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又去捡破烂,狼崽他破防了》 第1章 小叫花子 人设不完美。 攻是狼妖,嘴硬幼稚不懂事,经常嫌弃和欺负老婆,后追妻。 受是小叫花子,柔软呆笨常受骗,一心只想捡破烂。 有甜有虐!HE! - 云巷街河边有一棵海棠,海棠树旁有一座老桥。 老桥底下坐着或躺着一堆乞丐,个个形销骨立,目中无神,或叹或闲谈。 许漾也是小叫花子,但和他们不同,他今年只有十六,生得白白嫩嫩的,搁那儿一坐,没人认为他是要饭的,坐一天也没能要到一文钱。 “小漾啊,你这样可不行,你这吃得太胖了,哪有乞丐这么胖的?”老李拿只剩皮包骨的手指按了按许漾鼓起来的小腹,啧啧叹息。 许漾低头摸摸小腹,腼腆地笑了笑,试图收起来,又觉着难受,便又让它鼓起来。 他脚边有一个碎了半边的旧碗,碗里放着两枚铜钱,是不久前老李讨来后塞给他的。 一旁的狗王瞧见,“嘿”了声,“你就别说小漾了,要不是你投喂的,小漾能长那肚子肉?” 闻言,老李嘿嘿笑了,收回手枕在脑后,盯着枝头海棠花看,“唉,老了,活不了多少年咯。” “可咱们的小漾不一样,他还小,还要活几十年,现在不多吃点,怎么长个儿?要是咱们不在了,被别人欺负了咋办?” 许漾歪头瞧着他,突然有点难过。 昨儿去南巷蹲墙角听夫子教学,被几个小少爷逮到了,他被揍得半死,现在想想,小腹还疼着呢。 被欺负了固然难过,但他更在乎李爷爷口中说的不在,不在是什么意思?他们是不要他了吗? 许漾他娘生下他时刚满七个月,两个月后发了高烧,差点没活过来,他爹他娘拿着薄弱的积蓄跑遍半个白棠城才找来大夫替他看病。 虽是救活了,但也把脑袋烧坏了,后来爹娘接连病故,只剩下他一人在街上要饭,人呆呆傻傻的,饭没要到,反倒被打去半条命,若不是碰到老李,他怕是早就不在了。 老李待他好,他也便将老李当成父亲对待,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会离开自己。 只是还不及伤感几分,一辆华丽的马车便遥遥走来,一看就知来头不小,老李和狗王几人立刻提起精神,拿了饭碗开始敲,苦叫连天。 许漾反应迟钝,等人快到跟前了才开始拿起自己的破碗,慢吞吞地递出去。 碗沿的手指白润如玉,找不到一点茧子,哪像什么乞丐? 他不说话,只仰头好奇地看着马车车帘。 待马车缓缓停下,车帘被掀开,从里面走下来一位身穿锦衣华服的妇女。 从出来到落地,妇女的眼睛就未从他脸上移开,这会儿正细细打量着他。 她瞧着面目和善,许漾并不害怕,只是有点怕她身边几个穿着相同的壮丁,见他们看看他,又面面相觑,许漾便想起昨日挨的疼,警惕地抱着他的碗往后缩去。 妇女却在这时喜笑颜开,在他身前蹲下身,柔声问他:“你叫何名?” 这发展始料未及,老李几个都安静了下来。 许漾吞了两下唾沫,才开口说了自己的名字,一双清澈明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妇女瞧,不自觉地紧了紧抱着碗的手。 妇女咀嚼了遍他的名字,又笑着道:“你愿不愿跟我到府上坐坐?” 老李见状不对了,连忙要出声阻止,许漾傻他可不傻,天上哪能掉馅饼,叫去府上没准是要被宰割的。 然而话刚出口,就被妇人阻止了。 看着几个白花花的银子,老李和狗王几人眼睛瞪直了,难以置信地同时忙不迭伸手去拿,生怕晚了一步对方后悔收回去。 他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么多银子,有了这些银子他们还做什么小叫花子,不仅有吃的喝的,还能买房娶媳妇,别提多滋润了。 是以没人再去想许漾被叫去他人府上的事,这边许漾听到妇人说给自己吃的,眼一下亮了。 半个时辰后,老李从兴奋中回神,发现坐在身旁的许漾不见了,车啊人啊都不见了,海棠花依旧盛放,河水潺潺。 - “少爷还没回来?” “是啊夫人,房里的那位哭得太凶了,我和晚怜怎么都哄不好,这可如何是好?” “再等等,应该快来了,一切都准备好了?” “夫人放心,都准备好了。” 屋外说话声渐远,许漾坐在红锦缎上,一动不敢动,只细细抽噎着。 他头顶盖着一张红盖头,身上穿着贴身的喜服,屋里随处可见的大红喜帖,都在昭示着即将要发生的事。 这里是便是白棠城的大富人家谢府,那日来寻他的人是谢府主母,将他带至府上,不止给了他吃的,还说了奇奇怪怪的话,许漾听不大明白,只知道他走不了了。 在谢府第一晚,他哭了整宿,家丁进进出出,谢夫人谢老爷也来了,谁都没哄好他,谁也不肯放他走。 许漾想老李了,想狗王和其他朋友了,每晚抱着自己的半碗哭,又怕哭脏枕头,只能爬起来哭,最后哭着哭着就睡着了。 今早他还未醒来,便有下人进来打扫布置屋子,将他拉起来换衣服,他又开始哭,下人听烦了,揪着他的肉拧,多拧几次他就不敢哭了,只能小声抽噎,默默掉眼泪。 许漾换上一身红衣,等人都出来了才瘪着嘴打量,左瞧瞧右瞧瞧,还别说,挺好看的。 门外不时传来两个丫鬟的说话声,许漾伸长了脖子去听,听了又开始落泪。 “这种傻子也配做我们少奶奶,也不知这道士如何算的,我看他就是一个江湖骗子!” “如何能是骗子,他当年可救了少爷一命,厉害着呢。” “那,那也不能是一个小傻子吧,况且,他还是位男子!” “你可放宽心,少爷定是不会碰他的,就一个冲喜的,看都不会看一眼,到时候少爷回来了,咱们和少爷相处的机会可多着呢,没准哪日……” “哎呀,你,你说这些干嘛呀……” 许漾不明白她们怎么就不说了,又停了哭,呆呆坐在布置好的喜房里, 又开始想老李他们了。 不多时,门外突然传来叫声,隔着房门都能听出对方有多兴奋。 “少爷回来了,少爷回来了!” 第2章 冲喜 谢府办这桩喜事不曾告知外界,都是关了门自个儿办的,府中虽喜庆,外头却一片冷清。 谢山逢从马车上下来,踏进府中前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房中已经有了人。 前两日有家丁到不雁山寻他,说他娘怀了,让他回去看一眼。 他娘是狼妖,他生来便是半妖体质,常年在不雁山跟着老道士修行压制妖气,一旦松懈下来,便会被妖性所控制,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听到他娘怀了,谢山逢马不停蹄赶来。 他倒要瞧瞧他娘怀的种是不是又一个半人半妖的怪物。 若是,他便将这孽种毒死在他娘肚子里,免得对方出来受罪还祸害人世。 见到谢夫人,谢山逢绕着对方转了圈,没嗅到其他妖气,也没感应到他娘肚子里有别的生命,后知后觉被骗了。 “别看了,你娘没怀。”谢父揪住他耳朵,“臭小子一年没见,都比你爹高了。” 谢山逢已经很久没被揪耳朵了,儿时经常露出狼尾巴,调皮捣蛋的,总被他爹揪着耳朵训斥。 自从去了不雁山,便再无人这样管教他,每每回来一趟,住上几日便又被送离,他爹揍都没空揍他。 谢山逢没扯开他爹的手,往院子瞅了眼,那股不对劲愈发强烈,转头问他娘:“这是作甚,府上谁要成亲了?” 谢夫人和谢父相视一眼,拉着他往抚风院去。 谢山逢觉着莫名其妙,狐疑地一步三回头跟两人往前走。 “逢儿,你听娘说,娘为你寻了位娘子冲喜,这门亲事若是成了,你便能少受妖气折磨些了。”谢夫人携着他走过场水榭长廊,“那位娘子已经在房中坐等多时,你去只要同他把合卺酒喝了便成了……” “娘您说什么?”谢山逢不肯走了,“给我找了娘子?冲喜?” 他又没病,冲什么喜? 谢夫人握着他的手拍了拍,“前些日宋师父上门造访,跟我说了你的事,如今你长大了,妖性愈发显现,强行压制只会让你痛苦不堪。” “若想让你少受点苦,不妨找个有缘人相伴。”谢夫人知道小儿子不高兴了,声音放软了道,“这个有缘人必须有纯阳之气,与你八字相克,方能够镇得住你。” “娘在宋师父的指引下已为你寻到此人,不过,那孩子是个痴呆之人,你日后要好好待他,切莫欺负了人家。” 一旁谢父从下人手中接过喜服外衣,听到此话“嘿”一声,“你若敢欺负小漾,就等着挨老子板子吧。” 说罢不由分说逮着人粗鲁穿上。 谢山逢再欲言,已是被他父亲推着向前走,“快点快点,人家都等你多久了,在路上磨蹭就算了,在家门口还磨蹭,像不像话?” “我不要娶妻!” “由不得你。” “爹!” 谢父没理,谢山逢又转头去看他娘,“娘,我能控制自己,不会变成大妖的,我不要娶妻!” 谢夫人朝他欣慰地笑笑,“逢儿,娘不放心你。” 谢山逢:“……” 被推到抚风院,打眼就瞧见了挂满红绸和粘贴着“囍”字的雕花木门,谢山逢龇牙咧嘴,情绪激动下狼牙跑了出来。 感受到不住往外扩散的妖气,谢夫人皱起眉,上前两步一巴掌呼他脑袋上,“收回去!” 谢山逢胸膛上下起伏,气愤地乖乖收起妖气和尖牙,一脚踹开房门,把坐在床上的人吓得一哆嗦,红盖头跟着晃动两下。 他倒要看看是谁能压制住他。 谢山逢大步走进去,谢夫人和谢父还来不及阻止,人已经到了榻边,一把扯下那人的红盖头,呲牙瞪过去。 随即一愣。 怎么是男的? 许漾红着眼眶颤巍巍地看他,见他凶神恶煞模样,当即被吓得连滚带爬缩回床角中去,跟见了鬼似的。 “逢儿!”谢夫人大步上前,“你别把小漾吓着了。” 许漾看见她,又开始委屈得掉泪。 “娘您给我找了个男子?”谢山逢僵硬地扭过头,手指着许漾,简直难以置信,“他,他是个男的!” “是男子又如何,他便是你的姻缘。” 谢夫人给了谢父一个眼神,示意他去倒酒,“你若喜欢女子,待过两年再纳个妾便是了,反正爹娘不求你能传宗接代,只要你平平安安,不去祸害苍生便是爹娘最大的心愿了。” “我……” “快快,把合卺酒喝了,再磨叽好时辰就该过去了。”谢父将盛着酒液的瓷杯塞进谢山逢手中,将人的话堵住,又去掀了许漾的被子,将人拉出来。 许漾哆嗦着接过酒,怯怯地看了谢山逢一眼。 谢山逢板着脸不动。 被谢父踢了脚。 许漾吓得一哆嗦,下意识抬起瓷杯,伸舌头就要喝。 “哎不是这样喝的,你们得喝交杯酒,要这样喝。”谢父拉着谢夫人做了个示范,许漾看完了,小眼神又怯怯地看了眼谢山逢。 “看什么看!” 许漾手一抖,杯中酒洒了一半出来,眼圈当即便红了。 “哥,哥哥……”许漾颤颤巍巍将杯子递出去,“喝。” 分明怕极了,还不怕死地凑上前来。 谢山逢从一开始的不悦转变为极其不悦,将酒杯愤愤搁在一旁,“我不要喝交杯酒,反正也没拜堂,少这一步也没什么。” “不行……” “山逢哥哥!” 谢夫人欲反驳,门外突然传来一声甜腻的女声。 门未关,姜妤提着裙摆直接踏入屋中,看见满屋的红,再见套着一件喜服的谢山逢,眼儿倏地就红了。 见到来人,谢山逢原本冰冷的脸瞬时染上喜色,“阿妤!” 姜妤同他一起长大,乃青梅竹马,自从去了山上,二人便聚少离多,上次一别还是一年前。 他心下欢喜,哪还想起什么许漾,跑去将人拉住,左瞧瞧右瞧瞧。 真诚夸赞:“阿妤,你比从前更美了。” 姜妤本因碰见他娶别人而伤了心,闻言不由得羞红了脸。 谢父谢夫人的脸已然垮下去,直接过来将人扯走,“有什么话也等把这杯合卺酒喝了再说。” 谢山逢欲再反驳,手忽然被姜妤抓住。 “山逢哥哥,你……你要娶妻?”姜妤又红了眼,晶莹的泪珠挂上下眼睫,似是不敢相信他会娶妻般,倔强地仰着头望着他。 见她哭,谢山逢觉着莫名,还有点心疼。 实话实说:“我娘给我找来冲喜的。” “冲喜?” 姜妤看向许漾,被他白净漂亮的脸惊了瞬,辨认出来是男人,又震惊得瞪大了眼,“男,男的?” “昂。”见到有人比自己更震惊,谢山逢突然觉得自己内心平静许多了。 好心解释:“道士算过了,我同他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准备说话的谢夫人:“……” 宋师父何时说过这话?她方才也没说啊。 第3章 是个傻子 谢夫人目光沉沉。 还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谢山逢仍在和姜妤说话。 “你给我过来!” 谢夫人快被这逆子气厥过去,拧着他的耳朵,也不管有外人在场,直接将人扯过来,冷声命令:“喝合卺酒,别让老娘再说第二遍!” 谢山逢哪里见过他娘发这么大的火,吓得拿起瓷杯,手穿过许漾的细胳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愣了下,许漾也照做。 姜妤到嘴边的话卡在喉咙口,愣愣地看着他,眼眶倏地红了,掩住面容便跑了出去。 背对着他的人并未发现,谢父看了眼,没当回事,挂着笑脸看自家儿子和儿媳妇喝交杯酒。 许漾不像谢山逢一口饮尽,只慢慢舔,即便如此,小脸还是皱成了一团。 杯子见了底后忽地剧烈咳嗽起来,整张小脸蛋霎时红得不正常,趴伏在谢山逢肩上,眼角有泪珠跑了出来。 谢山逢手忙脚乱给他拍背,对方柔软的身体紧贴着自己的身体,隔着布料也能清晰感觉到他温热的皮肤,谢山逢喉头莫名有些发紧。 “快,拿水来。” 丫鬟倒了温好的茶水递过来,谢夫人接过喂给许漾,“哎呀,早知道喝一点就够了,这孩子不胜酒力,估摸是打小没喝过。” 这头谢夫人喂水,那头谢山逢已是得出答案——他想吃了许漾。 虽为狼妖,他至今却未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更别说吃人了。 可这到底是狼的天性。 心里痒得紧,在无人看到的角落,谢山逢龇牙咧嘴,看着白皙柔软的颈子差点流下口水。 他的手不再只顾着拍,一点点往上移,直到致命的地方停顿片刻,五指收拢,握住了那截细颈子。 许漾抖了下。 谢山逢松了力道,未将手放下,改为细细摩挲,指腹贴着柔软的后颈,轻轻夹住,捻起。 如此反复,怀里人愣是不吭一声。 是个傻子。 回头一看,怎么都没想到怀里人因着被他摸舒服而已熟睡过去,后知后觉,谢山逢气得瞪直了眼。 谢夫人从袖中拿出一盒脂膏,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二人,搁置在枕边,给了谢父一个眼神,二人便悄悄离了房间。 许漾这一觉睡得踏实,梦里总感觉有东西在蹭自己肚皮,他梦里嘟囔着拿手去推,拿脚去踹,眼前只有一团黑雾,什么都见不着。 好梦被扰,他烦不胜烦,恼怒地噘嘴去恐吓:“你,你再碰我,我可要打你了!” 那团黑乎乎的东西不仅没有被吓跑,还变本加厉了。 许漾被蹭得皮肉发痒,没法子,边吓唬边笑个不停,眼儿都冒出了泪。 再低头一瞧,方才黑乎乎的东西竟然变成了他当年在郊外捡到的一条黑狗,许漾惊喜地坐起身,“阿花!” 许漾和老李几个乞丐住在城郊破庙里,每回进城捡完破烂,天降擦黑便要回去。 那日老李几人得到不少银两,去了落香坊看美人歌舞,许漾被打发先回去。 刚出城天便黑下来,一路上又见不着人影,许漾以前不觉着这条路有多难走,有多长,这会儿走几步便听见草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心下发慌,脚步也越来越快。 树影憧憧,月上枝头,林间一丝风吹草动都能叫他胆战心惊。 跟做贼似的,许漾抓了一根树棍,边走边警惕地四处瞧,生怕有东西跳出来取他性命。 突地,一团黑球从边上窜出来。 “啊!鬼,鬼啊!”许漾蹦得三尺高,逃也似地朝前拼了命地跑。 “嗷呜!”那团黑球追了上来。 分明四肢看着短小,速度却是极快,许漾没跑出多远,小东西便已跳起扑向他后背,将他扑倒在地。 “啊啊啊啊!”许漾闭着眼胡乱抓挠,抓了一手的毛茸茸,顿了刹那,随即叫得更大声,抓起便丢到了一旁去。 他惜命得很,坐在地上借着手的力道连连往后退,“别,别杀我。” “嗷呜!” 小黑球被惹恼了,在地上滚了一圈后爬起来,再次扑过来,尖锐的利爪摊开,眼见着就要破开层层皮肉。 许漾尖叫抬起手,未料到竟掐住了一团毛茸茸软乎乎的东西,面色惨白地睁开眼,小心翼翼地瞟去一眼。 只见小东西露着森森白齿,四爪用力朝他抓刨,“嗷呜~” 小……小狗? 许漾心魂不定地仔细端详,还真是只狗。 叫声有些怪,许是还是只小奶狗的缘故。 荒郊野岭的,怎会有只狗在此地? 它是不是被主人抛弃了? 知道是狗后许漾心里头的恐慌顿时没了影儿,抱着挣扎不停的小狗左瞧瞧右瞧瞧,问它可有哪里受伤。 小东西不会说话,只会嗷呜地叫,他也不气馁,一个人也能说很多话。 “我带你回家好不好?”许漾揉摸着小狗柔软的腹部,“你跟我回去就不会饿肚子了。” 对方自然不会回他的话,他说罢便起了身,抱着他新得的宝贝欢快地回了破旧寺庙。 寺庙住着不少乞丐,许漾回来时门口或坐或躺着几个人,听到动静只抬眼瞧了下便又继续闭眼假寐。 若换做其他人,他们或许还上前去搜刮一天的收获,但许漾没这个必要,这小子回回空手而归,还要靠他们接济才没饿死,谁也瞧不上他。 到门口时许漾心还提了下,担心他们跟他抢小狗,发现没人理自己后松了口气,抱着在自己怀里睡过去的宠物钻进了庙中。 庙中燃着微弱的烛光,有老乞丐靠在角落里咳嗽声渐弱,像是要到了生命的尽头。 许漾回到用草胡乱编出来的席子旁,将小狗放在草席中,刚放下就愣住了。 自己的手上沾满了红色液体,再看蜷在席子上的小狗,它身上分明多处皮肉外翻,血把黑毛染成一绺一绺的。 他这时候才意识到小狗不是睡着了,而是晕过去了。 它是不是要死掉了? 伤口还在往外渗血,许漾手足无措,想伸手去捂,半途又停下,慌张地扫视四周。 “李,李爷爷……” 然而老李他们没有回来,寺庙里其他人都睡了,没睡的老爷爷很凶,他还生病了,许漾不敢去打扰。 第4章 做我的妻子委屈着你了? “你,你别死。” 许漾又将小狗抱到怀里,动作很轻,担心弄疼了它。 “不疼的,不疼的,我从前也受过好重的伤,都挺过来了,你一定也没事的。” 有人翻了个身,烦躁地骂道:“臭崽子,吵什么吵,再吵滚出去。” 许漾不敢说话了,抱着小狗蜷在草席中,眼睛眯一会便又睁开查看小狗的情况。 确认还有呼吸便又睡去。 到了后半夜老李他们才回来,许漾已经熟睡,怀里的小狗动了动身体,嗓音绵软地“嗷呜”了声。 它没走,只是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第二日小狗身上的伤奇迹般地好了,只剩下结痂的伤疤,许漾高兴得向老李和狗王炫耀,两人都不知道他捡一条狗回来干什么,自个儿都自身难保了。 反对的话到嘴边,见他抱着小狗满院子溜达,那副欢快的模样还是叫两人不忍打破,便没再说什么。 许漾有了一条自己的宠犬,每天出门除了那只破烂的碗外还多带了一条狗。 他给小狗取名叫阿花。 阿花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名字,每当他叫时阿花便龇牙咧嘴冲他叫。 狗狗的态度完全影响不到许漾,句句都带阿花,日子久了阿花便也习惯了这个名字。 那时候许漾十岁,阿花只跟了他不到半年,便来了位高人。 半年里,阿花还是瘦瘦小小的一只小奶狗,不像其他在巷子里捡到追着人咬的狗那样汪汪叫,阿花只会奶声奶气地嗷呜叫,无论多凶许漾都不怕,被惹急了跳起来咬许漾,许漾都感觉不到疼。 高人说阿花调皮走丢了,幸得被他捡到,此次来是将阿花带走的。 许漾很不舍,哭得稀里哗啦的,老李在一旁唉声叹气,哄他再给他捡一条。 不说还好,一说许漾哭得更凶了,凶巴巴地说不要,谁都没有阿花好。 阿花被带走后许漾郁郁寡欢好一阵子,老李怎么逗都不笑,没多久便消瘦了下去。 不过这也不是没好处,搁街边一坐便有了那么点小叫花子的模样,谁路过了都要往他碗里扔点东西。 日子一天天过去,许漾不再像刚丢了阿花那会儿愁云惨淡,天边云卷云舒,冬去了春来,许漾仍旧坐在海棠树下,不知道叫喊,一天下来不获分文。 没有钱他也不会饿死。 白棠城繁华热闹,别人不要的东西都是宝贝,他捡回去能用,能吃,还有老李他们救济,好歹能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 今夜蹭他的触感尤像阿花,他伸手去摸,忽地被拍开,手背上多了一个巴掌印,疼得当即就醒了。 眼前的哪是什么阿花,就是白天时与他喝那什么,哦,交杯酒的人。 凶神恶煞的,像是能吃人。 许漾往被褥中缩了缩。 谢山逢端坐在床边,不知怎地,发丝有些凌乱,气息也不大稳。 这些许漾都看不出来,只觉着有点怕他。 “躲什么?”谢山逢一把将被褥扯开,和许漾大眼瞪小眼。 许漾害怕地拿双手抱住自己,担心他会揍自己。 可见状的谢山逢想歪了。 咬牙切齿警告道:“我告诉你,别以为进了这个家门,就真的是我谢山逢的妻了,我才不要一个男人当娘子,以后会娶娇娇软软的小娘子,也绝不会碰你一分一毫,你若不老实,老子随时都可以把你赶出谢府!” 许漾听不太懂,但知道谢山逢不喜欢他,还不接受这门亲事。 许漾委屈极了,这原就不是他的本意,若不是谢夫人将他骗至此,他怎么会嫁给他。 越想越不高兴,许漾愤愤地瞪他,“你不要我,我还不……不想要你。” 他捡了好多破烂,打算为以后娶媳妇儿用,结果现在阴差阳错嫁做了人妻,他才是最倒霉的。 谢山逢愣了下,旋即瞪大眼,“你这是何意?做我的妻委屈着你了?” 他简直气坏了,胸膛不住起伏,起身时头都比床帐高,许漾心脏咯噔一下,又拿手去捂脑袋。 “你也不打听打听,白棠城有多少姑娘家想嫁给我,想嫁还轮不到她们,你有何可委屈的,嫁给我就是你此生最大的好运,你还不知好歹……” 谢山逢像炸了毛的刺猬,噼里啪啦一顿输出,说了将近半刻钟头才停下来,倒了茶水一饮而尽,这还在气头上呢。 许漾被骂得狗血淋头,嘴角一瘪,大颗大颗泪珠就这样掉了出来。 边擦着泪边道歉,说自己会做好一个妻子。 听罢,谢山逢满意了:“这还差不多……” 不对。 许漾不做自己的妻不正合了他意? 那他在这和他吵什么? 谢山逢脑壳突突地跳,感觉要长脑袋了。 想不通,他“啪”地放下茶杯,榻上的身子一颤,谢山逢看也不看便转身大步离去,一刻也不愿在房里多待。 人一走,许漾委委屈屈地从床上下来,发现身上还穿着喜服,想了想,觉着能留着带回去给阿坤哥娶媳妇时穿。 阿坤住在青柳巷,是个了不起的大夫,以前救过许漾的命,许漾无事便往他那儿去,不过只敢偷偷在栅栏外远远看着。 阿坤他娘岑寡妇是个泼妇,整条街的人都被他她骂了个遍,许漾被他拿扫帚打过,骂他没爹没娘的畜生,臭小叫花子,还让他离她儿子远一点,别影响了他家的财运。 和岑寡妇一点也不像,阿坤对他很好,许漾心里都记着。 不过阿坤年龄大了,还未娶妻,邻居们都说他穷酸,没哪个姑娘敢嫁过去,跟他过苦日子。 救死扶伤怎么能说是苦日子,跟着自己讨饭才是苦日子呢,许漾觉着阿坤那么好,许是没遇到喜欢的人,等遇到了是要将人娶进门的。 成亲需要喜服,他现在穿的这套好看得紧,阿坤肯定会喜欢的。 神游天外时,有下人进来,给他送来了新衣,叫他换上洗漱一番去给谢夫人和谢老爷请安。 请安是什么? 许漾不懂,稀里糊涂地更衣洗漱,跟着丫鬟左拐右拐,去到了一处偏厅。 谢夫人和谢父已等候多时,见到他姗姗来迟也不恼,眉眼带笑招呼他过去。 许漾不会请安,二老也不为难他,叫他入座闲谈。 多是两人在说,许漾在听,被问到问题,便扣着手支吾着回。 他很是拘谨,直挺挺地坐着,只一个劲儿地看着桌上菜食时便挪不开眼,而后悄悄地咽了咽口水。 见状,谢夫人又叫下人去催促谢山逢,板着脸道:“若是再磨蹭便不用来了,让他饿着吧。” 第5章 命里的劫 谢山逢最后到,瞧了眼许漾的后脑勺,“嗤”了声。 刚入座,谢夫人便黑着脸问他什么意思。 谢父也盯着他看。 许漾慢半拍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被瞪一眼便又乖乖转过头去。 没回母亲的话,谢山逢拿起碗筷夹了一筷子肉。 谢夫人眼疾手快制止他:“给小漾。” 要送入口中的动作一顿,谢山逢表情呆住,难以置信地看他娘。 谢夫人:“快点。” 他愤愤地把肉丢许漾碗里,干脆菜也不夹了,埋头吭哧吭哧吃白米饭。 一旁的许漾大气不敢出,弱弱地瞥了眼谢山逢,低着头也不敢再夹菜,只吃碗里的,最后等谢山逢走了才放心把他夹的肉给吃了。 真香啊。 吃了一碗白米饭,肚子什么动静都没有,还饿着。 谢夫人骂骂咧咧,见他盯着桌上的菜发呆,碗里已经空了时赶忙推了把谢父,谢父给他盛了饭,谢夫人乐呵呵地给他夹了菜。 “多吃点多吃点,昨晚累坏了吧。” 昨晚…… 许漾都哭累了。 确实累坏了。 他诚实地点点头。 二老眼中闪过讶异,互视一眼,像是明白了什么咳了声,又叫他多吃点。 饭后,谢夫人在房里一手拿着蒲扇扇风,一手撑额,笑得合不拢嘴。 “我还以为逢儿看不上小漾,不肯碰他呢,看来是我多虑了,这小子对男人不是没有感觉。” 谢父站在身后替她捏肩,笑道:“是啊,臭小子一脸嫌弃,其实娶到小漾这孩子,心里乐开花了吧。” “这样便省心了,日后二人把日子过好,便不用咱们操心了。”谢夫人叹气,“若是逢儿不受妖力折磨,他怎么过活都好,我且不会干涉他……” “夫人可是后悔了?” 后悔嫁给了他? 当年二人相遇时,谢父还是个毛头小子,跟随外舅在山中打猎,猎回了一只狼。 外舅送给他当做生辰礼,却不想没几日狼的伤养好,化成了一位女子差点要了他的命。 谢父却对她一见倾心,再挪不开眼。 不怕死地死缠烂打多年,终于将人娶回家,谁都知他是个好丈夫,却至今都不知他的妻子是一个狼妖。 谢夫人抬手扇了他一下,“胡思乱想什么,我何曾后悔过?若没有你,也不会有他,你可问过他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顿了片刻,谢父摇头,“不曾。” “半妖总归是复杂了点,他经受的痛苦我不曾体会过,但母子连心,他的每一次痛我都能感受到。” 窗外梨花抽条,花枝招展,风吹过后有些许花瓣落入窗中,被她捻在指尖。 “这是逢儿命里的劫,得他自己来渡。” - 许漾回到抚风院,刚进门便被人用花砸了一脑袋。 抬头去瞧,原是谢山逢藏在上头,正躺在树上挑衅地看着他。 “原来你是小叫花子啊。”谢山逢啧啧两声,“一个小叫花子也敢进我谢府的门,你好大的胆子。” 方才他回来便听院里的丫鬟说了,他这个妻子是成天在外要饭的小叫花子,穿得破破烂烂,伸手求人给自己吃的和银子。 有手有脚不干正事,闻言他便要骂,想到许漾是个傻子,又把气咽回去。 在院里等了会没等到许漾,他便跃上院里长得高大的海棠树上,等着人来了吓唬他一番。 现下许漾头顶多了几片花瓣也未察觉,瘪着嘴仰头看他。 谢山逢瞧着好笑,又折了几朵扔他下去。 许漾不觉着小叫花子有什么难听之处,又被砸了头后有点生气了,板着脸凶巴巴道:“我,我爬树可厉害了,你不许再砸我,当心我上去,打你!” “打我?”谢山逢好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躺在树上捧腹大笑。 站在许漾旁边的丫鬟也跟着笑,笑他不自量力。 笑够了,谢山逢好玩地瞧着他,“有能耐你便上来啊,看咱们谁打谁。” 许漾一时嘴快,这下子脸都红透了,又恼又羞,本不觉着有什么,被嘲笑后更加不能退缩了,当真吭哧吭哧爬上树去揪谢山逢。 “哇哦,脑子不好使,身子还挺灵活。”谢山逢后脑枕着双手,好整以暇地等他爬上来。 许漾能打他?他可不信。 这会儿许漾已经爬到树干上,张牙舞爪扑过来,下面的丫鬟惊呼一声,即便是谢山逢见到了也吓一跳。 “艹他娘,你是不是疯了?” 偏他双手枕在身后,没来得及抽回来把人推开,就这样被许漾压住,身形没稳住,二人便从树上栽了下去。 “嘭”一声,谢山逢后背结结实实砸在地面上,带起一地灰尘。 许漾躺在他怀里,屁事没有。 “少爷!” 丫鬟吓得面色惨白,赶忙跑过去看情况,“少爷你没事吧。” 谢山逢哪里没事,肩胛骨疼,屁股更甚,脑袋还震动了下,很担心摔坏了。 要跟许漾一样傻,他可不要。 大夫来看过,确认无事后离开,谢山逢狠狠松一口气,又恶狠狠地瞪着垂着脑袋不吭一声的许漾。 “死了?”谢山逢拿脚踢他,“说话。” 许漾支支吾吾,说了句“对不起”。 “对不起有屁用!” “对,对不起。”许漾被吼得一抖,“我没想到会掉下来。” “没想到?你是傻子吗?”说完连他自己都愣了。 还真是傻子。 许漾不喜欢别人说自己傻,瘪着嘴不出声,连头顶的一撮毛发都在无声诉说自己的委屈。 谢夫人和谢父赶过来,气势汹汹地拿了板子就要抽亲儿子。 人还未踏进门,谢山逢已经从后院窗户溜了出去,只剩下许漾一脸茫然,看看被谢父拿在手中的板子,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没事吧小漾,有没有伤到哪里?” 谢夫人大步上前关切询问,许漾受宠若惊,摇了摇头,“我没、没受伤。” 查看了许漾的情况,她立刻变了脸,扫向候在一旁的丫鬟,“那臭小子呢?” 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契地看向了大开的窗户。 谢父追儿子去了。 不多时,许漾连打了两个喷嚏。 老李和他说过,连续打两个喷嚏是有人在骂自己。 许漾想到了谢山逢,又想到方才的大板子,屁股跟着疼了下。 第6章 你不要挖我的眼睛 谢山逢在外面跑了一遭,还是被他爹逮到毒打了一顿,气势汹汹回到抚风院,收拾包袱就要走人。 许漾正在屋里将换下来的喜服折叠好藏起来,等哪日出去了再带给阿坤,被突然进来的人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将叠得乱七八糟的厚重喜服藏到身后去。 见到他就来气,谢山逢愤懑地“哼”了声,从柜中翻出自己的衣物,全部堆在一起,准备统统带走,再不回抚风院住了,再过两日应付了他爹娘就回不雁山。 收到一半,又忽然顿住。 为什么是他走? 他一个少爷,在这给一个小叫花子腾地方? 小叫花子凭什么? 谢山逢摩拳擦掌,决定要把人赶到别院去住。 又忽然想到许漾是他爹娘罩着的,他这样做很有可能被揍,于是刚聚起的气轰地散了,继续埋头收拾。 不知他在做什么,许漾心虚地挪步到床边,蹲下,快速将包好的衣服一股脑塞进了床底。 做完后心虚地瞥了眼谢山逢,见对方并未发现后暗暗把提起的心脏放回肚子里去。 “少爷,这是夫人吩咐奴婢给您端来的药汤,您趁热喝了。”丫鬟端来一碗药搁置在桌上,许漾觉着眼熟,想起来对方掐过自己,都掐出血了。 在对方看向自己时许漾缩了缩脖子,想着对方那掐自己腰的劲,现在想想都还能感觉到疼。 “这是何药?”谢山逢瞅了眼黑黢黢的液体,还没喝便先恶心上了。 “夫人说能降火清热,这几日给您多备一些。” 降火清热?这才开春不久,又不是什么三伏天,哪里需要降火。 谢山逢摆摆手,叫人下去,等丫鬟转了身,又把人叫住。 “你叫什么?” 这人是他院里照顾他起居的丫鬟,但他不常回来,加上他不怎么注意,自个儿院里多少人,都叫什么名他一个也不清楚。 这丫鬟他有点印象,但名字是不知的。 丫鬟转过身,微红了脸,轻轻颔首道:“少爷,奴叫晚怜。” “晚怜是吧,”谢山逢指着自己拿出来还没收拾的一堆衣物,“帮我把衣裳收拾出来,包好叫人带到枕星院去。” “是,少爷。”瞧了眼衣服,晚怜心生疑惑,却也没问出来,只管按着主子的吩咐做。 谢山逢又道:“还有,叫人把枕星院打扫干净,以后我便住那了。” 晚怜脚步一个趔趄,惊讶地回头,“少爷不在此住了?” 谢山逢瞥了眼坐在桌边翻书假装看的人,嗤了声,“不住这了,这留给他住。” 许漾似是不觉,有模有样翻着书,殊不知自己拿的书都是反的。 闻言,晚怜面露喜色,二人感情果然不合,她家少爷才不会碰一个男人。 想到什么,又压住那抹喜悦,问:“那我们可是也要一同过去?” “你们留在抚风院,不用跟着我。”谢山逢直勾勾盯着许漾,“留在这里把你们少夫人照顾好了。” 晚怜表情微滞,欲说什么,谢山逢已经抬步朝许漾过去,便只好将话吞下,心不在焉地收拾起来。 “小叫花子也识字?”谢山逢从许漾手中抽走自己随便淘来看的话本,随意翻了几页便丢回桌上,无趣地坐在一旁。 许漾有些羞赧,“不识字的。” 他只在窗外听过老夫子讲课,字倒不认识,也听不懂,后来被揍了又忘光了。 瞧着他红润柔美的脸蛋,那晚莫名而来的欲望又来了,他舔了舔唇瓣,吞去唾沫,别开视线。 心想许漾兴许肉是臭的,根本不好吃。 但他没吃过,总不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谢山逢又回头瞧向许漾,发现许漾在看自己,当即便恶声恶气道:“看什么看,当心老子把你两只眼珠子剜下来。” 许漾立即闭上眼,“不,不看了,你不要挖我的眼睛。” 傻得很。 谢山逢顶了顶后槽牙,转眼看到桌上放着的药,踢踢桌椅,“去把药喝了。” 许漾睁开眼,怯怯道:“那是谢夫人让你喝的……” 谢山逢吓唬:“让你喝你就喝,不喝就把你眼睛挖了。” 把衣服叠起来的晚怜悄悄看了眼这边,见谢山逢对许漾这个态度,又暗自欣喜。 