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升月落,次日仇悸晨起之时,可以由窗外望见季林在院内散步,季林这般早起,应当是客房睡得不习惯了。
季林也没扰了仇悸的睡眠,他基本能判断仇悸何时需要独处,何时需要喧嚷来将孤独排挤掉。
季林时常无理取闹,但他的分寸是让仇悸欣然快慰的。
随后仇悸唤来季林,两人一同食用早点,仇悸也不知季林是否是为他推脱了工作,不过两人就是在家闲暇。两人在沙发前坐着,季林正线上沟通公事,仇悸留意着新闻报道。
季林用余光关照仇悸,他似乎凝神静气,却也将冷漠和厉色描摹在面颊。季林抬首见仇悸全神贯注于新闻,他抬首望见郁宁,季林的问候一并而来:“这不是郁宁吗?”
仇悸不予回应。
季林也自顾着好奇,郁宁的画像竟然出现在政治报道中,季林的问语随着好奇落下:“这是竞选党内干部?”
“嗯。”仇悸延续着面色凝重。
“你们认识吗?”
“不太熟,陆汀和宣靖有时候会提到。”说不认识或许是过于没保留,也容易漏出破绽,仇悸便模糊了回答。
敲门声承接了两人的无声,仇悸用“请进”声响迎接,宣靖和陆汀踏门而入。
陆汀的注意力被季林带去,他也望着季林生出疑惑:“你怎么在这?”
季林抱着仇悸表示亲昵:“仇总留我在这谈恋爱。”
“别乱来。”仇悸将季林的手臂遮下。
宣靖和陆汀自己寻一处落座,靠近于仇悸,宣靖开门见山:“所以你知道郁宁现在是什么意思吗?”
仇悸:“不知道,但是可以准备一下,可能社会体制要变革了。”
宣靖:“怎么变革?”
仇悸:“他现在作为资本参政,最大的可能就是深入到体制内部,利用现有的力量倒戈,体制变革。”
陆汀却不认同:“不可能啊,现在个体观念越来越突出,群众的力量逐渐壮大,自上而下的政治变革已经不够用了,群众的声音才是最大的变革动力了。”
仇悸:“所以他们可能就是利用群众,他们可能是想作为现群众的意见领袖,他们要打垮现在的领导。”
陆汀:“可是他要怎么做?”
仇悸:“制造恐慌啊,现在权威的新闻工作已经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大家已经撕破了拟态环境这个隔膜,对客观环境却一下子接受不过来,负面情绪在群众之中泛滥开……”
在旁处格格不入的季林突然发声:“什么意思啊,我怎么都听不懂啊,什么拟态环境客观环境,我们活得是同一个世界吗?”
陆汀却热心为其解释:“我们认识世界的客观环境是通过各种不同传播媒介,当初是由报纸发展到收音机,再到后来的电视新闻,以及现在的网络时代。但其实我们在认识世界的客观环境中间有一个夹层,叫做拟态环境,也叫做信息环境,在信息传播过程中也有一类人,叫做新闻的把关人,他们会过滤掉一些新闻,黄色、煽情、恐怖等等都不能成为新闻传播出来,所以我们接触到的环境是这个夹层‘拟态环境’,不过由于信息和网络的发展,人人都是‘信源’,把关效应退化,有拟态环境就越来越像客观环境,拟态环境这个词可能就成为一个过去式。”
“所以呢?”季林依旧惶惑不解。
仇悸继续解释:“拟态环境这个夹层的脱离,对于群众来说就是一种不安的抽离感,但是他们是不知道根源的,他们只是觉得世界一下变得非常恐怖,因为那些当初被遮挡住的恐怖现象都释放了出来,群众的情绪受到影响,他们也逐渐会有一种‘反应过激’的现象产生,群众的利益一旦受到伤害,他们就急于采取行动,他们需要得到保护和安全感,权威机关要出于社会层面思考,时间一旦延长,群众无法得到回应,恐慌就出来了,权威就变得不被信服,底层的混乱也逐渐弥漫出来了。”
季林逐渐清晰:“所以现在的急躁的社会现象就是自然发展出来的,恐慌和焦虑成了产物。”
“可以这么说。”仇悸回应。
“怪不得我最近看不到你就怪焦虑的。”他用深思熟虑的面容插科打诨。
三人骤然失语,仇悸也暂且不屑置辩。
宣靖却觉得许多事物难以解释,他诘问仇悸:“那现在的信息环境和群众心理是被操控的底盘,他又要怎么利用这个底盘操控群众,他又要怎么成为意见领袖,成为领导者,你又要怎么解释他的目的?”
