是商人地位低的象征。 但听凌蔚说来,海外是重视商业的? 第五十章 “海外确实是重视商业的。”凌蔚见太子打起精神来了,觉得转移注意力是个好方法,“什么税收啊什么经济发展啊这些太复杂了,之后再说吧。我先说说作为统治者,最关心的事。” “长庚,你觉得陛下最关心的是什么?”凌蔚问道。 太子道:“不是民生吗?” “陛下确实关心民生,但陛下为什么要关心民生?” 太子愣了一下。这他还没想过呢。 黎膺倒是若有所思的看着凌蔚。 凌蔚摸了摸鼻子:“别这样看着我,估计敢说这么直白的也只有我了。” 黎膺道:“所以皇兄才让启辰跟着瑾堂学习啊。” “不是跟着王爷您吗?”凌蔚道。 “王叔,瑾堂,别打哑谜了。你们知道,我还不知道呢。”太子不满道,“还有王叔啊,叫我长庚,别说漏嘴了。” “那你也不能叫我王叔。” “王爷!别打哑谜了!我还不知道呢!”太子嚷道。 凌蔚笑道:“好。太子你真的没想到吗?那我换个问法,民众生活好了,社会就安定了对吧?陛下为什么要关心社会安定?” “当然是因为……”太子眨了眨眼睛,一脸促狭,“瑾堂你该真敢说。” “过奖过奖。” “真不愧是孤的老师哈哈哈哈。”太子乐道。 凌蔚哭笑不得。这话题转得太奇怪了吧。 “既然殿下已经知道了,那么臣接下来的话,殿下就能理解了。” “叫我长庚。” “好吧,长庚。”凌蔚拿出纸笔,画了两个圈,“所谓民生,最初的也就是吃饱穿暖。而吃饱穿暖,就是当地要产出粮食和布匹。现在有两个地方,他们都能产出粮食和布匹。这叫自给自足。一个地方能自给自足,那么即使不与外界有交流,也没干系对吧?” 太子点头:“瑾堂你还不如直接说,一个地方能自给自足,有人占据这地方就能当土皇帝呢。” 凌蔚瞬间黑脸:“这是臣能说的话吗?” “这怎么不能说,我说能说就能说,反正就是这样。”太子无所谓道,“继续继续,然后呢。” 凌蔚和黎膺对视一眼,看见黎膺眼中的笑意,忿忿的拿着笔戳着纸张:“生产粮食和布匹都是需要付出的。我们现在以银钱来衡量。这甲地适合产粮但不适合产布,乙地适合产布而不适合产粮。都以一斤粮食和一匹布为例。甲地产出一斤粮食需要一百钱,一匹布需要两百钱;而乙地相反,产出一斤粮食需要两百钱,一匹布只需要一百钱。而他们如果拿出来贩卖,都是比原价增加五十钱。” “那么甲地自己产布,一匹布需要两百钱,但是买乙地的布,只需要一百五十前。乙地亦然。若是两地交通方便,商业往来便利,最后会出现什么结果呢?” 太子想了想,道:“自己织布还不如买,那不如都种粮食,然后把粮食卖给乙地后买布。乙地也是这样,不如都织布,然后卖给甲地换粮食。” “是啊,最终就是,甲地不织布了,乙地也不种粮食了。”凌蔚笑道,“然后甲地和乙地,是不是就合为一体了?” 太子咂舌:“好像是这样!好厉害的样子!” 凌蔚又道:“其实这只是最极端的例子。当然,每个地方不可能这么单纯。但是商业本来就是互通有无。这经济上来往的多了,人和人之间的联系、地方和地方之间的联系也就越来越紧密了。最重要的是,就像甲地和乙地这样,各自自给自足的时候,就认为对方是外地。但若两地联系越来越紧密,甲地的东西乙地都能买到,乙地亦然,而两者之间本就属于同一个国家,同一种人,那么他们内心就会有一种想法,即,我们都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现代社会不就这样,地球村嘛。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凌蔚继续道,“夏商周时期,我们华夏的领土才多少?现在晏朝的国土有多少?即使晏朝刚开国的时候,领土并没有这么多。但是无论是百姓还是官员,都清楚的知道,还有地方没回来。这‘回来’,就是认同感。即使现在不在,但是是华夏民族的,就是华夏民族的。就算暂时分裂,但是大家还是会走到一起。这认同感是如何来的?” “互通有无,建立起经济联系之后,大家的思想也会联系的越来越紧密。而经济联系伴随着人员往来,互相通婚,那血缘上也会越来越紧密。”