少爷不同意她们跟着去枕星院,她自去向夫人争取便是了,只要多跟少爷接触,她不信少爷会对自己视若无睹。 这谢府那么多男丁喜欢她这张脸,这个身材,谢山逢正是血气方刚之时,最是容易上头之时,她的机会大着呢。 在谢山逢的胁迫下,许漾颤颤巍巍抬起碗,凑近了嗅嗅,苦着脸迟迟下不去嘴。 “有那么难喝?”谢山逢嗤之以鼻,“眼一闭一口灌下去就完事了,哪有那么难。” 许漾身子好好的,根本无需喝药,他不知这人为何非得要自己喝,不喝便要被挖眼睛。 没有眼睛是不行的,他只能忍气吞声,伸出红软的舌头在汤药上轻轻搅了下,立刻收回口中细细品尝,顿时苦得整张脸都皱成了一团。 “唔,好苦。”不仅苦还辣,他吐出舌头一个劲地嘶哈,泪花逼出了眼角。 谢山逢喉结上下滚动,又吞了口唾沫,心烦气躁地扭开了头,冷声道:“是你自己喝还是老子喂你喝?” 再傻也听出了对方的不悦,许漾不敢去触他霉头,只能苦着脸视死如归般仰头大口喝光。 一半进了肠肚,一半喷了出来。 喷了谢山逢一身。 “许、漾!”谢山逢恼羞成怒,揪起人来就给了两巴掌。 晚怜惊呆了。 许漾趴伏在谢山逢身上,一直干呕不停,屁股被打了两巴掌,痛得他眼泪直飙。 “呕!” “闭好你的嘴,要敢吐老子身上,老子就杀了你!” 许漾忙捂住嘴,被谢山逢扛到了院头,丢到地上跑远了才道:“快吐!” 吐得昏天黑地,吐完许漾小脸蛋血色褪干净,拿泪水汪汪的眼去看谢山逢,委屈极了。 “酒喝不得,药也喝不得,就你娇贵。”谢山逢没好气地上前来将人拉进屋,“一个小叫花子哪来那么多事。” 他倒还先控诉上了,许漾气红了脸,想辩解又因为嘴笨说不过他,胃里还难受着,索性选择自闭。 他就是一个小叫花子,不曾喝过酒,只在巷子里闻过味儿,也不曾喝过药,病了都是自己好的。 第7章 相公 谢父跟商队去了锦州,谢夫人近日在府中闲来无事,有时同好姐妹打理胭脂铺子,有时在院里赏赏花喝喝茶,听到谢山逢要搬去别院住,抄了棍子便往抚风院去。 抚风院。 许漾被喂了块蜜饯,将嘴里那股苦味压了下去,心里头的那股火气也没了,新奇地看着谢山逢。 两眼发亮,单纯地问:“这是什么?” “呵,蜜饯都不知……”顿了下,谢山逢将手中剩下的都塞了过去,“慢慢吃,撑死你。” 许漾眼睛更亮了,前一刻还把他当仇人,这瞬间眼里充满了喜爱,抱着蜜饯爱不释手,望向他时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 蜜饯的甜腻谢山逢并不喜,不过到还是头一回见人笑得这样甜,还不赖。 没忍住上手掐了把许漾的脸蛋,软软嫩嫩的,很好掐。 他下手没轻没重的,许漾被掐疼了,皱着眉喊疼。 谢山逢不松手,指腹细细捻摩一番,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哼了声,“矫情。” 晚怜已经收拾好东西,叫了小厮过来搬,刚到院里就瞧见谢夫人拿着棍子找上门来,吓得跑回屋中大喊:“少爷,夫人来了!” 谢山逢自作主张搬院子,本就心虚,一听他娘来了,立马知道所来为何事,心道糟糕,忙跑向能瞧见后院的窗户,手撑窗棂便翻了出去。 这一头许漾不明所以,茫然地看着他潇洒的身影落到外面,脚步刚动,又猛地止住。 谢夫人的嗓音传来:“看你往哪儿跑!” “啊!娘,你怎么在这里?” 谢山逢又窜进来,他娘紧随其后,手里的棍子有胳膊粗,许漾看得眼皮直跳,刚想要和谢山逢一起跑,结果谢山逢掐住他的肩膀将他一转,正对着谢夫人,自个人躲到了他身后。 许漾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下了,哆嗦着看着来势汹汹的人,喃喃叫了声:“谢夫人。” 见到他,谢夫人全然不知自己把人吓傻了,脸上的凶狠霎时消失不见,温笑道:“小漾,该改口叫娘了。” 许漾反应异常迅速,开口就是一声娘。 听了,谢夫人眉开眼笑,“好孩子。” 又道:“小漾让开,我好好教训这小子,别伤到你了。” 许漾反应过来原来谢夫人是来打谢山逢的,不打自己,赶紧退让开。 “你!”谢山逢捏紧了他的肩,刚挪动半分又给他移了回来结结实实挡在身前。 谢夫人的棍子都到了眼前,许漾顿时红了眼,委委屈屈地叫谢山逢出来,谢山逢不应,许漾嘴角往下拉,差点就哭了,软着嗓音喊:“相……相公。” 谢山逢立时怔在原地,被他娘敲了一棍子也没反应过来。 许漾被谢夫人的突然出击吓得一个哆嗦,往后缩去,半个人都钻进了谢山逢怀中。 忽地,后背一片寒凉,一只手掌扼住了他的后颈。 谢山逢嗓音低沉:“你刚才叫我什么?” 相公是他能叫的吗? “臭小子你干什么?”不等许漾说话,谢夫人一把将他扯了出来,“老娘辛辛苦苦为你找的人,好不容易将小漾掳到咱们谢府来,不是让你这么欺负糟蹋的。” “他……掳到咱们谢府来?”谢山逢难以置信,“他是你们掳来的?” 一时情急说漏嘴,谢夫人噎住,眼珠转了两转,连忙找补:“小漾他无父无母,跟在一群乞丐里过活,娘将他带进府中时可是他自愿的,且找到他时娘已给了那些人银子,够他们这辈子花了。” 谢山逢沉默不语。 感受到气氛的凝重,许漾看看谢夫人,再看看谢山逢,有些手足无措,抓住谢山逢的衣袖扯了扯,“别,别生气。” 说完谢山逢便瞪向他,凶神恶煞的。 许漾手指一颤,条件反射地收了回去。 谢山逢道:“你既不是自己想嫁给我,就没资格叫我相公。” 说完便气呼呼扭头出了房间。 许漾听不懂,但知道谢山逢生他的气了,还气跑了。 他这辈子哪里做过这种事,脸上写满慌张。 叹了声气,谢夫人抚摸他的头,“不用担心他,他就这个性子,等自己想通便回来了。” 谢山逢这一走好几日都没回来,许漾觉得都是自己的错,细细回想对方的话,又琢磨许久,得出了自己不该留在谢府的答案。 这晚他从床底翻出自己藏好的破碗和喜服,打包好,扛上肩头便悄悄溜出房间。 外头夜色浓稠,凉风呼啸,四周静悄悄的,没见到什么人影。 许漾放心了,悄悄关上门,猫着腰往外走。 一个黑影蓦然从夜空跃下,踩过院墙落入院中,刮起的一阵风卷落了一阵花瓣雨。 见到来人,许漾心脏险些跳出嗓子眼,调头就往屋中跑。 还没跑出两步便被一把抓住肩膀捞了回去,头顶传来熟悉的,带着寒意的声音:“深更半夜不睡觉,鬼鬼祟祟的有何企图?” 许漾觉着自己这运气衰透了,谢山逢何时不来,偏偏在他要逃走的间隙来了,将他逮了个正着。 “我……我睡不着,想出来看看月儿。” “月儿?”谢山逢仰头看了眼雾蓝的天空,哂笑着掐住他的脸蛋,“哪里来的月?傻子,你撒谎都不用脑的?” 脸被揪疼了,许漾“嘶”了声,将脸贴近他的手以缓解撕扯力度,低声道:“没,没撒谎,出来,没月亮,我就要回去了。” 说罢,他便拉着自己的脸往屋里去。 谢山逢可没那么容易好骗,捏紧了他的脸蛋,将人拉回来,点点他身上抗的包裹,嗓音中带着危险:“这是什么?” 许漾眼珠子转了好久也想不出对策,慌得掌心出了汗,在谢山逢不耐烦地伸手要去扯时忙按住他的手,“你不准动我的东西!” 还怪凶。 瞧他这么护着,谢山逢便更好奇了,不屑道:“你的东西有什么我不能动的,再说了,你一个小叫花子能有什么东西,有那也是谢府的。” 他扯了扯蓝色的布包,“看,这不就是谢府的?” 想到自己偷拿走的喜服,许漾顿时臊红了脸,又想起自己没了半边的碗,又立马有了底气。 “我也有的!”他挺了挺胸脯,又怕谢山逢不信,手伸进包裹里,摸到碗边沿,便高兴地拿出来,献宝似的炫耀给面前人看。 第8章 破碗 看到碗时谢山逢愣了下,再看许漾得意的表情,有点不确定道:“不就一个破碗?” 许漾急了:“才不是破碗!” 这可是陪他十多年的碗,宝贝着呢。 谢山逢挑眉:“这还不破?” 许漾气鼓鼓地看了眼,还真破,仍是不甘道:“破也是我的,不是你们谢府的!” “我谢府可不稀罕这玩意儿,若有,也早丢了,哪里还把他当宝贝留着。” 谢山逢比他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想要碗谢府多得是,想要多少有多少,那可都是从盛京运来的上等货品,做工精美还耐摔,可不会破半边。” 许漾眼睛亮了亮,想到什么又暗下去,“那,那不行,太好的话,会要不到饭还会被抢走的。” “要饭?” 原来这破碗是拿去要饭的。 谢山逢想象了下这个小叫花子在大街上要饭的场景,心脏莫名有些酸胀,一巴掌扣住他的脸蛋,恶声恶语道:“你现在是谢府的少夫人,要什么饭,赶紧把这碗扔了,要让人发现你从前是要饭的,给谢府丢脸。” “不能扔!”许漾宝贝地护到身后,“扔了我也不能扔了它!” 他态度坚决,挺直腰杆倔强看着他。 扔了他出去还怎么要饭,捡破烂也捡不到这么好的碗了,况且这个碗陪伴了他多年,他舍不得就此扔掉。 谢山逢牙痒痒,瞪他一眼后将人撞开朝着房间去。 许漾逃跑的计划泡汤了,有点难过,不过谢山逢跟自己说话了,看样子是忘记了那日的不快,他又有点开心。 已是深夜,睡虫上脑,他便顾不得逃跑之事,蹦蹦跶跶跟着谢山逢回屋。 可还未走两步,便瞧见走在前面的人忽地顿住脚步,弯下腰捂住了胸口。 不知发生了什么,许漾慌忙跑上前去,“相公,你怎的了?” 今夜是十五,谢山逢体内的妖力紊乱,半成的内丹似要冲破胸膛,他本是在外难受得紧才跑回来的,方才好了些,这下又发作了。 本就难受,忽听许漾一声相公,这下连疼痛也顾不上了,气得瞪回去。 “不许这么叫我!” 动了气那股剧痛便又增加,谢山逢后背冒了冷汗,险些站不稳。 许漾被吼得一愣。 他不知谢山逢叫什么,这是谢夫人教他这么叫的,不这样叫他该如何称呼他? 瞧见他面色发白,额上出了细汗,模样很是痛苦,许漾哪还管怎么叫,将他扶进屋照顾着躺下便要去找谢夫人过来。 “站住。”谢山逢唇瓣微启,“去哪里?” “我去找谢夫人,马上就回来了。”许漾临时想起还没给他盖被子,说着便过去扯过丫鬟叠得整齐的被褥盖在他身上。 掖好被角便要走,却忽地被拽住手腕。 “我许你走了吗?”谢山逢嗓音沙哑,看样子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口中喃喃,“不许走,要走我就打断你的腿。” 怎么还要打断他的腿? 保命要紧,许漾不敢再乱动,好声好气道:“我不走,你别打断我的腿。” 谢山逢盯着他许久,似是在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许漾被看得心慌,抿了抿唇,又眨了眨眼。 这时,谢山逢忽然“噗嗤”笑了,他说:“丑死了。” 外貌是爹娘给自己的,许漾从未在乎过,闻言也只虚心接受他的评价,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谢山逢觉着没意思,歪过头,冷声命令:“上来。” 许漾没反应过来要上哪儿去,呆愣愣地望着他。 两人手还握着,谢山逢没去管他,直接将人扯上了床。 “啊!”许漾扑倒在谢山逢身上,茫然期间已经被扯进被褥中,包裹被随意丢到了地板上。 “做……做什么?”他想起身,却发现腰被勒紧了,整个人都在对方怀里,鼻间充斥着清浅的檀香。 “别动。”谢山逢摁住他抬起的头,“我要睡了,敢动一下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许漾不敢再动弹,只是被这么抱着怪异得很,浑身骨头都酥麻了。 睡意袭来,没撑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抱着他的人却被妖力折磨得无法入睡,只知道怀里的家伙软软的,抱着能让自己减轻点疼痛,他便抱着不撒手。 许漾睡沉后会咂巴嘴巴,还会流口水。 谢山逢烦不胜烦,一把掐住对方的下巴,迫使他仰头对着自己。 睡得香甜的人并不知道自己的处境,甚至因为呼吸舒畅了而微微张嘴,那涎水便从嘴角滑了出来。 谢山逢嫌弃万分,皱着眉拿帕子给他擦干净,又不肯放开,低头细细端详着。 许漾的脸蛋被他的手挤得往里陷,红润的唇瓣往外嘟,饱满圆润的唇珠像颗熟透的果实,若是咬一口许会出汁。 这么想着,便觉喉咙干涩,腹部空虚。 想吃了他。 谢山逢左思右想,反正许漾已是他的妻,他自己把自己的妻子吃了不为过吧? 又想,是剁碎了生吃还是煮熟了吃。 “唔……”许漾咂吧咂吧嘴,手揉了两下眼便将头埋进他胸膛中。 算了。 谢山逢想,他吃了许漾,他娘会杀了他的。 算小叫花子走运,暂且先留着他。 次日,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许漾想起还未同谢夫人用膳,慌张地从谢山逢怀中挣脱出来,连滚带爬下了床。 等胡乱穿好衣服,转头一瞧,发现榻上的人起了,拿十分幽怨的眼神望着他。 许漾不明所以,扭过头继续忙活自己的。 自从他嫁进来后丫鬟便没少伺候他,但他不过是个小叫花子,不习惯被人伺候的感觉,每回都推拒,丫鬟们便也不再管他。 如今他已学会打水洗漱,穿戴繁复的衣裳和饰物,待衣裳换下来便高高兴兴地到院里井边打水冲洗,有时院里没人,也会偷偷把落了尘的碗拿来洗干净。 谢山逢满脸阴沉地盯着他忙来忙去的背影,头顶都要冒烟了也没得到对方一个眼神。 收拾好自己,许漾蹦出家门,打算找谢夫人赔罪去。 下了台阶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人,既然谢山逢在,那二人该一起去才是。 他便又折身回去,在门口探进个头,与还坐在榻上的人对上视线,被对方冰冷的眼神刺了个穿,肩膀哆嗦了下。 “少,少爷,可要一同去用膳?” 谢山逢本不想搭理他,听到称呼后蹙了下眉,又想到他昨晚的叫法,眉头立刻舒缓。 叫少爷总比叫相公好,他一个小叫花子就应该这么叫他。 第9章 妖术 谢山逢的态度恶劣:“不吃。” 他既不吃那许漾也不等了,调头便蹦跶往院外走。 没得到一句关心的人冷哼一声,拿枕头砸出去,走到门边刚要进来打扫房间的晚怜眼疾手快往后跳开,心想许漾胆子大了,居然敢扔他们谢府的东西,眼锋凌厉地扫去,随即愣住。 “少……少爷,”晚怜头皮发麻,顶着阴恻恻的目光蹲下身把枕头捡起来,“您怎么……怎么扔枕头啊?” “老子想扔就扔,还用跟你说?” 晚怜脸顷刻间变得煞白,连忙垂头道:“是晚怜多嘴了,晚怜不懂事,少爷莫要生晚怜的气。” 谢山逢瞥她一眼,见人低声下气的就烦,他不过说了句话而已,又不会吃人,怕什么? 那小傻子就不怕,还敢凶他。 想到许漾凶巴巴的模样,谢山逢又是一声冷哼。 见人还杵在那,懒散地摆摆手,“下去吧。” 晚怜谢过,转身时抬头看了眼,不知是不是看错了,她看到了对方唇角扬起,表情有点……宠溺。 该不会是对她吧? 主仆了多少年,晚怜就肖想了她这位少爷多少年,那日谢山逢成亲,她难过了一宿,现下发现对方对自己不一样的感情,第一反应竟不是欣喜,而是起了鸡皮疙瘩。 肯定是看错了。 少爷怎么可能真的看上她? 对,少爷那样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喜欢一个人。 这般想着,她心里平衡了不少,方才被训的不快也跟着烟消云散,脚步轻快地拿着枕头往井边去。 在偏厅用过早膳,许漾吃撑了慢悠悠晃回抚风院,中途看了不少府中景色。 之前心不在这儿,他并不觉着哪里好,现下心情好了,看什么都觉着赏心悦目,见到河里有锦鲤在游便新奇地停下来,认真地看了许久才挪步。 没走两步便又瞧见一个凉亭,亭子下方有好多莲花,见了喜爱,他四周没瞧见人,便去亭中坐着看花。 谢府本就不小,他这样边走边玩,等回到抚风院都过了晌午。 路过海棠树下时又被花砸了脑袋。 谢山逢闲散地躺在树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又折新的花,千丝如瀑布披散,俊朗的眉目间尽是少年恶趣味得逞的傲色。 想起上次从树上摔下来的事,许漾不敢再惹他,忙加快脚步欲回屋。 未走几步,身后传来衣料破风声,一人影凌空翻身落到他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方才还在树上躺着的人冲他挑眉,“小叫花子,你知不知礼数?” 许漾瞧见了他是怎么翻身落到自己面前的,与神仙无异。 从震惊到崇拜和羡慕,哪里听得进去他说了什么,两只眼亮如星辰,呆呆地盯着他瞧。 “见到本少爷也不喊一声,还敢无视本少爷,你……” “好厉害。”许漾双眼冒星,“你怎么做到的?” 若他也有如此本领,以后去捡破烂就再无人能欺负他了,别人抄起家伙他便飞上墙,谁也打不到他。 谢山逢微愣,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昂起头不屑道:“这有什么,小小轻功罢了,也能叫你这般惊讶,若你见了那些法力,不得惊掉下巴。” “法力?”许漾挨过来,神神秘秘地,“李爷爷说那是神仙才会有的,他们能变出好多好多吃的,还能打坏人,可厉害了。” 他上上下下瞧了瞧谢山逢,明显不信:“你也有吗?” 他不信谢山逢是神仙,神仙都是好人,谢山逢不怎么好。 谢山逢一噎,瞬间感觉被低看了,但他那叫妖力,还不稳定,与修仙之人用的法力压根无法比较。 不过他着实不想让人低看了去。 心头怒火旺盛,开口便是吓唬:“如何没有,不仅能打坏人,还专杀你这种话多的笨蛋。” 说罢掌中聚了一团妖术,发出幽幽的金光,乍一看还以为是佛祖施的法,其实不过是因着他有一颗不成形的金色妖丹罢了。 许漾惊得往后退开,脚下慌乱,险些被自己绊倒。 瞧见他发白的小脸蛋,谢山逢五指收拢,那金光便凭空消失在了掌中。 “这这这这……”许漾头一回见到这种事,惊得语无伦次,“法术!你,你会法术!” 他太大声,谢山逢担心引来他娘,一步上前将他的嘴给封严实了,恶声恶气道:“小点声,否则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谢夫人不许他同他人说自己的身份,担忧引来杀身之祸,总在他耳边唠叨叫他谨慎万分,这府中除了他爹娘便无人知晓他半妖的身份,这个世上一共算下来也只有不到五个人知道。 许漾虽不知,但见过了他施法,若同外人说,他不免要有性命之忧。 “听着,不许将此事告诉任何一人,听到没?”谢山逢凶神恶煞地威胁,“若你敢说出去,我定会杀了你。” 许漾还没从要被割舌头的惊恐中回过神,又听到这人要杀自己,惊恐地瞪大了眼,拼命摇头:“唔唔唔唔……” 不要杀我。 “你发誓。”谢山逢蹙眉松开手。 许漾终于可以说话:“你不要杀我,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我很听话的……” 话还未说完便被冷声打断:“叫你发誓。” 许漾一抖,连忙举起三根手指,“我发誓,我不说……不说出去……” 见他红了眼,谢山逢哼了声暂且放过他,扭头进了屋。 许漾没跟上来,他耳力极佳,听到对方在低声抽泣,心情愈发烦躁起来。 抽泣声渐弱,等他出去看,许漾坐在台阶上哭累睡着了。 没死就行,还以为他伤心欲绝了,没想到睡得挺香。 谢山逢拿靴头轻踢了踢,见人没动静便蹲下身,看到满脸泪痕时怔了瞬,而后嫌弃地拿衣袖胡乱给他擦。 动作没轻没重的,许漾难受地闷哼了声,把头扭到一边去。 谢山逢掐住他下巴将脸扭回来,“娇气。” “唔……” 在他脸蛋上捏了两把,谢山逢将手穿过许漾腋下,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人打横抱起,颠了颠,转身回了屋。 第10章 丑死了 许漾这一觉睡到天色暗沉,被捏鼻子呼吸不过来才醒来,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吓得心脏缩了缩。 “还睡,睡不死你。”谢山逢抽回捏他鼻子的手,居高临下睨他,“我娘叫我二人去用晚膳,动作快点。” 许漾迷迷糊糊坐起身,发了会呆,啪嗒一声又把脸埋进被褥里没了动静。 而后后脑勺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唔……起了起了,你别打我。”许漾立马抬起头,掀开被子麻溜爬下床,脚不慎踩到倒地的靴底侧面,脚踝一崴,“嘭”地摔回了床上。 不止自己摔了,还拉了个人。 拉就拉了,不是垫背的,还是压着他的。 谢山逢人高马大,身上哪哪都硬,许漾吃了痛,睡意霎时全无,呆呆地看着与他只有咫尺距离的人。 好奇怪。 他还从未与人这样近距离接触过,从未想过这样的距离会让人呼吸不上来,快要窒息了。 许漾委屈巴巴道:“少爷,你快起来,我要死了。” 身上的人回过神,立时恼羞成怒,猛地起开。 许漾翻了个身,刚撑起腰要起便被拍了一巴掌屁股,又被拍回榻上。 “死什么死,你是泥巴做的,这么容易散架?” 谢山逢没好气地又补了一下,许漾疼得尖叫,耷拉着嘴角瞪他,“你不要打我屁股,再打我,我可就……不待在谢府了。” “好啊,你若现在便走我会拍手叫好的。”谢山逢指向门口,“慢走,不送。” 许漾哪里敢真走,又委屈又生气,低低骂了句自己都听不清的“混蛋”。 偏谢山逢耳朵灵得很:“你骂我?” 许漾肩脊一颤,连忙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讨好地冲他露了个笑。 愣了下,谢山逢哼笑,“丑死了。” 许漾脸一垮,更不高兴了。 两人磨磨蹭蹭收拾好,到偏厅时谢夫人等得菜都快凉了,不过见到许漾便又喜笑颜开。 许漾脑子虽不太灵光,但有礼乖巧,来晚了会同她道歉,也从不做越矩之事,一开始她只是想给自家儿子冲喜,现如今早已将对方当做了自己的孩子,便是越看越喜欢,越看心越软。 如今在府中闲来无事,她也想给他找点事做,可惜这孩子大字不识,琴棋书画从未碰过,连个喜爱的东西也没有。 想到昨儿她的好姐妹送儿子入学堂的事,灵光一闪,转头便问许漾:“小漾啊,你可有想过去上学?” 表面上无事,桌底许漾却是被人踩住了脚的,谢夫人在此,他只能用眼神同一旁的人大吵一架。 闻言忙乖乖坐好,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眼睛睁圆了,“我,我也可以去上学吗?” “自然可以,你是咱们谢府的人,去了书院他人都还要给你几分薄面,怎的就去不得了?”谢夫人拿了手帕替他拭去嘴边的饭粒,“你若想,我明日便叫人去交涉,用不了多久便能同逢儿一道去上学了。” 许漾受宠若惊未完,听到谢山逢也去,方才的欣喜一时哽在了喉咙口。 这边谢山逢还踩着他,后仰慵懒地靠着椅背,“谁说我要上学了,我明日便启程回不雁山修行,三年半载的,再抽空回来看你们。” 谢夫人放下碗筷,板起脸道:“修什么行,你现在已经有了小漾,就给我安安分分待在白棠城,哪儿也不许去。” “他管什么用,您不知我前些日……”欲言又止,谢山逢险些把被妖力折磨的事说出口,看了眼许漾,见他傻傻地转头看自己,便又烦躁地扭过头去,“反正我不想待在这里,我明日就要走。” “你是翅膀硬了,娘的话也不听了。”谢夫人沉下脸,“还是你心里压根没我这个娘?” 谢山逢默不作声。 “去不雁山三四年才回,那儿才是你的家吧?从前若不是我派人前去叫你,怕是你这辈子都待在不雁山不回来了,现在才回来没几日便要走,当真一点都不想你爹你娘。” 谢夫人说罢无奈叹息,“罢了,你若想走便走,我也不拦着你,若不是我和你爹你也不需要去那种地方。” 末了又补了句:“当初就不该嫁给你爹。” 这谁还受得住? 谢山逢败下阵来,他最怕他娘说这种话了,“不走了,吃饭。” 扒了两口饭,倏然抬头狠瞪了旁边的人一眼。 许漾正呆呆地看着他,还在慢慢回想他们都说了什么,怎的情绪变化如此之大,莫名被瞪了眼,心虚地垂下头去。 谢山逢吃完了碗里的便起身要走,谢夫人将人叫住,问他要不要去上学。 谢山逢回头,目光扫过桌底下许漾蜷起来的脚,高冷地说了句:“都听您的。” 这玩意儿他儿时便上过,后来去了不雁山便同昔日同窗断了联系,人家现如今估计都上京赶考去了,他倒是又绕回去了。 知道自己要去白棠城最大的书院上学后,可把许漾激动坏了,回到抚风院便搜罗了谢山逢平日里不爱看的书来瞧,有模有样地一页页翻看,分明一个字也看不懂,偏给他装出了一副大气老成的模样来。 谢山逢嗤之以鼻,懒得去搭理这个傻子,梳洗过后便上了榻。 已有多日未在榻上睡,一股子许漾的味儿。 倒也不难闻。 将将睡着时,想到他娘说妻子要睡外侧,夫君睡里侧,便翻了个身挪到里侧去,把被褥卷走了大半。 许漾看书看久了眼睛酸痛,合上书时发现周遭一片安静,已是深夜。 看了眼快燃尽的蜡烛,他惊得起身,方才还好长一根,就这么被他用没了。 待将蜡烛熄灭,许漾懊恼了半晌,白日光照充足时不看,偏要深夜来看,白白浪费了一根蜡烛,一根蜡烛就去了不少文钱呢。 从前住在破庙里,大伙儿从外捡来拇指大小的残烛也能用上好一阵儿,每次晚回去都能瞧见光亮,在他记忆中庙里没烛火还只有一两次。 谢府虽是富贵人家,不缺这些物什,可它们并不是他的,也不该这样浪费。 在烛台前站了会,许漾丧气地摸黑往床榻那边去,等上了榻,只摸到一小截被褥,不敢从谢山逢那头扯,便将就着用了。 夜里寒凉,睡着后毫无防备,许漾冷得哆嗦时忍不住扯被褥,扯不动,索性将自己塞进了对方怀中。 第11章 你太凶了 一大早醒来发现多了怀里暖呼呼一团,谢山逢大脑宕机片刻,猛地提起后领将人扔到一边去。 “许漾,你他娘的又睡我怀里!” 许漾抱住脑袋,“你……你怎么能骂人呢?” 见他不像刚醒的,谢山逢危险地眯起眼,“你早醒了?” “也,也没有很早……”许漾眼神四处乱瞟。 谢山逢拿了枕头砸过去,“就故意赖在我怀里不起是不是?你是何居心?” 人本来就傻,要是被这枕头给砸到了,那不更傻了。 许漾慌忙躲开,狡辩道:“我担心打搅到你,你会打我。” 末了低声嘟囔:“你这人怎么这么爱生气啊。” 谢山逢听得清楚,气得又拿枕头扔过去,“那又如何?本少爷乐意,你一个小叫花子就活该受着。” 这次许漾没躲开,被砸到了胳膊,不怎么疼,但似是伤到了胸口,那里闷闷的。 他没再说话,瘪着嘴不语。 谢山逢一想到方才对方在自己怀里的模样,便浑身不爽。 “我警告你小叫花子,别以为入了谢府的门就真的是我的妻了,老子不喜欢男人,更不吃你这套,同床是迫不得已,你少给我打别的小心思。” 此话一出,房中彻底安静下来。 沉默许久,谢山逢蹙眉看向呆坐在原地的人,拿脚尖碰了碰他的膝盖,“喂,还不起?” 话落,榻上的人便掀了被褥爬下床,间隙抬手抹了把眼睛。 谢山逢瞧见了,蹙起眉,“又哭?” 许漾背对着他,手忙脚乱穿鞋,弄了半天连一只脚也没塞进去,地面上多了不少泪珠。 谢山逢看得心烦意乱,在身后推了推他的肩,“我不过是不喜欢你,这有何好哭的? “这世道喜好男色之人寥寥无几,我同样不喜男色,难不成这也有错?” 许漾的脊背僵硬,抹了把泪,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你太凶了。” 谢山逢噎了瞬,又要板起脸,欲张口辩驳,却发现这傻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他可怜的,索性闭了嘴。 终于穿好鞋,许漾出去打了水洗脸,回来时已经不哭了,但眼睛还红着。 “我一会便去同谢夫人说,我不住这儿了。” 谢山逢做了半炷香的心理建设,见人进来刚要道歉,却叫许漾抢先了话。 闻言愣了下,拧眉问:“不住这儿住哪?你觉得我娘会同意?” 又忍不住嗤笑:“你别忘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许漾这才想起来,他是来给谢山逢冲喜来的,谢夫人巴不得二人住一起,怎么可能同意让他搬去别处住。 若不是因着冲喜一事,他便不会来到此处。 见他又红了眼,谢山逢继续道:“若她能同意,我早住进枕星院了。” 他说得没错,谢夫人不会同意他们分开。 许漾抿紧的唇瓣渐渐往下,唇珠抿着下唇,两边咧开,哭了。 他从小到大每次哭时都是无声的,只有抽泣声能听出来他在哭,而正面看的谢山逢傻了,他一没凶二好心说实话,又哪里惹到他了? 门外有人敲门,晚怜的声音传来:“少爷,夫人叫您去用膳。” “知道了。” 门外没了动静。 谢山逢抬手擦去许漾的泪,嘴也不闲着:“动不动就哭,你是哭精转世吗?” “不……嗝……不是……” “还不是,说你两句你就哭,天底下就你最能哭。”他按住许漾一抖一抖的肩,“三天两头哭一次,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男儿有泪不轻弹,懂?” 许漾不懂,但他觉着不是什么好词,抽噎着说:“你……你太凶了,你总嗝……总凶我,还打我,我嗝……我不喜欢……” “闭嘴。”谢山逢捂住他的嘴,“等你哭够了再说。” 许漾不说话了,但他这个样子是万万不能让谢夫人看见的。 谢山逢先走,帮他带了话,说他赖床不起,不用等他用膳,谢夫人听了不知哪来的欣慰,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谢山逢心中存疑,但也没开口问,用完餐后陪他娘赏了他娘近日画作才回抚风院。 许漾一人呆坐在院里,眼圈红肿。 他路过时忍不住说了句:“丑死了。” 那人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许是发现是他,便又默默收回目光,压根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反正说什么在他那儿都不是好词。 许漾又想老李和庙里的伙伴们了,还想阿坤,还想去看看河边那棵海棠树花落尽没有。 可他出不去。 谢夫人虽待他好,让他出府的事却是半个字也不提,昨儿提到的书院一事今日也未提起,不知是不是诓骗他的。 若能上学,他就能出去了吧。 若能出去,他便能偷偷跑去看老李和阿坤了。 他还可以找时机将喜服和在府里藏起来的一点零嘴拿给阿坤,再把偷偷留下来的半截蜡烛送给寺庙里的伙伴们,府里一根蜡烛可长了,半截能够他们用好久了。 今晚二人又睡同一张榻,谁也不挨着谁,中间能再塞下两人。 被褥不够用便是了。 许漾是知道柜子里有被褥的,但他不敢碰,只能沾着半边被褥,半边露在外,深夜里冷得直哆嗦。 次日醒来,他又莫名其妙到谢山逢怀里去了。 这次不等谢山逢醒来,他便窜了出去,到外侧规规矩矩躺好,连被褥也不盖一下,想着谢山逢看到了也许会愧疚,还会心疼一下他。 哪料到今早谢山逢比他先醒,他的一切举动都被对方发现了。 谢山逢起来时看也不看他一眼,跨过去便下了榻。 许漾睁开一只眼,确认人走了后有些丧气。 还未起身,忽地被迎面抛来的衣物盖住了脑袋,视线被遮住,他“唔唔”两声扯开衣物,头顶的发丝顿时凌乱不堪。 谢山逢看了眼,打心底嫌弃,赶紧别开了视线。 “给我衣服,做什么?”许漾奇怪地拿起衣服瞅了两眼,没看出什么端倪。 “穿上,今日出门,别太寒酸了,到时候外人还以为谢府薄待你了。” 听到出门,许漾立时瞪大眼,“我们要出门?” 这有何一惊一乍的? 谢山逢昂着下巴点了头。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许漾激动地蹦下床,“我们要去哪里啊? “去不去青柳巷?去不去云巷街?出不出城?出城的话往哪个方向走?” 谢山逢:“……” 第12章 可要将人看好了 半个时辰后,许漾一身青衫,发丝梳得规整,一半扎高,一半披散,第一眼瞧着便像哪家儒雅书生,看久了便觉着不大聪明,眉眼呆呆的。 “勉强能看。”谢山逢评价。 许漾听了也不气馁,见他穿了身好看的衣服,开口便是夸赞:“你好看。” 谢山逢噎住,耳朵莫名有些发烫。 来了谢府一个月,这是许漾头一次出门,走出谢府大门时似是获得了新生,心中雀跃不已,左瞧瞧右瞧瞧,直到被提上马车才安分下来。 马车上,许漾扒着车窗往外看,新奇地看着街边摊贩,各色走动的人物,期间还看到了几个坐在街边乞讨的乞丐,看了圈没有看到熟人。 这次出来谢山逢未同他说出来作甚,他没有贸然将收藏的东西带出来,准备等到做了万全之策确保不被发现的时候再行动。 今日晴空万里,春光正盛。 四轮慢悠悠往前挪动,许漾被晃得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将下巴搁在了放在车窗上的手背上。 即将睡着之际,马车停在了一家裁缝铺门前。 原是过些日他便要去上学,书院要求学生统一着装,给了标准后需自己定制购买,正好谢山逢儿时的衣服已穿不下,也来定制一套,谢夫人便叫二人今日一道过来量身,赶在开书前把衣服做好。 绣娘同谢夫人是相熟的朋友,一边为谢山逢量身,一边调侃道:“谢公子长得可真俊呐,难怪刚回来不久白棠城姑娘便纷纷按捺不住了。” 