仇悸没有准备于此公之于众,他起身准备将话题转移地点:“季林,你先在这待着吧,我们出去一下。”
“行,我在这等你。”季林向来保持边界感,不是他所掌控之事,他被排挤在外,他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他从不矫情作态。
仇悸带着他们走入实验室,仇悸的话语也娓娓道来:“我从小在境外长大,但其实是爷爷培养长大的。近现代群众躁动,一个是因为信息环境的改变,一个就是阶级划分太严重,本来根深蒂固的血统观念遇到群众的呐喊,群众的斗争就是为了消除腐朽的文明,但是群众得不到回应,躁动不安就能让完整的体质完全崩溃,所以为了保证最小的破坏性,要提早想好出路。”
“所以你们要消除血统,”宣靖环顾实验室而敬畏,“在人体根源层面?”
“嗯,这是爷爷的意向,不过到时候是否保留还是要以具体情况而定,等真正研究出成果,或者现况已经被逼到千钧一发之际。”
两人第一次听闻仇悸述说他的使命,他们一直不懂仇悸整日在忙碌些什么,此次是一并倾泻而出。
仇悸继续将故事前言完整:“后来我在境外遇到了郁宁,我以为只是简简单单一场认识,但是后来我发现他带着其他目的接近我,他把我研究下来的所有方案都拿走了,当初研究过的东西都全部销毁了,后来我就偷跟着他去到西北境外,那也是我第一次发现那边有一些实验基地,我从里面偷出来一些东西,一些是病毒,一些是抗原,东西的原体还在这。”
仇悸指向试剂储存柜。
宣靖根据仇悸的话语而揣测:“他是想靠病毒制造混乱,然后再自己稳住局势?”
仇悸:“应该是吧。”
陆汀:“那病毒制造出来了,抗体也研究好了,为什么一直没实施?”
“因为在我把这些东西偷出来之后,我也一把火把那里烧了。”
这作态确实是仇悸的风格,这个疑惑迎刃而解,他们也随后改变了方向。
“为什么?他的目的是什么?他如果整顿是要实现帝国统一,以后呢?文明是不会倒退的。”
“不知道他脑子怎么想的,可能是宗教影响吧。”
“A从来不信教啊。”
“不,这应该不是看家庭,应该看的是他背后是什么人,他应该不是单打独斗,他现在看起来就是有组织撑腰,他现在可能是信徒。”
“你这猜测有依据吗?”
仇悸画着自己的左胯骨:“他在胯骨这个地方有个图腾,以前我问他是什么,他说A天生就有这样的图案,后来我去调查根本没这回事,但是我在当初炸毁的两个实验室找到一些尸体,他们都有这个图腾。”
两人在旁处驰思连连,宣靖沉溺在深思之中。
陆汀顿然醒悟:“啊,原来你们分手是因为信教不同!”
仇悸因为陆汀的无厘头而乜斜了一眼,随后又用忧愁填塞言语:“是他从头到尾就没有喜欢过我。”
“他都跟你睡了,他图腾都给你看了。”陆汀试图打垮郁宁的薄情形象。
“那是为了信仰出卖一下自己的身体,而且吃亏的人是我好吧。”
说的也有点道理,被骗感情被骗肉体的人是仇悸,不过郁宁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真的就完完全全利用仇悸吗?欺骗感情可不应该啊。
仇悸见陆汀噘嘴深思,像是脑中又胡诌八扯,搬弄着怪诞思想,仇悸便指责陆汀:“不是,你怎么都不紧张啊,世界末日都要来了。”
“宣靖会保护我的,”陆汀抱上宣靖的腰肢,“而且要死我们肯定是一起死的。”
“亡命鸳鸯接着到天上继续飞是吧?”仇悸顺应轻愉的氛围而调侃。
宣靖向来一副深沉模样,众人也难以揣测他是否搭建思绪高塔,只是陆汀的蹙眉是显而易见的思索,陆汀念叨:“啧!主要是我感觉郁宁不是坏人的。”
“你有什么依据吗?”
“我感觉很准的。”陆汀双眸澄澈,写满笃定。
仇悸的电话响起,打断他对陆汀的睥睨,电话传来口信:“少爷,郁家少爷来了,爷爷让您出来接待一下。”
现在郁家少爷只有一位,便是郁宁。
仇悸听此便心生厌恶:“他怎么来了?”
“有好戏看了。”陆汀却耽于逗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