凌蔚说起这个,就有些热血沸腾,“所以若是就算是新打下来的地方,只要疆土和我们现在的疆土连着,再连续遇到会治理的好君王,只需要三代,就能把那地方完全变成咱们的。” 华夏文化的融合能力就是这么牛逼。 太子被凌蔚说的满面红光:“其实甘州原来也不在我们手上吧?似乎是前朝才打下来的。所以现在我们就是要把甘州完完全全变成晏朝的国土?” “是的。先剿灭匪乱,再发展经济,然后积极的和中原进行通商,最后借由通商加大人员的往来,这是经济上的同化。在经济上同化之后,文化上同化就要容易的多了。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甘州的民众吃饱穿暖了,我们就可以发展教育,教他们识字,让他们的有才之士也入朝为官。到了这一步,甘州新出生的人,就会认为自己本来就是晏朝的人。而当新出生的人完全换掉了旧的那一代,那甘州属于晏朝这个事实,就已经确定了。”凌蔚看太子完全打起了精神,松了口气,“这个在前朝就已经实现了。” 太子瞬间蔫了:“我还以为有我能做的事呢。王叔快去打仗吧,再抢一块地方回来。把别人的变成自己的,多棒啊。” 这强盗思维哪来的?凌蔚扶额。 他只是强调商业的重要性,不想让太子以后也走上重农抑商的路子。虽然重农是对的,但是农工商还是要协调发展更好。 但太子怎么就扯到开疆扩土上去了?还是说无论是帝王还是未来的地方,都有一颗开疆扩土的心? “好。”黎膺还真的点点头,看样子是真的很想往哪抢一块地回来试试,看是不是和凌蔚说的一样。 凌蔚干笑:“咱们晏朝这地理位置,想要开疆扩土可是不容易。海外疆土还是很广阔的,但是交通不方便,即使去了,估计也就是把资源拿回来自己用,想要长久的占领,那可不容易。” 好吧,他把殖民地都扯出来了。 太子点头:“那好,其他地方的金子银子粮食什么的都运回来。” 黎膺也点头:“有矿产吧。” 凌蔚继续干笑:“当然有。”若是你们需要,我现在就可以把地图给你画出来。作为一个文科生,高考的时候世界各地的矿产都是背过的。 不过这发展不对啊,不是在说商业吗?怎么真的扯到殖民地上去了?难道以后咱华夏要从被殖民的国家变成殖民国了?史书上会不会记载这是咱先说起的?如果真的记载了,咱这是流芳百世还是遗臭万年? 这可真是挺让人好奇的。 ....................................... 有了凌蔚天南海北的乱扯,太子精神好了许多。 而太子身体底子不错,现在习惯路途中的颠簸之后,也不再那么难受。黎膺看在眼里,也就没有放慢速度,而是正常速度赶路。 太子现在的身份,是宗室中某个孩子。论起来,其爷爷是先帝的堂兄这种扯得比较远的关系。说是宗室,但是当年他爷爷都没封王,现在他们家那一支,除了姓黎之外,也和普通人没区别了。 而天下姓黎的又不止皇帝。 不过好歹是宗室的孩子,如果皇帝想起来,照顾一下也是经常的事。 所以凌蔚身边突然安□□来一个十岁的孩子,说是小吏估计也就是随行的学习的人,其他人也觉得大惊小怪。 而这孩子和王爷比较熟悉,他们也觉得正常。 宗室子弟嘛,即使没有爵位了,那也是连着祖宗的。何况那孩子表现得比较惧怕秦|王爷,众人就更加肯定了猜测。 太子也活泼,精神好之后,很快就在这队人马中混得如鱼得水。那些人也不可能把太子真的当小吏,没看见凌蔚宠他的程度吗?所以大部分人都称呼他为小少爷。 凌蔚听着,怎么觉得是在叫他弟弟。 算了,黎膺都觉得没关系,那就这么叫吧。 ....................................... 京城到甘州约两千公里,马车一天不紧不慢大概跑个十多公里,遇到有事耽搁就更慢了。所以大概一个月左右,凌蔚等人才来到甘州。 若是到南边就简单多了,沿着运河南下就好。走旱路确实慢得多。 凌蔚等人风尘仆仆的来到甘州,甘州刺史钱捷和负责剿匪的将军宁贤早已经在城外等候。不过这路途遥远,旅途疲惫,他们也没多做纠缠,只把人带到早就打理干净的住处,先歇下来。接风宴,则在三日后才举行。 长途跋涉,凌蔚也有些撑不住。