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漾瞪眼道:“少爷怎的不去陪姜小姐,来扰我下棋作甚?”
这话听在谢山逢耳中便是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他蓦然就懂了许漾为何这般反应,再思及许漾的变化的确是在姜妤到来之后,他便认定了许漾是因着姜妤而吃味了。
心情忽然就大好,手指轻轻挠了挠许漾的下巴,出口却是:“我想在那便在那,用得着你管。”
话一出口,许漾眼圈更红了,紧抿着唇凶巴巴地怒瞪他,抬手拍开他的手,“我管不着,你也休想管我。”
他这副模样有趣得紧,谢山逢也不恼,只道了句“胆儿肥了”便被谢夫人叫走,走路都是飘的,连薛坤都不放在眼里了。
“阿漾,你没事吧?”
薛坤见许漾受了气,蹙眉看着谢山逢离开的身影,心道还以为这人有多疼许漾,不曾想这般欺负他,从前许漾在谢府只怕过得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好。
“没事。”许漾的拿了一枚白棋,“阿坤哥,我们继续下。”
薛坤这样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全托了谢府的福,更是不好对谢山逢评头论足,只低“嗯”了声,继续同他下棋。
许漾却是愈发心不在焉,下错了好些地方,教了又忘,如何都再下不好。
索性是下来玩的,薛坤便由着他去,二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下了一个时辰,再抬头,天已黑了下去。
待到子时,仍不见地面震动,楼外有声响,众人紧绷的肩背逐渐松懈下来,均是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隐秘的喜悦。
却在这时,地面猛地剧烈震动。
蛇妖出动了。
抱着柱子睡过去的许漾被这动静吓得惊醒,在抬眼去看,堂中人人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几个丫鬟抱在一块儿,压抑着低低抽泣。
“我们会死吗?”
“别怕,夫人和少爷会保护我们的。”
“我不想死……”
低低的说话声传入耳中,许漾发了会呆,又被地面震得心下一颤,抱紧了柱子。
楼顶横梁断裂的声音传来,他又忙将手放开,见众人逃出去,欲要起身,脚下一软,又摔了回去。
“阿漾,走。”
薛坤和钟兰心跑过来扶起他,许漾站起的那一瞬只觉天旋地转,血液似是凝固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好。
他们跑到街上,混入吵嚷的人群中。
已是入了秋,晚风微冷,许漾身上穿得单薄,被冷风吹得直哆嗦,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转头去看,却没有见到谢山逢的身影。
谢夫人和姜妤也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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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一人影跳跃在重重房屋间,朝着蛇妖的方向奔去。
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脚步轻顿,旋身落回了地面上。
那人紧跟着落在她身后。
“逢儿,”谢夫人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儿子,“你跟来做什么,不是叫你护好谢府老小吗?”
屋顶的剪影落下,谢山逢一半站在阴影中,一半被月光照亮,如同被母亲抛弃的小兽,眉头紧蹙,嘴角不高兴地耷拉着。
他不答话,谢夫人无奈地轻笑了下,“娘只是去看看情况,顺便救救人,哪里就用得着你这般不放心娘了。”
谢山逢直言:“你今日思虑过重,又走得如此匆忙,我总觉不是要去看情况那么简单。”
谢夫人只是笑,“那你便是多想了,我不过是去瞧瞧罢了,乖儿子,快回去,虽蛇妖不在那处,但保不准小漾就被人给劫走了,还不快去看着人。”
提到许漾,谢山逢眉眼微动,又见她不似作假,便多加叮嘱了快去快回,折身回了酒楼。
许漾和谢府一众人站在街边,又怕又困还冷,眼圈鼻子熬得通红,站在冷风中却立得笔直,还在安慰着茵茵和几个丫鬟们。
见到谢山逢,他眼睛亮了下。
也只是亮了下,便别开头,不去看他了。
还在吃醋呢。
谢山逢积压在心里头的沉闷在见到许漾的那一刻便消散了,抬脚过去,用肩碰了他一下。
分明很轻,许漾却趔趄了一下。
谢山逢忙伸手将人扶住,蚊子般哼哼:“怎的这么弱不禁风,不过是碰一下而已,你倒是快散架了……”
许漾冷着脸抽回手,又警告似的道:“你不许撞我。”
“老子只不过是碰了一下……”谢山逢火气发到一半又觉时机不对,噗一声便灭了,伸手要掐许漾的脸,“好,不撞不撞。”
许漾却是躲开了。
手没碰到人,谢山逢便是捻了下指尖,冷了脸。
二人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叫旁人看了都怕,方才还哭鼻子的茵茵瞧见了忍不住上来扯开他们,“少爷和少夫人不……不要吵架。”
许漾偏开头,不去看谢山逢。
谢山逢见状胸口的怒火便愈发旺盛,气都快喘不匀了,恶狠狠盯着他的后脑勺瞧,又冷哼一声别开头去。
地面忽地一阵震动。
周遭响起一片惊叫声,四处逃窜开去。
谢府一众人神色慌乱地看过来,见谢山逢未躲,便也没跑,只听他道:“别慌,蛇妖朝其他方向去了。”
众人便安了心。
许漾脸上血色尽退,闻言轻轻舒了口气,待反应过来,他才发觉自己半个身子都进了谢山逢怀中,便是撞了鬼似的蹦跳开,引得他人好奇的目光往他身上瞟。
“你……”谢山逢欲言又止,气得用力扭过头去,决计先不搭理他一阵。
在街上站了会,感应到妖气离这边越来越远,一时片刻不会赶过来,谢山逢便叫了大家回酒楼中。
一进入楼中浑身便暖了起来,众人靠着墙坐下,谁也没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就这样坐到了一个时辰,谢山逢忽觉胸口钝痛,内丹又开始作乱,玩闹似的敲击着他的胸腔,妖力便是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不安生。
谢山逢捂住胸口,额间冒了汗,痛苦地闷哼出声。
他莫名感到难过,莫大的悲伤在此刻将他淹没,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他娘。
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要想到他娘,他便是觉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再坐不住,猛然起身冲了出去。
“少爷!”
下人们齐齐起身追出去,只是出了酒楼,哪里还有谢山逢的身影。
许漾反应最慢,待跑出来时谢府的下人家将都跑去寻谢山逢了,只留他怔怔地看着街道上挤满的人群。
哪哪都是人,却谁都不是那人。
忽地,一僧袍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抬手和收手间便将他敲晕在怀,扯唇一笑,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