谢山逢没听过此事,不过既然出自他人之口那定然不假,便是瞥向许漾,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看,想嫁给他的姑娘多得是,他才不会看上一个男人。 对店里的一切许漾都好奇,还没看够便接收到谢山逢的目光,懵了瞬,对他眨眨眼,“怎么了?” “……”谢山逢一脸冷漠地移开视线。 绣娘为谢山逢量好身又替许漾量,瞧见许漾白嫩的脸蛋上写满拘谨,笑盈盈道:“以前不曾听你娘说过这位小公子,可是远道而来的亲戚?” 这可难倒谢山逢了。 要说是自己娶的妻子,那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若不承认,他娘回头找他算账该如何处置? 话在唇边几经周旋,正要脱口而出之时,绣娘却先想了起来,“哎,瞧我这记性,惠贞说过你成了家,娶到了位小郎君,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 谢山逢硬着头皮应答:“是他。” 见他脸涨红,绣娘掩唇轻笑,“小公子长得这般讨喜,谢公子可要将人看好了,好好疼才是。” 就他? 谢山逢看了眼许漾,只觉对方模样傻得很,没瞧出哪里讨喜。 已有下人选好料子,二人来这一趟只需要量一下身便结束了,道别绣娘,二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我们要回去了吗?” “不然?” 许漾恋恋不舍,眼珠子转啊转,终于想出了个法子:“白棠城这般大,你不想看看吗?” 迎着少年期待的目光,谢山逢到嘴边的刻薄话顿了几顿,终是没吐出来,叫了车夫先不回府,四处走走。 闻言,许漾双眼蹭地发亮,又故作淡定地挺着腰板,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谢山逢用余光瞥了眼,内心更加嫌弃了。 当马车路过云巷街时,许漾激动地把头伸出车窗外,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褪去。 他看见了小桥和海棠,却没有看见之前经常同他坐在那乞讨的老李他们。 他找了一路也没看到他们的身影,还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在这里。 海棠花仍旧繁茂,河水潺潺,街边熟悉的摊贩还在吆喝,但到底变了。 许漾突然有点难过。 他把脖子收回来,掩不住地失落,眼神都没了光彩。 身旁的人蹙着眉往外看了眼,什么都没看到,白棠城那平平无奇的景色早叫他看腻了,不知这人怎么做到因为它情绪大起大落的。 马车自然进不去青柳巷,接下来的路程许漾蔫巴巴地,虽看着外面心却不知跑到了何处去。 马车绕回谢府时,谢山逢突然出了声:“在前面停。” 见他下车,许漾紧跟其后。 谢山逢在糖铺买了糖,又去了茶楼,许漾见到糖便馋得走不动道,时不时往他手上瞧上一眼。 到了茶楼,小二将他们引到二楼视野宽敞的位置去。 “我们来此地做什么?”许漾终于开口说话。 谢山逢掀了衣摆坐下,拿起茶壶倒了杯解渴,望向楼下说书台,挑了挑眉。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听到醒木拍案的声响,许漾睫毛颤了颤,而后听到一群欢呼鼓掌声,渐渐瞪大了眼。 茶楼四周坐满客人,楼下大堂之中同样坐满听客,台上说书先生留着一撮白胡须,说到高潮之处便拍一下醒木,白胡须在风中抖来抖去。 “嘿!照妖镜一照,狐娘立马就现出了原形,这可把状元郎吓坏了,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娘子,怎会是妖怪呢?看着不断往后退的丈夫,狐娘伤心欲绝,自知无法挽回丈夫的心,且对付不了老道士,便使了障眼法趁机溜进了林中,没了踪影……” 许漾听得稀里糊涂的,但很新奇,听得便格外认真,顾不得喝上一口茶,也忘了未吃到嘴的糖食。 对面谢山逢续了一杯又一杯,闲得慌,听书不如看呆子。 “状元郎不死心,寻到山中,只为寻得狐娘要一个说法,你们猜猜如何?” 实在精彩! 状元郎肯放下身份到山中找狐娘,狐娘定会感动不已,同意与他回家,白头偕老。 许漾双眸亮亮的,也想同那些文人墨客问上一句接下来如何了,却因肚子里头没点墨水,不敢吱声。 正期待着,说书先生手中的折扇忽地合上,轻飘飘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嗯?”许漾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看离开的说书先生,再看看散场的听客。 怎么就走了,他还没听够呢。 “走了。”谢山逢起了身,“故弄玄虚,半文不值。” 许漾一步三回头,出了茶楼盯着楼牌看了半天也摸不清是个什么字。 嫌他太慢,谢山逢干脆拎住他的领子提上了车。 第13章 少爷是好人 许漾一屁股坐到垫子上,期待地看向谢山逢, “少爷,我们下次还来吗?” 谢山逢想也不想,“不来。” 许漾嘴角一撇,又不死心地扯住他的衣袖晃了晃,“少爷。” 谢山逢没想到这人居然学会了撒娇, 见了鬼似的看他。 许漾这次是铁了心,便又软磨硬泡道:“少爷,好不好嘛?” “一个说书也能叫你这般着迷。”谢山逢抽回自己的衣袖,“想来下次自己和阿福来,我没空。” 马夫便是阿福,听到提到自己,忙作回应:“没错许公子,只要您想来阿福随时都可以陪您。” “真的?”意外之喜砸到许漾头上,可把他高兴坏了,“多谢少爷,少爷是好人!” 这话谢山逢爱听,但显然不是什么真话,不过是一时情绪激动不经头脑说出来的罢了。 得到允许出府,许漾回到抚风院便又惦记上了藏起来的喜服和小物什,趁着谢山逢不在,偷偷拿出来拍掉上面灰尘又悄悄放了回去。 次日,许漾起得格外早,谢山逢醒来时便瞧见他在书架前鬼鬼祟祟地翻找什么,翻了半晌从中拿了两本崭新的书,鬼鬼祟祟放进了一个包袱中。 谢山逢一眼就认出来是那晚的蓝色包袱了。 他此时此刻还未将对方的行为与偷盗联系在一起,不想管傻子怎么想的,他翻了个身便继续睡。 吃早膳时许漾比以往话多了些,明显有什么开心事,脸蛋上都是好看的笑。 等吃完了饭,许漾突然对谢夫人说今日自己要出去听书,不待谢夫人反应过来,便将锅甩给了谢山逢:“少爷说了,我想去便让阿福陪我去。” 谢山逢身形一僵,总算知道这小叫花子为何非得让自己开口同意了,原是在这等着他呢。 在谢夫人看过来时谢山逢直言道:“他又不是小猫小狗需要关起来,也不是待字闺中的女子,您难不成想一辈子将人圈养在谢府?” 谢夫人脸色难看,还欲再说什么,许漾不知怎的突然就长脑袋了,忙附和谢山逢:“我不是小猫小狗,也不是女子。” 谢山逢懒散地“昂”了声。 两人一唱一和,真就有那么点夫唱妇随的意思在里头,谢夫人到底不好再阻拦,握住许漾的手道:“你如今是谢府的人了,不可乱跑,早去早回,知道吗?” 许漾十分乖巧地点点头,咧着嘴讨好地笑。 谢夫人让人去叫了阿福备好马车,许漾趁机回了趟抚风院,将自己的东西偷偷拿了出来。 阿福等在了谢府门口,没瞧见谢夫人和谢山逢,许漾藏着东西做贼似的迅速上了马车,等马车驶出老远才松了口气,将东西掏了出来。 到了茶楼听完昨日的书,又需要等下回分解,许漾心里痒得不行,恨不得过去求那先生一口气给自己说完。 阿福听得犯困,结束后迷迷瞪瞪和许漾出了茶楼,刚要去将马车拉过来,结果听到许漾说想去看看阿坤哥,他不知阿坤哥是谁,猜测是对方的朋友。 “许公子确定是此地吗?” 青柳巷位置偏僻,阿福弃了马车同许漾进来,越进去路越泥泞,房屋低矮交错,稍不慎便会丢失来时路。 他心下有些恐慌,跟紧了轻车熟路的许漾。 没过多久,忽听前方传来女人的叫声,阿福立刻来了气,撸起袖子朝着声源去,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欺负良家妇女…… “官爷,官爷,您太坏了……” “是我厉害还是你那死了的丈夫厉害?” “哎呀官爷提他作甚,自然……自然是官爷了,他如何比得过嗯……官爷……” 只见一处破旧的院落里,有两具身躯在交缠着,男子肥胖健硕,女子肤白胜雪,边调情边打得火热。 阿福瞪大眼,慌张转头跑开,把跟过来的许漾撞得一个踉跄,差点摔一块去。 “什么人?!” 身后传来厉声,许漾吓得拉着阿福夺路逃开。 跑了两条街二人方才停下,阿福惊魂未定,不确定地问许漾。 许漾来了很多次,不可能记错,很确信地点头,二人坐了会便又悄悄返回去。 这次没有碰到方才那两人了,阿福松了口气,欲叫许漾继续往前走,却见他停在了方才的小院门口。 不……会吧。 许漾不敢进去,只能在外等着阿坤出来。 日头渐渐西斜,在阿福等得快要跳脚时泥泞的路尽头走来一人,瞧见许漾时愣住了。 男子瘦骨嶙峋,一双眼窝凹陷,眼珠子往外凸,全身上下似是只有一张皮包裹着骨头,身上的衣服洗了穿,脏了洗,已是有很多年,东一块西一块,拼拼凑凑还能穿。 许漾做了十六年乞丐,也未像他如此窘迫,况且他好歹还是个大夫。 “阿坤哥!” 许漾终于看见了他,激动地朝他挥手,又想起屋里的人,连忙捂住嘴低下头去,过了半晌没见到人出来才松了口气,脸上又重新带上笑。 “阿漾?”薛坤已有月余未见着他的面,还以为他出什么事了,眼下再次见到,许漾变化太大,他险些认不出来。 “你这怎么回事?”他惊讶地看着许漾身上用上等好料缝制的衣裳,“一个月不见,你上哪儿去了?” 白棠城的达官贵人不少,收养男宠的流言时常传出,许漾生得好看人还傻,他担心他被骗了去。 “我……我在谢府。” “谢府?”薛坤想到了那个能在白棠城一手遮天的谢府,眼前一黑,又怀着侥幸心理问,“你去谢府做什么?” 他只听说过谢靖绥有个儿子,因身子不好常年在外疗养,一个月前回来,其母给他找了个妻子冲喜。 妻子,冲喜。 薛坤两眼又是一黑。 许漾说:“我去谢府吃糖。” 的确是因着糖才进去的,但他不敢把自己后来被迫和谢山逢成了亲是事说出来。 这话薛坤自然不信,见他眼神闪躲的模样便已知晓了是怎么个回事,不由得胡思乱想,眉目尽显担忧。 还欲再问,许漾却将肩上的包袱取了下来,神秘兮兮道:“阿坤哥,我给你带了好宝贝。” 好宝贝便是一套价值连城的喜服。 许漾拿出来时不止薛坤惊讶,他身边的阿福也惊呆了。 第14章 给阿坤哥娶媳妇穿的 “许公子,这喜服……” 阿福出声许漾才想起这儿还有谢府的人,想塞回去已经来不及,尴尬地看看喜服,看看阿福。 这可如何是好? “这喜服我已用不着,”许漾面不改色把东西给了薛坤,“以后便是阿坤哥的了。” 还,还可以这样? 阿福还未成亲,此时也是一头雾水。 “阿漾给我的?”薛坤手捧着喜服,似是握住了烫手山芋,心下震骇不已。 他这样的人哪里见过这般贵重的物品。 “对,给阿坤哥娶媳妇穿的。”许漾又从包袱中翻出用麻布包起来的小零嘴和两本书一块塞过去,“这些都是给阿坤哥的。” 递东西间隙不忘往院里看去,“阿坤哥拿回去偷偷藏着,别让你娘发现了,发现她又该打你了。” 话刚落,屋里忽地传来岑寡妇的咒骂声:“腌臜货,狗杂种,有娘生没爹养的野种,不想和老娘过就去死,就算是大夫又怎么样,谁都看不起你,你爹杀了人,你爹杀了人哈哈哈你也休想好过……” 熟悉的骂声,熟悉的砸东西声,许漾惊得躲到旁边,匆匆道别薛坤便要离开。 “阿漾,”薛坤叫住他,“你现在过得好吗?” 许漾鼻子一酸,转过头来用力摁头,“好,阿漾过得很好的,阿坤哥不用担心。” “那便好。”薛坤笑了笑,“阿漾保重。” 许漾忙撇开头,朝他挥挥手,拉着阿福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青柳巷,阿福发现许漾的眼圈发红,想哄慰几句,奈何嘴笨不知该说什么。 本以为完事后该回谢府了,哪曾想许漾闷闷地说要出城再去见几个人。 白棠城一年到头鲜少出人命,安全得很,可要出了城就不一定了,若许漾遇到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他也活不了了。 阿福再三说劝,许漾情绪不佳,与他大眼瞪小眼,犟着要去。 好不容易出趟谢府,他东西都带来了,总得要送到老李他们手上他才安心。 阿福年纪比他还小上一岁,实在说不动,最后二人驾着马车晃晃悠悠出了城,往城郊破庙去。 “许公子,确定是这条路吗?”怎么越走越偏,杂草丛生,都快看不见路了。 许漾觉着阿福不是很信任自己,这话都问两遍了。 可他的确不怎么让人信服,便好脾气地点头,保证绝对没走错。 马车颠簸不停,终于到了寺庙。 寺庙外头老槐树下躺着不少乞丐乘凉,看见二人相继坐起身,好奇地打量片刻,方才将许漾的脸和一个月前的小叫花子对上号。 “哟,上哪儿去得来这一身衣裳,看着人模人样的,还挺有少爷的风范。”脸上有一道丑陋刀疤的中年男子起身,叼着狗尾巴草一瘸一拐走来。 许漾被他抢过不少东西,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这人谁啊?”刀疤男看向阿福,“这副打扮,倒有大户人家下人的模样……” 视线不经意扫过二人身后不远处停着的马车,刀疤立时停止了话语,震惊地看看二人,再看看马车,确认那是二人的,眼神里的那点轻蔑霎时变成了谄媚。 “哎哟,小漾啊,你如今怎的摇身一变成枝头凤凰了?”他颔首低眉顺眼道,“都是我有眼无珠,刚才冲撞了你,你不会跟我计较吧?” 许漾扣着手指摇头。 刀疤大笑,豪爽地揽住他的肩,“你看你有了这个身份还不忘来看望兄弟们,我当初果然没白疼你。 “还记得不,你被第一天来到这里,也才刚到我膝盖这儿,若不是兄弟们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长大,你早就饿死了……” 许漾有点怕他,被搂住便僵住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哎不提也罢,这都是兄弟们该干的事,都是一家人,无需多言。” 刀疤粗糙的指腹在上乘的绸缎上摩挲,眼神逐渐贪婪,手按住许漾的肩膀将人推着往前走,“多日不见,咱们到庙里小叙一盏。” 阿福生在谢府,长在谢府,没吃过什么苦,头一回进入乞丐窝,除了傻眼外还带点恐惧,他们的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像是饿极了的狼狗,随时都有可能冲上来咬他。 许漾前脚刚走,他后脚忙跟上,又因怕挨着许漾的刀疤而不敢靠近许漾,只能隔着一小段距离走着。 身后那群人跟了上来,每个人看起来都很不好惹。 害怕他们从身后偷袭,阿福加快了步子,却没留意脚下,被什么东西绊得踉跄了下,回头去看,居然是一颗头骨。 “啊!” 许漾被身后的尖叫吓了一大跳,阿福跑上来抓住他,面色惨白,语无伦次:“头头头,有头颅!” 看见头骨的那一刻,许漾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刀疤看了眼,事不关己道:“杨老半个月前说要出去给自己挖个坟,结果脚滑从坡上摔了下去,没了气,被一群野狗抢食,最后只剩下一具骷髅,这颗头就是他的。” 许漾发愣地看着头骨。 上次他最后一次回来时老杨还在咳嗽,不曾想再回来人已经不在了。 见他满脸郁色,刀疤拍拍他的肩安慰:“恶人有恶报,小漾就别为他感到惋惜了。” 人人都说老杨不是好人,早年做尽了恶事才有如今的报应,许漾不懂这些,只知老杨会凶他。 进入庙中,许漾没有看到老李和狗王几人。 来时经过海棠树下他并未见到他们,原以为他们会因着天热在庙里待着,没想到这里也没有。 今天刀疤的态度很奇怪,以往都不屑同自己说一句,每回对他说话都是恶声恶语,从不像今日这般说得好听。 许是太久未见着自己的缘故。 许漾有点高兴,原来除了老李他们还有人挂念着他的。 这般想着,他看刀疤也不觉畏惧了,学着对方揽着自己的肩的模样揽住对方,问:“刀疤叔叔,你知不知李爷爷和狗王伯伯什么时辰出去的?” 刀疤嘴角僵了瞬,而后哈哈大笑道:“什么李爷爷狗王伯伯的,他们早不在咱们这破庙里了,你来这儿找他们可是来错地儿了。” 第15章 逃出城郊破庙 “早走了?”许漾呆愣愣的,“去哪儿了?” 身后走来一个杵着拐杖的老头,“得贵人相助,寻了荣华富贵去咯。” 他幽幽转头看向许漾,一只眼翻着眼白,“你不也一样?” 许漾胸口微滞。 “你们就是运气好,不像我们,还在这为了那点馒头银钱抢破头颅。”独眼老人叹了声气,坐到角落里去,不住咳了咳。 似曾相识。 老杨当初便是受了风寒,又因年纪大而一病不起,咳嗽不止,咳到最后没了。 这便是叫花子的命。 但有些人生来命就好,就像许漾。 他从小到大受过很多苦,但在他这个年纪是不会生病的,也在他正值年华时被富贵人家捡了去。 老李他们都不在这,许漾问不出他们去了哪,只能空手而归。 没见到人他有点难过,但更多的是高兴,只要老李他们过得好便足矣。 “这就走了?”刀疤拦住了他的路,方才的谄媚已经消失干净,“不给兄弟们分点?” 许漾愣了下。 垂头看了眼身上的包袱,想到什么,解下来打开,将里面的东西一一送了出去,有半截蜡烛,有几颗糖食,有几个馒头。 半截蜡烛是许漾晚上趁着谢山逢睡着时偷拿的。 糖是昨日谢山逢买来不吃,许漾偷拿的。 馒头是今早许漾去膳房偷拿的。 几人的脸从期待慢慢变得难以置信,还想看他拿出点什么时,许漾已经收了包袱。 那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就这些?”刀疤上上下下打量他,看来看去也只有这套衣服最值钱。 许漾顿了下,想到了临出门前谢夫人拿给他的一袋碎银。 那可不能拿给他们。 “没,没了。”见刀疤面露不善,许漾又生出惧意来,往后退了两步,却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啊!”许漾被推倒在地,阿福吓得跑过来,“许公子!” 刀疤蹲下身,一把掐住许漾的脖子,“外面的马车还有你们身上的衣服留下,否则休想从这里出去。” “刀疤兄,衣服一人一件啊。”方才推许漾的人出了声,“还有那马车,咱们也得好好分分,有了它们,今年便不愁吃喝了。” 许漾不是第一次被人掐脖子,每次都能死里逃生,刀疤力道却是极大,说是想勒死他也不为过。 他想张口说话,却只能听到自己从喉咙处发出的咔咔声,像是骨头要断裂了。 “你,你放开许公子!”阿福抓住刀疤的手用力往外拽,却是拽不动丝毫,想到许漾若出了事自己也要倒霉,急得低头一口咬住了刀疤的手。 刀疤吃痛松了手,抬脚愤然将他踹开。 他铆足了劲,阿福摔出数尺后没能爬起来,唇角还溢出了血。 “阿福!”许漾想过去扶起他,肩膀忽地挨了一脚,摔到了阿福身边。 摔得眼冒金星,胸口酸痛,屁股还疼,许漾当场落了泪。 不等刀疤上前,已有饥饿已久的人迫不及待扑上来撕扯两人的衣服,又因能卖不少银子而不敢太粗鲁而让许漾钻了空隙。 许漾和人打过不少架,力气可大着,平时怕硬,但被打疼了也会生气,生气了便有力气揍人了。 上前的人被他连踹带扇开,还来不及反应便又被扇了两耳光。 懵了片刻,怒火攻心,冲上去又是挨了两耳光。 许漾将一人推倒在地,骑上去不断往对方脸上抡拳头,刀疤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襟,一拳落下,许漾脑袋嗡嗡,大叫着跳起来朝人扑过去,扯住头发照着脸边是“啪啪”两下。 阿福看呆半晌,连忙爬起来去帮忙,刚起便被人按回去,他胡乱将人扯开,发现不仅扯开了,还没有挨打。 抬眼去看,撞入一双好看的眸中。 是个小孩,估摸着只有十三岁左右。 这一松懈,对方狡猾挣脱出来,又扑到他身上,瘦弱的双手开始在他身上游走。 阿福又将人提起来,刚要丢到一边去,便被跑过来的许漾一把拽走,二人夺路而逃,他手里还有个人。 小孩用双腿环住了他的腰,颤巍巍地抱着他不让自己掉下去。 跑出寺庙,之前停放在路旁的马车早已不见踪影,阿福一连吹了好几个口哨,两人朝着来时路跑去,身后一群人穷追不舍。 不枉费他训了这么久的马儿,听到熟悉的口哨便跑了过来,此时马车已经被卸去。 “许公子,上马!” 阿福叫了许漾一声,想扯掉小孩,奈何小孩抱得太紧,只能抱着对方翻身上了马。 许漾抓住他的手爬上马背,还未坐稳,马儿便如利弦的箭般冲了出去,将众人远远甩在身后。 马儿一路疾驰进入城中,二人已是狼狈不堪,发丝衣裳凌乱,鼻青脸肿,身上没几处完好。 许漾摸了摸身上,发现揣在兜里的钱袋不见了,许是打架时落在了寺庙里,一想到那么多银子被那些人捡了去,许漾又是不甘又是委屈。 再看看前头的阿福,眼泪没忍住便掉了下来。 “许公子,咱们马上就到谢府了,终于安全了。” 没得到回应阿福也不在乎,松了口气后喃喃道:“多谢娘在上天保佑孩儿大难不死。” 怀里的人仰起头奇怪地看了他两眼,又垂下头去,将头埋进了他肩窝。 方才情况紧急,阿福没管得上他,现下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在自己身上吊着,吓得一哆嗦,低头去看,发现对方已经睡着了。 他居然把一个小叫花子带回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他们这一趟去了好些时辰,谢夫人已派人去找,听到许漾早离开了茶楼,两眼便是一黑。 现如今已过去两个时辰,谢夫人急得团团转,谢山逢大喇喇坐在石桌前悠闲地饮着茶,不时说劝他娘两句。 “娘你何必担忧,那么大的人了能有什么事,况且不是有阿福在身边,许漾傻阿福不傻,谁敢欺负到咱们谢府头上来,只要阿福说出谢府,保他们二人平安无事。” 半个时辰后,二人归来,与遭了劫无异。 还劫回了个人。 第16章 许漾,你完蛋了 见到许漾回来时谢夫人松了口气,见到人身上的伤又提起了心,大夫说无大碍,开了药方才放下心,又好生叮嘱了一番谢山逢照顾许漾才离开。 人走后屋中只剩下许漾和谢山逢。 许漾眼睛红肿地缩进被褥中,不想见到谢山逢拿看一个傻子的眼神看自己。 事情发展阿福已全盘托出,许漾不止去见了别的男人,还去了郊外破庙找什么李爷爷,结果被毒打一顿,差点把命丢在那。 都成亲了还不老实。 谢山逢阴恻恻地看着悄悄冒出两只眼睛的人,接触到他的视线,像是受到了惊吓的兔子般立即又缩了回去。 “呵。”谢山逢冷嗤,“老子是能把你吃了还是怎的?还是,你那位心上人不像我这般粗野?” 许漾蒙着脑袋没听清,将被褥扯下弱弱问:“少爷,你方才说了什么?” 总不是骂他的话吧,阿福可全程未提到他送了什么出去,谢山逢应当是不知他偷了府中的东西的。 谢山逢翘着腿睥睨他,吐字却是:“不能嫁给心仪之人的滋味如何?” 半晌,许漾眨了下眼。 这次听明白了,却没懂他是何意。 见对方脸色不好,许漾也不敢再问,随口回:“还……还行吧。” 话落,对面的人顿时火冒三丈,摔了桌上的茶壶。 许漾吓一大跳,“你你你……你做什么呀?” “你敢拿我同他作比较?”谢山逢呼吸急促,摔了茶壶不够,连杯子也一块摔了。 凶神恶煞的模样属实骇人,许漾从未见过他如此生气,紧着心大气不敢出,眼泪都快出来了。 干嘛呀,他怎的又生气了? “许漾,你完蛋了。”丢下这一句,谢山逢摔门而去。 徒留许漾躲在被窝里蒙圈,茫然四顾,眼圈慢慢红了。 另一头,阿福领着新来的小孩进入偏院,他爹正坐在院里练功,往他这边瞥了眼,又瞥了眼。 “这小孩谁家的啊?”他爹收了势走过来,仔细端详小孩,“哎哟,长得怪讨喜的。” 阿福如实同他爹说了,又道是谢夫人让他把小孩带在身边教养的。 “你一个小娃都没多大怎么带娃,这是变相地说我太闲了,该找事做了。”阿福爹按了按小孩的肩,笑呵呵道,“他便由我来带吧。” 小孩却往阿福身后藏去,揪住了他的衣角。 这副模样显然不想离开他,且害怕他爹。 阿福灵机一动,“我带吧,还能有个人帮我喂马。” 谢府的马厩可大,平时喂马便花费他不少时间,平日里训马的机会都没多少,有个人帮衬也能轻松不少。 “行,你带你带,这小孩不喜欢我,我也不讨嫌。”阿福爹折身回去练功,又同他说哪只马身体抱恙,让他多加留意。 谢府在吃住方面倒也不亏待下人,阿福就有自己的房间,平日里收拾得干净整齐,床够大,足够两人睡了。 “往后你便住这里,可要乖些……”阿福挠挠后脑,“断不能做今日那种底下行为了。” 小孩点头爽快,倒也听话。 想到什么,阿福问:“对了,你叫什么?” “阿九。” “我叫阿福。” 阿九乖软叫了声:“阿福。” 阿福想让对方叫自己哥哥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他今日被踹那一脚现在还疼着,又没有皮外伤,只能等它自己好,忙活时多少受点影响,喂完了马回房时浑身酸痛,将自己扔上床便不想动了。 “阿福,”小孩突然俯身凑近,“我饿了。” 阿福一个激灵,伸手将人推开,“眼下还不是饭点……” 想到对方或许没吃过一顿饱的,现在还饿着,便收了话,爬起来去厨房下了碗葱油面。 阿九寻过来,进厨房时险些被门槛绊倒,阿福刚叮嘱他走路当心些,走了没两步阿九又踢翻了小凳子,踉跄了下。 “不用进来了,咱们到外面去吃。”阿福将人带出去,在院里坐着吃。 阿九这一顿连汤都不剩,吃得小肚子鼓起,被阿福爹抓着在院里练功消食。 “小伙子之前是不是练过?下盘够稳啊。”阿福爹从前头绕到后头,怎么看这小孩都打得板板正正的,站久了也未动半分,比自己都还有能耐。 小孩却道:“阿九不曾练过。” “那便是天赋异禀,你若喜欢以后便跟着我练。”阿福爹瞧了眼提着水桶往马厩去的阿福,“我这儿子看不上这些花拳绣腿的东西,今儿还不是叫人给打了。” “男儿啊,练武可自保,亦可护所爱之人。” 阿九不知想到了什么,轻抿唇瓣不语。 这模样生得多讨喜,只可惜命不好,从小就没爹没娘,在乞丐堆里摸爬滚打。 阿福爹突然有个想法,试探询问:“这样,你以后便叫我义父,义父有什么都给你,阿福有的,也不差你,如何?” 小孩睫毛轻颤,只犹豫片刻,便应下了。 - 谢山逢这次气得不轻,到了晚膳时才露面,对许漾依旧没什么好脸色。 二人依旧同榻而眠,一个睡最里侧,一个躺最外侧,被褥盖中间。 这日下人送来了做好的衣裳,二人一人两套,琳琅书院敲响了钟,到开书的日子了。 许漾和谢山逢不在一个书堂,被仆从带到地方时书堂里已经坐了十几个小孩,见他进来无不是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他。 他这个年纪的,应该在隔壁才是。 直到上完第一堂课,所有人才意识到,他不是走错书堂了,而是入学晚,没有底子,被分到他们这儿来了。 半天下来,许漾既忐忑又兴奋,小脸红扑扑的,虽听不懂夫子说的话,但觉着很高大上,自己也沾了一点光。 他人在朗读时摇头晃脑,他也跟着有模有样地学。 这人叽里咕噜的,说什么呢? 一旁的小胖子扭头看他一眼,来之前他便让他娘打听了,这个书堂里没一个是他不能惹的,便大着胆子踢了对方的凳子一脚。 凳子被踢翻,许漾跟着摔到地上去,书脱手落到了小胖子脚下。 第17章 被谁欺负了,这么可怜 众人循声望来,惊呼出声。 夫子不在,小胖子踩住了许漾的书,用脚尖来回捻,嘲笑道:“你该不会是连字都不识的傻子吧?” 他去岁刚满十二岁,因长得肥胖而显得比同龄人高壮一些,即便知道许漾比自己大也不在怕的,况且谁敢惹他这个大少爷。 许漾坐在地上懵了半晌,看到他踩自己的书,顿时睁大了眼,厉声怒喝:“不许踩我的书!” 小胖子被他吓了一跳,气得跳起来踢了他一脚,“我就踩了如何?你能拿我怎样?我不止踩我还撕……” 他捡起来便撕下两页甩在许漾头上,还要继续撕时许漾疯了般怒吼着跳起来扇了他一巴掌,将人扑倒在地,骑上去抡起拳头便揍不停,直揍得小胖子嗷嗷哭叫。 “住手,住手!”老夫子气喘吁吁从外跑进来,“谁准许你二人在学堂上打架,罚……罚抄百遍今日所学篇章……” 终于将二人拉开,小胖子被揍得鼻青脸肿,许漾脸上沾满泪痕,心疼地看着自己被撕碎的书。 “你们……你们谁先动的手,第一堂课便教了你们礼节,可是都未放在心上?” “夫子,是他先打我的!”小胖子捂着红肿的脸一口咬定许漾,再从他身上的伤和什么事没有的许漾来对比,一看便知是谁动的手。 老夫子指着许漾,“你为何平白无故动手打人?” 怎会是平白无故? 许漾气鼓鼓地挺直了腰板,“他撕了我的书。” “撕你的书……”老夫子看到他手上被撕坏的书,哑了片刻,又忙找补,“那你也不能打人啊。” “他打我可以,不能撕我的书。”许漾抹了把泪,“我……我都没撕他的书,只打他,算轻了。” 闻言,老夫子叹了声气,这孩子把书看得比命重要,正是他最欣赏的学生之一,那点气没了,对二人说教一番便叫二人各自回到位置上坐好。 散学时许漾还在为被撕烂的书难过,在长廊上被小胖子推了把,好不容易拼回去的纸又散落了一地。 “你等着,我让我娘来治你。”小胖子丢下一句后脚底抹油般溜掉,生怕再被他揍上两拳。 许漾气得不行,在追过去打他一顿和书之间选择了后者,忍着气蹲下把纸一点点捡起来。 眼前忽然投下一片阴影。 “你在做什么?”谢山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紧绷了一天的精神忽然崩塌,许漾又开始掉泪,抬手抹掉,怎么都抹不干净,地上很快积攒了一小滩。 “哭什么?”谢山逢蹙起眉,蹲下身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看自己,“被谁欺负了,这么可怜?” “坏蛋,撕我的书……”许漾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眼泪掉个不停,肩膀不住颤抖,又担心眼泪把纸打湿了,举到一边去。 “刚才那个胖子?”谢山逢出来时只见那个胖子离开和许漾气得跳脚的身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就这点出息,他撕你的书你就不能撕回去,多大人了……” 许漾倏然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谢山逢愣了下,“做什么这样看我?” 许漾又委屈地低下头去,“你都不为我出头,还训我……” 刚要反驳自己凭什么要为他出头,又从中感觉到了一种微妙的存在,谢山逢抽出手拍擦掉他的眼泪和鼻涕,“行行,明儿我定帮你教训他一顿成了吧,走了,回家。” 许漾这才满意,被他拉起来,离开了书院。 将人塞进马车,谢山逢让人先走,自个儿往另一个方向去,一眨眼人便没了影儿。 回到谢府,谢夫人询问许漾在书堂的情况,许漾绞尽脑汁说了几件,没说自己一样没学到,还被人给欺负了。 谢山逢回来后求着他给自己换了新书,得到新书后宝贝地收起来,生怕磕着了碰着了。 对此谢山逢很是嗤之以鼻:“呵,再好的书不拿来看也是没用的书。” 许漾大眼眨啊眨,“可是我都不识字。” 谢山逢:“……” 翌日,许漾提心吊胆去了书堂,发现小胖子没有来,一整天都没人找自己的麻烦,夫子说的话也能略听懂了。 散学后他高兴地蹦跶去找谢山逢,和他说了这件好事,脸蛋因过度喜悦而染着红晕。 真没出息,这点事就能让他这么高兴。 谢山逢打心底嫌弃,唇角却不自觉地往上扬了扬。 回到谢府,许漾发现抚风院多了个人,对方自称是谢山逢请来为他授书的。 此后许漾每日散学回去还得学上一个时辰的字,虽是累了些,但也因此认识了不少字,课堂上夫子让读书时他也能跟上大伙儿摇头晃脑地读上一阵。 小胖子过了好些日子才来上学,许漾见到他便怕,他却看也不看许漾一眼,让书童搬了桌椅到离许漾甚远的角落坐下。 午时大伙儿成群结队去火房用膳,许漾去找了谢山逢,书堂里只剩下小胖子。 见没人了,小胖子再也压抑不住,“哇”一声哭了。 哪料有人去而复返,发现了他,两人大眼瞪小眼,书堂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你,你看什么看?”小胖子凶巴巴地瞪了提着谢府饭桶回来的许漾,将脸埋进了臂弯间,耳朵绯红一片。 许漾眨了下眼,心虚地挪步到自己位置上。 “夫子说过不可带吃食进入书堂,你出去吃!” 许漾屁股还没挨着凳子,被他的突然出声吓得跳起来,拿上饭桶就往外走,“那我出去吃。” 小胖子又将脸埋回去。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许漾的脚步顿住。 “那个……” “滚!”小胖子恼羞成怒瞪他,“我不饿!” 许漾麻溜走了。 散学时许漾去找谢山逢,却在半路见到了来找他的阿福。 “许公子,少爷先回去了。”