第一天基本上都是昏睡过去,第二天精神才稍稍好转。 相比之下,太子一到地方就开始上蹿下跳,一点都没有赶路时萎靡的样子。 凌蔚躺在床上让黎膺给他揉腿揉腰:“孩子的精力就是无穷啊。看看长庚,我就觉得我老了。” 黎膺一边借着按揉的机会吃着嫩豆腐,一边严肃道:“瑾堂都老了,那我呢?” 凌蔚瞥了他一眼,不说话。 “瑾堂是嫌弃我老了?”黎膺不依不挠,手都伸到了凌蔚衣服底下去。 “把爪子挪开,别乱摸,我累着呢。”凌蔚打了个哈欠,“好累,我就应该呆在京城舒舒服服的当个闲臣,每天上上街遛遛狗,多潇洒啊。” “瑾堂!我们上街去!”刚说上街,太子就窜了进来,“啊,王……王爷也在啊。” “不去,我好累,让我缓缓。”凌蔚头也不抬,“你也消停点,现在街上可没什么好逛的。” “不是说现在外面安全着吗?”太子疑惑,“匪徒都剿光了啊。” “匪徒是剿光了,但是甘州现在百业待兴,人穷着呢。这人穷过分了,就容易出问题。要是真遇上哪个活不下去的拦路抢劫甚至砍人杀人报复社会的,怎么办?”凌蔚随口胡扯,“好好呆着,别出去,危险,乖。” 太子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是很乖的:“那我什么时候能出去?” “等鹰飞把甘州的军政大权全拿到手了,你就能出去了。”凌蔚回头瞪了黎膺一眼,怎么在太子面前还这么不老实,手摸哪呢! 黎膺一脸严肃,继续尽职尽责的按摩。他只是在按摩而已,其他什么都没做。 “这样啊。”太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不是有人不欢迎咱们来?” “大体上还是欢迎的。鹰飞来这里,说明朝廷重视这里。”凌蔚见黎膺越来越过分,忍不住从床上爬了起来。 再捏下去,他就要叫出来了。在外人面前,能不能正经点! “不受欢迎的,大概是我吧。”凌蔚道,“毕竟我是代表国家来收税的。” 太子完全没发现这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他点了点头道:“欢迎朝廷派人来维持稳定,但是不想给朝廷纳税?哪有这么好的事。” “不只是纳税。还有田地。”凌蔚叹气。这甘州别看气候干旱,但是出于河流交界处,那田地牧场可是不少。经过战乱,很多百姓流离失所,地主豪强趁机大肆圈地。 但他来了之后,那土地就会重新丈量,原本不是你的,就得吐出来,收为国有然后重新分配。 凌蔚读了晏朝的税法之后,觉得晏朝现在的税法还是挺适合社会发展的。他结合了均田制和一条鞭法以及摊丁入亩的一些条款,以地征税而不是以人增税,而地主的私有土地也要增税。 而让凌蔚觉得大为惊讶的是,官员虽然不服徭役,但是税也是要给的,而且税率也并没有打折扣。 这在封建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事。 这个还是在前朝开始实行的。当时也受到了许多封建官僚的反对,但皇帝说,他自己名下的皇庄都要纳税,那些臣子有何理由不纳税。于是反对就被压了下来。 这缴了几百年的税,官员们也就习惯了。 在晏朝开国的时候,也有官吏想嚷着不交税,但先帝也不是好忽悠的。他是靠自己手上的兵打下的天下,又不是靠谁谁的支持当的皇帝,自然硬气的很。 先帝也是那句话,自己的皇庄都要交税,你们谁比我更尊贵? 先帝在私生活上乱了些,但是大事上还是很靠谱的。留在史书上,估计也是个明君。 嗯,跟汉武帝似的。 所以,以晏朝实施的税法,这些地主豪强强取豪夺的土地得吐出来不说,他们自己得田地也要重新丈量,然后交税。 这得是多大的损失啊。 所以凌蔚不受欢迎简直都是程度轻了,这简直是遭人恨的节奏。 太子听了之后却显得很开心:“我是跟着瑾堂来的,所以我也是遭人讨厌的人啰?哈哈哈太好了,孤还以为有王叔在,没孤什么事了!这有事,才有孤显示本领的机会啊!” “长庚你最好注意下自称,不然明天就得有无数官吏和地方望族给你送钱送美人了。说不准以后你随便在街上走走,就能遇到卖身葬父的、被强抢做小妾的、从青楼逃出来的等等。”