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溪岚眼底那一抹若有若无的郁郁寡欢,贺穆看在眼里,却没有深想。
她最近失意,又刚得知老师另有死因,心情郁闷也是正常。
“贺穆,明日我便……!”闻人诏走进来,看到沈溪岚,戛然而止。
沈溪岚的穿着打扮,一看便不是寻常人,闻人诏连忙行礼:“小人闻人诏不知娘娘在此,惊扰娘娘,罪该万死!”
贺穆摇摇头,无奈地对跪着的闻人诏说:“让你没规矩,这下长教训了吧?”
沈溪岚看去:“他是?”
贺穆低声在她耳边解释:“他便是帮我弄来药的那位……”
沈溪岚给清妃求药,刚拿到手清妃便出了事,都没来得及用。
那药也便搁置宫中,再没拿出来。
原来便是这个男人。
看样子,也不是宫里人。
“起来吧。”
“谢娘娘恩典!”
闻人诏爬起来,擦擦额头的冷汗,仅仅片刻,他便感觉自己像是在地狱走了一回。
贺穆平时见他嚣张惯了,没大没小,看到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禁不住一笑:“放心吧,这位是岚妃娘娘,极为良善,不会怎么样你的。”
“岚妃娘娘?”闻人诏一脸错愕,“便是那位登上观星台的娘娘?”
贺穆
点点头。
沈溪岚与帝后同登观星台,此事在民间流传极广。
大家都在猜,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甚至有传言,皇后地位不保,下一个皇后,便是这位岚妃娘娘。
外面传的什么,沈溪岚全然不知,拿了药,她只想回去好好休息,再想下一步该如何走。
沈溪岚刚要跨过太医院的门槛,闻人诏道:“诶,岚妃娘娘……”
她停下来,回头。
闻人诏皱起眉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贺穆不解:“怎么了?”
沈溪岚道:“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本宫并未不通情理之人。”
闻人诏顿了顿,鼓起勇气,抬起头来把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娘娘近来是不是在查沈太傅死因,小人这……有些线索。”
闻人诏的话,有如平地惊雷。
“你怎么知道本宫在查。”
沈溪岚第一反应不是询问他知道什么,而是这个人,来的蹊跷,说的蹊跷。
怕是有诈。
闻人诏连连摆手,给自己开脱:“娘娘别误会,小人时常从宫外头为玉贵妃带些她想要的东西,便在长信宫听到些相关的……想着贺太医与娘娘关系好,便不想隐瞒。”
贺穆皱起眉头,对闻人诏说:“此事非同小可,你可叫准了
?”
闻人诏一脸“我骗你干嘛”的表情,道:“这种事,我岂敢胡言,不要命了我。”
贺穆了解他,闻人诏很是贪生怕死,更不会在这种事上胡说。
沈溪岚看向贺穆:“确是你朋友?”
贺穆点点头:“此地人多眼杂,换个安全的地方说吧。”
……
贺穆把他们领到自己的居室。
房间古朴,放眼一看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倒是规整的很干净。
看得出主人有好好生活。
贺穆邀请沈溪岚坐下:“我已遣走小厮,不会有人随便进来。”
沈溪岚点点头,急切地对闻人诏道:“将你知道的,通通告知于本宫。”
闻人诏:“是。小人是大邑鲜卑两国的行脚商人,每隔几个月便回邑京给玉贵妃娘娘送些好东西,以便打点关系。今日小人从长信宫出来时,听到玉贵妃娘娘的贴身宫女暮雨说,当初皇后将老太傅逼死,如今岚妃得势处处与她作对,便是因果报应。”
贺穆心惊,生怕闻人诏说错什么招来杀身之祸,拉住他的衣袖道:“你可叫准了,她真是这么说?”
闻人诏笃定:“小人敢对天发誓,如有一个字说错,小人便遭天打雷劈!”
沈溪岚静静地坐于椅上。
闻人诏誓言落地许久,沈溪岚也没有回应。
“娘娘……?”
啪!
沈溪岚抓起茶杯,狠狠砸到地上,碎片溅到贺穆腿边。
他还是第一次见沈溪岚如此震怒。
“邵岚岚,本宫与你不共戴天!”
短短几个字,沈溪岚咬着舌尖念出来。
爹爹的仇,与她的怨,她一并算!
“你做的很好。”沈溪岚摘下耳坠,一对双蝶花钿明珠耳铛,品相极好,看着便不是俗物,闻人诏商人眼睛,看到它眸光都亮了。
“帮了本宫的人,本宫不会亏待。”
闻人诏捧双手接过耳铛。
“恭送娘娘!”
贺穆望着沈溪岚远去的身影,却是担忧不下。
闻人诏目光仿佛被耳铛吸去,眼也不抬:“上次你要帮的娘娘便是她吧?我还以为什么人,想不到你不爱则罢,爱上便是这么遥不可及的人物。”
自听到老师的死是皇后所为,贺穆便惴惴不安,紧皱的眉头始终没能舒展。
他转身,回了房,路上道:“胡言乱语,小心惹来杀身之祸。”
闻人诏回头,追上前:“此地就你我二人,还不认?贺穆,你嘴也太硬了点。”
贺穆怅然叹息:“纵是,又如何。她是天上月,我如沙砾,
如何高攀。”
贺穆坐下,脑海始终徘徊不去沈溪岚离开的那幕,悠悠道:
“她与皇后斗,以石击石,只怕粉身碎骨……”
闻人诏却坦然:“我看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那位娘娘,比你聪明多了。”
……
思韵宫的下人房。
一栋尘封已久的房子倏地被人推开。
尘埃满室。
迎梦紧着眉头把灰尘都驱赶走,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开路,护住沈溪岚:“娘娘当心。”
里面躺着个女人。
她身上,一件完好的衣物都没有。
皮肤溃烂,碗里的食物发烂,老鼠啃的认真,长长的尾巴卷曲,迎梦闻到味道,便止不住地干呕。
“娘娘,咱们还是出去吧,这……”
幽闭的黑暗中,一双了无生机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溪岚。
望舒眯起眼睛,她记不清多久没看到光亮了。
到后面,连男人都不愿意碰她。
嫌她脏。
她就像一片落叶,腐烂到泥土里。
后背的皮和地板粘住。
这就是生不如死的感觉。
“把她带出去。”
换了个地方,终于能呼吸。
望舒被丢到她脚边,好似一块被揉烂的破抹布。
沈溪岚稳稳地坐着,目光冷厉:“我爹,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