阿福从他手中拿过书本,“我来接您回府。” 多日以来二人都是同进同出,这还是谢山逢第一次不等自己,许漾不大习惯,还在想着谢山逢急着回去作甚,便看到了坐在马车前头的阿九。 阿九嘴里吃着来时路上阿福给他买的零嘴,眼睛望着前方,直到二人走近了才转过头来,对着许漾叫了声阿福。 “哎我在这呢。”阿福从许漾身后探出头来。 阿九顿了下,凑近看了眼许漾,又退开,自然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第18章 阿漾,你抱抱我 “许公子,你还记得他吗?他是阿九,上次从城郊带回来的小叫花子。” “记得。”许漾瞧着阿九,觉着这小孩眼睛好生漂亮,揉揉他的头,一副大人模样道,“阿九,我也是小叫花子,许漾。” 阿福:“……” 阿九双眸静静凝望着他,默了半晌,唤了声:“阿漾。” “不能这么叫。”阿福捂住他的嘴,“要叫许公子。” 阿九愣了瞬,乖乖改了口:“许公子。” 许漾有点不大高兴,想让他换回去,又想到自己和谢山逢的关系,若他人叫他阿漾,叫谢山逢少爷,那可不乱了。 可也不该叫许公子。 起码得叫少夫人。 许漾捋清其中关系,脸蛋刷得通红,窜进马车中不说话了。 回到谢府,许漾第一件事便是去问候谢夫人,还要同她说今日做了哪些功课。 却未在东院见着人,丫鬟给他指了路,来到主厅,还未进去便听到了笑声。 有人在。 “妤儿与山逢哥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妤儿早心悦山逢哥哥,不求正妻之位只求平妻,还望夫人给妤儿一个尽孝的机会。” 许漾顿住步子。 “做妾好说,可平妻,还需经小漾的同意,再稍等片刻,小漾该散学回来了。”谢夫人道,“环香,你去门口看看少夫人可回来了。” 丫鬟应声朝外走来,刚出门口便见到了站在廊中的许漾,“呀”了声,“少夫人来了。” 许漾被带进去,堂中坐着两家人,齐齐朝他看过来。 谢山逢也在其中,闲散地曲着胳膊肘撑着头,视线淡淡落在他身上。 原来他这么急着赶回来,是为此事。 见他来了,姜妤弯唇笑道:“想必少夫人肯定会同意的吧。” 他可是一个男子,既不能为谢府传宗接代,又不能满足谢山逢的床笫乐趣,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才是。 许漾移开目光,坐在了谢夫人身边。 谢夫人握住他的手,温声询问:“小漾,姜小姐欲上门做逢儿的妻,与你平起平坐,你可愿意?” 为什么要问他的意见? 他又算什么? 他不过是一个小叫花子,哪里有权利管谢山逢的事? 许漾手指紧了紧,瞥了眼谢山逢,发现对方还在看自己。 明明是他的事,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少爷想娶便娶……”握着自己的手力道忽而加重,许漾意外地看向谢夫人,看到对方冲自己眨了下眼。 谢夫人这是何意? 许漾眨了眨眼。 两人眉来眼去太显眼,谢夫人装作无事发生,没再做什么暗示。 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许漾又继续道:“少爷想娶便娶,我愿意被休,离开谢府。” 虽然现在找不到老李他们了,但他还可以自己去捡破烂,做他的小叫花子去。 众人齐齐失了声。 姜妤的脸色蓦然变得难看,抿住唇看向谢山逢。 谁都知许漾是谢夫人辛辛苦苦寻来给谢山逢冲喜的,是决不允许他走的,许漾这样说,不就是在变相地告诉他们他不同意这门亲事? 接收到目光,谢山逢抬眼望过来,冲她一笑。 姜妤鼻中发酸,又再次燃起了希望。 只要谢山逢愿娶她,他们定会排除万难走到一起。 “这怎么行?”谢夫人对许漾道,“你来了之后逢儿身子才好了些,若你走了,逢儿该怎么办?” 许漾又懵了。 在印象中谢山逢身子一直好着,怎的变成他来了后才好了些了? 她是不想让自己走吧。 她想让谢山逢娶他人,却又不想让他走。 无论如何他都走不了。 许漾垂下眸,轻声道:“都听夫人的。” “你这孩子,怎么叫我呢?” 听到谢夫人一句嗔怪,许漾才发现自己叫错了,忙改口道:“娘。” 谢夫人喜笑颜开,应了他一声。 转头对姜家二老道:“既然小漾不同意姜小姐嫁进谢府,这门亲事看来只能作罢了,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逢儿的身子最重要,还望二位海涵。” 姜父姜母互视一眼,起身作别。 “爹,娘……” 姜妤仍不甘心,刚出口便被父亲的一个眼神噎住,走时贝齿咬住下唇,回头不舍地看着谢山逢。 谢山逢挥挥手,“阿妤常来玩。” 回到抚风院,许漾去了书房温习今日所学,直到夜深才回房。 悄悄爬上床,刚躺下身旁人忽地出声:“你将来要考取功名?” 许漾心颤了下,伸手摸摸心脏,“你没睡啊?” 谢山逢不回。 许漾侧卧正对着他,满眼期待,“我也可以考取功名吗?” 谢山逢嗤了一声:“你太笨了,当然考不上。” “哦,那我还是不考了。” 许漾也不气馁,“我能识字已经很厉害了,以后捡破烂还能多卖点钱呢。” “捡破烂?”谢山逢掐住他的脸蛋,“谢府亏待你了,需要捡破烂才能养活自己?” “唔……”许漾捂住脸,“少爷,别捏,疼。” 谢山逢不依不饶:“谢府有没有亏待你?” “没没没,谢府没有亏待我。” 谢山逢哼了声在他脸蛋上揉搓了把才收回手。 又命令他:“过来。” 许漾不明所以,挪过去贴近他,“少爷……” 话刚出口,对方便圈住他的腰,将他抱在了怀中。 “少……少爷?” “别动。” 谢山逢呼吸变得急促,手臂越收越紧,许漾被勒疼了,想叫他轻点却发现对方身体烫得不正常。 “少爷,你发烧了?” “没有,闭嘴。” 今夜十五。 谢山逢要难受死了,这家伙才回来。 回来就算了,离他这么远。 “许漾,你抱抱我。” 许漾怔住,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还是下意识伸手将人抱住。 “少爷,你……你身上好烫,要不我去叫大夫过来吧?” “不要。”谢山逢抱得更紧了,“不要走,许漾,阿漾,你抱抱我。” 许漾手忙脚乱又抱回去,谢山逢太不正常了,仿佛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开始说胡话了。 正常的谢山逢怎么会叫他阿漾,还叫他抱抱他? 他明明巴不得他离他远点。 第19章 毛茸茸的耳朵 谢山逢将头埋进许漾的颈间,嗅着独属于他的气息,体内的妖力不再横冲直撞,似是得到了抚慰终于慢慢消停下来。 他拱了拱许漾的脖颈,舒服地喟叹了声,下一瞬忽地僵住。 “少爷,这……这是什么?”许漾吃惊地看着谢山逢头顶上长出的两只毛茸茸耳朵,伸手摸了把,温热的,柔软的。 好像还是从肉体中长出来的。 不确定,再摸摸。 许漾的手被人一把攥住。 谢山逢眼尾泛红,凶狠地瞪着他,“你看到了什么?” “耳朵……嗯?耳朵呢?”方才冒出来的毛茸茸的耳朵凭空消失,许漾呆了呆,伸手去摸,什么都没碰到,只有发丝从指尖穿过。 怎么会?难道真是幻觉? 许漾闭了闭眼,又睁开,还是什么都没有。 谢山逢又问了一遍:“你看到了什么?” 许漾不确定道:“什么……什么都没看到。” “睡觉。”谢山逢手动帮他闭上眼,“明日休沐,起了不许吵醒我。” 说罢闭上眼,双手搂住对方的腰,就着这个姿势睡了过去。 许漾还是觉着奇怪,睁着眼细细打量他的头顶,期待再长出一对毛茸茸来。 可惜没等到便忍不住困意睡了过去。 难得休沐一次,许漾早早起来叫了阿福去茶楼听书,听得尽兴时还会随着听客们鼓掌高呼,只是别人喝的是酒,他喝的是茶。 小酌一口,倒也装得有模有样。 走出茶楼时阿福便觉着不妙,果然刚上马车,许漾便道:“阿福,咱们去青柳巷一趟。” 阿福提心吊胆,生怕再遇到上次那事,好在这次对方没有明目张胆地在院子里干柴烈火,去时也完了事,一男子正被薛坤赶出家门,出来时连裤腰带都没系。 “你,你给我等着!” 男人连滚带爬出了院门,差点撞许漾身上,看也没看两人着急忙慌跑了。 “薛坤,你个野种,我需要你管?你要死就死快点,老娘的事你少管!” 随着谩骂声,房中甩出一个瓷碗,砸在地面上,碎片擦过薛坤的手背,划出一条血痕来。 薛坤似是感觉不到痛意,瘦削的身影折身回了自己的屋子,拿了背篓和小锄头,打算上山采药,无论身后如何嘶吼也没有再回过头。 在门口看到许漾时意外地愣了下,往院里看了眼,将人拉去了偏僻的地方。 许漾瞧见他手上的伤,难掩心疼之色:“阿坤哥,你受伤了。” “不碍事,小伤罢了。”薛坤方才的死气消失干净,眉眼温柔道,“怎么又来了?” “我带好吃的来了。” 许漾将方才来时在茶楼附近买的点心拿出来,塞进薛坤怀中,又从袖中抽出来两本书递给他,“阿坤哥识字,要多看看。” 说到识字,他眼睛睁得溜圆,告诉薛坤自己上了学堂,认识了很多字,还能写出文章来,虽然夫子看后沉默了,但谢夫人夸了他。 “阿漾真厉害。”薛坤被他逗笑,“就算不考取功名,识字总是好的。” “好了,这些我都收下了,多谢阿漾还惦记着我。”薛坤看向远空,“看这天怕是晚点有雨,我得早点上山采点药,便不多说了,来日再叙。” 双双道别,许漾看着人走得没了影儿还舍不得收回视线,阿福在一旁等候,暗暗想着回去该怎么和他家少爷交代。 “继续搜,白棠城就这么点他能跑哪里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不要打草惊蛇……” “可大皇……大公子让我们来此,寻人不过是幌子,找寻妖丹……” “闭嘴,世间哪有什么妖?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将人寻到,否则那位怪罪下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走回大街,许漾险些被疾行的两个高大健硕男子撞到,被阿福拉了把,“许公子,当心些。” 许漾从二人背影上收回目光,眼皮跳了几跳,总觉着不太舒心。 两日后,琳琅书院开启了一年一度的骑射竞技比试,需得每位学生上场参赛,允许城内百姓到场参观。 谢夫人和好姐妹一道儿来了,坐在树荫底下乘凉间隙不忘寻找亲儿子和儿媳妇的身影,站在一旁的晚怜心系着她家少爷,比谢夫人还要来得紧张,绞在一起的手心冒了汗。 这边许漾紧张得满头大汗,还未到他上场便已是精疲力竭,严重脱水。 瞧见另一头谢山逢仰头灌水,喝完后手里还拿着水壶,眼睛立时亮起,小碎步从人群后头绕过去,寻到谢山逢身边来。 谢山逢睨他一眼,“做什么?” 鬼鬼祟祟的。 “少爷,我渴。”许漾咂吧咂吧干燥的唇瓣,一双眼期待地望着他手中的水壶。 “你的呢?”出门时下人分明给两人一人备了一份,现在来找他的水喝算怎么回事。 “我不知放何处了。”许漾有点委屈,“找了好久都没找着。” “啧,还能指望你做什么。”谢山逢将水壶丢给他,面上的嫌弃不加掩饰。 许漾接过水,高兴地问:“少爷想让我做什么?” 完全没听出来是骂他的话。 谢山逢抬掌按在他头顶,把人脸撑开,“一边儿去,别烦我。” 他的掌心宽厚冰凉,许漾下意识把脸凑上去蹭了两下。 谢山逢怔了瞬,立即收回手,跟摸着了烫手山芋似的。 许漾没察觉到他的变化,喝饱水后便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下一轮该轮到他了。 策马到中央夺弓,射杀场中猎物。 骑射在课堂上学过,可安排得不多,许漾至今才会搭弓,是以到了赛场上手忙脚乱,别人奋力策马追赶猎物,只有他呆在原地慢慢搭弓。 好不容易搭好弓,用了劲拉弦,放出。 射空了。 “也太笨了。”晚怜急得跺脚,“别给谢府丢脸啊……” 正欲跳脚,忽地想起旁边还有人,她忙止住声音,往身侧瞥了眼。 谢夫人一脸慈爱地看着场上的许漾,压根没注意到她。 晚怜松了口气,又在心底暗骂许漾愚蠢,连射箭都不会,若换做她家少爷早拔得头筹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支箭突然射偏,直冲许漾而去。 她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旁边的谢夫人倏然起身,大叫一声:“小漾!” 第20章 阿妤嫁过来吧 许漾又重新搭上箭,忽听有人在叫自己,还不及转头,一支箭便已逼至眼前。 许漾瞳孔骤缩,箭身倒映在眸中。 须臾间,好似万物都被定住,箭矢撞入一股突如其来的金光中,似是进入水面,金光荡出涟漪,片刻带着箭支凭空消失。 “小漾!”谢夫人破口叫出。 许漾本能躲避的动作让他摔下马去,消失的箭破空划出,径直插入身后不远处的猎物体中。 从赛场上下来,许漾擦破了点皮,屁股还摔疼了,谢夫人把人扶到谢府马车上,仍心有余悸,“太险了,若不是逢儿你……” 差点说漏嘴,到嘴边的话迅速转了个弯:“快叫逢儿过来,小漾受了惊,咱们不参赛了,待会儿便回府。” 晚怜应声退下,寻到谢山逢时被对方身上的阴沉吓得说话不自觉低了几分:“少爷,夫人叫您过去。” 谢山逢板着脸起身,旁边的同窗笑道:“这便走了?” 另一人调侃:“怎么不走,媳妇儿都受伤了,不得回去好好疼疼。”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谢山逢嗤笑:“哼,不过一个冲喜得来的,有什么好疼的。” 话刚落,一道女声从远处传来:“山逢哥哥。” 同窗看过去,只见一身粉衣的女子轻巧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欣喜地朝着这边挥手,堆着笑的脸白净姣好,是白棠城数一数二的美人。 姜家小姐姜妤。 同窗笑着摇折扇,“原是谢少爷早心有所属,那么看不上许公子也在理了,毕竟他一个男儿身,哪能比得过娇软的姑娘。” 未与二人多说,谢山逢跨步朝着姜家马车去,烦躁的心情一扫而空,弯唇笑道“:“阿妤怎么也来了,今儿日头毒辣,可别晒着了。” 还未走近,少女便奔了过来,裙摆滑过地面草叶,不待谢山逢反应过来,已是展开双臂抱住了他。 少女柔软的身子贴上来,胭脂香味扑入鼻中,谢山逢微僵,下意识看了眼谢府马车的方向,什么都没看到。 “听闻阿逢哥哥有骑射比赛,阿妤来看一眼。” 姜妤咬了咬红润饱满的下唇,语带忧伤,“这些日都未见着阿逢哥哥,我……我日思夜想,夙夜难寐……阿逢哥哥,我真的不能做你的妻吗?” 自从谢山逢娶了妻,她回到家中便日日以泪洗面,忧思不断,终于爹娘看不下去,带着她上门来说亲,本是抛弃了脸面而来,却还是以失败而归。 可她仍不甘心。 话问出口,姜妤心中忐忑,往后退开,抬眸盯着谢山逢的眼睛看。 见他迟疑,眸中便含了泪光,“阿逢哥哥,阿妤可以做妾的,只要能嫁给阿逢哥哥,阿妤什么都愿意。” 做妾? 谢山逢想到了许漾,前两日妖蛊作祟,他不仅抱了他,还求着他抱抱自己,许漾定是自作多情以为他看上他了。 若娶别人让他死死心,明白自己在自作多情,也是一种好法子。 而且姜妤这般伤心难过,让她嫁过来应当能高兴些,到时二人还可以像儿时那样玩耍,他就不会如此无趣了。 思及此,谢山逢爽快点头,“好啊,阿妤嫁过来吧。” 姜妤怔住,愣愣地看着他,“真……真的?阿逢哥哥真的许我做你的妾?” “千真万确,阿妤不哭了,我明日便将你娶进门。”谢山逢拭去她眼角的泪,没轻没重的,姜妤被他带着茧子的拇指擦得生疼,却并未说什么,破泣为笑后又扑过来将他抱住。 “阿逢哥哥,我太高兴了!” 谢夫人极具穿透力的嗓音突然炸起:“谢山逢,磨磨蹭蹭的做什么,还不快过来!” 谢山逢忽地想起正事,同姜妤作了别,朝着谢府马车去。 上了马车,发现谢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一旁的许漾则垂着眸看都不看他一眼,手上擦破皮的地方已经上过药,包扎完毕。 气氛沉重得诡异。 “回府。”谢夫人一声喝下,帘子外的阿福手中的缰绳差点抓不稳,吓得连抽了马两鞭。 谢山逢坐在许漾的身旁,扯起他的手瞧了眼,总觉着要说点什么,起码得说点关心的话。 “这点伤很疼?”话脱口而出,谢山逢都愣了下。 他立刻又原谅了自己。 他谢山逢就不是能说什么关心话的人,何必为难自己?且许漾受伤跟他有什么关系,还是他救的,若不救他现在还能安好在这里? 许漾嗓音闷闷的:“不疼。” “不疼你哭什么?”说完又是一愣。 许漾没再吭声,得不到回答谢山逢心里不舒服,把他的手放回去,冷声道:“过两日便好了,忍着。” 话落,被他娘踢了一脚。 “娘……” 谢夫人狠瞪他一眼,“你给我闭嘴。” 谢山逢只觉他娘莫名其妙,许是小叫花子受了惊吓的缘故才叫她如此暴躁,可凶他干嘛,又与他无关。 谢山逢最怕的便是他娘,这些话也只敢在心里嘀咕,而对面的谢夫人不知他儿子心中所想,只静静地看着许漾,越看越心疼。 马车渐渐走远,藏匿在人群中的一个男子收回目光,轻勾唇角,便朝着林中走去,身影很快隐没在丛林之中。 回到谢府,听到谢山逢说要娶姜妤过门便忍不住了,甩冷脸道:“我不同意。” “您之前不是同意阿妤做妾吗,怎的现在又不同意了?” 谢山逢不理解,“况且男子三妻四妾是常事,我怎的就不能纳妾了?难不成您真要让儿子同一个男子过一辈子?” “逢儿,娶了女子便会有后代,你是半妖,如今所受的折磨会延续到你的孩子身上,你难道想让你的孩子同你一样经此一遭吗?” “我不碰她便是。”让许漾看明白他不喜欢男子就行,阿妤不过是想嫁给他,避开房事也不会在乎的。 谢夫人欲言又止,蹙眉问:“你喜欢她?” 谢山逢歪头细想片刻,果断道:“喜欢呀。” 阿妤那么好,他自然是喜欢的。 见他这样坚决,谢夫人无奈道:“我可先同你说好,纳妾不像娶妻那么多规矩,也没有拜堂办酒席一说,你可让她想好了。” 放着好好的千金大小姐不做,本可以嫁个门当户对的丈夫,偏看上了她这个儿子,势必要受委屈了。 “正妻都没拜堂成亲,妾自然不敢肖想。”谢山逢已是迫不及待了,“我明日便到姜府同阿妤说,直接将人带过来。” 第21章 搬离抚风院 晚膳时谢夫人同许漾说了谢山逢要纳姜妤为妾一事。 许漾低垂着头吃饭,静默许久,才低声问了句:“少爷一切安康,为何还要留着我冲喜?” 二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许漾头也没敢抬,还是硬着头皮把话说完:“既然少爷一切安康,可不可以放我走啊,我想……我想出去外面,不想留在谢府。” 谢山逢紧锁眉头,沉着脸看他。 “小漾,你可是不喜姜小姐进入后院?”谢夫人放下碗筷,拿手帕碰了碰唇角,“若是如此,不让她嫁进来便是,你何必要走?” 许漾着急地抬起头,“不是的,是我,我要出去,与谁嫁进来无关。” 谢夫人道:“可你二人已有肌肤之亲,你便是要弃逢儿于不顾吗?” “肌……肌肤之亲?”许漾看向谢山逢,刚要摇头,忽地被瞪了眼。 不待他回答,谢山逢便轻飘飘道了句:“夜夜同床共枕,怎会没有?” 原来那也算。 许漾失落地垂下眼睫,所以有了肌肤之亲便不能分开了吗? 谢夫人按住他的手,温声细语道:“相处已有两个月,你难道对逢儿没有半分夫妻之情吗?” 夫妻之情是什么? 谢山逢凶过他,嫌弃他,但会给他买糖食,会给他买书,会在他受欺负后说要为他出头。 他在抚风院来去自由,想做什么便做什么,谢山逢从未因着他用了他的东西而不满。 谢山逢有时候会抱着他入睡,那时候两人离得很近很近,他呼吸有点困难,心跳会加快,睡得也格外香甜,他很喜欢谢山逢的怀抱。 可谢山逢从未像抱姜妤那样抱过他。 书院散学后他总会去找谢山逢,谢山逢也会等着他一起回家。 家,他承认自己是把对方当做了家人,也有那么些时候把谢府当做自己的家的。 夫妻就是一家人,可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外人。 若说夫妻之情便是把对方当做家人的话,那他对谢山逢是有的。 谢山逢手指蜷了蜷,眉头皱得越来越深,等不到他的回答,刚要出口时许漾突然出了声:“有的。” 闻言,悬着的心悄悄落下,唇角无意识弯了弯。 算他识相,实话实说。 谢夫人欣慰地笑了,“既有夫妻之情,又有了肌肤之亲,就不要走了,谢府随你进出,想去何处便去何处,如何?” 随意进出,那是许漾求之不得的事,眼睛发亮,一刻也不多迟疑地点点头。 真好哄啊。 谢夫人拿了点心喂他,眉眼含笑问:“那逢儿纳姜小姐为妾一事,你可有意见?” 许漾吃得腮帮子鼓起,摇摇头,“我没有意见。” 谢山逢心悦姜妤,若不是他阴差阳错捷足先登,正妻之位便是姜妤的,如今对方为爱而甘愿做妾,他又怎好有意见? 许漾掰了一下手指头数来到这里的天数,不长,但自己长大了,脑子也比以前好用了。 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许漾笑着回了抚风院,刚踏进去突然想到什么,猛地刹住脚。 若姜妤进来,那他是不是应该搬离抚风院啊? 总不能三人住一起,到时二人若行房事,他岂不是要在一旁…… 有伤风化有伤风化,他得赶紧搬离才是。 许漾火急火燎进屋开始收拾东西,最后拿了几件自己的衣物和几本书,还有一个缺了半边的碗吭哧吭哧搬离了抚风院。 “少夫人,您要搬到何处去?”跟在管家底下做事,管理后院大小事宜的丫鬟茗雪一路跟着他出来,一头雾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可有空的院子,随便一个都行。”许漾将打包好的东西往肩上提了提,还怪沉的。 “有,不过除了枕星院外多为客房,还有下人住不满的空院子,若您要搬的话,也应当搬到枕星院去。” “那便枕星院吧,有劳了。” 枕星院与抚风院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在府邸的最两侧,相隔甚远。 许漾扛着包袱跨过曲廊水榭,亭台楼阁,假山园林,到枕星院时已是出了不少汗。 院里因着无人居住,只留了一个小丫鬟看守和打扫,许漾进来时正坐在院里吃葡萄,起身迎接时竟没认出对方是谁,直到许漾身后的茗雪给她使了使眼色,才慌忙福身问候。 “茵茵,日后少夫人便住在此,你好好侍奉少夫人,晚些时候我会向管家要人过来同你一起,你暂且先伺候着。” 茵茵比许漾还要小上两岁,底气不足地应下后便跑过来接过对方肩上扛着的东西,结果险些被重量压弯了腰。 “少夫人,奴婢……奴婢拿不动。” “多谢相助,我自己拿便好。”许漾担心摔碎了自己的碗,忙提起来扛上肩。 茵茵一时不知要做什么,手足无措地看向茗雪。 “行了,你先带少夫人回屋收整,我再去叫两个丫鬟过来。” “哦。”茵茵似是做错了事的孩子,脑袋垂了垂,突然想起正事,又抬起头佯装高兴道,“少夫人,请随我来。” 许漾进入新房子,只觉布置与摆设都与抚风院一致,没什么区别,便像是回到了自家般分外亲切,收拾东西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珍藏许久的半碗塞进了床底下当宝贝地藏了起来。 茗雪还未送两名丫鬟进来,谢山逢倒是先来了。 “许、漾!” 院外传来压着的叫声,许漾放下手中的活儿从房中出去,看着怒气腾腾走来的人,“少爷,你怎的来了?” 谢山逢不答反问:“谁让你搬到这里来的?” 语气不善,分明气坏了。 他不过半个时辰没将人看住,回到抚风院发现空无一人,许漾的东西都搬空了,听到丫鬟说对方已经搬出去时懵了许久,找来的路上连跑带跳,心中的气越积越多,然而这家伙不仅不反省,见到他竟然意外地问他怎么来了,简直想气死他。 “我不能搬到这里吗?”许漾试探着问,“那我可以搬去哪里?” 谢山逢紧攥着拳头,怒火中烧。 许漾放低了声音:“我可以去下人住的院子吗,茗雪说有的院子没住满人……” “谁让你搬离抚风院的?”这傻子,他的重点分明不是搬来枕星院,而是搬离抚风院,偏他听不懂! 谢山逢拧眉瞪他,“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老子打断你的腿。” 第22章 少爷,你好香 许漾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听到他说打断自己的腿的话了,这会儿听了也不怕,他已经知道谢山逢不过是吓唬自己罢了。 许漾摸摸鼻子,“你要纳姜小姐为妾,我住在抚风院恐怕不大方便。” “有何不方便?”谢山逢眉头深皱,真不明白这小傻子脑子里都在想着什么。 这要叫他怎么说? 许漾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谢山逢没有耐心等下去,直言道:“给你半炷香时间,给我搬回抚风院。” “那,那你以后还会住抚风院吗?” 谢山逢拿看笨蛋的眼神看他,“我不住抚风院我住哪?” 许漾又问:“那,姜小姐也住抚风院吗?” 谢山逢一噎。 这点他倒是没有想过,但抚风院是男子住所,姜妤自然不便住进来。 “不住,你搬出来,让她住枕星院。” 许漾有些讶异,“可是,枕星院离抚风院好远的。” 离这么远,他和姜小姐要想见面多不方便啊,人嫁进来了,成日见不着面,那又有何意义啊? 谢山逢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板着脸道:“怎么,能搬过来就不能搬回去了,嫌累谁让你不经我同意便搬过来的,自作自受。” 许漾欲做解释,谢山逢已经不耐烦催促,他便匆匆回了屋收拾东西。 谢山逢跟进来,扫了眼屋子,没见着许漾的几件东西,随意坐在窗边矮榻上,随手拿了本小桌上的话本看。 就在书页翻动间,没有听到声响,奇怪抬眼看去,正瞧见了鬼鬼祟祟蹲在床边,伸手往床底下够什么东西,期间还不忘警惕地朝他这边看一眼。 这一眼便对上了视线, 许漾像是受了惊的兔子般猛地收回手,尴尬地爬起来转过身去收拾衣物。 什么东西? 谢山逢心生疑惑,搁下话本起身往床边挪去,那头正把衣柜中的衣物拿出来一件件重新塞回包袱中,余光瞥见站到床边的身影,立时僵住身子,倏地转头看了过去。 往床底下瞄了眼,没看到什么,正要蹲下身看看个究竟时许漾突然箭一样冲了过来。 “少爷!” 谢山逢被他吓了一跳,揪着他瞪道:“做什么,这么大声?” 许漾身板挡在床沿,隔开了他的视线,“少爷,我收拾得好慢,现下天色已不早,你便先回抚风院歇息吧。” “不用。”谢山逢狐疑地看他一眼,开口便是拒绝。 许漾悻悻道:“我还有好多东西都没收拾。” 哪里有那么多东西? 谢山逢懒得拆穿他,只无情命令:“那就收拾快点。” 见他执意不走,许漾暗暗泄气,将他推回了矮榻上坐好,“那少爷便坐着等我。” 又担心他再次去看床底下情况,便折身回到床边装模作样地给床铺盖掖得整整齐齐。 有猫腻。 谢山逢佯装拿起话本在看,等许漾悄悄蹲下身开始往床底下伸手时抬起眼,从书缝隙中露出两只眼眼睁睁看着他从床底下摸出一只缺了半边的瓷碗来,宝贝似的拿袖子擦了擦,想起什么,猛地转头看过来。 谢山逢正在看书呢。 许漾松了口气,将破碗塞进衣服中,偷感十足地起了身,悄悄回了包袱前,再迅速将破碗塞了进去。 塞完后又回头看了眼谢山逢。 谢山逢还在看书。 没被发现的许漾把东西放包袱里头后便挺直了腰板,收拾东西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最后将书本塞回去后便扛上肩,“少爷,我弄好了。” 回去路上二人谢山逢没怎么出声,许漾扛累了,要停下来歇息,谢山逢不同意,伸手要接过来,许漾却猛地跳开。 “不不不用,我自己可以,我自己可以的。” 跟他要偷拿了他的宝贝似的。 切,一个破碗罢了,谁稀罕。 谢山逢不屑一顾,甩袖走向前头,“那就快点,都什么时辰了还歇。” 许漾脸蛋红扑扑的,又扛起东西吭哧吭哧跟上去。 天已黑透,周遭黑暗,只能依稀看到廊上挂着灯笼,照着廊下一隅。 许漾跟紧谢山逢,一路不停歇地回到抚风院,肩膀已是酸疼得不行,人也绵软无力,将东西放下后便坐在凳子上不愿动了。 丫鬟已备好热汤,过来叫二人去沐浴净身。 净房在隔壁,谢山逢起身过去,人一走,刚还瘫软的许漾忙起来,从包袱中翻出破碗麻溜地塞入床底下,做完后又回去把包袱整理好,继续瘫回凳子上。 谢山逢沐浴回来,带了一身湿气进屋,经过身边时许漾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香,凑脑袋过去嗅了嗅。 “少爷,你好香。” 要上榻的人愣住脚步,见他脸上的傻笑不似作伪,轻哼了声,“刚沐浴完,能不香?” “少爷什么时候都是香的。”许漾说,“我曾经接触过的人都不香,我也不香,唔,现在有点点香了。” 谢山逢心情突然愉悦起来,勾了勾唇角,“一群乞丐能香?” 那必然是臭气熏天,难以想象。 不过当初这小叫花子并不臭,兴许是进谢府多日,被洗干净了。 “快去沐浴,我要睡了,回来别吵醒我。” 叮嘱结束,谢山逢上了榻,自然而然躺里侧去,许漾应下后起身蹦哒出去。 人刚走,谢山逢便又下了床。 蹲下,歪头往床底下瞧了眼。 果真在一个木架上看到了一个洗得干净,圆润瓷白的半碗。 谢山逢拿出来左瞧瞧右瞧瞧,怎么看都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想都想不通许漾为什么如此宝贝这个东西。 分明就是一个破碗而已。 看不出什么端倪,谢山逢无趣地躺回床上,真觉着许漾是傻子,否则哪个正常人会把一个破碗当成宝贝藏着? 翌日,谢山逢睡到日上三竿,谢夫人叫人来叫他,才想起来还要去接姜妤,忙下了榻叫丫鬟喊人备轿。 晚怜撇嘴道:“少爷,姜小姐已经乘坐小轿来了,马上从侧门进入府中,谢夫人让您将人带去后院呢。” 来了? 那敢情好,不用他亲自跑一趟了。 阿妤真懂事。 谢山逢套上衣服,欢天喜地去侧门接人。 第23章 我没有想对你图谋不轨 许漾一早便到书房温习功课,姜妤进门,谢夫人叫他去主堂屋,一进门便看到给谢夫人敬了茶,磕了头的少女。 姜妤穿着一身喜服,浓妆艳抹,瞥了眼立在一旁的谢山逢,羞涩地垂头笑了笑。 “小漾来了。”谢夫人瞧见他,招呼道,“过来,让小妤敬你一杯。” 许漾头一次坐在主人家的位子,被人跪着敬了茶,浑身不自在,完事后同谢夫人说了自己要去书房温习功课,谢夫人笑着摸摸他的头,夸了他一番,也没多留,让他去了。 纳妾的第一宿,谢山逢在抚风院睡。 许漾看书看到很晚才归,眼圈都熬红了,进来习惯性地吹灭蜡烛,上床自然而然躺下,朝着里面的人挨了过去。 过了半晌,忽地想起什么,倏然睁开眼,撇头看向谢山逢,只看到了一个黑影。 都纳妾了,他怎的还睡在此? 他试探地将手伸过去,当真碰到了活人。 原来他没走啊。 许漾刚要收回手,忽地被一把攥住。 心下一颤,便听那人低沉微哑的声音传来:“做什么?想趁着我睡觉对我图谋不轨?” “你,你没睡啊?” 许漾似是烫着了手,想抽回却不太敢,小声说:“我没有想对你图谋不轨。” 谢山逢轻“哼”一声,“谁信呢,你自己什么心思自己心里明白。” 许漾被谢山逢说得发懵,听不懂便无从反驳,只得转移话题:“明日又要去上学了,你得早点起啊。” “提醒我做什么,你不叫我能起得来?”谢山逢说得理直气壮。 也是这么个理,以往都是许漾将人叫醒的,许漾便不与他计较,含混应了声后便闭上了眼。 次日,一夜未眠的姜妤气冲冲来了抚风院。 “山逢哥哥呢?”在院外,她拉住一个丫鬟,“他昨夜怎的没来枕星院?” 丫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是何身份,忙福身请了安,同她说谢山逢一早便去了琳琅书院,要酉时才散学。 姜妤白跑了一趟,心里既委屈又憋闷,转头去找谢夫人哭诉,结果到了东院,听下人说谢夫人一早便出去打理胭脂铺和照顾谢氏酒楼生意了。 整个谢府就只剩了她一个闲人。 待到酉时,谢山逢散学归来,她早早等候在了谢府大门门口,见到马车逼近,欣喜地迎上去。 帘子一掀,她娇软地唤了声:“山逢哥哥。” 许漾的手一顿,回头瞧了眼,被身后人推了把,“看什么看,赶紧下去。” 堪称粗鲁蛮横。 待许漾下了马车,谢山逢瞧见姜妤后便又变了副模样,高兴道:“阿妤,你怎的到门口来了?” “我来接山逢哥哥啊。”姜妤嗔道,“今日要上学,山逢哥哥都不曾同我提起,害我白跑了趟抚风院,我念了山逢哥哥一整日呢。” “念着我做甚?”谢山逢伸手抓住要先走的许漾,将人拉过来一起走,“你可是有什么事?” 姜妤被问得一噎,佯装生气地拿拳头敲了他一下,“阿妤就是想山逢哥哥啊。” 二人旁若无人地“调情”,阿福看看天,看看地,又忍不住看了眼许漾,只瞧见他微垂着头,侧脸柔和,看不出什么神情。 