凌蔚沿着嘴打了个哈欠,黎膺连忙把茶水递了过来。 凌蔚喝了口茶,瞥了黎膺一眼。递个茶水就想让我原谅你,没门! “我也渴了。”太子眼巴巴的看着黎膺。 黎膺面无表情的也给太子倒了一杯。 有凌蔚撑腰,太子也不怕了,还敢让他王叔端茶送水了。 “我还小,这些招数对我来说太早了吧。”太子满脸好奇,“这些话本中出现的故事,真的会发生?我还以为都是编的呢,太离谱了。” “小说都是来源于生活,不管离谱不离谱,有人上当就成。”凌蔚点了点黎膺,“秦|王爷在京城都能遇到故意往马车上撞的年轻寡妇,何况你。” 太子差点把茶水喷出来:“为什么是寡妇?这层次也太低了吧?” “嗯,我也觉得层次太低。好歹也要是个落魄小姐。”凌蔚也颇为赞同的点头,“那种家道中落投奔远房亲戚结果被强卖进青楼或者强嫁给谁当小妾的那种。出身还算不错教养也好长的也水灵,给王爷当个妾室都可以的那种。” 太子道:“不然就是不愿陪客的花魁?卖艺不卖身那种?” “花魁啊……有人会把花魁接进府吗?” “话本经常那么写。” 太子和凌蔚齐齐的看向黎膺:“有人曾经把花魁接进府吗?” 黎膺满头黑线:“你们两看的什么话本?什么落魄小姐什么花魁?就算花魁从良了,也不可能进王府的门,连稍稍有规矩的人人家都不可能。” “就没人接进来过?”凌蔚不信,“肯定有。” “我也觉得,肯定有。”太子也不信。 黎膺顿时觉得有些头疼:“如果有哪家人真的做了这种事,也不会让别人知道。” 凌蔚和太子点头:“果然是有的。” 说完后,凌蔚开始和太子讨论,话本上那些贪官污吏地方豪强使出了如何手段,他们这些“钦差大臣”又是如何面对。 黎膺最开始觉得好奇,皇兄是如何容忍凌蔚给太子讲话本中的故事的。这在其他人眼中,大概是不学无术的象征吧?不过听了一会儿凌蔚和太子谈话的内容后,他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 一个话本,凌蔚也能启迪太子去思考一些严肃的事情,甚至上升到思考人性弱点的高度。 黎膺不得不感叹,凌蔚真是拿着什么都能当教材,这就是他所说的,寓教于乐? ........................................ 黎膺身边的人都是亲兵,太子身边伺候的也是值得信任的侍卫,因此即使太子偶尔说漏嘴,但仍旧没有泄露身份。 所以接风宴的时候,太子居然没能坐上主桌。 不过太子并没有感到屈辱什么的,反倒是觉得很新奇。 但凌蔚显然不能放任太子单独坐一桌。他知道太子不会因为这种事生气,可他担心太子不小心说漏嘴。 陛下可是瞒着太子出京的事呢,虽然不知道陛下能不能瞒下来,但他这里可不能出问题。 放太子一个人坐着,谁知道他会不会说漏嘴? 和他们一起坐,那些人自持身份,即使知道太子是宗室子弟,也会因为他“家道中落”和年幼,不会和他搭话。 少说话,露馅的机会就会少很多。 有了一个宗室的身份,即使没官职也没爵位,坐主桌自然还是没问题的。当然,正如凌蔚所料,主桌上的那些人也不会主动和太子说话。 太子沉默的坐在那,竖着耳朵听着桌子上的人寒暄。 黎膺走的自然还是高冷路线。他在那冷着一张脸,谁搭话都是用最短的字句结束对话,虽然还是有人不断的来撞冰山,但以黎膺这种高冷范,要套近乎几乎不可能。 而凌蔚走的则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路线。别人说什么,他都能扯到风花雪月诗词歌赋上去,完全把这当做了个人秀才华的时间。 一顿饭吃下来,别人对这个三元及第的状元郎的才华有了很深的了解,纷纷表示状元郎果然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其他的……呃,什么都不知道。 太子觉得,自己好像学到了什么。 比如虽然礼仪嬷嬷教的是食不言寝不语,但要套话,还是得在饭桌子上,还要摆上酒。(等等,好像什么偏了……) 第五十一章 凌蔚很快就投入工作。 首先等着他的是一大堆档案。 