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蕾莎闻言，害羞地低头笑笑。
克里斯在作画的时候使了个巧思，把自己也画了进去。
这张画最后被摆在了海辛家族城堡一楼和二楼平台的墙上，正对着大门。
画面上——克里斯在最前面拿着画笔作画，留下了一个伟岸的背影；中间的位置是坐在椅子上的特蕾莎，她时不时地看向克里斯，满脸都是笑意；在特蕾莎身边玩耍的是朵娅，她抱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里面装着的是她捕的两只黑脉金斑蝶，时不时地举起来让母亲看。
克里斯已经画得足够惟妙惟肖了。
却远不及特蕾莎就站在她面前朝她笑，来得震撼。
“妈妈……”朵娅轻唤，“想你了。”
她一向分得清虚实幻梦，只是他们一家人在一起的这一刻实在太过美好，让她驻足停留了好久，越沉醉，越不想清醒过来。
五岁那年，特蕾莎去世，她已经忘记了有妈妈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么多年，她过得很好，很少想起她。
每次回家，见到这张全家福，特蕾莎的音容笑貌近在眼前，她也不会像克里斯那样伤怀良久。
她明明都以为，自己已经适应了没有母亲的日子，或者可以说，她已经不再需要母亲了。
直到再次见到她。
她觉得，她还是怀念的，还是需要的。
只是这种强烈的情感一直被什么压抑着，直到最后转换成了别的东西，才让她一直觉得，她不需要。
转瞬间，天空开始出现缺口，地面沉陷，回忆中的每个人都化作了一道烟，飘到半空中，没预兆地消散了。
画面来到了朵娅降生的那个雨夜。
海辛家族的几位长老从未聚的这么齐，环绕着坐在城堡一楼临时搬过来的一张长桌周围。
克里斯正值壮年，踱步在城堡一层和二层之间的那个平台上，他皱着眉头，眼眶是熬红的，意气风发的脸上多了些疲倦。
“克里斯，你走得我眼睛都晕了，别走了，过来坐着。”其中一个光头老者说道。
坐在他身边的白胡子老者紧接着说道：“就是啊，你再着急都无济于事的，安心等着结果吧。不过话说回来，特蕾莎也真是的，在自家花园里散步也会扭到脚踝，这也太不小心了！”
克里斯气愤地看向了那位白胡子老者：“若不是您说了让她心寒的话，她又怎么会‘不小心’绊倒？！”
光头老者疑惑：“博蒙，你说了什么？”
博蒙心虚地捻了捻杂乱的胡须，闪烁其词：“不就是那什么……我们海辛家族的‘传统’嘛，大惊小怪的，还赖上我了？克里斯，你难道都没有跟夫人讲过吗？！”
“家族里的‘传统’多了去了，你说哪一个？话别只说一半，我倒是要听听看，究竟是什么‘传统’能把诺曼吕齐家族来的吓成这样。”
“就是……”博蒙的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就是……给雅典娜女神献祭的那事儿，我以为她知道的呀！谁知道，克里斯这个臭小子竟然提都没提，这也不怪我吧。”
此言一出，满座寂静。
“你提这件事，怪不得特蕾莎会站不稳。”
“就是啊，博蒙，你这事办的太不地道了！”
“特蕾莎还怀着孕呢，你就提这事，你……哎！”
其他的老者陆陆续续地开始指责他。
“我……”博蒙自知理亏，想回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说多错多，他自己也略感羞愧，把头低了下来。
“博蒙确实不应该提这件事，不过……”光头老者话锋一转，“克里斯，若非如此，这件事你就打算永远不提？”
“是啊，克里斯，献祭一事关系重大，事关整个海辛家族，七十年已过，邪灵社势力也由衰至盛，魔法界定会掀起新的风波。自猎魔社创立之初，海辛家族就战斗在第一线，誓死保卫魔法界安宁。献祭也是自古留下的传统，若无奥林匹斯众神的庇护，海辛家族怎会有今日的辉煌？克里斯，你是该好好想想了。”
“是啊，家族荣誉要紧呐！”
“海辛家族延续到现在，就剩下你一个纯血统的魔法师，还继承着范的血脉和意志，你可不要我们失望呀！”
长老们你一嘴我一嘴地劝导着。
克里斯背对着他们。
双拳紧紧地握着，手臂上的血管格外明显，下一秒就要撑开皮肤似的。
“……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克里斯痛苦地仰着脸，把眼泪憋了回去。
“你说什么？”
“你再说一遍？！”
家族的几位长老闻言，站起来踢开了椅子。
“我说——”克里斯坚定地转过身来，眼眶泛红，强大的气场令人胆寒，“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克里斯指着他们，歇斯底里道，“什么该死的鬼献祭！什么该死的破传统！你们看看你们自己，跟血燎原的那群吸血鬼有什么区别！”
“……”
“在座的每一位都当过血猎，都曾经是魔法界叱咤一时的存在。可现在，看看你们这副吃人的嘴脸……”克里斯声音颤抖，一步一步迈下台阶，质问着他们，“凭什么你们的孩子就可以幸福无忧的长大？凭什么我的孩子就要杀身献祭？千年了，一千多年了！这是谁发明的破传统，给我下到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克里斯的眼中泛着泪花，他的双腿也跟着情绪波动而颤抖不止，最后的几级台阶是扶着楼梯把手走下来的，道：“我们是英雄的后裔……我们整个家族都是魔法界的英雄啊！这就是英雄的待遇吗！一千年了，我们给那些虚无缥缈的真神献上的性命还不够多吗？够了吧，应该够了吧！为什么荣誉的光辉降落在海辛家族，而我们却要像赎罪一般，献祭着自己的骨肉？什么狗屁传统，凭什么，这究竟是凭什么！”
“克里斯……”
“如果我的后代，要一次又一次承受着我父亲所承受过的痛苦，我宁愿海辛家族从我这一代，或者从我的后代这一代，就、此、消、亡！”
克里斯掷地有声的讲演，不容置喙，震慑住了一众家族长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