回了小院,他在院里打水洗了把脸,没瞧见他爹,进屋便看到阿九坐在桌案前看书,眼睛与书本的距离不过三指,似是恨不得将头埋进书里去。 阿福绕到身后,拎着他的后领子,将人与书本拉开,“看书太近,眼睛会坏掉的。” 阿九撇头看了他一眼,嘟囔了句:“不会坏的。” 不知同他说过多少遍了,阿福无奈叹气,不再提这事,问:“用过膳没?” “没?”阿九放下书,揉揉小腹,“有点饿了。” “等着。”阿福揉了揉他的头,“若以后我出去,饿了便自己去厨房找吃的,别饿坏了。” 阿九乖巧地点点头。 阿福没有弟弟妹妹,念着阿九比自己小便把他当成了弟弟看待,阿九平日里乖得很,他便越发喜欢,越发自豪,可劲儿地疼。 平时出去办事也想带他一起,可阿九不喜,自从进入这个院子后便很少再踏出去过,好似根本不怕寂寞,一个人也能待一整日。 阿九不喜欢的事他自然不会去逼他,只会在出去时给他带点玩物和零嘴,每回阿九都会拿那双似是盛满了萤火的眸子瞧他,然后乖巧地道谢。 阿福像是捡到了宝,喜爱得不得了。 - 纳妾第二夜,姜妤早早便梳洗好在屋中等候,白日他已暗示过谢山逢,想必他今晚定会来。 夜深人静,门外毫无动静。 呆坐许久,她渐渐变得不自信,再过了些许时辰,终于坐不住,起身唰地拉开了门。 坐在廊外打瞌睡的茵茵吓了一跳,险些翻下栏杆去。 “姨娘……”茵茵忙起身,擦掉嘴角的口水,“这么晚了,姨娘怎的还未睡,可是有什么事……” 本想自己跑一趟抚风院,去看看谢山逢到底在搞什么,正好见到这个丫鬟还守在这,她干脆也懒得自己跑,嘱咐道:“茵茵,你去一趟抚风院将少爷找过来,说我已等候多时,再不来我可就要不高兴了。” “啊?”茵茵以为自己困糊涂了出现幻觉,不确定道,“姨娘,您,您方才说,让我去一趟抚风院找少爷?” “听清了就快去,再磨蹭天都要亮了。” “哦哦。”茵茵苦着脸小跑着往院外去,心想这三更半夜的,少爷不应当早睡了吗,如今去叫人,她是嫌自己活太久了吗。 不幸啊不幸,丫鬟命就是贱呜呜。 走了半刻钟左右,终于遥遥瞧见抚风院的檐角,茵茵累得直喘气,在院外探头往里观望了会,只有廊外挂着灯火,没见着什么人影。 有好几个房间,她还不知哪个是谢山逢的主屋。 茵茵欲哭无泪,悄咪咪钻进院中,做足了心理准备后挨个房间敲。 在敲响第三间房门时,里面传来一声暴躁地怒吼:“谁啊?” 这可把茵茵吓了一跳,一想到谢山逢那凶神恶煞的脸,她就忍不住哆嗦,不自觉往后退了退。 片刻后,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 来开门的不是谢山逢,而是许漾。 第24章 他又在凶他! “茵茵?”许漾揉了揉眼,还以为自己没睡醒看走眼了,“你怎的跑这儿来了?” “少夫人,对不起吵到你二人睡觉了,是姨娘叫我来请少爷去枕星院的。”茵茵探头往里看,“少爷可醒了?” 许漾困倦立即消散了大半。 “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来做什么?” 一个高大身影出现在许漾身后,茵茵鹌鹑似的缩了回去,“少……少爷……” 她又同谢山逢说了遍方才的话,听罢谢山逢面露古怪,不确定地问:“阿妤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茵茵想了下,好似不像是有什么麻烦事的样子,且大半夜的能有什么麻烦事,她就在那也不见得她叫她啊。 思及此便摇了头,“无事,兴许……兴许是姨娘想您了。” “想我了?”谢山逢皱了皱眉,三更半夜的,叫他起来就为了这事?阿妤是小孩子吗? 本就因被打搅而恼火,这会儿更不高兴了。 “回去告诉阿妤不用想我,叫她好好歇息,以后莫要再三更半夜过来扰人清梦了。”谢山逢打了个哈欠,“我明日还要早起上学,先睡了,困死老子了。” 说罢便折身回屋。 茵茵欲言又止,想到姜妤凶巴巴的模样,若她没把人叫过去定要挨罚的,又不敢再求谢山逢,急得都快哭了。 见她不走,许漾也不好关门赶人,小声说道:“你便先回吧,早点歇息。” 话刚落便被人一手扯住后领子,将他拉回了房。 房门嘭一声砸上。 茵茵抖了下,欲哭无泪地慢吞吞走出抚风院,又慢吞吞回了枕星院。 姜妤等候在院里头,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少次,院外终于传来脚步声,她欣喜地抬头去看,结果只看到了垂头丧气的茵茵,身后空无一人。 “山逢哥哥呢?”姜妤推开她跑出院子朝外头张望,当真一个人也没瞧见。 “姨娘,少爷他,他说明早还要去学堂,实在是困了便不过来了,叫您早些歇息。” 茵茵揪住衣角,声音小了许多:“还说,以后莫要三更半夜过去扰他清梦了。” 姜妤愣愣地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茵茵脖子瑟缩,被她一把掐住肩膀。 姜妤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茵茵眼泪终于忍不住簌簌掉落,又支支吾吾着再说了一遍。 听罢姜妤胸膛上下起伏,心绪难平,怒目瞪着她,瞪了半晌,咬着牙将她推开,转身就要往抚风院去。 茵茵哭哭啼啼道:“姨娘,少爷他明早还要上学呢,您就别折腾少爷了。” 走出几步的姜妤倏然停住脚步。 是啊,谢山逢明早还要上学,定是因着这事才不过来的,若过来了,他明早该起不来了。 一定是这样的。 姜妤缓缓呼出一口气,在茵茵的泪目中折身便回了枕星院。 没关系,总有一日她的山逢哥哥会休沐的,到时候会过来在她这儿留宿的。 抚风院。 许漾自躺上床后便没再睡着,一直睁着眼看顶上帐帘。 一旁的人翻了个身,往他身上摸了摸,似是确认了什么,手圈过他的腰一把捞过去抱在怀中,似是梦呓:“许漾,你是不是又胖了?” 许漾没吱声,谢山逢就这样抱着他呼吸清浅,许漾有点不大高兴,挣扎着往外挪,又被摁住,他撇过头鼓着腮帮子,莫名其妙生气,还生得无人知晓。 半个月后,琳琅书院休沐。 同窗邀去青烟山庄游玩,谢山逢没有拒绝,谢夫人听后叫他带上许漾,姜妤听后要求一同去。 最后三人乘坐谢府马车出发,与书院同窗一众马车汇合,除却谢山逢外,其余人皆带了女眷,一路上姜妤也不至于闲着无趣。 青烟山庄乃唐家的地盘,从山脚到山顶,亭台楼阁林立,花繁锦簇,温泉青竹,是修养身心的好去处。 许漾不曾来过这种地方,站在水榭长廊上对景色着迷不已,心道果然有钱人就是不同,可比他们小叫花子见的世面大得多了。 “此地许公子可还满意?” 听到声音,许漾回头看过去,只见是常同谢山逢出入之人,他还不知对方的名讳,回了句:“满意的。” 唐家二少爷唐稚星拿了些点心过来坐在石凳上,闻言轻笑了下,抬手招呼他过去,“过来尝尝青烟山庄专门用来待客的小点心。” 听到吃的,许漾挪步过去,拘谨地坐了下去。 唐稚星将吃的推到他面前,“尝尝味道如何。” 许漾拘谨地拿起一小块点心咬了口,而后眼睛亮了亮,小猫似的舔了舔唇,又多吃了口。 对面的人撑住下巴意味深长地看他吃完一块,眉眼弯弯开口问:“喜欢吃吗?” 许漾诚实点头,唐稚星又叫人多拿了一些过来,许漾有点不好意思,但嘴里却没停过,腮帮子跟松鼠吞坚果一样一鼓一鼓的。 觉着他可爱,唐稚星笑道:“好吃便多吃点,这吃食只有这儿有,外边可吃不到。” 闻言,许漾便又多吃了几块,最后吃得肚子溜圆打了个饱嗝才尴尬地红了脸,说不吃了。 “许、漾!” 是谢山逢的声音。 两个时辰前对方同姜妤到山顶上去逍遥了,虽已问过自己的意愿,但许漾心里生了怨怼,只觉对方做什么都该与自己绑一起,却还要问他意愿,那便是不想带他,许漾不想自讨没趣,一怒之下说不去,谢山逢果然不再问第二遍,直接带着姜妤走了。 他现在还气着呢。 许漾装作没听到。 唐稚星说:“若你以后想吃,我可以让人送到府上,想吃多少便有多少。” 他胡乱点点头,等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眼睛又亮了亮,立刻应下来:“那就多谢兄台了。” “许、漾!”谢山逢大步走来,“你耳聋了,老子在叫你没听到?” 许漾被吼得缩了缩脖子。 他又在凶他! 许漾心里愤懑地想。 对面的唐稚星笑得温润,“山逢兄,火气不小啊,可是山上招待不周,让山逢兄失了雅致?” 谢山逢看也没看他,阴恻恻道:“那倒没有,我对我的人发点火无伤大雅,与这山庄礼数无关,你莫要多想。” “你慢坐,我先带他走了。”谢山逢一把扯起许漾,“起来,跟我回屋。” 二人走远,唐稚星摇摇头,转而望向湖面,叹息:“是个宝贝,可惜了,遇人不淑啊。” 第25章 遇袭 天色暗沉,屋里亮着烛火,许漾被拉得踉跄,抓着谢山逢的袖袍才没摔着,进屋后莫名得很,只觉谢山逢脾气阴晴不定,有点瘆人。 好声好气道:“少爷,你拉我回来作甚?” “作甚?呵,是不是嫌我打扰你的好事了?”谢山逢一屁股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饮了口压压火,“别忘了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还敢勾三搭四,不知廉耻。” 这话说的,许漾没一句听得懂的。 转眼瞧见了茶桌上摆放的精致点心,是方才他没吃到的,伸手便欲拿。 手还没碰到呢,谢山逢眼疾手快给挪开了,恶声恶气怼他道:“这是老子从山上带下来的,想吃自己上山要!” 许漾本也不饿,方才便吃撑了,不过是想缓解一下气氛罢了,见他这般暴躁便也来了气,挺直腰板壮气硬声道:“听闻山上有温泉,大伙儿都在泡,你下来作甚,不陪姜小姐吗?” 谢山逢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我一男子,陪她泡温泉作甚?” “都是夫妻了,何必……何必如此生分。”今儿来的路上他可见着了,好些都带了女人,搂怀摸腰的,一点也不见外,倒是谢山逢带了姜妤,却不见他碰人半分。 娶人进门至今,还从未到枕星院留宿过,许漾再傻都察觉不对劲了。 换个角度想,若他许漾娶了妻,那定是百般疼爱,要同床共枕的,怎会像谢山逢这般把人娶进门了还分居两院,一日里也见不着几次面的。 可谢山逢常说他很喜欢姜妤,说他喜女子,不好男色,兴许是未到时候。 谢山逢却凶巴巴道:“谁跟你生分,老子就是单纯地不想给你吃。” 这怎么又跳到他身上来了? 许漾刚要说话,腹中一阵疼痛,后背冷汗唰地冒出,“唔”一声捂着肚子蹲地上去了。 “怎么了?”谢山逢倏地起身过来看情况,许漾抓着他的手,叫着肚子疼。 “肚子疼,谁叫你乱吃东西的。”谢山逢恶狠狠剜了他一眼,而后打横抱起放到床上去,摸了把他的肚子,顿时失了语。 好半晌在许漾的哼哼唧唧中恶声道:“吃这么撑你肚子不痛谁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 “什么怀了?我没怀啊,我是男儿身,怎么会孩子呢,少爷,好难受,我要死了。”许漾话说得颠三倒四,脸色苍白,鬓间出了不少汗。 谢山逢刚要抽回手去喊人叫大夫过来,手刚移开便被许漾紧紧抓住,又将他的手按回了柔软的腹上。 许漾可怜兮兮地求道:“少爷快帮我揉揉,揉揉就不痛了。” “谁教你的?”谢山逢不信,手却已经动了起来。 力道不大不小,许漾面色终于舒缓了些,哼唧声也变小了,软软的,好似蒙在人心间,痒得很,又推不开。 瞧他舒服的模样,谢山逢喉间动了动,破口骂道:“这破山庄什么吃食,也能教你吃闹了肚子。” 许漾忙抬手捂住他的嘴,“嘘,少爷小点声,别叫人听见了,咱们还在人家地盘上呢,怎么能随意说别人坏话……唔……” 谢山逢扯开他的手,“呵,你还挺有礼数。” “一些罢了,不足挂齿。”许漾从书院里学到不少东西,说话也有点文人雅士那股味了,一套一套的。 谢山逢听了只想笑,给他揉了会见他不再疼了便叫他下床走走,当心撑死在榻上。 眼下天已经黑透,月挂树梢头,是个难得的好夜色。 有下人过来传达话,叫二人一道到山上赏月吃酒,谢山逢便拉了在屋里乱蹦跶的许漾打着灯笼往山上去。 上山路上阶梯并不陡,却要转好几个方向,要爬半个时辰才能到。 谢山逢提着灯笼走在后头,许漾吭哧吭哧地爬,累得气喘吁吁,“少爷,这么难爬,你不该下来的,来回得多累啊呼呼……” “闭嘴。”谢山逢拿竹头捅他的腰,“少说点话不会死,多说点你会被累死。” “哎呀。”许漾挺了下细腰,回头不高兴道,“少爷别打我。” 谢山逢道:“碰你一下就说打你,真是娇气。” 许漾撇撇嘴,心道他若下手轻点,他何至于认为他在打自己嘛。 到了半路,临树木渐长,树影婆娑,林中时不时传来虫鸣声,连月亮的影儿都见不着了。 忽地,一道破空声从耳后逼近。 谢山逢反应迅速,一把捞过许漾闪身避开,随着二人移动,数支箭唰唰插入地面,追随二人而去。 许漾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吓傻了,双手牢牢抱着谢山逢。 敌在暗,他们在明。 谢山逢果断将灯笼丢掉,搂着许漾的腰窜到林中去,与夜色融为一体。 片刻后,箭声停了,林中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对方正在搜寻他们,听这脚步声人数不下十人。 谢山逢藏在树上,冷静地看着树下经过的人影,耳边许漾的呼吸声沉重,如同呼吸困难,快要窒息过去了。 快被吓坏了吧。 他一手抓着树枝,一手抱着许漾,腾不出手来,便收拢四指,按了按他的侧腰。 许漾以为对方在安抚自己,高高悬着的心松了些,情绪刚平稳下来,谢山逢丢下一句“抓稳了”,便兜头窜了出去。 徒留他一人在树上,瑟瑟发抖。 很快,林中传来厮杀声,惨叫声,鸟兽作散和风吹过林间的沙沙声。 谢山逢居然徒手去和那些坏人打起来了,他这么厉害吗?他们有武器,是冲着二人的命来的,谢山逢会不会被他们杀死? 对了,谢山逢会法术! 有法术能打得过他们吗? 好黑啊,什么都看不到。 许漾浑身都在颤抖,恐惧蔓延心头,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死死抱着树,防止自己掉下去。 胡思乱想间,林中只剩下了呼呼作响的风声,方才的激烈战斗声已经没有了。 谢山逢呢? 他怎么还不回来? 许漾拼命忍着泪,试图借着月光看清地面情况,可什么人影都没瞧见。 太高了,他不敢下去。 谢山逢那么厉害,带他东躲西藏,飞来飞去的,可他什么都不会,他怎么能把自己丢在这里。 第26章 他的狼尾巴跑出来了 就在许漾承受不住要崩溃大哭时,一个人影蓦然从另一树上跳过来,一把捞过他的腰便跃下地面去。 是谢山逢。 他还活着! “差点找错树了。”谢山逢松开他,甩了甩因打人打疼的手腕,“一群死士,也不知干什么要杀我二人,此地不宜久留,咱们明日就回去。” 说罢便朝前去,许漾愣愣地跟上来,半晌才沙哑开口:“你受伤了没有?” “呵,一群喽啰,还不够我活动筋骨,怎可能会受伤。”谢山逢昂了昂下巴,“这便是你孤陋寡闻了,我可厉害着呢,这世间能伤我的便没几人。” “可是,”许漾魂不守舍,“你身上的血腥味好重。” “那都是别人的。” “你杀人了?” 许漾被谢山逢狠撸了把脑袋,“我不杀他们,难道等着他们来杀我们吗?” 那也是。 许漾又问:“那这世间,能伤的都是些什么人?” “能伤我的,这人间可没有。” 人间没有,难道是神仙妖魔鬼怪不成? 许漾当了真,“那他们也会想要杀掉你吗?” 想到自己是只半妖,谢山逢只含糊地说了句:“或许吧。” 若知道他是妖怪,谁不想除掉他? - 谢山逢身上带血,用山泉水给洗干净了才继续往山上去。 二人上到时一众人正饮酒作诗,见二人来了便将他们拉过去,“来得正好,该到你们作诗了。” 许漾哪会作诗,思来想去也未想到从何入手,可怜巴巴地看向了谢山逢。 谢山逢平生最不喜文绉绉的东西,连这学堂都是他娘逼他去上的,会作诗才怪了。 最后二人被罚了酒才作罢。 谢山逢没提在路上遇刺的事,许漾便也闭口不谈,看着他人对月作诗,兴致也高涨,不知不觉便喝高了,再反应过来已头重脚轻,眼前晕眩。 他往前扑倒,眼见就要扑在菜盘上,被一只手挡住,捞了回去。 许漾顺势靠倒在那只手里,再一点点靠到了对方身上,脸被酒气熏得绯红滚烫,贴着那块布料拿脸蹭了蹭。 其他人注意到他的情况,好生调侃了一番他的酒量,又继续轮流赏月作诗。 许漾迷迷糊糊地,感觉到被人圈紧了腰,难受得他想吐,便不高兴地拨开对方的手,“要吐了,你松手。” 待手收回,他便不住往后仰,险些栽倒在地。 那只手又拖住他,另一只手掐住了他的脸蛋,“笨不笨,不识好人心。” 许漾抬头看向手的主人,眨了眨眼,呆呆道:“少爷,你……你怎么有两颗脑袋啊。” 说罢便伸出手要碰他的头,结果摸空了,奇怪地“咦”了声,“脑袋不见了……这儿还有一个……” 谢山逢教他摸了脸,臭着脸刚要警告他收回手,便听许漾傻乎乎道:“这个是真的少爷。” 对面的唐稚星见此,出了声:“山逢兄,许兄弟醉了,现在时辰尚早,不若我让人先送他回去,咱们再好好玩一番?” 谢山逢拒绝了:“不了,你们玩得尽兴,我现在便带他先回去。” 唐稚星有心想留,见他心意已决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垂眸瞧了他怀里在咂巴嘴巴的人儿一眼,便笑着叫人送二人下山。 拎起醉糊涂的许漾,谢山逢走时想起姜妤,看向更高点的亮着灯火的香云阁,里头传来姑娘们的嬉笑声,他同下人吩咐了句后便背着浑身软绵绵的许漾下了山。 许漾轻得很,谢山逢却不大乐意背他,一路上暗暗腹诽他的酒量差,酒量差还喝这么多,心里没点数,若他不在身边,被人活埋了都不知道。 殊不知他也喝了不少,只是酒劲上头要晚些,快到山下时便觉胃里灼烧得难受,劲儿也不怎么使得上来,拖着许漾进了屋便已是大汗淋漓,和人一起摔进了榻中。 “唔!”胃里翻江倒海,一阵恶心感直冲咽喉,许漾猛地弹跳起来,撑着身“呕”一声吐了出来。 吐完后又摔回床中,头涨得好似要炸裂开。 见他没吐床上也没吐自己身上,谢山逢便懒得动作,躺了会,眼皮越来越沉。 就在快要睡着时,忽然被人摸了一把。 分明被摸了,却不属于身上任何一个部位。 是梦? 还挺舒服。 谢山逢没去管,意识逐渐模糊时,又被摸了把。 这次对方没有收回手,反反复复摸了个遍,最后还捏了捏。 “咦,这是什么?”许漾拿起一条毛茸茸的狼尾巴仔细瞧了瞧,“狗……狗尾巴?” 谢山逢倏然睁开眼,困意尽失。 转过头,正看到许漾抱着他的狼尾巴端详,一脸懵懂,像是小孩子看到新鲜的玩物,既好奇又管不住自己的手。 见鬼了。 他的狼尾巴怎么跑出来了?! 谢山逢被吓得不轻,戒备地看着许漾,这人醉傻了,认不出是什么,翻来覆去看了个遍,嘴里呢喃着听不懂的字句。 好险。 谢山逢试图把尾巴收回去,发现使不上力。 “这里为什么会……会有狗尾巴啊?”许漾正疑惑着,抬头朝他看来,“嗯?狗呢?” 谢山逢都没力气生气了,从他手里抢过尾巴,撑住床坐起身,头脑晕眩得紧,刚要下榻,许漾跟疯了一样扑过来抱住他的尾巴。 “别跑,让爷摸摸。” 爷? 谢山逢掰正他的脸,“谁教你说的?” 一个小叫花子也配自称爷?没想到这个傻子背地里还这样称呼自己呢。 许漾睁着湿漉漉的眼,尾部如红梅点缀,愈发衬得一双眸子波光潋滟,似是无端蒙了层雾,茫然地看着他。 那种感觉又上来了。 谢山逢喉咙干涩,那点念头蠢蠢欲动。 想吃了他。 许漾瞧了他好久,认出他来,惊喜地唤了声:“少爷。” 一开口,谢山逢便闻到了他口中的酸味,那是还没清掉的呕吐物散发出的味儿。 谢山逢脸一黑,顿时什么欲‘’望都没了,一把摁下他的头,冷声命令:“去漱口!” 他的尾巴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便拿了被褥盖住,叫下人过来清理干净屋子,顺便打了水让许漾把嘴清干净和沐浴净身。 没人在一旁伺候,许漾沐浴时险些没被淹死在水桶里,洗完后又踉踉跄跄过来就要沾床睡,被谢山逢拿脚蹬开。 “擦干头发再上床!” 许漾委屈地转了身拿了干净的布巾擦头发,两眼神幽怨地盯着谢山逢,谢山逢就跟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擦完后才哼哼唧唧爬上床,还惦念着他方才触摸的“狗”尾巴,试图伸手到谢山逢屁股底下够,被无情拍开手,疼得泪花都飚出来了。 第27章 再次遇袭 次日,许漾还记着尾巴的事,从醒来到眼睛就没从谢山逢身上移开过,可谢山逢分明像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泰然自若,这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少爷,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谢山逢正在吃茶,捏着茶盏眼皮没掀一下。 许漾小声道:“我梦见你长出狗尾巴了。” 捏着茶盏的手蓦然加重了力道,谢山逢凉飕飕瞟向他,“你在骂老子?” “我没有骂少爷是狗。”许漾神秘兮兮的,“我就是做了这个梦,我还摸那尾巴了,忒真实了,害得我以为是真的,结果今早起来没见着了。” 还挺失落。 谢山逢阴恻恻道:“不过是梦罢了,还真以为我有?你也忒天真了。” 末了又问:“若我当真有,你不害怕?” 许漾想了想,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格外认真地道:“那少爷就是狗变的,我以前被狗追咬过,少爷不要咬我。” 谢山逢脸一黑,决计不跟他说话了。 因着昨天的行刺,午时谢山逢便向大伙儿道了别,要带许漾和姜妤离开。 姜妤还未完尽兴,有点不大乐意,扯了扯谢山逢的衣袖,撒娇说想多在这玩两天。 谢山逢没同她说遇袭的事,反正不是冲着她去的,便让她留下来和那些姐妹们玩,带着许漾走了。 姜妤欲言又止,看着远去的马车跺了跺脚,“真是块木头。” 一旁的几位姐妹听到后均掩唇轻笑,挨着她的莲绮年龄要比姜妤稍大些,挽着她的手臂道:“阿妤妹妹这就不懂了吧,咱们女人呐想要什么就得明说,这些臭男人都是一根筋,压根不懂咱们的心。” 不想心思被戳破,姜妤羞得垂下头去。 “谢公子这般风流倜傥,看把咱们阿妤妹妹迷得神魂颠倒的。”莲绮用肩膀轻撞撞她,“要不要姐姐教你怎么把男人拿捏住?” 闻言,姜妤眼睛发亮,忙不迭点了头。 - 本以为昨夜那些黑衣人只有晚上才敢出来袭击人,岂料二人回去半道上便又遭了袭。 谢山逢出门嫌带人麻烦,此次来青烟山庄,除了一个不会什么拳脚功夫的马夫谁也没带,是以在黑衣人从四面提剑砍来时只能把许漾抓在身边,以防被人杀了。 这批黑衣人明显比昨夜来得多,出手也更加利落迅捷,谢山逢手无寸铁,一掌掐断了一人的脖子,快速夺过剑用来防身。 狼妖强势好斗,绝不允许自己的领地被侵犯,也绝不允许自己落于下风,即便带着一个人,他也丝毫没有退缩之势,反倒越打越上头,多年来掩藏的属于狼妖的血性逐渐被激发出来,恨不得能与这些人大战三天三夜为止。 许漾牢牢抱着谢山逢,刀闪至身前了也不敢叫出声,生怕突然出声吓到了正在作战的谢山逢。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见谢山逢一剑刺穿对方的喉咙,血洒了他一脸时,吓得魂飞天外。 黑衣人不断从林中窜出,好似无穷无尽,谢山逢杀红了眼,人越多他便越兴奋,体内还不成形的内丹在蠢蠢欲动,妖力从四肢百骸汇聚到掌中,欲迸发出来,却又猛地被压制回去。 这是谢山逢没有想到的,他翻身落到几尺之外,骤然喷了一口血出来。 许漾摔在地上,爬起来慌张地查看谢山逢的情况,黑衣人提剑冲上来,他怕疼还怕死,不过瞬息间,似是做了什么决定般大喝一声挡在了谢山逢身前。 尖锐的剑端在逼剑,许漾猛然闭上眼,在这一刻脑海里浮现了很多人的身影。 捡他回去从不让他受欺负的老李,时不时塞颗糖给他的狗王,会偷偷塞点钱给他像亲哥哥般的薛坤,还有一见到他便会暴跳如雷,抄起扫帚赶他的岑寡妇。 谢夫人、谢老爷、晚怜、阿福、阿九、夫子、说书先生……还有,身后的人…… 见过的人都在大脑里过了一遍,身上却迟迟未传来痛意。 身后的谢山逢咬紧牙关,捡起地上的剑甩手掷出去,几经旋转,破开空气径直插入冲上来的黑衣人体中,将人钉到几尺开外的树干上。 睁开眼看到这一幕的许漾腿一软,摸了摸身体,心惊肉跳地再次回到谢山逢身边。 见他额间渗出不少汗,慌乱无措地将人扶住,“这是怎么了?” 谢山逢分明没有受伤,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样虚弱? “茶……”谢山逢浑身虚脱,只能撑着许漾才没滑到地上去,“茶有问题。” 许漾想起来了,今早谢山逢喝了下人端送进来的茶。 那些黑衣人已然不再进攻,提剑蓄势待发, “你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他急得快哭了,“所以他们才想杀人灭口啊?” “闭嘴,怎么就不是来杀你的?” 谢山逢自从从不雁山回来便本本分分做人,哪里得罪过什么人,若说看不惯他想灭口的,那也不是他的错。 许漾心下发慌,手攥着他的衣袖,生怕他会因这句话抛弃自己,着急解释道:“我从未得罪过谁,怎么可能是来杀我的?” 话落,领头的黑衣人突然一声暴喝:“愣着干什么,给我活捉他们!” 活捉! 这是要做什么? 他二人惹着谁了?还是他爹在外走商惹到人了? 谢山逢剧烈咳嗽起来,胸口阵阵钝痛,也不知被下了何药,竟让他使不出半点妖力,现下连内力也难以运作,连提起剑的力气都没了。 好累。 剩下的黑衣人再次冲上来,手中骤然射出铁链子形成密网朝二人兜头盖来。 林中树叶飒飒作响,铁链相撞声哐当作响,看着落下的铁网,许漾本能地伸手将谢山逢圈在怀中,那是个全然的保护姿态,即便被困住了,也好歹不能让那些铁网砸到谢山逢身上。 哪料到刚将人抱住,谢山逢便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头小狼崽在他怀里,凶狠地仰头“嗷呜”大叫,那已落下的铁网尽数崩裂弹开,众人被一股力道撞飞出去,砸得五脏六腑生疼。 “是狼妖!”有人惊呼出声。 第28章 小狼崽 许漾呆呆看着怀里黑黢黢的一小团,惊慌丢开,闪身退了三尺远。 什……什么东西? 小狼崽浑身炸毛,转过身冲他龇牙咧嘴,“嗷嗷……嗷呜!” “是狼妖,抓住它!” 眼见黑衣人又冲上来,小狼崽又转回去,两只短小的前脚奋力刨地,后腿一蹬,猛地冲出去。 突然四肢离地,被人拎了起来。 许漾又将它抄回怀里,调头就跑。 马夫躲在车帘后吓得两腿发抖,见他往这边跑,慌忙掀开帘子坐到车前,“少夫人快,快上来!” 许漾抱着小狼崽一头撞进马车中,还未坐稳马儿便窜了出去,顺势仰倒在车中,小狼崽滚到了他的脸上来,软乎乎的肚皮贴着他的鼻子。 马夫适才看到了谢山逢变身的全过程,吓得魂飞天外,此时一边驾着马一边流着汗,不时还要看看后头情况,发现黑衣人没追上来,心仍是悬着。 没听到车里动静,他拿手背揩了把汗,结巴道:“少夫人……少爷他,他……” 许漾觉着呼吸困难,快要窒息了,睁开眼一瞧,与一双金瞳对上,用了毕生定力才没当场大叫一声。 小狼崽此刻正撅着屁股坐在他的嘴巴和鼻子上,居高临下睨着他。 这个眼神怎么看怎么像…… 到目前许漾仍然不相信这团东西是谢山逢。 他试探性地抬起手,掐住小狼崽的身子,把它拿下去,坐起身退到无可退才停下来,警惕地与它大眼瞪小眼,无声对峙着。 许漾哪里想到自己昨晚做了一场梦,梦到谢山逢长出了狗尾巴,现在就看到对方变成了狗。 还是一条小黑狗。 和他之前在城郊捡到的那只很像,不过这都过去多少年了,若那只狗还在,早该长大了。 一人一狼就这么僵持着到了谢府。 总不能叫谢山逢这样进门,许漾怀着忐忑的心又把小狼崽抱过来,拿了外衣裹住,下车后鬼鬼祟祟溜进府中,一路做贼似的跑回了抚风院。 “少爷?”许漾把小狼崽放在榻上,见对方臭着脸不搭理自己,便警惕地拿手指戳戳它的小腹,“少爷在吗?” 小狼崽立刻冲他龇牙咧嘴,“嗷呜”一声转过头来就要咬他的手。 许漾来不及收回手,被它一口咬住。 “啊!”许漾下意识叫出声,叫完后眨了眨眼。 不痛。 小狼崽含着他的食指与他面面相觑,不知又在闹什么脾气,转过头只留了个溜圆的后脑和后背给他。 谢夫人闻声而来,进屋时许漾吓了一跳,起身便要将谢山逢拦在身后,手扯过被褥一把将它蒙住。 “小漾?”他的小动作被谢夫人抓了个正着,奇怪地往身后瞟去,没瞧见其他人。 谢夫人道:“我听下人说你从青烟山庄回来了,怎的刚去一天便回来了,这离上学的日子还有三日呢。咦,逢儿没同你一起回来吗?” 这要他怎么回答? 许漾支支吾吾,不待出口被蒙在被褥里的小狼崽已经冒了头出来,冲着谢夫人嗷嗷叫。 谢夫人面露惊色,“这……” “这是我从外面捡回来的小狗。”许漾抬手一巴掌盖在狼崽脸上,试图把它推回去,嘴上对谢夫人道,“少爷他……他和姜小姐还未回,我一个人回来的。” 自己的儿子被说成是小狗,谢夫人嘴角忍不住抽搐,见许漾这般戒备模样,连说出这是我儿子的勇气都没有了。 在谢山逢奋力撞开许漾的手时迈步出去,“舟车劳顿,你便好好歇一歇吧,我就不打扰了。” 许漾又拿了被褥盖住狼崽,跑过来送她。 将人送走,许漾折回来,小狼崽又在凶巴巴地盯着他。 “少爷?”许漾踱步过去,小心翼翼靠近,见它不攻击自己才松懈下来,“你怎的会变成小狗呢?难道是被下药的缘故?什么药这么厉害,竟能叫人变成畜生?” 许漾想不通,狼崽不能说话,懒得搭理他,到角落里蜷了身子便闭上眼睡觉。 晚点时雨疏风骤,谢夫人又来了抚风院,环香给她撑着伞,到檐下时没进去,收伞在外候着。 谢山逢还未恢复人形,蜷在角落里睡不醒,许漾坐在案前练字,听到动静走出来,见到谢夫人嘴巴便不利索了,“娘……娘,你怎的来了?” 谢夫人拉着他往屋中去,“小漾,下人们已经同我说了,你和逢儿来时路上遇了刺,你不会武,逢儿寡不敌众,险些落入他人之手,是你把逢儿带了回来,我得好好感谢你,你是我们谢家的恩人,此后你想要什么尽管同娘提,娘都满足你。这个你拿着,是娘的一点小心意,日常带在身边,能保平安。” 许漾手里被塞入一块带着链子的紫玉石,光滑温润,许是自己的错觉,许漾总觉着它在发光,多瞧一眼,好像又没有。 头一回收到礼物,他受宠若惊,不会假意推拒,到手了便亮着眼感谢。 谢夫人揉揉他的头,心下喜欢得紧,待揉够了往屋里看去,“对了,逢儿呢?” 许漾摩挲玉石的手一顿,眼珠转了几转,不待他想出答案,便又被揉了把脑袋,谢夫人哭笑不得:“我知道逢儿是狼妖,你不用这般提防着我,我可是他娘啊。” 狼……狼妖? 许漾瞪大眼,“不是小狗吗?” 怎么会是狼妖呢? 谢夫人头一回听人说自己的儿子是小狗,一时没忍住笑出声,“小漾没见过狼吧?” 许漾如实摇头,在他的印象中狼何其凶残,怎会是如此小一只,还这般……这般可爱。 “那便是了,你没见过狼,便不知狼长什么样,便把它看作了狗,其实不然,逢儿是小狼崽,不是小奶狗。” “少爷是妖?”许漾怔怔地,“少爷居然是妖?这世间当真有妖?” “这世间的确有妖,可逢儿他只是半妖,有一半是人的血脉,小漾放心,妖也分好坏,逢儿不会随意伤害人的。” 谢夫人握住他的手,恳切道:“若他人知道逢儿的身份,必定会引来杀身之祸,为了逢儿的安危,我们必须保住这个秘密,你如今是逢儿的妻子,更要替他守密,懂吗?” 许漾愣愣点头。 他居然嫁给了一只狼妖,每晚躺在他身侧的,每日同他在一起的,居然是只狼妖。 他一直以为谢山逢会法术。 那分明是妖术啊! 第29章 原来少爷不是小狗 屋外淅淅沥沥下着雨,分明是盛夏,从窗外吹进来的风却是凉的,许漾的心尖像是漏了个洞,有凉风不断刮进去。 谢夫人走后魂不守舍,在屋里来来回回,把狼崽给吵醒了,从床帐间探出头来冲他叫。 晚上,净身回来,许漾蹑手蹑脚上榻,生怕吵醒了这只狼妖。 他可听说书先生说了,妖都是坏种,会吸光人的精气用以修炼,被吸走精气的人最后只剩下干瘪的一具尸体。 许漾害怕谢山逢吸了自己的精气,彻夜难安,睡得属实不踏实。 天一亮,身旁躺了人,谢山逢变回来了。 正阴恻恻地瞧着他的侧脸。 许漾被盯得心里直发毛,假装还未醒,就一直闭着眼,本想等谢山逢起身出去,奈何对方盯着他一动不动,早知他醒了。 再装不下去,许漾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后揉揉眼睛,再佯装不经意转头看到谢山逢, 惊喜道:“少爷,你变回来了!” 谢山逢不语。 许漾嘴皮子扯了扯,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原来少爷不是小狗,是狼妖啊。” 