凌蔚粗略看了下,档案还是很齐全,钱捷和宁贤对工作还是很配合。 宁贤不用说了,人家配合是应该的。他又不是当地人,交接完马上要回京城的。 钱捷这举动,凌蔚就有些意外了。 在他想来,钱捷是当地望族,朝廷这一番作为,肯定会触及到他的利益。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带头抵制才对。 后来几番接触之后,凌蔚才发现,钱捷这么主动的原因。 甘州乱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安定了,皇帝也是好皇帝,晏朝正兴盛着,这甘州肯定是会收入朝廷管辖内的。 挣扎是没有用的,还不如早点投诚。要能给钦差留下好印象,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那比多少田地都强。 在这个时代上进的人,都是挤破头了想去中原。钱捷家族早在晏朝建立的时候就开始观望,确定晏朝能立的稳了,就开始筹划。 和钱琥连宗,送钱琼进京科举并留在户部,这都是棋局的先招。现在朝廷派人来接管甘州了,才是甘州钱家表现的时候。 而且,还有句话是,宁做盛世狗,不做乱世人。即使是望族,在战乱的时候吃的苦头也不少。甚至因为家中有钱,那吃的苦头就更多。 现在甘州安定了,即使稳定交税,那也比乱世好得多。 虽然有人贪心不足,但钱家经历了这么多年没断代,其眼界不是普通望族所能相比。 当然,钱捷拿出这么多档案,除了表示自己对朝廷的忠诚,一定会向着朝廷之外,也是考验凌蔚的能力。 凌蔚的才名虽然已经远播,估计再远的地方也知道这个三元及第的凌瑾堂。但凌蔚毕竟年轻,有句话是,嘴上无毛办事不牢。钱捷已经决定将钱家彻底绑在朝廷这一艘大船上,但朝廷派来如此年轻的钦差,他心里也在打鼓。 虽然人人都看着黎膺,觉得黎膺才是主事的人。但从京城递过来的消息和钱琼的书信,让他不得不相信,其实户部前来主事的,真的是凌蔚。 黎膺真的只管军政和安定。 凌蔚才是真的要来甘州“抢钱”的人。 凌蔚的能力到底成不成?如果办不好,他不但不能讨好朝廷,估计还会吃个瓜落。 他这种因为是当地望族,投诚及时,临时被提起来当刺史的“外路”官员,心中可是随时都忐忑不安的。 凌蔚倒没有感觉到钱捷“考验”的意思。在他想来,这么快就拿出这么多档案,真是有心。 这抢钱是争分夺秒的事,得快点把事情理顺才成。 凌蔚热火朝天的忙了起来,太子也被抓来打下手。 十岁的孩子啊,跟着凌蔚苦哈哈的看档案整理档案,弄得灰头土脸的,还真是压榨童工。 凌蔚本还以为太子会闹情绪,没想到太子虽然累了点,适应的还不错。 “比在宫里无所事事的呆着来得好。”灰太子道,“我觉得能做事挺好的,我已经烦死了每天除了听歌听政什么事都没得做的日子了。何况呆在宫里,有一群人动不动就指责我,连吃块糖都要被说。” 凌蔚帮太子擦了擦小脸蛋:“太子说的是那几新的东宫辅臣?” 太子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本不想跟瑾堂说这些的。瑾堂宠我,若说了,瑾堂肯定又忍不住跟父皇说。我也长大了,知道之前给瑾堂带来很多麻烦。那些辅臣都是位高权重,他们不会记恨我,但是会记恨瑾堂,父皇虽然之前都保住了瑾堂,但是他们都很厉害,不一定看不出来。” “我也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但是……”太子低头,“我多吃了块点心,多带了块玉佩就被说过于奢华;读书稍稍倦怠一点就被说惫懒愚钝不堪大用;偶尔心情低落想玩乐一下……就被比作前朝昏君。呵呵,如果哪天脾气暴躁了,就是前朝暴君了。” “我知道他们是为了我好,他们是规劝我规范言行。但是我……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那么完美,表现得如同他们心目中的圣人。我也有累的时候,懒的时候,想玩的时候。我喜欢美食,喜欢华服。