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坤叫醒钟兰心,二人再出去时外面已不见许漾的身影,谢识安最后一个出来,见蛇妖没来,便又挺着肥胖的身躯慢吞吞回去接着睡。
薛坤转头对困倦不已的少女道:“你进去睡罢,我在这里等一下他们。”
却不待人走,苍穹之上忽地出现两道一金一蓝的光,两道光你追我赶,相互纠缠,与结界相撞,似一块石子投入水面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缠斗片刻,两道光赫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狼和一条蛇,狼腾在云上,冲着蛇妖嘶吼,便是冲上去,利爪狠狠抓破对方的鳞,皮开肉绽。
再是用利齿嘶咬对方的肉,直将肚子里头还未消化的人体露出来,从天而降,砸在房屋上,街道上,人人避之不及,四处逃散,仍是被淋了一身的恶臭酸水。
夜空中,狼妖赤红着双眼凶狠地将已断了半截的蛇妖踩在脚下,愤怒咆哮:“将我娘的内丹还给我!”
蛇妖奄奄一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却还在笑。
“你娘的内丹早被我碾碎吸收,就算杀了我,你也拿不回去了,不若放了我,只要我还活着,你娘的内丹便还存在于世,我死了,你娘的内丹可就永远消失了,到时候,你再也见不到你娘了……”
话未完,狼妖已是愤怒至极,一爪将它拍下。
蛇妖从高空坠落,落在南城之中,砸得阁楼房舍四分五裂,一肚子的人体倾泄而出,两三条街充斥着腐烂的气息。
狼妖紧随而来,爪子胡乱刨着它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娘的内丹,喃喃一声“不……”,便是大颗大颗泪珠终于啪嗒啪嗒掉落。
“不要。”
他哭得那样撕心裂肺,那样伤心与委屈。
分明已成了大妖,却在这一刻好似变成了一只狼崽。
一只失去了母亲的狼崽。
“你看……我说了,你娘的内丹……已被碾碎……”蛇妖化为人身,口吐鲜血,“你找不到的,除非,放了我……”
狼妖拎起他的衣襟,甩出去便是几丈远,不待他爬起,已然闪至身前,将他的内丹逼出了体外。
预感到了什么,蛇妖惊惧地瞪大双眼,“不!”
只见狼爪捏住内丹,五指收拢,内丹霎时粉碎在其掌中,如流水般从指尖滑落,还未触及地面便已消散而去。
不待他喘息,狼妖便已欺身逼近,掌中妖力穿透他的胸膛,不过瞬息,三魂七魄尽数灰飞烟灭,化成蛇身,直挺挺倒地,已是气绝。
赶过来的百姓看到高大的黑狼身影,惊呼出声:“是狼妖!”
黑狼身上多处伤口往外渗血,将滑亮的狼毛湿成一绺一绺。
它在哭,却又不像是为这些伤在哭。
有人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蛇,又是喜又是惊,“蛇妖……蛇妖死了……”
“是狼妖救了我们,是谢夫人,还有谢公子……”
“谢夫人她,她被蛇妖撕碎了……”
有人低低啜泣,“她救我时,引来了狼妖,叫我快跑,说她漏了妖气,引来了蛇妖……”
背对着他们的狼妖倏忽转过身,“你说什么?”
那人被吓得一哆嗦,见他无恶意,又细声细气地将话说了一遍。
听罢,狼妖却是不再言语,转身化成身姿颀长的少年跃上房顶,片刻便没了身影。
他往谢氏的酒楼方向去。
谢夫人在人间生活几十年,最是懂得如何藏住妖气,身上的妖气也已淡了许多,怎会说漏就漏?
察觉到自己的妖气今夜亦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抑制地往外冒,他就想到他二人是被人给陷害了。
蛇妖这般强大主要靠的便是吸食他妖的内丹和妖力,一旦嗅到妖气便会寻来,本想救城中百姓的谢夫人便是遭了殃,与他碰上,斗不过,便只有一个下场。
是有人要置他们于死地。
谢山逢想到了那个秃子假僧,又在思量间,想到了姜妤倒的那两杯茶。
当即便是红透了眼,愤怒得理智尽失。
却未在酒楼找到姜妤。
不止姜妤,连许漾都不见了。
问下人,无人知道。
与蛇妖的这一战让他损耗了太多妖力,刚病愈的身子皮外伤大大小小十几处,便是血肉模糊也不曾叫他皱一下眉,受了蛇妖的几次攻击,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但他不觉疼,只有苍白的面容最清楚。
现在除了失去母亲的痛外,什么痛都不能教他有感觉。
可许漾不见了。
许漾,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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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白棠城中百姓前所未有的高兴和放松,只因蛇妖死了,他们不用再殚精竭虑,每晚不能入睡,每日不得安生了。
虽是房屋倒塌,三夜未合眼的他们再顾不得那么多,便是席地而眠,大街小巷躺倒一片。
阿福出来找许漾,从天黑找到天亮,走得腿脚酸软,浑身乏力也仍是未见到他人的身影,想着许漾或许是回酒楼了,便要折身往酒楼去。
忽地瞧见了一个戴着兜帽的人从对面走来,停在一家客栈前,不知在等什么,片刻后抬脚进入了客栈中。
这人……好生奇怪。
阿福正欲跟进去,忽地被人拎住后领子,扯到了一旁的小巷中去。
“谁!”阿福反身便要将人扣住,见到人时却是一愣,眨了下眼。
“阿……阿九?”阿福慌忙收了手,“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阿九,才吃惊问:“你还在城中?”
沈攸凑近他瞧了两眼,“嗯”了声。
“那你没事?”
阿福握住他的肩,甚是激动,又是重新探究一番,见他并未缺胳膊少腿,便是咧嘴笑开,“太好了,阿九一根头发也没少。”
沈攸:“……”
头发他见着是掉了几根的。
不过见这人见到自己这般高兴,沈攸也不自觉弯了唇角,问他:“阿福在此作甚?”
蓦然想起方才的事,阿福便探头出去瞧了眼客栈大门,“阿九,我适才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沈攸从他身后探头出来,“什么人?”
“戴着兜帽的一个人,光天化日之下,鬼鬼祟祟的。”阿福神秘兮兮道,“我寻思着他像是许公子说的,戴着兜帽想占他便宜的坏和尚,本想跟过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秃头,阿九便来了。”
听了他的描述,沈攸却忽地说:“我知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