听到他还敢提小狗,谢山逢绷不住,抬手掐住他的脸蛋,“再敢说我是狗,我拔了你的舌头。” 这都开始威胁他了。 许漾唇瓣抖了抖,“我……我再也不敢了。” 谢山逢从没见他这么怕自己,疑心是自己身份暴露让他害怕了,不爽道:“你若敢把我是狼妖的事说出去,我就要你好看。” 许漾被唬得缩了缩脖子,连连点头,“我绝不说出去,求少爷饶了我。” 许漾最惜命,曾经和老鼠抢吃的都没想过要死,这会儿更不能了,求饶的话说来就来,看在谢山逢眼里就是没出息。 他又捏了两下他的脸蛋,叫他快些起床。 今日不用去学堂,天还早着呢,若换做平时谢山逢未必能醒得来,这会儿便叫着他起了。 许漾本就有点畏怯他,这会儿正巴不得离他远些,说起便起,鞋没穿好便蹦出了房间。 用膳完毕,谢夫人叫了谢山逢留下来。 “黑衣人的身份我已叫人去探查,不出两日应该就有结果了,你不必过度担忧,背后的人或许只是想要你,未必会把你的身份说出去,只要找到他,一切都有回转的余地。” 谢夫人坐在桌前,手中捏着茶杯,“你是半妖之事除了不雁山那些人外不应该有人知道了,此事蹊跷,还得查一查。” 谢山逢昨日遭妖力反噬,现下脸色还白着,精神不济,听罢点点头。 又听他娘问他回来后可在府中的人面前现过狼形,下意识摇头,瞬息间又点了头,“月圆之夜我在许漾面前露了耳朵。” 前天晚上吃醉酒还露了尾巴,但这个不必说。 “小漾怎么说?” “我说他看错了,他就信了。”谢山逢耸耸肩,“他那么傻,还是一个来路可查的小叫花子,不可能是他。” “的确不可能是小漾。” 那又会是谁? “这事交给娘来处理,你不必放在心上,这些日子便暂时先不出门了,书院那边我会叫人去知会一声。” 不上学好啊,谢山逢巴不得,不带迟疑地应下了。 - 姜妤在青烟山庄待了三日,回来时春光拂面,显然玩得尽兴了。 趁着谢山逢还未开书,她特地打扮一番去了抚风院找人。 抚风院可真远,她走得汗流浃背,妆都脱了还没到,一旁跟着她的茵茵撑伞撑得手酸,还要给她摇扇子,撇着嘴一脸不高兴。 上次那事她同茗雪说了后茗雪也没把她换出去,只教她好好跟着姜妤做事,又叫了位丫鬟进来便算完了。 姜妤从娘家也带了不少陪嫁丫鬟,这种苦活也不叫她们干,就逮着她一人薅,茵茵只觉是自己年龄太小,太好欺负了,白天不能诉人,只好晚上躲被子里哭。 今儿太阳毒辣,姜妤不好好待在屋子里纳凉,非要跑来抚风院,她心生怨怼又不敢不从,只恨自己爹娘穷苦,把她卖来这府上受苦。 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走到抚风院,姜妤叫茵茵一边儿去,自个儿提着伞进院,摆动着腰胯,一步一婀娜,怎么看怎么奇怪。 茵茵不懂她要做什么,只知没自己的事了,便跑到了廊下乘凉去,拿着没被要走的团扇不住扇风。 这会儿许漾出了门,屋中只有谢山逢在打坐。 门未关,又因他平时不叫人,做事的丫鬟各自忙完事后都回了屋歇息,院里空无一人,姜妤便径直去了敞开房门的屋子。 一边抬脚踏入,一边拉长了音调唤道:“山逢哥哥。” 谢山逢猛然睁开眼,望向门口的刹那金瞳闪现,里头的凶狠似要将人吞灭。 姜妤惊呼后退,脚后跟绊到门槛差点摔倒,仓皇失色掩住唇,“山……山逢哥哥……” 回过神,谢山逢迅速收势,放下盘着的腿,起身走来,“阿妤。” “你你,你刚刚……”姜妤慢慢抬头看他的眼,见没有异常才敢直视,微微松了口气。 “怎的了?”谢山逢并不想给适才的事找借口,只想蒙混过关。 好在姜妤摇摇头,只说是自己看错了。 今日姜妤特地化了精致淡妆,穿着一袭白纱,领子开得很低,谢山逢身高的缘故,只要稍垂下眸便会看到不该看的。 谢山逢光盯着她施了粉黛的脸看了,问她来做什么。 “我来找山逢哥哥啊。”姜妤抬手捋了捋墨鬓,“从青烟山庄回来后便闲来无事,便想着来看看山逢哥哥,我没有打扰到山逢哥哥吧?” 确实打扰到了。 这话谢山逢不能明面上说,摇头说没有被打扰到。 谢夫人如今还尚年轻,仍是谢府的当家主母,府中大小事宜皆由她来打理,许漾是男儿身,人又傻,谢夫人平常不会给他谈及府中事务,而姜妤身为妾室,没有资格管这些,她一门心思也不在这上头,自从入了府便整日清闲,谢山逢忙着上学,偶尔得空了便想待在抚山院哪儿也不想去,倒是背离了当初让人进门的初衷。 若此刻许漾在就好了,看到姜妤和他一块儿玩,不知心里作何想呢。 哼,迟早要让他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第30章 少爷今日心情不错 谢山逢陪着姜妤在书房描摹画卷,姜妤临了一幅红梅,中途他脑袋差点磕桌上睡了过去。 赏完画作,姜妤来到檐下摘了白茶花戴在发间,回眸对谢山逢羞赧一笑,“山逢哥哥,阿妤这样可好看?” 谢山逢正坐在檐下栏杆上发呆,听到叫自己,抬头看了眼,想也不想便夸赞道:“阿妤怎样都好看。” 姜妤又摘下一朵,坐到谢山逢身边,“山逢哥哥帮我戴这朵可好?” 白茶花在粉润的指尖散着淡淡清香,少女脸上带着薄红,将花递出去的同时偏过头,露出没戴花的另一边。 谢山逢拿了花为她戴上,嗅着这香有点头昏脑涨的。 “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落在了地上。 二人循声望去。 只见许漾低下身捡起掉落的话本,起身时看也没看两人,脚步有些慌乱地进了屋。 “哎呀。”姜妤似是才想起什么,“少夫人回来了,我是不是……在这里待太久了?” 谢山逢来了一句:“那你便先回吧,改日再来玩。” 姜妤表情一僵,见谢山逢目光已经不在自己身上,咬了咬唇瓣,勉强挤出笑容道:“那……那我便先回去了,今日我很开心,多谢山逢哥哥相陪。” 谢山逢心不在焉地“嗯”了声,“我也很开心。” 捻了捻指腹的花汁,瞧着没什么动静的房门,心想许漾真是越来越没礼数了,分明见到了二人,却也不打声招呼。 该不会是伤心了,哭鼻子去了吧? 姜妤一走,谢山逢迈开腿往寝屋去。 进屋瞧见许漾在案桌前看书,踱步过去清了下嗓子,问:“今儿出去都做什么了?” 许漾没回他。 嚯,脾气挺大。 他弹了下他手中的话本,“从哪儿淘来的东西,也不知看正经的书。” 许漾终于开口,开口回呛他:“又不考取功名,又不做官,读正经的书有何用?” “呵,那你读这破话本就有用了?”谢山逢欲抽走,没抽动,悻悻地摸了下鼻子。 许漾眼儿也没抬,“我乐意。” 末了又补充:“你管不着。” “本以为你出去一趟门会很高兴,不曾料想出门一趟回来心绪更差了。”谢山逢今儿格外好脾气,被呛了也不恼,坐下后脑枕着手,“谁欺负你了?” 许漾眼尾泛着薄红,“没人欺负我。” 谢山逢又伸手来抽他的书,他皱着秀气的眉头抬眸瞪他,“你要做什么?” “小气。”谢山逢也不是真的想要,就是手痒罢了,被他瞪了便收回手继续枕在脑后。 许漾突然说:“少爷今日心情不错。” “那是自然。”谢山逢就等着他提这个,睁眼说瞎话,“有阿妤作陪,我自然心情好得很,你是不知,我们吟诗作赋,共绘梅花好不自在,若你不来,只怕阿妤不用这么早回去……” “我又未去打扰你二人,吟诗作赋也好共绘梅花也罢,都与我不相干,你叫她走作甚?”许漾眼尾更红了,“既是你自个儿叫人走的,就不能怪到我头上。” 谢山逢噎了下。 这家伙什么时候嘴这么能说了? 这还没完,许漾继续道:“你若不乐意,叫姜小姐搬过来同你住,我搬过去就是了,反正你二人恩爱,我不过是冲喜来的,我二人又不是真夫妻,到时候休了弃了随你处之,我一个小叫花子有什么能耐反抗。 “冲喜一说实为迷信之谈,哪里能叫你好起来?人死尚不能复活,病了不用药治你还想用人治,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你不若现在就将我休了,把姜小姐抬为正妻,我好做我的小叫花子捡破烂去,也不必整日在你面前转悠碍着你的眼了。” 许漾说得一套一套的,不止能说还说得顺。 谢山逢一把掐住他下巴,冷声问:“谁教你这么说的?” 刚还大气老成,从容处之的人一些泄了气,梗着脖子回:“说……说书先生。” 他今日去听了书,又听他说下回分解,实在心痒难耐,叫着阿福一道去堵了人。 阿福给了说书先生一块碎银,叫他把接下来故事全交代了,最后二人在茶楼里吃茶闲谈,说书先生不知怎的一把鼻涕一把泪抓着许漾,说他此生终于找到了知己。 许漾不知知己是何意,听了解释才深有感触,觉着从未有人如此喜欢听自己讲话,便一股脑把自己遇到的愁事说了,一老一少抱头痛哭。 阿福今儿带了阿九出来,阿九淡定地坐在对面,从头到尾面无表情,饮茶时腰板坐得也端正,分明年纪最小,看着比谁都要成熟几分。 最后分别,许漾不仅从说书先生手中买走了两本话本,还得到了对方的真传,回去一路上都在默念着回击谢山逢的话,担忧忘记了,愣是不敢同阿福阿九说一句话。 谁知一回府便叫他用上了——谢山逢居然趁着他出去的间隙把姜妤叫到了抚风院来。 许漾一怒之下脱口而出,说完都有些吃惊自己竟然能记这么多,可厉害着。 哪料到谢山逢一听便知不是他能说出来的话,一下子就泄露了。 前功尽弃。 许漾还是不大高兴,拍开谢山逢的手,“臭死了。” “臭?”谢山逢皱眉把手指拿到鼻前嗅了嗅,“这哪里臭,分明是花香,你不仅脑子是坏的,鼻子也是坏的。” 许漾别开头,“反正就是不好闻。” “谁稀罕给你闻。” “我才没要闻你的手。” “……”二人齐齐噤了声。 - 谢父走商回来,见到许漾时拍了拍他的肩,夸他长高了。 许漾有些窘迫,腆着脸说谢府伙食好。 晚上,谢父枕在谢夫人肩上,咂舌道:“我总觉着小漾这孩子变了。” 谢夫人问:“怎么变了?” “夫人不觉着这孩子比以前聪明了?”谢父侧过身翻进她怀里,“初见他时只觉他呆呆傻傻的,现如今精明了不少。” 谢夫人揪着他的发丝把玩,“许是环境缘故,他之前长在乞丐堆,没人教他人情世故,识处事规矩礼数,来了谢府受到感染,又上了学,发生变化也是常理。” 第31章 狗王 谢父叹息道:“若他生在好人家,不曾经受这些,估摸着现在便是翩翩少年郞,咱们逢儿可配不上。” 提到这个,他便问:“我出去这些日子,二人感情如何?逢儿非要纳姜小姐为妾,没把小漾寒了心吧?” “逢儿性子你也知道,喜欢什么从不说,嘴硬作死才肯罢休,儿时在生辰宴上分明看中了喜爱的物什,却不肯拿过来,担心叫人看了笑话,待下人要撤下去,才掉了眼泪,问他怎么回事也不说,后来在他屋中看到那物才知他为何哭闹,唉……” 想起这事谢夫人不免忧心,“说他心悦姜小姐,我倒未看得出来,将人娶进门至今还从未到枕星院留宿过,我只怕是逢儿故意针对小漾做的决定,到最后小漾伤了心离去,姜小姐也因此错过大好年华,错付在他这儿了。” “他敢!”谢父翻身坐起,“若他真如此,就不配做我谢靖绥的儿子!” 谢夫人一针见血:“逢儿若如此,那便是你教子无方,让他走歪了路。” 谢父吭哧吭哧喘着气,“不行,我明日得好好和这小子说明白,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我劝不动他,也不能挡了他的路。”谢夫人伸手安抚似地摸摸他的背,“自作便要自受,他该懂得。” - 之前的黑衣人谢府还未查到来头,琳琅书院便迎来了田假。 谢山逢不能出门,许漾却天天往茶楼跑。 这天他到云巷街走了一遭,在桥底下发现了一堆蓬头垢面的乞丐。 他们骨瘦如柴,双目无神,多是无能老者,见他驻足便一同涌上来跪倒在他脚边,求他给点钱。 自从上次丢了谢夫人给的一袋子银钱后许漾便没再在身上带钱,钱都交由阿福保管,阿福见状上了扔了一块碎银便拉着许漾走远。 阿福道:“这天底下乞丐多得是,咱们可不能做这个好人,做不来的。” 许漾目光还在那些人身上,“没人能做好人,他们会饿死的。” 这些人不像他,他还年轻,能挨得住打,能自个儿四处捡破烂,还有人想着他好。 可他们老了,迈不动脚,耐不住高热或严寒,更经不住打骂,无子无女,谁来管他们? 谁来做这个好人? “有这个本事的,还当属当今天子。” 当真有人能做。 许漾眼睛适才亮起,阿福便叹气道:“可惜天子昏庸无能,奸佞当道,即便能管,他们也不会管。 “如今天子病弱,皇子群起争储,都在忙着呢,哪有心思管平民百姓的死活。 “听说南方水患,朝廷无人出动赈灾,流民四处,都往北逃。”阿福藏好了钱,“流民无家可归,无人照管,慢慢就成了乞丐,白棠城这个月可来了不少。” 这些许漾都不曾听过,只知天子的存在,听阿福谈起这些事,便有些敬佩,“阿福,你好生厉害,怎会懂得如此之多?” “啊,我,我听我爹说的。”阿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爹当年在盛京当过差,那边有熟人,对这些事便知道得多一些。” 许漾没出过白棠城,只听老李他们谈起盛京,说那是天潢贵胄、士家大族的聚居地,巨贾富商的销金窟,遍地金银财宝,没有穷人。 “盛京很大吧,你们怎会来了白棠城?” “我没去过盛京,我娘就是在白棠城生下我的,我出生时我爹都三十有二了。”二人往云巷街外走,“不过盛京自然大,起码得有十个白棠城大!” 许漾瞪大眼,“这么大?” “那可不,”阿福昂昂下巴,“盛京大着呢,马车走一天都走不完。” 二人路过拢香楼,楼下姑娘热情揽客,二楼姑娘言笑撒花,男子进进出出,醉生梦死。 许漾多看了两眼,忍不住感慨有钱人过得就是逍遥快活,他如今也有钱了,可终究比不上,不过那些钱也不是他的。 正当他抬脚要走时,忽然有个醉汉从楼中踉跄跑出,一头撞到许漾身上,身后一群汉子提着棍棒骂骂咧咧,啐他一口便折了回去。 许漾扶住醉汉,这人一抬头,许漾便愣住了。 “狗王伯伯?” “小漾?” 狗王没想到居然能在这里遇到许漾,四处张望了下,便拉住他道:“小漾,太好了,我终于找着你了。” “你在找我?” 许漾看了眼拢香楼,心道我怎会在这种地方,不过见到熟人的欣喜很快便冲淡了这层顾虑,“狗王伯伯,你怎的喝如此多,李爷爷他……” “小漾,”狗王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眼中止不住的贪婪之色,“你这是上哪家富贵窝去了,竟过得这般好?” 狗王不待他回,上手扯了扯他的衣服,又摸向他的腰间,摸了空后捂住肚子哀叫,吓得许漾慌忙扶住他问情况。 “我已有多日未进食,饿得肚子痛……” “我,我现在就带您去进食。”许漾叫来阿福,一人扶一边向菜馆走去。 狗王腾出手摸摸许漾的头,“好孩子,不枉伯伯当初疼你。” 进入菜馆,狗王点了一桌子的菜,菜未上齐便大快朵颐起来,期间也顾不得说话,许漾便坐在对面安静看着他吃。 待他擦了嘴,便问老李的去向。 狗王咂巴了几下嘴,“我早就和老李走散了,当初老李抢了白银,自个儿发财去了,没管着咱们,你也不知去了何处,我一路攀爬至今,其中艰辛无人能懂……” 说罢落下老泪来,一边抹掉泪水一边对许漾道:“小漾,伯伯这一生太苦了,好不容易脱离了乞丐身份,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现在伯伯身上已经身无分文了,如果没有遇到你,伯伯恐怕就要饿死街头了。” 见他老泪纵横,许漾慌了,“狗王伯伯……” “小漾,你救救伯伯,伯伯不想这么饿死了。”狗王死死抓着他的手,“若没有我,你也活不到现在,就当是还伯伯的恩情,你给点钱给伯伯好不好?” 许漾被他抓得生疼,没忍住呲了下牙。 狗王以为他是不愿意,话锋又是一转:“伯伯结识了很多好友,正在做大生意,不出半年便会赚的盆满钵满,到时候咱们还是一家人,你想要什么伯伯都能给你,若你不愿意把钱给伯伯,那就当是伯伯借你的,半年后必还,好不好小漾?” 第32章 我要回不雁山了 出门一趟,许漾一点钱听了书,一点钱请了狗王吃饭,剩下所有钱都给了狗王,回去也没敢给谢夫人提起。 路过海棠树下时,被树枝砸了脑袋,抬头一看,谢山逢在上头。 谢山逢喜欢躺树上许漾是知道的,当初没觉着有什么,知道对方是狼妖后便生了另一种想法。 ——莫不是狼喜欢睡树上? “小傻子,你一天到晚出去潇洒,留我在院里无人解闷,有没有良心?” 谢山逢这些时日都待在府中,无聊透顶,许漾又不肯好好待着,不是出去听书就是去见男人,他就像是被弃在家中,日日盼郞归的小娘子。 不过今日下人来报许漾这家伙没去见姓薛的,他心情倒也不错。 下一瞬,却听许漾说:“你可以去找姜小姐。” 这能一样? 谢山逢臭起脸,又折了枝砸他。 许漾立即改口:“那,少爷是想让我待在家中陪少爷吗?” 不然呢? 谢山逢冷哼一声,“谁想让你陪?自作多情。” 自从知道他是狼妖后许漾便有点怵他,夜里躺一被窝便算了,白日里许漾见了还是有些怕的,生怕话不对付便要被他生吞活剥了去。 闻言撇撇嘴,也不自讨没趣了,敷衍了句便要回屋。 “许漾,”谢山逢突然叫住他,“我要回不雁山了,你可要同我回去?” 许漾顿住叫,“不雁山?” 谢山逢解释:“我修行之地。” 许漾缩了缩脖子,“有很多妖怪吗?” “不多,不过有修仙者。”谢山逢一条腿露在虚空外,晃啊晃,冲他抬抬下巴,“我师父和师叔便是修仙之人,他们常年待在山中,弟子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下山历练,行侠仗义,除魔卫道。” 许漾瞪大眼,听着好厉害,若他也会武,行侠仗义便好了。 许漾这辈子没出过白棠城,对外地一切都带着好奇心,这会儿是极想去的。 又不放心地问:“你为什么要回去啊,谢夫人可允许了?” 谢山逢什么都得听他娘的,许漾知道他一直想走,但谢夫人一直不让,不然也不会留到现在。 “我娘当然同意了。”谢山逢坐起身,“有人知道了我的身份,派人意图抓走我,不知想做什么,娘叫我先回不雁山避一避。” “那,那几时走啊?” “明日天不亮便走。” “去多久?” “三年半载吧。” 许漾没想到要去这么久,闻言立马摇了头,“我不去了。” 谢山逢皱了眉,“为何?你在白棠城举目无亲,去了不雁山还有我能保护你,还能带你见见我师父他们……” 说到这总感觉不对劲,他停下来撇开头去,“随你随你,爱去不去。” “去这么久,回来阿坤哥都该不认识我了,还有狗王伯伯,今天我见着他了,他还在白棠城……” “你不去就是为了他?”谢山逢脸忽地一冷,“他不过一个穷大夫,什么也不是,你倒是对他念念不忘,背着我偷偷去看望他便罢了,这下是藏也不藏了。” 许漾不知他在发什么脾气,他把薛坤当家人,自然要在乎他一些,可他没想着要将人藏着掖着。 唇瓣翕动,还未出声,谢山逢便道了句:“不去也罢,我带阿妤去。” 带姜妤去,住个三年才回来。 许漾手指蜷了蜷,“三年,太久了。” 他嘀咕道:“你回来都不认识我了。” 树上的人僵了瞬。 “你不想让我走?”谢山逢垂头看着他,“还是只是不想让我带阿妤走?” “不……不想让你走吧。”两个都不太想,许漾摸了摸鼻子,“可,你留在这里会有危险,还是走吧。” “你还挺为我着想。” 谢山逢靠着树干,手枕在脑后,“那还是我自己走吧,不带阿妤,一年回来一次。” 翌日天未亮,许漾被人掐醒。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谢山逢俯身凑近,手正掐着他的脸蛋。 “小傻子,我要走了。” “要走了?” 许漾懵了片刻,要爬起来,又被摁了回去,谢山逢说:“你起来做什么,我就是跟你说一声,接着睡。” “少爷一路平安。” “嗯。” 谢山逢站直了身,要走了。 脚步挪出去了半分,又挪回来,俯身两指并拢点在许漾的眉间,“我半年后便回来,你该时刻记着自己是有夫之夫,若再让我知道你敢同别的人走近,你就完蛋了。” 恐吓意味十足。 许漾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又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房中已经空无一人。 察觉到谢山逢真的已经走了后,他发愣了许久。 内心空落落的。 真奇怪。 - 谢山逢前脚刚离开了白棠城,白棠城便来了盛京的人。 来的还是三皇子,裴折钧。 这时,九皇子走丢民间的流言传出,三皇子此行便是为寻人而来。 “九皇子走丢在我们白棠城,”阿福吃着他爹亲手煮的稀饭,“眼下三皇子为寻人而来,我在白棠城待了十五年了,这里头一次这么热闹。” 阿福爹望着乌云密布的苍穹,唉声叹气道:“只怕盛京要变天了。” 说罢看向只吃了两口饭的阿九,劝道:“阿九,可是饭菜不合胃口,你只吃这么点哪行,太瘦了,没劲儿跟我练功的。” 阿九又乖乖拿起碗筷。 阿福瞧了他一眼,对他爹说:“爹,您是不是在粥里面加盐了,怪咸的。” “不加盐加什么,白米粥好吃啊?” “加糖啊。” 阿福爹摆摆手,“想吃自个儿加去。” 阿福撇了下嘴,起身去了厨房拿了白糖过来,分给了阿九一些。 再搭配两道小炒菜,阿九总算吃得下饭了。 用完膳,阿福问阿九要不要出去走走,乐呵呵道:“说不定咱们能碰上三皇子呢,我还从未见过这般人物。” 阿九开口便是婉拒:“天太热,我就不去了,阿福早些回来。” 阿福今日要陪许漾出门,见他不应,便只好牵了马往外去,朝他挥挥手,“等我回来给阿九带吃的!” 阿九明显比来时长高了许多,现下都快有他高了。 他站在檐下,面上没什么表情,听到声音后脸上露了笑。 阿九真好看啊。 阿福傻笑着出了门,待许漾见到他时愣了下,上车前还多看了他两眼。 第33章 好一个花心女 谢山逢一走,姜妤便回娘家小住了几日,适才从姜府出来,正要回谢府,却在路上遭人劫了财。 姜妤气得跳脚:“大胆,本小姐的东西你也敢抢!” 贼人却并不理会,拿着荷包东躲西藏,眼看着就要进入人群中。 “快追啊!愣着干什么?” 姜妤推了把傻站着的随从,随从刚要追上去,原本跑远的贼人忽地从半空抛来,砸在二人身前,带起一地尘土。 被随从抬手护在身后的姜妤愣愣看着前方,那里站着一个身姿挺拔,俊朗无双的男子。 贼人疼得哀叫, 随从从他手中抽走荷包,查了下里面没少银钱,又补了一脚,啐一口道:“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吗,东西你也敢抢。” 拍去和荷包上的灰尘,随从转身递出去,“小姐,荷包拿回来了。” 姜妤却没有反应,他又唤了声,如梦初醒般,姜妤拿过荷包,“拿回来就好,拿回来……就好……” “小姐?”随从觉着奇怪,回头看了眼,正看到手执折扇朝这边走来的男子。 适才就是他把贼人打回来的,脚力了得。 不知对方来意,随从戒备地抬手护住自家小姐,手刚抬起,便被按下去。 姜妤走出来,指尖捏着荷包,痴痴看着男子,不由得放轻了声音:“方才多谢公子相助,为小女拿下了贼人。” 男子眉眼温润如玉,含笑而语:“举手之劳,姑娘莫要客气。” 相貌堂堂,气度不凡。 在这白棠城中,姜妤从未见过这样一个男人。 心脏咯噔了下,有些急切地开口:“小女姓姜,单字妤,敢问公子何名?” 男子合了折扇,轻轻拍打在手心,语调轻而漫不经心: “在下姓裴,名折钧。” “裴折钧,好名字……”姜妤喃喃,又抬起头,“裴公子不是白棠城人。” “白棠城乃风水宝地,出美人。”裴折钧道,“在下自盛京远道而来,刚到此地,便见着了姜姑娘。” 姜妤怔怔望着他,见他唇间藏笑,便羞红了脸。 - 回了谢府,姜妤一步一停,不知想起什么,颔首低笑,再走一步,停下来,忧思便又漫上心头,轻轻叹了声气。 蹲在院落里除杂草的茵茵一脸疑惑地看着她,挠挠后脑,不知她这是怎么了。 晚上,月挂梢头。 姜妤坐在院里赏月,思绪不知飘向了何处。 茵茵端着洗好的衣物进院子,瞧见她吓了一跳,四下巡视未见到其他人,抬脚过去不解道:“姨娘,这么晚了怎的未回房,可是睡不着?” 姜妤沉默半晌,才缓缓出了声:“是啊,我睡不着。” 不对劲。 怎的回了一趟姜府,回来就变得不正常了? 茵茵歪头瞧着她,见她在笑,笑得格外……甜腻。 好诡异。 姜妤眸中盈着水,转头问她:“茵茵,你心悦过一个人吗?” 不曾想到她会问这个,茵茵脸颊通红,羞得晃了下身,扭捏道:“有……有过。” “你当时什么感觉?” “就……见着了会脸红心跳,见不着,便无时无刻不在想念……” “是了。”姜妤又仰头望向天上月,“就是这种感觉,见不着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他。” 茵茵恍然,知道她定是思念少爷了才会孤枕难眠……呃,虽然平日里也是独守空房,但少爷这一去便是好些时日,见不着总会想念。 茵茵绞尽脑汁,想了措辞道:“姨娘,您若想少爷了,便写信叫人拿去给少爷,少爷见了,知道您思念他,会早些回来的。” “嗯……你说什么?”姜妤猛然抬头,“谁说我想他了,我……我想的……另有其人。” 闻言,茵茵惊呆在原地。 少爷不过刚走几日,小妾便移情别恋了。 “姨娘,你你你,你怎么能……” 不待她出口,姜妤也知说错了话,忙起身堵住了她的嘴,“死丫头,此事不准告诉任何一个人,否则我就撕烂你的嘴。” 被威胁的茵茵乖乖点头,“唔唔。” 心中却道,明明之前哭闹着非要嫁给少爷不可,如今嫁进来没多久便看上了他人,好一个花心女! - 谢山逢不在后,许漾习惯抱着自己的破碗睡觉。 从前在破庙便是这般,他总疑心有人要抢走他的碗,是以什么时候都带在身边,连睡觉也要抱在怀里才有安全感。 在谢府自然没有什么危险,也不会有人和他抢破碗,抱着睡不过是他有些怕罢了。 今儿出去听了书,说的便是民间阴宅,他这会儿怕得紧,怀里抱着碗,被褥盖过了脑袋,蜷在榻上瑟瑟发抖。 偌大的抚风院,丫鬟下人不知睡在何处。 宽敞的屋子里头只有他一个,之前谢山逢在不觉着有什么,现下人不在身边,他便觉着阴飕飕的,疑心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有脏东西。 到了半夜,他仍未入睡,蒙出了一身的汗。 在他悄悄扯开被褥,露出两只眼睛往外瞧一眼时,隔着床帐,隐约瞧见了一个黑影正在朝这边移动。 屋里有人! 意识到这一点,许漾立时汗毛竖起,惊得往床里侧滚去。 走到榻边的人顿了下,剑刃挑开床帐,一剑刺了过去。 “啊!” 许漾惊叫出声,抬起破碗挡在身前,剑端落在碗上,发出清脆响声,他只觉手臂震痛,半碗从手中脱落而出,一分为二。 那人一击不成,又来一击。 顾不得他想,许漾拿了枕头便砸出去,又抱了厚重的被褥挡身。 “你,你是何人?”许漾嗓音发颤,快被吓哭了,“我与你无冤无仇,你要杀我作甚?” 那人躲开枕头,听此竟是停了手。 迟钝片刻,挑开床帐转身翻窗而去。 走了? 许漾摸遍全身,确认自己没缺胳膊少腿,抱着被褥沉默半晌,大颗大颗泪珠啪嗒啪嗒掉落,无声无息哭了起来。 院外传来了动静,忽地有人推门而入,提着的灯把房间照亮了些。 他听到了谢夫人的声音。 “小漾,小漾,你没事吧?”谢夫人大步而来,掀了床帐,见到他安然无恙时松了口气,又见他满脸是泪时心滞了下。 下人点了烛火,屋中亮堂起来。 许漾被谢夫人抱在怀里安哄,他觉着丢人,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第34章 莫要惹你夫君不高兴了 “带进来!” 一声呵令,谢府家将将适才行刺的黑衣人押进来,按压跪倒在榻前。 许漾抬头觑了眼,与黑衣人对上眼,被对方阴狠的目光吓得急忙缩回脖子。 谢父匆匆赶来,累得气喘吁吁,挺了挺大肚腩,对着刺客怒喝道:“是何人主使你行刺的,如实招来,兴许还能饶你一命!” 黑衣人蒙着面,一双阴鸷的眼扫了眼周遭,被反剪在后的手指忽然动了动,谢夫人眸子一眯,喝道小心,便见几根毒针飞出。 谢父同家将紧急闪避,趁此机会,黑衣人迅速翻窗而去。 再追出去,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是来杀逢儿的。”谢夫人笃定道,“前次的黑衣人只想活捉逢儿,而他则是要杀人灭口,定然不是一批人,现在立刻叫人快马加鞭去不雁山,让逢儿待在山上切勿下山,时刻保持警惕,我倒要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做什么。” 家将立即领了命出去,屋中气氛一片沉重。 许漾想到方才那人在自己躲闪出声后便没再下杀手,而是离去了,原是摸清了自己不是谢山逢,不想在自己这浪费时间才赶紧走的。 还好谢山逢不在。 “小漾,这是什么?”谢夫人看到一旁的碎碗,脸色顿时不好了,“怎的会有碎碗在床上?快些起来,当心划伤了皮肉。” 碗! 难怪总觉着有什么忘了。 许漾心疼地看着碎成两块的半碗,在下人上前来要收走时连忙护住,“别拿走我的碗。” “你的碗?”谢夫人看着不成样的碗,一时不能理解,又担心他被碗伤到,先劝他把碗给下人拿走放好。 许漾依依不舍地松了手,等下人拿了手帕包起来要拿走,他又将人叫住,“放桌上就好,我待会收拾。” 下人把东西轻轻放到了桌上,走开时见许漾还在朝这边张望,显然很不放心。 谢夫人宠溺地摸摸许漾的头,问他碗的来历。 许漾便说是自己要饭的碗。 一众屋子的人都沉默了。 - 知道凶手不是冲着要自己命来的,许漾放心了不少。 现在对方知道谢山逢不在府中了,应当不会再来找他了,但谢夫人不大放心,往他院里添了好些家将,搁他门口一站就是一整天,他有心叫人坐下来歇息,可没人听他的话。 许漾的碗碎后他心疼得紧,谢夫人要给他一个新的他不愿意,谢夫人说帮他拿到外面找人修补,听到能补好,许漾立刻松了口。 第三日,许漾拿到了自己的碗,之前裂开的地方已经连在了一起,有些许的打磨痕迹,但他不介意,只要碗还是原来的碗,他就已经很高兴了。 在府上待了些时日,许漾坐不住了,悄悄去了阿福的住所,本打算看看人有没有空,再陪自己出去看看薛坤和听听书,结果碰到了三人在用餐,叫了他一起。 许漾坐下后看了眼菜色,与他在府中的吃食相差甚远,他却看不出好坏,反而同他们一道心里高兴,吃得格外满足。 这顿餐是阿福爹做的,阿九吃不下去,阿福勉强能下咽,阿福爹和许漾吃得满嘴油光。 饭后,阿福要和许漾出去,阿福爹让他去集市里淘两本书给阿九,阿福应下了,默了片刻,又不甘心地问阿九要不要一起出去。 他不喜欢听书,在茶楼可无趣了,没人同他说话,他坐不住,出去回来又担心找不着许漾,便是回回去,回回坐着打瞌睡。 阿九抿了下唇,出言要拒绝,阿福爹乐呵呵地把他往外推,“去吧去吧,别成日待在家里,多闷呐,你这个年纪就该多出去走走,见见人,交交朋友。” 阿九没了声。 阿福高兴地搂过他的肩,“阿九,咱们买书去!” 他早发现了,阿九喜欢看书,能一人坐在屋里从早看到晚不停歇,看的书庞而杂,阿福爹从外地带来的书阿福翻都没翻过,全教他拿去看了。 正好都没书可看了,出去买几本回来。 三人从侧门坐马车出了府,快要经过正门时阿福突然拉停了马,车上的许漾和阿九稳住身子,探头往外看去。 只见姜妤从一辆马车上下来,脸蛋透着绯色,她未进府,而是转身对着马车车窗的方向说了什么。 不一会,车帘掀开,一男子从车上下来。 看到那人的侧脸和身段时,阿九眸光微动,默默把头往里缩了些。 只想道个别,不曾想对方竟然下了马车,姜妤这下慌了,四下看了眼,担心被人看到,忍不住催道:“你……你快些回吧,我这就进去了。” 若让他人知道她与男子私会,还从对方车中下来,定会被诟病的。 “不怕。”裴折钧轻笑,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你既与你的夫君无感情,那又何必害怕这些,叫他还你自由,我们便可永永远远在一起了。” 姜妤抬起头,见他眉目温柔,尽是爱意,慢慢地红了眼眶。 那日一面之缘,教她念念不忘,次日便出了府,不过是走在街上,却听到有人喊自己。 一抬头,便见了楼上坐着煮茶的翩翩公子。 他邀她上去坐,二人如好友般闲聊,谈及家世,谈及所爱,又因放不下,此后每日便要见上一面。 裴折钧从未对她许过什么诺言,也未向她表达爱意。 他们如知己那般,又避着世人相处。 姜妤怎么都不会想到,裴折钧会在此刻说出这种话,教她心一下子全乱了。 见到她的反应,裴折钧宠溺地笑了笑,“进去吧,此事先不要着急,莫要惹你夫君不高兴了。” 不,谢山逢哪里会不高兴,谢山逢根本就不爱她! 她此刻只想立刻离开谢府,到他身边去,与他厮守一生。 “我会同他们说此事,让我爹出面把这门不成形的亲事给撤掉,若不行,休了也便休了,只要折钧哥哥不嫌弃……” “傻瓜,”裴折钧曲起食指擦拭掉她滑落的泪珠,“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对,他不曾碰过我,我们……我们甚至连同床共枕都没有,我不脏的,我还是完璧之身。”姜妤边落泪边笑,下了决心般语气坚定,“折钧哥哥,你等我,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的。” 