可是这一切,我都没有超出过东宫的开支,也没有逾越过太子的制式……怎么就要被骂做未来的昏君?我脾气偶尔也不好,但是骂就骂了,罚就罚了,却从来没动过私刑。若是我的错迁怒,事后我也会给补偿……我一直乖乖的按照瑾堂的话来做,怎么就是暴君了?” “长庚一直按照我说的来做,你身边的人服气吗?”凌蔚轻声问道,“被你责骂的宦官在你被辅臣骂的时候如何?” 太子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他好像很难过,父皇说,他还私下找过郑大人,结果郑大人骂他带坏我,是趋炎附势。” 凌蔚叹气。其实太子对待下人,是真的特别好了。这被宠大的孩子,又是太子,肯定脾气都是有的。 别说太子,现代社会那些被宠大的孩子,脾气都是挺大的。 但太子好在从来不动私刑,在他的劝说下,偶尔脾气上来了迁怒,回过头自己想明白了,都会用赏赐来补偿。 虽然这种先责骂再补偿的,在现代社会来说还是不算好。但在封建社会,这已经是非常非常仁慈的上位者了。 在封建社会,凌蔚也不可能把太子改造成民主斗士,提倡人人平等。太子只要作为一个在封建社会的评价中的好太子、好皇帝,就成了。 那些辅臣也不是真的多看重宦官宫女,要为他们说话。他们不过是针对太子行为的本身而已。 凌蔚也知道那几位辅臣有些严厉。但他毕竟没有和那几位辅臣接触,黎隶收到的辅臣的上奏也没给凌蔚看。父子两都对凌蔚好,没想到把凌蔚扯进来,就像当年太傅的事。凌蔚虽然嘴里嚷着不要惹麻烦,但是就是心软,护犊子。真知道了,就算管不了,也会给太子出主意。 到时候泄露出去,说不准就是凌蔚背责了。 不过显然太子已经承受不住了,所以黎隶才会想让太子缓口气。 既然已经说出口了,太子就一口气把要说的话都倾倒了出来。 那些辅臣们都是国之栋梁,有才有德之士,不然也不会被黎隶选来辅佐自己的儿子。 可是正如之前的于太傅一样,自己有才有德,却不一定教得好孩子。 凌蔚听着太子所描述的那些人的劝谏,发现这些辅臣的上疏速度简直在互相攀比,比谁的上疏多,比谁的措辞凶狠,比谁的言语锋利。太子几乎每天都能接到“批评”。 而这几位当中,那位郑大人,国子监司业郑博,最是激烈。每当太子有一丝一毫行为不当,立马犯颜直谏。 犯言直谏,那是书面语。大白话就是,当着面骂人。 别说太子才十岁,哪怕是成年人,被天天这么当着面骂,那也受不住。 但没办法,犯言直谏的官才是好官,这是从古至今传下来的文官的典范。 当然,最后贤臣都是懂得劝诫技巧的,但是犯言直谏的官员都是会在史书留下好名声的。 也有人说过郑博这样天天都要当着太子的面责骂一顿不太好,郑博说,“死而无憾”。 得,对于有风骨的读书人,“死谏死谏”,那就是名留青史,死而无憾。 至于被“死谏”的人听不听得进去……听得进去那是明君,听不进去,那就是昏君。 被死谏的人骂了,再生气也得捏着鼻子认下去。 皇帝都这样被御史拽着鸡毛蒜皮的小事骂着,何况太子?你太子有什么资格生气? 显然黎隶也是这么劝他儿子的。以后当皇帝了,因为小事被群臣“死谏”的时候多了去了。他因为房子漏雨,想要翻新一下宫殿,都被一群文臣“死谏”,跪在那不起来呢,还有要撞柱子的呢。 你说这黎隶自登基以来那是兢兢业业,目前也没有好大喜功的苗头,内库也充足着。他一不是大兴土木重新建宫殿,二也不动用国库的钱而是私库的钱,你们这些臣子闹什么闹?难道你家房子漏雨了,你不会翻修? 老百姓有钱了,还要翻新一下房子呢。 太子被他爹这么说了,也就忍啊忍。但是孩子的忍耐力显然不如饱受摧残的成年人,忍来忍去就忍无可忍了。太子本来脾性就大,又处于快到中二叛逆期的时刻,第一次萌生了,既然这些人要死谏,干脆让他们全都去死的想法。 本来嘛,封建社会的上位者,对人命其实不怎么看重的。太子本来就有处置别人性命的权力,只是从来没用过。这么被一逼迫,简直都要被逼迫的心理变态了。 还好有凌蔚在。 每当接受凌蔚教导的时候,太子觉得,自己也不是一无是处的,还没到自暴自弃的程度。 凌蔚忍不住叹息。 这都什么事啊。 走了一个于太傅,又来了一堆辅臣。