第35章 少爷不凶姜小姐 二人终于分开,姜妤入了府,男子上了马车,待马车走远了阿福才继续驾马前行。 出了一段路,忍不住出声道:“许公子,姨娘怎么和男人有如此亲密举止啊,这,这不就是趁着少爷不在,在外头寻了新欢嘛……” 他越说越小声,隔得太远,压根听不清二人说了什么,也不大确定是不是如此。 许漾倒是淡定得很,“兴许是她兄长呢。” 一旁安静坐着的阿九淡淡垂下眸子,眼里无波无澜,深邃得好似一滩死水。 “我从未听说过她有什么兄弟,若说远亲表兄弟,那也说得过去,可我总觉着二人举止亲密,眼神拉丝,宛如眷侣。”阿福老神在在地摇摇头,“不似兄妹间的互动。” 许漾说:“可姜小姐喜欢少爷,少爷也喜欢姜小姐。” 不知二者有何关系,阿福止了声,半晌后放弃了:“罢了,此事也与我们无关,若是真的,姨娘自求多福吧,少爷脾气可差了。” 闻言,许漾忽地扯开车帘,探出头来,似是找到了同党般眼睛发亮,“阿福也觉得少爷脾气不好?” 反应过来自己在正主夫人面前说他,阿福急忙掌嘴,“呸呸,我说错话了,许公子莫要同少爷说。” “嗯?”许漾眨了下眼,“少爷脾气就是不好呀,他经常凶我呢。” 阿福诧异道:“许公子也被凶了?” “凶啊,他在的时候每天都凶我。”许漾来了气,鼓着腮帮子道,“还总莫名其妙生气,我都不知他在气什么,又不敢,问了他又说我傻。” “没想到少爷会凶许公子,我还以为只会凶我们这些做下人的。”阿福撇嘴,“看来少爷只有夫人和老爷不敢凶了。” “不,”许漾果断道,“他不凶姜小姐。” 谢山逢每次凶完他,见到姜妤时都会变得很温柔,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一阵叹息过后此事无人再提。 许漾同以往一样先去茶楼听了书,再去薛坤家。 如今茶楼伙计与他已熟了脸,见他一来便轻车熟路地将人带到之前的位置坐好,端茶倒水,又摆上了小点心,服务可谓周到细心。 许漾不拘礼数,阿福同他来时便是同他一道入座的,此次阿九来了,便同阿福坐同一边。 本以为阿九来了自己就不无聊了,不曾想阿九听得也同样认真,阿福又闲得慌,茶喝了一盏又一盏,最后靠着阿九睡了过去。 离开茶楼,去到青柳巷时许漾没想到又碰到了狗王。 狗王这几天在云巷街转悠一直没看到许漾,想起许漾经常往薛坤这儿跑,他便来了这里蹲守,没想到还真给他蹲到了。 狗王比前些日见到时要更落魄,衣服破旧,发丝凌乱,胡子长长了也未打理,许漾一眼看出是他。 这样的他可比上次从拢香楼跑出来时好认多了。 “小漾,我终于等到你了。”狗王将他拉住,“伯伯找得你好苦。” 阿福还记着上次给出去的一袋银子,有些肉疼,但这是许漾的亲人,他也不便说什么,只默默摸了把腰侧的钱袋。 听他找了自己很久,本来见到人挺开心的,许漾忙问起正事:“狗王伯伯,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闻言,适才还苦着脸的狗王即刻换了表情,故作轻松,“唉,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我只怕你等不及,故而有些急着找到你罢了。” “什么事呀?”许漾更好奇了。 狗王瞧着他的脸,试探地凑近了缓声说:“你上次不是问我老李的行踪吗,我前两日见着他了。” 许漾一下两眼亮了,“您见到李爷爷了!” 见他这个反应,狗王笑呵呵道:“是啊,他很想你,说若是我见了你便带你去见见他,哎你不知道,老李这家伙,现在是做了大生意的人,来了白棠城几日后便要走,我这不是怕他走了,你连面都见不到嘛,所以才急着找到你啊。” “李爷爷在哪?”许漾握住狗王枯燥的手,“狗王伯伯,您快带我去见他。” “我知道你很想见到老李,可今日恐怕不行了。”狗王抚摸着胡渣,“这个老李啊今儿出门办事,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见许漾脸上的喜悦一点点淡下去,他话锋又一转:“这样,明日酉时,你来云巷街,我在那儿等你,到时带你去见老李。” 若说许漾最思念谁,那便是老李了,此刻听到能见到对方,他已是情绪激动不已,听到明日去云巷街不带迟疑地应了声。 一旁的阿九默默看着,而见对方不是来要钱的,阿福则悄悄松了口气。 - 次日,申时许漾便出了门。 谢夫人听到他要去见故人,便拿了谢府陈酿给他,让他拿去孝敬对方。 许漾拿着两坛酒去了云巷街,发现不止他早来,狗王早在海棠树底下等着他了。 见他看到了自己,许漾还未走近便晃了晃手。 不知是不是看岔了,许漾总觉着狗王在看到自己的第一眼,像是看到了猎物,眼里露出贪婪和凶狠,不过转瞬间,再想看清,已是什么都没有。 那必然是看岔了。 许漾咧着嘴靠近,把一坛酒分给了狗王。 “哎呀,来便来了,还给我带什么酒,你这孩子。”狗王接过酒多看了两眼,笑着揽住他的肩往外走,“老李早等着你了,现在我就带你去见他。” 许漾抱着一坛酒,既期待又忐忑,担心老李变了,又担心李爷爷不喜欢现在的他。 当初捡他回去,老李宁可自己不吃不喝也要把他养活,跟养儿子一样,得到了什么好吃的好穿的都想着他,谁也不给欺负,哪怕他长大了,吃胖了,老李也未因此停过对他的照顾,许漾被人打了,疼了,他晚上辗转难眠,便坐在庙外难过。 这些许漾都知道,也都记在心里,他总想着有一日能再见到对方,这次终于有机会了,他比谁都激动,因此来到拢香楼下时也未存疑。 “老李就在里面。”狗王伯伯拨开上来吆喝的女妓,带着他往里走,“放心,此处乃正规场所,她们不会乱来的。” 快被摸腰的许漾讷讷点头,回头看了眼,方才伸手向他的女子朝他抛了个媚吻。 第36章 落入险境 许漾当即抖了下,手里的酒坛险些没拿稳。 一进入堂中,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重的脂粉酒气,堂中央一群红衣露肩女子抱着琵琶轻舞,楼上楼下欢呼声一片。 许漾猫儿似的四下扫视,被从后面而来的人撞了下肩,忙抱紧了怀中酒坛。 抬眼去看,方才撞他的男子正搂着一位女妓往楼上去,回头看了他一眼,吐了口酒气,整张脸红得不正常,显然醉得不轻。 “哎呀官爷,你弄疼人家了,讨厌~” “爷就好小娘子这一口,家里母老虎盯得紧,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自然要多尝尝,小娘子忍着点,爷会好好疼爱你的。” “哎,讨厌……” 许漾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一中年肥胖男子抱着怀中女子亲嘴儿,好生凶猛,许漾登时红透了脸颊,耳根子跟着烧起来。 “别看了,老李在楼上等我们呐,快些走。”见他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狗王拍了下他的脑袋,凑过来,隐秘地说了句:“若你想玩,办完正事有的是时间。” 许漾慌忙收回视线,小脸儿更烫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臊着脸赶紧转移了话题:“我们,我们赶紧去见李爷爷吧。” 在他贫瘠的阅历里,不曾有过关于青楼的任何记忆,到如今也未对这个风月场所有客观地了解,丝毫不怀疑老李会与他在这样一个地方相见,因而进了房间却未见到老李时,也并未产生怀疑。 “老李方才出去了下,一会儿马上就回来了,来,你先坐下喝杯茶。”狗王将他拉到桌前坐下,亲自给他倒了杯茶。 不过许漾没动,他并不渴,也无心喝茶,只想快点见到老李。 “你快喝啊,别让茶凉了。”狗王表现得有些着急,从他怀里拿走了酒坛放到桌子的另一边,将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 许漾没有防备,见他催促,便拿了杯子喝了口。 味道与他之前喝过的大不相同,甜味浓郁,是许漾喜欢的,便将剩下的也全喝了。 狗王皮笑肉不笑地又给他倒了杯,“这茶啊,可是从江南进的货,贵着呢,普通人根本喝不着,好不容易来一次,也不要钱,你多喝几杯。” 江南的茶原是甜的。 许漾想着谢府的确没有,便又在狗王直勾勾的注视下将这一杯喝完。 “喜欢吧,来,多喝多喝,这里多着呢。”待他一喝完,狗王忙不迭又给他倒上。 许漾喝第三杯时浑身开始发热冒汗,头脑一阵阵晕眩。 起初还以为是房间不透气,又一股脂粉味的缘故,中途还张口劝狗王也喝。 第四杯时,喝了一半便撑不住了,眩晕感愈发强烈,身体不住发软,他拿不稳茶杯,杯子掉在桌上,里面还未喝尽的茶水溅了出来。 “狗王伯伯,我……我好难受……” 见药效起了作用,狗王站了起来,绕着他转了一圈,见他脸蛋红润,双眼迷离,脸上便露了得逞的笑。 把人抬上榻,狗王摸上那截细软的腰,扯了衣带,给许漾脱去外衣。 许漾身子绵软,不住往后仰,他烦躁地把人拉过来,许漾又不住往他身上靠,迷迷糊糊叫着他的名字,还在嘟囔着自己难受。 狗王哪里想到他这副身子和女人一样娇软,当即心头火起,在他再靠过来时拍了他肩膀一巴掌,“别发骚,伯伯给你看看哪里难受。” 许漾懵了瞬,清醒了些,不过片刻,又浑身燥热,意志力不断崩塌。 这是怎么回事? 狗王三两下为他解去外衣,拨得只剩下最后一件月牙白里衣才止了动作,让他平躺在床上,扯了被褥盖住下半身。 做完这一切,他搓了搓手,对外吹了声口哨。 不多时,房门被人推开,从外面进来一个身姿高挺的男子,取下兜帽,竟是一头光圆的僧人。 细长的眼尾轻挑,落到了榻上,呼吸沉重,从脸红到锁骨,似是浑身已然熟透的男孩身上。 狗王立即上前,对来人谄媚道:“大师,人小的替你找来了,您看看合不合您意?” 即从缓步走近,瞧见许漾的脸时眼睛亮了亮。 狗王捕捉到他的反应,有眼力地矮身道:“大师放心,我已给他喝了合欢水,照他喝的量来看,只怕是被玩死前都不会醒来了。” 即从此刻正细细端详着蚊子似的哼哼的许漾。 见他眼尾泛潮,一双眸子波光潋滟,好似会勾住人心魂,红润润的唇瓣微张,细长的脖颈被汗水打湿,滑落至精致小巧的锁骨上,因不住喘息而起伏不定的胸膛上可窥见其中的两点红,喉结不由得滑动了下。 这可是尤物啊。 嗓音沙哑道:“做得不错。” 而后扔了准备好的银子过去,狗王稳稳接住,连连磕头谢恩。 “小的便不打扰您的兴致了,小的先退。”说罢拿着银子颤着手出了房间,又将银子交给了老鸨,从她手中换得一夜温柔乡。 许漾双眸迷蒙地看着靠近的男子,双手撑在身侧,想要爬起来,却因浑身瘫软而起到中途又摔回去。 挂在脖子上的紫玉石滑出衣外,不间断散发着丝丝紫光。 这是谢夫人之前给他的,说能护他平安,此刻却亮了起来。 是什么? 它能让谢夫人知道他有危险吗? 许漾头脑不清醒,断断续续想着谢夫人快来把他带回去,又满脑子想的都是谢山逢。 这时候谢山逢走前同他说的话突然冒了出来:“我半年后便回来,你该时刻记着自己是有夫之夫,若再让我知道你敢同别的人走近,你就完蛋了!” 许漾哆嗦了下,可还记着谢山逢这话呢。 即从立在榻边,伸手盖在他扯住领口的手上,感受掌心下一片滑腻,即从霎时心魂荡漾,贪婪地吞了吞唾沫。 不过他并未急着动他,而是拿沾了水的帕子慢条斯理擦净手,再掸了掸僧袍上的灰尘,将外袍解下挂在木架上,然后慢条斯理解里衣扣子。 待只脱得剩裤衩时,发现榻上人儿的哼叫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转头一瞧,床上哪还有什么人? 再一转头,人已经爬到了门边。 第37章 许漾,你、完、蛋、了 即从从未遇到这种情况,当即大喝一声哪里跑,扯过一件外衣披身上便撒腿追上去。 许漾扶住门站起来,喘了两口气便一头撞了出去。 廊上人来人往,皆是成双成对,见他跌跌撞撞跑出来,不禁停下来好奇打量。 许漾不知往哪里走,出来后扶着木墙双腿虚浮,没走几步,即从便追了上来,一把扯过他的肩,许漾脚一软,径直摔在了地上。 不顾众人的目光,即从把人扯起来,见许漾不住往下滑,干脆将人扛了起来,大步朝着屋中去。 挂在许漾脖子上的紫玉石在半空摇晃,一亮一暗,如此反复。 许漾拿手攥住,泪水砸落,从喉咙中发出嘶哑的悲鸣:“少爷……” 此时,有人反应过来,掩唇震惊道:“和……和尚!” “和尚怎会出现在拢香楼?” “还以为出家人多么清高,没想到啊,也和我等凡夫俗子没什么两样?” “妈妈,他扛的人可不是咱们拢香楼的人,快去拦着啊,莫叫此僧人坏了我们的名声。” 即从没想到能闹这一出,还未将人带进屋,这边老鸨已经急急忙忙过来拦住了他的路,一甩手,指间绣帕甩出,扑了即从一鼻子胭脂味。 “哎哟,和尚你怎的跑来这里了,咱们拢香楼可不兴做你这单生意啊,快将人放下离开这儿。” “让开!”即从极其败坏,“别坏我好事,你可是收了钱的,我来去自如,你敢拦我。” 见他态度恶劣,老鸨一手掐腰,一手指着他骂:“收你钱时老娘可不知你是秃子,若你知道是决然不会收的,谁叫你戴了兜帽,你,你这是欺诈!” 双方一时僵持不下,谁也不肯让谁。 许漾肚子压在坚硬的肩膀上,来时吃进腹中的东西都要被顶出来了,胃里直难受,体内又似有火在烧,神志有渐渐散失,手没劲一松,紫玉石便继续摇荡,发着微弱的光芒。 “哟,和尚也来风月场快活了?” 一个醉汉搂着美人过来,凑到即从面前,因身高缘故只得仰着头看他,“怎么,在寺里待不习惯?还是欲念没断干净?你看我,我一个莽夫,都知出家人,六根应当清、净……呃……” 即从脸色难看,一挥手扒开他,“滚开!” “咦,你这人……你这人……咦,美人,我滴美人……” 醉汉倒在美人怀中,美人娇嗔了声,他便什么也顾不得,转头将自个儿抛入了温香软玉中。 老鸨看了眼秃子肩上的人,直接叫来了抄着棍子的伙计,恐吓道:“立刻给老娘把人放下,否则别怪老娘动粗了。” 即从不甘心地咬了咬,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了,还白白赔进去十两银子。 僵持半晌,他把许漾丢在地上,进屋穿上衣服,戴上兜帽,出来时看也不看地上的人,迈步离开了拢香楼。 许漾被摔疼了,意识又清醒了几分,在老鸨问他怎么了时,他哭着说要离开这儿。 见他这个样子,谁都知是被下了那药,可老鸨不想多管闲事,叫了两个伙计将他扶出拢香楼就没再管。 离开拢香楼,许漾大口大口呼吸外面空气,体内的燥热感仍不减,好似有万只蚂蚁在啃食他的骨肉,要叫他得做点什么才行。 许漾不懂,泪眼汪汪往外走。 恍恍惚惚地想,他被下药了,应该去找大夫。 他认识的大夫只有薛坤。 挺着药效,许漾一步三喘,用了一个时辰,摸到了青柳巷薛坤的住处。 他再也顾不得岑寡妇在不在家,会不会打骂他,难以忍受地抬手砰砰敲着院门,所有力气都用在手部了,连叫一声的力气都没有。 所幸,出来的是薛坤而不是岑寡妇。 “阿漾?” 薛坤没想到敲门的是他,这还是第一次,以往许漾都不敢敲门的,连叫他都不敢,只会在外面等他,有时候只等一会就能等到,有时候等一整天也不见他的人影。 然而这个惊讶很快被另一种惊讶代替。 许漾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物,面色红得不正常,门刚开他便撑不住身子往下摔,薛坤迅速将人扶住,碰到他时被他的体温烫得差点缩回手。 薛坤第一反应便是许漾发烧了,转而发现许漾身子很软,隐隐露出来的胸膛绯红一片,再是双目失焦,不住喘气,便想到了另一个方面去。 “这……这是怎么了?” “阿坤哥……”许漾呼出甜腻气息,艰难把话说完,“我被下药了,你……你救救我……” 果然如他所料。 薛坤来不及详问许漾在哪里被下的药,蹙眉道:“我这儿也没有这种解药,我先扶你进去用冷水泡一泡身子,再出去找医馆看有没有。” 许漾被扶进家门,忽然想到岑寡妇,又往后瑟缩了下。 似是看出他的顾虑,薛坤道:“今日我娘南下探亲,这几日都不在,你放心好了。” 闻言,许漾又松了身子,被他半提着往院里走。 薛坤让许漾坐入浴桶中,打了几木桶井水浇过去,许漾被冰得直哆嗦,喊着冷。 “忍着点,很快便不冷了。” 如薛坤所说,许漾一会儿不觉冷了,只觉着体内的欲火缓解了些,便将身子浸入水中,只剩一个脑袋在外面。 给他倒了水,薛坤便不放心地关了院门跑去医馆买解药。 许漾泡了半炷香,便又觉浑身开始燥热起来,这时身子放松了,便觉出了哪儿不对,他羞耻地红了脸,又忍不住将手缓缓往下。 又惊又喜,竟然当真有用。 片刻后,眼睛浸满水雾,周遭无人,便大胆地哼出了声。 他未察觉到,衣襟前的紫玉石还在发着光,只是微弱得肉眼难以看见了。 浴桶忽然哗啦一声,有什么东西跳入了水中,水花溅了许漾一脸。 他惊得睁开眼,还以为薛坤回来了,脸上的红晕都吓得退了大半。 乍一瞧,眼前渐渐浮起一只黑黢黢的团子,两眼一睁,奋力摇晃小脑袋,毛发上的水又溅了许漾一脸。 “嗷呜!” 小团子冲着许漾呲牙嘶吼,分外熟悉。 小狼崽…… 许漾愣愣看着它,还以为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伸手要碰,狼崽一口咬在他手上,凶巴巴地跳出浴桶。 落地便变成了人。 谢山逢转身居高临下看着他,眉眼怒火难消。 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许漾,你、完、蛋、了。” 第38章 许漾可是他谢山逢的人 “少爷?” 许漾攀上桶沿,原本白嫩的指尖儿从里红到外,用力按压时那点红散开,挤出一点粉来。 他仅剩的一件月白里衣湿透后紧贴着胸膛,涨红的颈子在喘息间露出不一样的情瑟,一张脸蛋儿被欲瑟熏染,舌尖舔了舔饱满红润的唇,喉咙干涩得紧。 谢山逢到嘴边的骂声戛然而止,顿时哑了口。 这都什么情况? “少爷……” 许漾伸手要去够,揪住了他的衣角企图将人往自己这边扯,又因力气过小,只有衣摆动了下,面前的人岿然不动。 “少爷救救我,”许漾要被烧坏了,双眸含着泪,哭着哀求,“少爷救救我,我快要死了。” “回府!”谢山逢还憋着气,堵在胸口闷得慌,挨过去将他从浴桶中捞出来,“若你不给老子一个解释,老子就打断你的腿。” 许漾贴上来,湿了他一身不算,还带了一身的热和软,像雾一样将他蒙住。 谢山逢一时站住没了动作。 刚离了冷水,许漾便又开始是欲火焚烧起来。 闻着他身上的气味,头脑越来越不清醒,只管把头埋过去,不停蹭不停嗅,可这样并不能缓解什么,双手不安分地抚上对方裸露在外的冰凉肌肤。 谢山逢手一抖,差点没将他摔下去。 许漾吓着了,手又抱回他的脖子,听他恶声恶语道:“再乱动老子砍了你的手。” 一番恐吓,许漾的手终究是没敢再乱摸,不过安分没多久,脑袋又开始往他颈窝里蹭,像一头湿漉漉的猫儿,在与他撒欢。 谢山逢抱着他的手臂青筋暴起,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快步朝外去,蹬腿便抱着人跃上墙头,没了影儿。 二人前脚刚走,跑了三家医馆才拿到解药的薛坤这就回来了,进院时愣住了脚,只见浴桶中水波微荡,人已不知去哪里。 薛坤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应,顺着地上的水渍寻到院外,只见到了墙角便不见了。 他奇怪地仰头看向墙头,心道许漾总不能翻墙走了吧。 “阿坤哥。” 一声细小的叫声从一头传来,他转头看过去,是隔壁钟家小女儿。 “兰心,”薛坤问,“怎么了?” 钟兰心站在篱笆边,一身朴素衣裳,没有上妆的鹅蛋脸精致无暇,指了指他的院子道:“我适才看到有两人从你院里头出来,你可是在找他们?” “两个人?” “嗯,阿漾和一个穿黑衣服的公子。”钟兰心轻语,“阿漾被黑衣公子抱走了。” “往哪边走的?”薛坤忧心起来,若是遇着了恶人,那就坏了。 钟兰心指指他身后的墙头,“跃墙走了。” 薛坤总算知道为何水渍到这儿就没了。 看出他的忧虑,钟兰心道:“阿坤哥莫要担心,听他们的对话应当是熟人,阿漾还称对方为少爷。” 少爷…… 谢府的谢小公子? 薛坤松了口气,“那便没事了,他们是夫妻,那人不会伤害他的。” 且,许漾中了那种药,有人相助总比吃解药来得好。 二人相顾无言。 片刻后,钟兰心抬手将鬓发拨至耳后,问了句:“阿坤哥今日可要上山采药?” “家里药已足够,今儿便不去了。”薛坤笑了下,“若没什么事,我就先进屋了。” 钟兰心应了声。 说是如此说,薛坤却未先动步,钟兰心多看了他两眼,折身回了屋。 待她进去,薛坤才进了院子,将院门合上。 - 谢山逢抱着许漾跃入抚风院,大步走至檐下,一脚踹开房门,带着人滚入了屋。 许漾浑身湿透,谢山逢没把他扔床上去,而是将窗前小榻上的矮桌掀开,将人放了上去。 此时的许漾已神志全无,不知哪来的劲儿像头牛一样往他怀里挤,嘴里不停少爷少爷地叫。 本欲起身去叫下人打水来,被他这样拽着,谢山逢又恼又急,抬手一巴掌甩他屁股上。 “啊……”许漾哆嗦了下,泪水当即飙了出来。 手刚松开,谢山逢便要起身,他又着急地伸手去捞,“少爷,少爷,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许、漾,你烦不烦!”谢山逢掐住他的下巴,眼里冒了火星儿,就要喷许漾脸上了。 许漾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又因某处实在难受,可怜兮兮地哭叫着让他救救自己,“我要死掉了,我真的要死掉了,少爷,求求你救救我。” 谢山逢咬牙切齿,一个巴掌拍他屁股上,“怎么帮,老子又不好龙阳,别以为你是我的妻我就能碰你了,你,你休想!” 许漾哪里听得进去,只知道又被他凶,哭得更惨了。 “啧。”谢山逢烦躁地抓了把头发,突然灵光一闪。 要不,他随便叫个人过来和许漾行那档子事算了,索性没多久的事,何必叫他这样难受,也折磨自己。 不行! 谢山逢眸中一冷,谁敢碰许漾,谁敢碰他,谁碰他谁死! 许漾可是他谢山逢的人! 他是他的妻子,就算……就算是冲喜送的,但那也是他的妻子,怎么能叫人碰了? 谢山逢胸膛起伏不定,这会儿许漾已经烧得神志不清,哭哭啼啼的,被他凶了后连靠近都带着试探,红润的手指轻轻揪住他的衣袖,好生委屈。 “小叫花子,今儿你可要好好记着,受我如此大恩,以后可是要还回来的。”他掐着许漾的下巴,凶狠道,“我碰你不过是因着不想让你死,而不是别的心思,你可记着了。” 许漾眸中泪水汪汪,可怜地瞧着他。 谢山逢抿了抿唇,伸手解了他的衣,衣还未解完,被他怼到眼前的红润唇瓣勾得心痒难耐,心一横,俯身亲了下去。 只碰了下,便叫他魂飞天外。 怎会如此软?如此甜腻? 谢山逢面红耳赤,喘息不断加重,什么理智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去,又是低下头,将那柔软温热的唇纳入了口中。 许漾反应激烈,仿佛等了许久,呜呜咽咽抱着他回应。 二人衣衫尽湿,就这样滚作一团,小榻吱呀乱晃,险些散了架。 第39章 别扭 屋中安静,窗外红霞铺满天际,洒了一院的金黄。 许漾醒来时,跟被人狠揍了一顿似的,全身上下没一处完好的,腹部又酸又胀,屁股跟挨了棒槌般,疼得他倒吸了口凉气。 他身上已换了身干净衣物,盯着床帐看许久,有点子发懵。 他怎么会在这? 许漾细细回想,只记得他带了谢夫人给的两坛酒去找狗王,狗王带他进了拢香楼找老李。 他没有见到老李,狗王给他喝了茶水,后面……后面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有一颗圆蛋在眼前晃,想吃了他,后来……后来他离开了拢香楼,好像去找了薛坤…… 然后呢? 后面的许漾已全然想不起来,只觉头痛欲裂,再加上身上的酸痛,他感觉自己命不久矣了。 若按他这一身伤,应当是被人揍了,可被谁揍了却全无记忆。 怪哉。 许漾翻身下榻,扯动了某一处,只觉他屁股更疼了,龇牙咧嘴地捂住后面,心道怎么打人光打屁股呢,以往他挨的打可都是前面肚子啊。 许漾扶着腰起身,一瘸一拐往外走,站到门边,被院里暖风吹了一脸,发现自己真的到了抚风院。 谁把他送回来的? 怪哉。 站了会,他突然想起狗王来,鼻子倏地一酸,泪水掉得毫无征兆,扶着门板一抽一抽的。 狗王骗了他,还害了他。 他曾还因再次见到他而欣喜若狂,回去高兴了许久,他还以为狗王还是那个会给他糖吃的狗王。 “哭什么?” 旁边忽地传来说话声。 许漾愣了瞬,转头看到朝这边走来的人,惊得瞪大了眼,一时忘了抹眼泪。 “发什么呆,没见过老子?” 面前人呆呆地摇了摇头。 谢山逢皱了眉,刚要伸手去掐他脸蛋,许漾跟受了惊的兔子似的猛地退开。 谢山逢眉头皱得更深了,直勾勾瞪着他。 “你你你……你,你……”许漾急促喘息,指着他惊得舌头打颤。 滚烫的身躯,缠绵的吻,难耐的喘息尽数涌入大脑,他怔怔地看着谢山逢,泪水啪嗒啪嗒掉落。 原来他没挨打,是被谢山逢桶了。 谢山逢好凶,似要将他拆皮剥骨吞吃入腹。 许漾越想越害怕,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又红一阵儿。 见他这个反应,谢山逢就知道他是想起来了,耳根子悄悄红了红,先发制人道:“我什么我,还不都是因为你!” 许漾立时噎住。 “若你肯乖乖待在府中,又怎会受恶人下药陷害?”谢山逢拿话劈头盖脸砸他,“若不是我及时赶到,和你滚在一起的还不知是哪个臭汉子,你知不知你被下的药剂有多大,整日整夜不停歇地缠着我要,若不是我非比常人,早因你而亡了。” 许漾因他的话瞪大了眼,看看外头天色,又转过头看他。 谢山逢拿手指比划,“一天一夜,你又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正是第三日。” 许漾脸蛋早已红透,闻言更是红得像是要滴血,欲盖弥彰转了话题:“少爷怎么回来了?” 说到这个谢山逢也觉奇怪,想到昨日在他颈间看到的紫玉石,就要伸手去扯。 许漾还以为他要打自己,哆嗦了下往后退,伸到面前的手微顿,粗鲁地一把从他领口中扯出紫玉石来。 “我娘给你的?” 许漾低头瞧了眼,抚平衣襟,轻“嗯”一声。 “难怪。”谢山逢又给他塞回去,“里面有我的血,我娘又在里面施了些妖术,佩戴者一旦遇到了危险我就能感应到。” 许漾眼睛发亮,“这么神奇。” 谢山逢翘了翘鼻子,“那自然。” 许漾这会儿崇拜得不行,两只猫儿眼上上下下扫视他,又问:“我遇到危险时你在不雁山吗,来的好快。” “我在回白棠城的路上。”谢山逢轻哼,“若我在不雁山,你怕是早被人吃干抹净了。” 虽是如此,但那时他也离白棠城还有半日的行程,他在一个时辰内赶到是用了妖力的,妖力不稳,因而半路变成了狼崽,便是昨日从天而降落到浴桶中的缘故。 “你怎要来?”许漾不解,“不是说要半年后?” “有人盯上了我们家,躲躲藏藏的没意思,倒不如出来会会,也省得给谢府招来麻烦。”谢山逢大喇喇坐在廊下横木上,睨了他一眼,“且,若我还不回,只怕你要反了天。” 许漾自知理亏,摸摸鼻子没接话。 这一谈,二人都没了适才的尴尬,许漾脸上的泪也叫风吹干了,腰本就酸软,挪过来便要坐谢山逢旁边。 哪想刚坐下,屁股刺痛传来,他顿时蹦跳开。 谢山逢一愣,与他对视。 从一开始的奇怪,慢慢地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倏然红透。 不知为何,谢山逢总觉着这小叫花子经此一事后变了很多,具体说是哪里变了,谢山逢也不大能说得上来,只觉得许漾脸蛋儿更好看了,身形更单薄了。 现下许漾穿着薄白衫,衣带勾勒着细软的腰肢,衣衫松松地被风吹拂着,披散的墨发都似是带了别样的意味在里边儿,以往觉着傻里傻气的眼如今看来意外澄澈潋滟…… 许漾的一切都勾得他心痒难耐。 相视片刻,二人齐齐别开头去。 半晌,谢山逢心虚道:“站着累,去屋里床上坐。” 许漾讷讷点头,走路姿势怪异地进了屋。 看着那截细腰从视线中消失,谢山逢想起了昨日的触感,喉咙忽地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捻了捻,起身跟着进了屋。 许漾又躺回了床上,谢山逢坐在案桌前,装模作样打开书来看。 不时抬头瞄一眼对面床上的人儿。 不多时,下人端来了晚膳,许漾肚子早饿瘪了,欢欢喜喜下榻,一时不防,又扯动了后腰的伤,疼得冒了冷汗。 见状,谢山逢刚淡下去的红又悄悄爬了上来,这还得怪他昨日太生猛,心道之前怎的无人同他说这档子事这般叫人欢愉,若早知,早知…… 瞧了一眼面色发白的许漾,他便又想不下去了。 只没头没尾地冒了句,许漾都来谢府半年了。 - 枕星院。 听到谢山逢回来了,姜妤一整夜辗转难眠。 若换做往日,她定是欢天喜地跑去见见人的,可眼下心里藏了别人的她滋生出来的只有畏惧。 无法入睡,她便到院里赏月。 茵茵睡了,又被她叫起来说心事,心中的怨气无处发泄,只敢在暗处瞪她这位主子。 姜妤全然不觉,痴痴望着天上月。 许久,轻声问:“茵茵,你说,我能和他走到一起吗?” 茵茵内心悲鸣,面上不显,点点头,“肯定会的姨娘。” “别叫我姨娘,我已经不是了。”姜妤似喜似悲,“以后还是叫我姜小姐吧。” “……好的。” 姜妤又说:“山逢哥哥回来得正好,我明日干脆当着谢夫人和他的面把这事说了,省得叫人千里去通知他,来回一趟便要花费不少时日。” 第40章 小叫花子变坏了 盛京的三皇子到白棠城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却至今无人窥见其真容,甚至人走没走都无从得知,只那两日人们茶余饭后闲谈起,再过两日便无人提起此事了。 若不是探子来报,谢夫人和谢父是决计不会想到,对谢府虎视眈眈的其中一方竟就是三皇子沈燮,沈折钧,如今人不仅在白棠城中,还大大方方以真面目出入,在这种地方竟无人认出。 本以为是江湖中人作怪,不料竟与官家扯上关系,对方来头还这么大,谢夫人愁得饭吃不下饭。 原叫谢山逢躲着,如今人还回来了,怕是对方早已盯上,这时候再回不雁山,路上只会危险重重。 “夫人莫慌,逢儿毕竟不是普通人,他们想拿下他,还得看看有没有那个本事。”谢父给她捏捏肩,“再者还有你我二人,谢府那么多家将侍卫,只要逢儿不出这扇门,谁能伤得了他?” 谢夫人仍是皱着眉,这些年掌管府中大小事务不曾露出疲态,现下微微佝偻了后脊,眉眼间是化不开的愁雾。 谢父接着道:“待会儿我便多派几个身手好的过去他院里护着,再在府外加强防线,这个三皇子此行为本就不道德,只敢暗地里做,咱们便暗地里跟他较劲,明着不行,暗地咱们也不一定斗不过他啊。” “逢儿是我的心头肉,谁也不能伤他。”谢夫人放空望着前方发呆,“我亦身为狼妖,为何不找我,偏偏……盯上了逢儿。” 这时,门外跑来一小厮,颔首道:“老爷夫人,姨娘的娘家来人了。” - 姜家此次前来就是来给姜妤说让谢山逢放妾一事。 “放妾?”谢夫人本就心情不佳,闻言气笑了,“您二位当这是儿戏吗,想进我谢家门就进,想走就走,我谢府岂能容这样胡闹?” 姜父汗流浃背,也知这事做得不道德,讪讪道:“谢夫人有所不知,小女进入府中至今从未与令郎行过房,令郎口中的喜欢与情爱压根不是一回事,小女夜夜独守空房,悔不当初,也明白了对令郎不过是儿时情谊,并无真感情,贵府不若给二人一次悔过机会,放了二人自由。” 在他说话期间,坐在一旁的姜妤心中羞愧,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对面的谢山逢。 谢山逢永远是那一副懒洋洋的模样,撑着头逗许漾,见她望过来,便对她露了笑。 丝毫没有因为她的行为而感到不悦或是伤心难过。 姜妤那点愧疚瞬间没了。 果真,谢山逢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物种,她也没有必要在他这儿耗费自己的时间了。 谈到最后,两家把决定权交给谢山逢。 谢山逢正抓着许漾的手指把玩,只觉这小傻子的手软得很。 捏了两下许漾便要抽回去,他不给,拿食指勾了勾许漾的手,又摊开五指拿二人的手作比较,看谁的长一点。 谢父咳了声,才将他拉回神,只道:“既是阿妤的意愿,那我自是没什么好说的,也不存在什么放不放妾,是当初阿妤想要嫁给我才进来的,如今想走自然可以走,我怎么会拦着。” 话落,姜父姜母的神色有些许变化,不过已得到了想要的,便不作他想,带了姜妤收拾东西从侧门走了。 人走后堂中一片安静,谁也没出声。 谢山逢还抓着许漾的手不放,许漾抽不回,反正心里头又有些高兴,便由着他了。 “逢儿,你说实话,你是不是从始至终对姜小姐都没那个心思?”谢父忍不住问,“否则你怎一次也没到她那儿留宿过,也不会这么轻易就放人离开。” 