这能不能来点靠谱的人辅佐太子? 好吧,这些人都是高人,就算不辅佐太子,也会名留青史的高人。比如那郑司业,既然是他老师的下属副官,凌蔚和他也十分熟稔,曾经也像他讨教过学问。 说实话,郑司业是个学识渊博、品德出众、本身性格也和蔼可亲,心胸宽广的人。而且郑司业教导学生也很有一套,算得上是很有亲和力,甚至有时候有些诙谐的老师。 也就是说,郑司业对待其他求学的人,那态度都非常好,绝对能让你感觉到儒学大家那如沐春风的高人风范。 而就是这样一个人,在面对太子的时候,就……死谏了。 好像文臣在面对上位者时,都……喜欢死谏。 好像不死谏,言语不犀利,态度不直白,就不能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和自己那不屈的风骨。 好吧,敢于死谏的文臣确实是好文臣,但是一个好文臣不一定就能发挥好的作用。 凌蔚就不信了,一个孩子被天天责骂,甚至小题大做的责骂,真的能规范行为,成为圣人? 他饱读史书,真没发现一个被死谏规范行为的。 人家唐太宗纵容魏征,还是因为唐太宗本来心智都已经成熟,而且还有长孙皇后劝着。 看看人家李承乾,前期多好的一孩子,即使腿疾和弟弟被偏爱导致叛逆,最开始也没什么过错。结果东宫一群大臣死谏死谏,天天骂,人家李承乾还什么都没做呢,就被比作秦二世。 结果李承乾就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没做什么都是秦二世了,那还不如做了呢。 凌蔚虽然只是幼儿园老师,且幼儿天天被骂着都会出心理问题,更别说青春期的少年们。 有多少青春期的少年,是被严厉的师长毁掉的? 斯内普虽然二次元文学被讲的很萌,但若真的这种老师在现实学校中上课,他教的那个班一定会得到全校倒数第一信不信? 学生也是有人格尊严的,太子更是需要人格尊严。严师出高徒那是教学严谨,而不是教学严厉。 过分严厉只会让人厌学。 凌蔚心疼不已。他都不知道太子受了这么多委屈。 太子贵为一国储君,只要不逾制,穿得漂漂亮亮吃得开开心心有什么错?他自己要是有孩子,也会尽全力给他最好的。要是他自己的孩子带个玉佩,就被人指着骂以后一定是败家子,且不说他儿子怎么想,他这个当老子的肯定都要撸袖子上去揍人。 但是这也确实没有解决方法。黎隶也发现儿子情绪不对,及时把儿子扔出来喘口气。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举。 要么太子自己能够成长到被天天责骂还岿然不动;要么就是那些东宫辅臣自己改变自己的劝诫风格。 两者都很难。 “先别想那么多,你在这里呆的时间还长着呢。”凌蔚只能劝道,“在这里就开开心心的。你要相信陛下,说不准等你回去,陛下就把事情解决了。” 太子叹口气:“就全靠父皇了。” 凌蔚笑道:“好了,聊天时间结束,继续整理档案吧。难得遇到个清醒人,我们可别辜负钱刺史的一番好意。钱刺史这么做,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 太子也笑道:“对!整理好之后能写信给父皇吗?我也是很能干的。” “当然要炫耀一下,不然陛下怎么知道太子已经有多厉害了?”凌蔚心想,只是陛下看见我居然真的把太子当小吏使唤,会不会背地里扎我的小人? ........................................ 整理档案的人,自然不止凌蔚和太子两人。他们只是负责最核心的数据整合。其他誊抄什么的,自然还有其他小吏帮忙。 只五天时间,凌蔚就已经摸清楚甘州土地、税收、人口,甚至望族之间的实力等情况。 当凌蔚去向钱捷“请教”的时候,把钱捷吓了一跳。 在他看来,别说整理数据,就是全部看一遍,都不止三天的时间吧? 他可不知道,太子负责分类,凌蔚负责记数据,然后一群小吏把数据记录在表哥中,拿着算盘噼里啪啦的计算。虽然说得口干舌燥,翻档案翻的灰头土脸,但效率是极快的。 现在连新学算盘的太子,打起算盘来,那手指都跟在飞似的。可见真的是熟能生巧啊。 钱捷听了凌蔚一些疑问之后,不由觉得后生可畏。 那真是可畏啊……他都吓到了。 这凌蔚,可比他堂弟信中写的,还要厉害的多。 凌蔚现在来找钱捷,就是让他召集各地望族,想让他们自己老老实实的吐出占地,并且纳税。 钱捷先是苦笑,觉得这皆无可能。 虽然大家都知道甘州铁定是被朝廷管辖了,也乐意让朝廷维持甘州的安定。但是钱塞在自己包里了,要拿出来,那就是割肉般疼痛。 何况大家都还有一种“法不责众”的心理,总想着大家都消极怠工,朝廷这山高水远的,也拿他们没办法吧? “怎么会没办法。”凌蔚爽朗笑,“朝廷是山高水远,所以不是把秦|王派来了吗?秦|王离甘州远吗?” 钱捷愣了一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凌蔚继续爽朗笑:“有秦|王在,不怕的。” 怕……什么?钱捷心中咯噔一下。 凌蔚收敛笑容,沉声道:“谁的拳头大,谁的道理就大。他们连抢劫的异族落草的流寇都得屈服,秦|王还不如那些被剿灭得匪徒拳头大吗?” “你这是威胁……” “没错,我就是威胁。”凌蔚冷哼,“你敢说他们,没做过投敌的事?乱世?呵呵,这晏朝都第二任皇帝了,甘州自晏朝开国起就是晏朝的地盘,毋庸置疑。这算是叛国吧?” 虽然这些豪强大多手中也有护院的武人,但哪比得过彪悍的异族和流寇?甚至先帝初期这里还几番被异族占领。他们的势力能保存到现在,妥协是在所难免的。 就算不帮着人欺压老百姓,那送钱送粮甚至送人的事,总没少做吧? 确实,为了安定民心,法不责众。但是若是说起来,一个个都是叛国,诛九族哦。 “当然,法不责众。”凌蔚见钱捷被自己不按牌理出牌,吓傻了的样子,温和道,“陛下是明君,对于诚心悔过的人,不但不会有惩罚,还会有奖励的。” 钱捷简直不敢置信,凌蔚居然这么简单粗暴。说好的徐徐图之呢? 凌蔚表示,谁要和你徐徐图之? 反正天高皇帝远,御史也管不着。他说那些人私|通异族匪类,还能拿出确凿的证据,朝廷中的大臣知道了,肯定喊打喊杀声比他还大。 别看朝中大臣经常扯皮,但是对于叛国这档子事,那都是深恶痛绝的。何况宁将军在西北剿匪死了不少兵将,异族年年打草也死了不少百姓,大臣们谁敢在这问题上当圣父,就等着史书上遗臭万年吧。 钱捷送走凌蔚之后,那脑袋一直晕乎乎的。 他还是觉得凌蔚这性格突变让他消化不良啊。 说好的文人雅士温文尔雅呢?这怎么比土匪还土匪?直接就喊打喊杀了? 不配合?好。既然你不配合,那你肯定对朝廷心生不满,咱们就来查老账吧。有没有给匪类纳过贡送过人?有没有和异族有私下往来?在异族侵占甘州的时候有没有投靠? 只要符合以上任何一条,你就是叛国没得说了。 当然,你如果现在悔过,表示一颗红心向着朝廷,咱们还是可以好好说。法不责众嘛,对于诚心悔过的人,咱陛下是明君哦,不但不惩罚,还会赏赐哦。 所以,你的心是诚,还是不诚? 黎膺在接管兵营训练兵士扫荡流寇和趁火打劫的散贼,凌蔚就带着太子大宴宾客,那望族是今天来明天来天天来,美酒佳肴高歌曼舞日日不断。 而宴会这么热闹,那些来参加宴会的望族们的脸色却一天比一天难看。 他们有心想找凌蔚“通融”,凌蔚表示,下官忙的很,要根据甘州的具体情况,制定出符合甘州现况的税收细则,然后上表。那些杂事,你们就咨询下官的副手吧。 望族们看着那言笑晏晏的小少年,顿时胸口堵得慌。 这么个小少年能顶什么事? 这可是宗室子弟,皇家血统,你不可能看人家年纪小就轻视人家。怎么,你敢说你轻视“黎”姓的人? ……当然不敢。 然后那些自诩为老狐狸的望族们发现,未及弱冠的凌蔚不好惹,总角之年的黎长庚照旧滑不溜秋。别看黎长庚容貌秀丽气质温和身量尚小,但那都是表相啊表相。流氓起来,那是比凌蔚更犀利。其言辞应对,让他们这些成年人简直难以招架。 这都什么妖孽啊?京城的人就这么可怕吗? 望族们有的还想坚持一下,有的已经开始迟疑了。 这联盟,已经开始从内部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