姜妤进门时他走商不在,不知其中缘由,还以为是谢山逢想娶姜妤才将人纳为了妾,今日一见倒让他改了观。 谢山逢却问:“什么心思?” “就,男女情爱……”谢父恨铁不成钢,“你已是已成了亲之人,怎的连这也不懂?” 谢山逢自是知道男女情爱这东西的,只是……他当初本就是为了气许漾才将人娶进门的,这要他怎么说? 总不能说真的有。 现如今他已同许漾有了那层关系,若说了,那岂不是伤了许漾的心? 眼珠转了转,谢山逢决定把责任抛给他人,一本正经道:“我怎会对阿妤有这种情?” 在座的三人齐齐抬头看向他。 许漾也在看自己,谢山逢心里咯噔了下,莫名心虚起来,话就说得更加利索了。 “爹您不知阿妤当时有多想嫁给我,又是上门说亲,又是去找我哭着说非我不嫁,宁愿做妾也要嫁与我。”这些的确是有影的事,他自认为也没撒谎,“我同阿妤从小相识,她可是我在白棠城唯一的好友,我怎忍心看她那样伤心?” 言下之意便是不忍看好友伤心,便顺了对方的意,将人纳作了妾。 谢父闻言刚要叹息,谢夫人突然出了声:“小兔崽子,老娘当时问你喜不喜欢姜妤,你当时怎么回娘的?” 谢山逢愣了下,一时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娘道:“你当时回答娘的可是喜欢,现在翻脸不认是怎么回事?” 完蛋。 谢山逢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许漾。 见他看过来,许漾忽然心有灵犀般,点了点头,“你也同我说过的,你说你喜欢姜小姐。” 哐当。 有什么碎掉了。 谢氏夫妇二人直勾勾盯着他。 许漾又接着说:“你还说你只喜欢女子,不好男色,哪怕我嫁给了你,我也休想……” 天杀的! 谢山逢猛然抬手捂住了许漾的嘴,恶狠狠瞪他,从齿间一字一句蹦出:“你、在、胡、说、什、么?” 他刻意压低了音量,可堂中安静,主位上二人还是听了个清楚。 “逢儿,你做什么?”谢夫人呵斥,“不可以欺负小漾!” “哎哎哎,”谢父汗颜道:“这是做什么?快放了小漾。” 许漾两眼眨啊眨,不似受了惊,里边儿藏着坏,还带着得逞后的那么点笑意。 谢山逢舌头顶了顶后槽牙,心道小叫花子变坏了。 掌心下贴着的唇瓣温热柔软,让他想起了那日缠吻时的黏腻触感。 喉头忽地一阵发紧。 他又想吃他了。 第41章 少爷,你的尾巴又出来了 不知是不是有了肌肤之亲的缘故,许漾这会儿不怕谢山逢这头狼妖了。 月圆之夜,谢山逢恨不得勒断他的腰,拿脑袋蹭着他的颈窝让他抱抱,蹭着蹭着耳朵就冒了出来。 “少爷,耳朵。”许漾眼睛发亮,抬手戳了下。 “嗯……别碰。”谢山逢喘息粗重,晃脑袋试图把耳朵收回去,还未成,许漾便已上手揉捏起来。 倏地,谢山逢从脸红到脖子,勒着他腰的指尖也泛了粉。 好软,好可爱。 许漾简直爱不释手,摸了好一会,瞧见谢山逢的人耳,鬼使神差去捏了下耳垂,也是软得不像话。 心道少爷脾气这么大,刚尖刺似的又冷又硬,没想到耳朵会这么软。 此时此刻谢山逢已然被他摸软了腰,尾巴一不小心接着冒了出来。 二人身上都没盖着被褥,尾巴一冒出来就给许漾瞧见了,这下眼睛睁得溜圆,惊喜地上手便去摸。 “少爷,你的尾巴又出来了。” 谢山逢猝不及防被摸尾巴,浑身一颤,心里恨得牙痒痒,想抓起许漾揍一顿,奈何现在身子虚弱,懒得动一下,教许漾给摸了个遍,又是羞又是恼。 恶狠狠威胁道:“许漾,老子要砍了你的手唔……” 许漾这家伙一手放在他头上揉揉,一手放在他尾巴上捏捏,哪里还听得进去他说的话。 谢山逢脱了力,连话都不想说了,费劲地闭上眼。 被薅舒服了,眼皮逐渐变得沉重,意识一点点模糊,就这样靠在许漾怀里睡了过去。 这边许漾困意也上来了,戳了戳狼耳朵,手抓着狼尾进入了梦乡。 次日,许漾醒来手下是空的,抬头一瞧,耳朵没有了,再翻过谢山逢,发现他尾巴也不见了。 怎么没有了? 许漾分外失落,瘪着嘴又躺回去,正与睁着眼冷冷盯着他的谢山逢四目相对。 谢山逢平静地说:“你找打?” 许漾这会儿怕了,缩了缩脖子做鹌鹑状,“少爷不要打我。” 谢山逢冷呵,“我看你就是找死。” “我不想死!”许漾猛地坐起身,“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啊,摸一下都不给……” 越说到后面越没底气,见谢山逢一记瞪眼,立马就乖了。 他向床沿挪了挪屁股,“我,我真的不想死,少爷别杀我。” “我何时说过要杀你?” “那,”许漾斟酌了下,“谢少爷不杀之恩?” 谢山逢好似在看笨蛋,轻飘飘道:“我会吃了你。” “吃,吃……”许漾这会儿又想起来对方是长着獠牙的狼妖了,嘴唇颤抖道,“少爷要吃了我?” “是啊。”早就想吃了,不过现在自然不急着吃,暂且先留着。 许漾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不似作假,心中警铃大作,一条腿已经下了榻,打算随时跑路。 谢山逢嗤笑:“你觉得你跑得掉?” 被看穿许漾更慌了,吞了口不存在的唾沫,试探地问:“少爷为什么想吃我?” “我是狼妖,喜欢吃人肉。”谢山逢挑眉瞥他,“你不懂。” “你以前……吃过人肉?” “那是自然。”谢山逢心道,自然不能让你知道自己是第一个,否则以为自己多特殊呢。 闻言,许漾眼圈倏地红了。 怎么还哭了? 谢山逢心一软,凑过来曲指碰了下他的鼻子,“这就要哭鼻子了,心疼他们?” “你混蛋!”许漾一把推开他,眼角鼻尖通红,指着他怒道,“你……你混蛋!!” “我混蛋?”谢山逢恼了,上去就要揪他,“敢骂老子,信不信现在我就吃了你。” 他不反击还好,这一反击许漾泪水啪嗒就掉了。 “你就是个混球!王八蛋!”他哭得凶,胡乱拍开谢山逢的手,“我以后都不跟你过了!” 谢山逢大脑嗡嗡,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上手掐住了许漾的下巴。 “你敢!”他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许漾,你敢!” “我怎么不敢?”许漾泪眼纵横,“你,你吃了人,你还和我亲嘴,你……你怎么能这样?” 谢山逢愣住。 “你吃了人,你还亲我。”许漾试图拨开他的手,“我……我不干净了。” 他边哭边擦嘴,没擦两下唇瓣便被擦红得像是熟透了的果儿,还在抱怨着谢山逢吃了人还拿嘴亲自己的事。 “亲你怎么了,你也不想想老子为何会亲你,若不是因你被人下了药,我何至于此?” 谢山逢心情又变好了,掐着他下巴的手往上移了几分,掐住他的腮帮子,“你就是白眼狼,不感恩就算了还说这种话,你想气死谁。” 这件事到底是自己理亏,许漾支支吾吾,又觉得不行,一想到他吃了人肉就犯恶心,他可还记着当时吞了不少东西进去呢。 “那你一开始就不该吃人!” “我……” 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怕他给自己给哭厥过去了,谢山逢深吸了口气,忍了。 “我没吃人,骗你的,要吃也第一个吃你。” 许漾擦嘴的动作停住,泪眼汪汪看他,显然不信:“真没吃人?” “没吃,”谢山逢真诚无比,“我发誓。” 许漾又弯了眼掉泪,“那你也不要吃我,我……我不好吃的。” “啧,”谢山逢蹙眉揉了下被他擦得红肿的唇瓣,“现在不吃,行了吧?” 刚停住,闻言许漾又开始哭,“可不可以……一直不吃啊,我嗝……我怕。” “好,不吃。”谢山逢心道先答应着,这小叫花子哭起来没完没了,嫌弃地抬手给他拭去泪水,嘴下没留情,“还哭,丑死了。” “可以亲,不可以吃。”许漾一把鼻涕一把泪,“你吃人就不可以亲我了。” 本没想再亲人的谢山逢:“……” 心道上次不过是意外,你以为谁乐意亲你? 瞥了眼他红润润的唇瓣,呼吸猛一沉,声音立时变了调:“这可是你说的。” 许漾听出他这是答应了,刚要欣喜,便被掐住下巴迫使抬了头,眼前人的脸忽地放大,还未反应过来唇上已是一热。 被柔软的唇给贴住了。 第42章 登徒浪子 许漾立时瞪大眼,怎,怎的这么突然?大早上的,做什么就要亲他? 他眨了眨眼,见眼前人蹙起眉,下一瞬便被一只手掌给捂住了眼,唇瓣上被咬了口。 那人稍稍退开,恶声恶气道:“闭上眼,否则我取了你的眼珠子。” 许漾慌忙闭上眼,绷紧的身板有点哆嗦,手从他眼上离开了,转而搂住他的腰,唇瓣又是一热。 吻了会,又是被咬了下。 他眼角溢出了泪,不高兴地想,谢山逢怎么又咬他。 谢山逢又退开,嗓音沙哑道:“张开嘴,抿这么紧做什么,难不成要我撕烂你的嘴?” 除去上次被下药那次,许漾从未同人亲过嘴,哪里知道亲嘴要把嘴张开的,还以为碰一下唇瓣就得了。 闻言又委屈又无辜地乖乖张了唇瓣,露出一截粉嫩柔软的舌头。 谢山逢喉咙一紧,抬眸看了眼他还紧闭着的眼,心怦怦跳不停,烧着脸和耳朵凑过去,轻轻碰上了那柔软的地方。 一发不可收拾。 “嘭!” “哐啷!” 屋顶忽然落下一个人影,连带着瓦片一同摔在地上。 谢山逢和许漾齐齐望过去。 那人猛地拔地而起,尴尬地看了两人一眼,又倏地窜上了房顶。 二人惊魂未定,呆呆看着破了个洞的房顶,表情如出一辙,唇瓣水亮水亮的。 - “少,少爷。” 半盏茶前掉下来的侍卫耷拉着头站在院中,“小的叫郁青,是夫人派来专门保护您和少夫人的安危的。” 谢山逢臭着脸支了张凳子坐在檐下,眯眼打量着他,“你上房顶做什么?” 莫不是窥视他二人亲热?好生可恶。 “小的,小的喜欢在房顶上睡觉,今儿刚被太阳晒醒,就……就不小心掉下来了。” 吞吞吐吐,眼神躲避,显然不是真话。 谢山逢冷眼看着他。 郁青面色发白,再知瞒不过去,便将头埋得更低,“是小的大胆,小的偷看了少爷和少夫人……因着头回见这种事,过于惊讶失脚落了下来。” 许漾趴在窗棂上,闻言小脸颊红透,在谢山逢望过来时瞪了他一眼。 若不是他,二人又怎会黏到一块儿,叫他人看了去。 谢山逢轻哼一声,心道你也不享受得很。 末了转头对郁青说:“以后到别的房顶上睡,再敢睡老子屋顶上,有你好看。” 郁青领了命,无事后倏地窜上了房顶,没两下便没了踪影。 “他好生厉害。”许漾呆呆看着,“他不是妖也不是神仙,既能做到这般,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说罢望向谢山逢,想要他的回答。 谢山逢转了椅子正对着窗口,撑着头慵懒道:“你根骨不行,没这天赋,不适合这个。” “那我适合什么?”许漾这会儿正跪在小榻上,膝盖跪疼了,便把屁股放下,坐在了枕席上。 见他目光期待,谢山逢只觉好笑,“适合吃喝睡觉。” 许漾便收了笑脸,将下巴放在手臂上,瞧着外边,没再搭理他。 谢山逢心里头还惦记着适才的柔软绵密,坐了会便起身进屋。 许漾还坐在小榻上探头看院头。 谢山逢目光转至他被长发遮了些的细软腰肢上,挪步过去坐下,伸手握住,在许漾转过头来时一把将人带到腿上。 “少爷?”许漾被他吓到,“你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这什么话。 许漾耳根子红透,欲从他身上下来,总觉着这样不太合适,怪得很,哪想谢山逢压根不肯,手箍紧了他的腰。 “哪儿去?” 说话间呼出的热气尽数喷在许漾耳朵上,许漾忽地想到了一个词。 登徒浪子。 谢山逢这个样子可孟浪。 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许漾想不通,再想已是被人偷了香。 待眼角湿润,呼吸短促,这人才心满意足退开。 许漾埋首他颈间,喘息不止。 -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便入了秋。 琳琅书院再次开书,谢山逢不去,也不许许漾去。 许漾如今也认了字,肚子里装了点墨水,便也不欲求更多。 在凉风始袭,秋雨初临之时,姜家风风光光嫁了女儿。 新郎上马,新娘入轿,红装十里,唢呐声声。 谢山逢得了请柬,带上许漾一块儿去。 裴折钧在白棠城买了座府邸,无父无母,无亲无友,但排场大,精心布置,花在上面的钱一看便不是一个小数目。 姜家在要嫁女儿前早查了他的底细,如他所说,是从盛京过来的行商人,身份没有疑点,已做了打算在白棠城干出一番事业,再过几年再带姜妤一道回京。 今儿嫁女儿,姜家二老多有不舍,但裴折钧给的聘礼实在太多,将二人的不满都尽数堵了回去。 再怎么样都比谢府好太多,谢府那是去做妾的,别说嫁妆了连点排面也没有。 这么一对比,又是宽了大半的心。 “这位便是谢兄?”拜完堂,新郎裴折钧敬姜家酒,绕了一圈到谢山逢身旁,“我常听小妤提起你。” 谢山逢打量他一眼,“可我不曾听阿妤提起过你。” 一旁的许漾吃得满嘴流油,闻言觉得有些不妥,抬脚轻轻碰了下谢山逢的脚。 谢山逢顿了下,抬眼瞥他。 心道这小叫花子想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这还是在外面就敢撩拨他。 裴折钧丝毫未因他的话而感到不快,反倒是笑了出来,“谢兄忙碌,阿妤见不着你几回,自然是没空提起我的。” 那倒也是。 谢山逢抬酒与他碰,却未喝。 “这酒不合谢兄胃口?” “不,我禁酒。” “……”裴折钧维持住笑,叫了下人给他上茶,陪了礼便去了。 人一走,许漾好奇地凑过来,“少爷你何时禁酒了?” 谢山逢将他的头摁回去,“吃你的。” 许漾咂吧咂吧小嘴,没把心思放这上头,又埋头吃起来。 “哟,这不是山逢兄嘛,别来无恙啊。” 二人闻声望去,见到来人正是书院同窗唐稚星。 许漾念着青烟山庄那点心,他说送到谢府来,可后面许漾等啊等,就是没等到,早忘记了,见到他便又记起来,悄悄撇开头,不大高兴见到他。 他的情绪变化明显,唐稚星坐下便笑了,“许公子这是怎的了,似乎不太待见我啊。” 谢山逢挑眉,“你打扰到他吃饭了。” 愣了下,唐稚星哈哈大笑,“抱歉抱歉,惹了许公子不快,唐某坐坐便走。” “不用,你坐着罢,我们也该走了。”谢山逢提起还在进食的人,胡乱给他擦了嘴,“走了,还吃,撑不死你。” 许漾唔唔两声,扒拉住他的手,被拎着往外走。 瞧着二人身影,唐稚星渐渐敛了笑,转而望向已喝得大醉的新郎,指尖拨过酒杯,轻叹息一声。 第43章 你就见不到我了 从裴家到谢家,半个时辰的路程。 谢山逢这一出来就知要遇刺,果真不出所料,行至空巷时,黑衣人便提刀冲马车而来。 与在青烟山庄那次不同,这次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许漾扒在窗口瞪大眼,被谢山逢一把扯回来坐好,“呆漾,在马车里躲好!” 说罢,谢山逢拔剑翻出马车。 横扫一剑,飞身而来作势要砍向车身的人被剑势荡开,身上破了好些道口子,口吐红血,落地便断了气。 另一人从身后欲偷袭,还未得手,一剑从后刺破了他的胸膛。 郁青拔出剑翻身落地与黑衣人交缠起来,回头对谢山逢道:“主子,您先走,小的来解决他们。” “废话少说。”谢山逢最喜打架,杀人那也是顺便的事,“留一个活口,其余全杀了。” 须臾间,已是拿了一人的命。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数十人倒在巷中,只余一人颤颤巍巍地跪倒在郁青的剑下。 将人绑好扔上马车,许漾惊得以为有坏人进来,抬脚照着对方的脸连踹了几脚,直把人给踹哭了才慌忙停下,与那人大眼瞪小眼。 谢山逢掀了帘子进来,冲马夫道:“回府。” - 谢府。 阿福在收拾床铺时在阿九的枕头底下发现了一袋银子,摸摸头,想着这不会是自己放的,但阿九…… 阿九一个小叫花子,身上怎会有如此多的钱? 看这钱袋,他总觉着眼熟,仔细思索,这可不就是头一次陪同许漾外出时许漾带在身边的钱袋,他后来还说丢在破庙里了。 怎会在阿九这里? 忆起当时碰见阿九时,阿九明显在他身上摸寻什么东西,莫非就是在他身上找钱? 所以,这是阿九从许漾身上偷来的…… 虽知对方是小叫花子,偷盗行为本就是家常便饭,可他还是忍不住难受。 为阿九的这种偷窃行为感到难受。 说不清是什么感受,总归心疼占大多数,那点仁义道德轮不到一个吃不饱穿不暖只求活下去的小叫花子来讲。 晚上,阿福如常躺在阿九身侧,什么也没说。 阿九似是也没发觉,他的枕头底下的那袋银子已被人动过。 - 两日后,黑衣人招供,指证幕后之人乃盛京之中的大皇子沈玦,沈拾清。 大皇子想要谢山逢的命,那么想要谢山逢的,便是三皇子。 “只怕是与皇位有关。”谢父愤怒捶凳,“皇上愈发孱弱,到如今也未曾立储,这几位皇子抢破了头颅,尔虞我诈,死的死,残的残,半分不顾血缘。” “我走商时还听人提起,不过十三的九皇子死了母,瞎了眼,跪了三天三夜为求带他娘灵牌归家,却在经过白棠城地界时遭刺,如今下落不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宫里来找他的,不论是谁,不过是想确认他死没死透罢了。” 谢夫人饮了茶,“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在那样一个吃人的地方。” “不过皇位……”她顿了下,“与逢儿有何关系?” 指尖轻叩桌面,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一人想杀,一人想要,看来大皇子对于储君之位势在必得,而三皇子……只怕是想要篡位。” 二人相视一眼,同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撼。 谢父道:“三皇子到白棠城已久,又是娶姜妤又是与逢儿套近乎,许是抓不成,便想要走结交这条路。” 谢夫人抬脚踹他,“这分明是挖墙脚之事,他做得出来,便不会是想与逢儿结交。” 谢父讪讪闭上嘴,把脚挪到了一旁去。 谢夫人瞥他一眼,未搭理他的小动作,“他接近姜妤多少儿女情长在里头还理不清楚,只怕是想借其之手接近逢儿,再行计谋之事。” “那得叫逢儿提防着点。”谢父忙接话,“逢儿虽对姜妤没有爱慕之情,可听她话得很。” “嗯。”谢夫人神色忧虑,“说到底还是逢儿儿时玩伴过少,和她最亲,待她自然好。” 外面已晚,谢父起身拉她,“夫人走罢,该歇息了,这事明日我会亲自同逢儿说清楚,三皇子那边只能等着看他下一步要做甚。” 被动的滋味不好受,但目前来看也只能暂且等着。 谢夫人道:“回头我写信到不雁山,叫他师父过来,许能为他摆脱这一劫。” - “大皇子和三皇子……” 谢山逢指尖轻点许漾的眉间,思绪不知飘向何处,许漾仰头瞧着他,两颗眼珠子被外头的光照得水润发亮,不出声打扰,等着他的下文。 半晌,谢山逢的指尖从眉间往下,曲指在他鼻尖上划了下,从小榻上起身。 张口来了句:“我去杀了他二人。” 许漾吓一跳,赶忙拉住他,“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们都已做到了这个地步,我若不做什么,难不成等着命让他们拿去?” “这……” 谢山逢一巴掌扣住他的脑袋,把他摁回小榻上坐好,“在盛京那位我够不着,在白棠城这个我难道还碰不了?等着,我今晚就砍下他的头来给你玩。” 许漾面目惨白,抓着他的手不放,当了真,眼圈都红了,“我不要玩人的头。” “那不给你玩。”谢山逢被他两手抓着臂,就着这个姿势揉他的头,“就送给阿妤罢,她那么喜欢他。” 许漾嘴快瘪成了鸭子。 谢山逢掐他脸蛋,“怎么,送给阿妤也不行?” “你杀人,”许漾两眼泪汪汪瞪他,“不会被官府抓吗?” 谢山逢不假思索:“自然会。” “那……” “到时候我被抓了,你就见不到我了。” 愣了瞬,许漾眼泪啪嗒掉落。 谢山逢心下一软,赶忙拿了帕子给他拭泪,“骗你的,我怎么可能被抓?我傻吗,我杀他还要让人看到?他可是皇子,若让人知道我杀了皇子,那可是要诛九族的,九族知道不,你也在内,我死你也活不了。” 许漾呆呆的,只听懂了自己也要死。 刚要劝,便被帕子糊了一脸,听谢山逢道:“罢了,不去了,所幸他也没想要我命。” 许漾一喜,宝贝似的把他拉过来坐下,“那……” “不过若不是他想要拿我篡位,大皇子也不会对我起杀心。”谢山逢话锋一转,“还是该死。” 第44章 少爷,吃糖 正是夜色浓稠时。 阿福翻了个身,手碰到身侧空枕,砸吧了下嘴。 半盏茶后,倏然睁开眼,伸手过去摸了摸,阿九躺着的位置此刻已没了人。 他翻身下榻,来不及披衣便奔出了房。 庭院月静如水,不见人影。 呆站半晌,院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他心脏怦怦砸着胸腔,屏住呼吸盯住院门。 片刻后,怀里抱着一块灵牌的阿九从外进来,意识到有人,站住脚抬头看了过来。 阿福唇瓣张了张,哑声问:“你去哪了?” 阿九盯着他瞧了会,抬步走去,“去了趟郊外破庙。” 目光落在他手上的牌子上,阿福仍是问他:“去做什么?” “拿一样东西。”阿九绕过他进屋,“怎的出来了,可是起夜?” 阿福转身跟着他进屋,“不是起夜,醒来发现你不在了,我还以为你……” 他说到这便顿住,阿九奇怪地转头看过来。 阿福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没,就是出来找你的。” “很晚了,”阿九上了榻抱着牌位侧身背对着他,“阿福睡罢。” “呃……” 阿福爬上榻,躺了会,总觉得心里憋得慌,翻过身面向他,唤了他一声:“阿九。” 过了片刻,阿九才轻“嗯”了声。 见他没睡,阿福便来了劲,凑过去道:“封城了,你是如何出去的?” “翻墙。” “翻……翻墙?!”阿福一下没压住声音,惊叫出声后忙捂住自己的嘴。 见阿九没反驳,那便是自己没听错,他压低了声问:“城墙那么高,你怎么翻的?” 那得是神仙来了飞过去的罢? 阿九没应声。 阿福慢慢冷静下来,终是接受了事实,叹气道:“阿九你真厉害,当初跟我爹练功时我就觉着你底子不凡,没想到你还会飞,太厉害了,我……” “那是轻功。”阿九闷声打断他,“快些睡罢,我累了。” “……哦。”阿福撇撇嘴,拉了被褥给二人盖上,没挪回自己那头,对着阿九的后脑轻声道:“阿九好梦。” 阿九仍背对着他,未再出声,他便闭了眼,沉沉睡了过去。 - “我要的人呢?” 云巷街一客栈中,即从取下兜帽,细长的眼尾睥睨眼前畏首畏尾的人,“在哪?” “爷,您……您再给我两天时间,这小畜生许是因上次的事吓到不敢出来了,我蹲了他两天无果,这……” “没找到?”即从冷嗤,“没找到你来做什么?” 狗王扑通跪倒在地,“爷,我……我如今身无分文,已经好些日子没吃过东西,爷行行好,求爷给我一口饭吃罢。” “拿不出人,你还想要饭?”即从后退坐在木凳上,漫不经心吃茶,“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爷,您就再给点,我保证……”狗王眼一狠,“我保证明日就能给您把人带到,我已知道那个小畜生落脚在哪,明日我便上门引他出来,爷,爷行行好,现在给我一口饭吃罢。” 即从轻挑眼尾,放下茶盏,“你不若同我说,他此刻住在何处。” “那个小畜生在……”想到什么,狗王及时刹住嘴,“爷,这……” 即从冷眼一眯,从桌上拿了块馒头丢过去。 狗王两眼发亮,爬着去捡了大口吞吃,一个拳头大小的馒头教他两口吞下,险些噎到。 即从面色不霁,嫌恶地转了下头,见他在那咳嗽,再无半点耐心:“说!” 狗王一个鹌鹑状,忙将卡在喉咙的东西强行咽下,涨红了脸道:“在谢府,小畜生现在在谢府!” 刚到白棠城不到两个月,即从对此并不了解,又问:“谢府是什么地方?” “谢府可是白棠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各种酒楼铺子遍布大江南北,最不缺的便是金银财宝,这个小畜生也不知道走了什么运,竟嫁给了府上独子成了枝头雀……” 即从蹙眉打断:“他嫁了人?” 看出他的疑惑,狗王立即道:“爷您有所不知,谢家那位有断袖之癖,就好这口,跟您……跟您一样。” 即从转眼睨他,狗王又发了怂,心道就不该添最后一句,真是多嘴。 直到那人移开了视线,他才松了紧绷的肩,轻呼了口气。 却听即从说了句:“有妖气。” 妖,妖气? 再一抬眼,即从已经拿起兜帽罩上头,大步往门外去。 什么情况? 哪来的妖? 狗王悻悻起身,因跪久了腿酸,一下没起来,还摔了回去,他骂骂咧咧爬起身,刚骂完见即从折了回来,吓得腿一抖,又摔了回去。 “滚。”即从踹了他一脚,从桌上拿过一串佛珠,转身又往门外走。 - 昨儿说要去杀三皇子,今早谢山逢便发了高热。 “这是怎的了,昨夜没盖好被子,受凉了?”谢夫人刚从东院赶来,坐在榻边探手去摸谢山逢的额头,烫得灼手。 她转头问下人,“药可煎上了?” 神色担忧的晚怜颔首,“已煎上了,再过半个时辰便能煎好。” 谢山逢这会儿昏睡着,脸上布满绯红,往外冒着热气,鬓边被汗染湿,难受得直皱着眉。 好容易睁开眼,被他娘强行灌了药,一股带着苦的怪味,险些呕出来,脸色跟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扫视一圈也没见着许漾,沉着脸问:“许漾呢?” 晚怜眼神躲闪,“少夫人他……他在煎药呢。” 本以为谢山逢会骂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欺负许漾,不料刚说完谢山逢阴郁的脸立马转晴,乖乖躺了回去,只道:“让下人去煎,叫他过来。” 晚怜忙退下,去了因烧火烧得满屋子浓烟的膳房叫人。 “少爷醒了?”许漾丢了蒲扇,起身往外走,“少爷可喝药了?” “喝了。”晚莲道,“那药苦,少爷喝完人更憔悴了。” 许漾想起来自己还偷偷藏了几颗糖,进了屋后便悄悄从柜里拿了颗出来。 见人进来了还不过来见自己,谢山逢气得头上冒了火,待人过来了咬牙怒瞪回去。 未察觉到他的不悦,许漾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的一颗用油纸包着的糖,小声说:“少爷,吃糖。” 谢山逢凶神恶煞的表情僵住。 不待他有所反应,许漾已拆了纸,将糖塞入他口中,咧嘴笑道:“吃糖就不苦了。” 甜腻的味儿很快在口腔蔓延开来。 谢山逢霎时羞红了脸,瞪他也不是,吐出来也不是。 心跳快了些,他嚼了几口,没舍得咽下,来来回回嚼着,教它在口中化成水,才吞下。 心道当初怎的没觉着这糖这么好吃? 应当是病了,嘴贪。 第45章 你是我祖宗 “少爷可觉好受些了?”许漾用柔软的掌心贴上他的额头,被烫得立马缩了回去,“呀,还是好热。” 谢山逢自知这一场高热来得奇怪,压根不是受风寒所致,开始就没把希望寄托在那些汤药上,闻言只翻身往里躺,拍拍身侧,叫他上来躺着。 许漾这时候格外听话,褪了外衫便爬上榻,乖乖在他身侧躺好。 下一刻便进了谢山逢怀中,被牢牢箍住了腰。 和很多月圆之夜一样,谢山逢闷声喘着粗气,头埋在他颈间,滚烫的脸灼得许漾感觉自己皮肤要烧坏了。 屋中下人已经退干净,只剩下二人。 谢山逢就这么抱着他,再次沉沉睡去。 许漾胳膊酸了,屁股麻了也不敢动一下,生怕把他吵醒,醒来又该难受了。 晚间,谢山逢被热醒,扒拉开怀里烫得跟小火炉似的人,翻身下了榻倒水喝。 刚入口,忽觉胸腔一阵疼痛,内丹似有鼓胀之势,手中的杯盏脱落,碎了一地。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片刻后又没了动静。 谢山逢额间冒了汗,撑着桌子咬牙低骂了声:“你是我祖宗。” 内丹砰砰敲着他的胸腔。 他挪到小榻前打坐,用了一炷香强行将躁动不安的内丹压制住,收势时突然嗅到了妖气,睁开眼朝窗外看去,只见夜色暗沉,树影婆娑。 欲起身去看,因起得太急,一阵头昏眼花,天旋地转后摔在了小榻上。 白棠城居然来了只妖。 还是只大妖。 难怪他今日内丹如此亢奋。 “少爷?”许漾被他那一摔吵醒,坐起身揉着惺忪睡眼,“你怎的跑到那去了?” 谢山逢看了眼外面,将窗合上,撑起身过去,摁下他的脑袋,“睡觉。” “唔……”许漾躺回被褥间,两只眼望着他,“少爷,你现在还难受吗?” “嗯。”谢山逢爬上床,没翻过去,而是手撑在他头部两侧,居高临下俯视着他,“你要怎么做?” “昂?”许漾眨了眨眼,“我要怎么做?” “问你呢。” “我,我不知道。”许漾绞尽脑汁想了下,“少爷可是要我去熬药给少爷喝?” 谢山逢面色如土,冷哼一声便跨过他躺到了里侧去,骂他:“笨漾。” 许漾刚睡醒的脑袋懵懵的,见他闭眼不搭理自己了,有点委屈,又有点担心,探手过去贴了贴他的额头。 没有白天那会儿烫了。 “别碰我,”谢山逢扯开他的手,“热。” “……噢。” “过去一点。”谢山逢又说,“你太热了。” 许漾浑身暖烘烘的,挨着他跟小碳盆似的。 许漾委委屈屈挪了身,嘟囔道:“可是你白天还抱我呢。” “迫不得已。”若不是抱着他好受些,谁乐意抱一个小碳盆,他自己都快烧成灰了。 许漾却亮着眼好奇问:“你有什么苦衷吗?” “……”谢山逢翻了个身背对他,“闭嘴。” 许漾无语半晌,只觉得生病了的谢山逢难伺候得很。 不,即使不生病他也难伺候。 许漾愤愤地想,若以后谢山逢想抱就不给抱了,他得有点骨气,不能总叫对方为所欲为。 半盏茶后,睡得哈喇子都要流出来了。 谢山逢又翻过身,实在被妖力折磨得难受,伸手一把将他捞过去按进怀里抱紧,闭上眼心安理得地总算睡了过去。 - 次日,出嫁裴宅的姜妤来了谢府。 如今已不是少女,她将发丝尽数盘在头上,只余身前留了两绺,一身缂着天青花纹的绸缎披在身,已看不出当年小姑娘穿着粉衣撒娇的身影。 “听说山逢哥哥病了,我来看看他。” 晚怜脸上的诧异一闪而过,仍是给她带了路。 一路忍不住往她身上偷偷瞄去,心道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姜家小姐吗,怎的变化如此之大,嫁个人就变得如此成熟了? 且,她既已是有夫之妇,这般来看望少爷,是不是不妥? 姜妤对于她的打量有如不觉,只快步往前走,双手藏于广袖之下,悄悄握紧了。 到了抚风院外,晚怜先进去禀报,得了准许才出来将她带进去。 谢山逢刚喝了药,前一刻还皱着脸,下一刻便立即眉开眼笑,“阿妤来看我的?” “听说山逢哥哥病了,我便来看看,顺便带了些府上珍藏的药过来,望山逢哥哥早日康复。” 姜妤从衣袖中探出手,将手中一小瓶药放在桌上。 幽兰白瓷,精致小巧。 谢山逢道了谢,同她说了几句,欲再多说,却见她脸色不佳,便不再留人,让晚怜送人。 走前姜妤又叮嘱道:“这药一日三服,只需七日即可,山逢哥哥记得要温水服用。” 许漾从东院回来,正巧碰到姜妤从抚风院出来,简直瞪直了眼。 看看抚风院,又看看她。 戒备地浑身竖起刺,像一只刚回家的猫发现自己的领地被人不经允许便私自闯入般又震惊又气恼。 看在姜妤眼里实在好笑,便是掩唇笑了。 许漾瞬间泄了气,瘪着嘴要找谢山逢说理去。 忽听姜妤道:“少夫人,有人在外面等你多日了,你不出去看看?” 许漾刹住脚,狐疑地看她。 “一个穿得破烂的老头,你若心存善念,便该出去见见他。” 穿得破烂的老头…… 许漾拍手,肯定是李爷爷来找他了! 他没进抚风院,同姜妤匆匆道完谢便往外跑。 李爷爷,李爷爷,他就要见到李爷爷了。 跑出谢府大门,守门家将刚颔首叫了他一声,许漾便忙止住脚,看到跑上来的狗王,他吓得连忙后退。 怎么会是他! 许漾可还记着上次被陷害的事,尽管狗王当初对自己如何关照,他现在也是生了恨,只愿不再见到他。 “小漾!” 狗王一整天蹲坐在石像下边躲日光,不过抬头就见到了从府中出来的人,惊喜得再顾不得其他,起身便要冲上去。 然而还未碰到人,却先被守卫拦了下来,怒声呵斥:“什么人?” 狗王吓得一哆嗦,眼见许漾又要逃掉,“哎哟”一声摔在了地上,“小漾,小漾啊,伯伯不过是来和你道歉,你怕什么?” 许漾停住步子,回头看来。 这招有用,傻子就是好糊弄。 狗王眼睛亮了下,接着道:“上次是伯伯的错,是伯伯鬼迷心窍了,伯伯诚心来和你道歉,你原谅伯伯吧。” 见许漾警惕地看着这边,却没有过来,狗王扶住腰又哀叫起来:“哎呀,在外晒了数日阳光,不吃不喝,我……我现在头好晕,小漾,伯伯要死了,你救救伯伯……” 第46章 不要告诉少爷 许漾惊疑不定,在狗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始终心软了,转回去将他扶起。 “小漾,好孩子,上次是伯伯对不住你,伯伯只是……只是想吃口饭,伯伯不是故意要害你的。”狗王紧紧握住许漾的手,“小漾,你原谅伯伯这一次,伯伯发誓以后再也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许漾抿着唇,一回想当日情形便又不敢轻易信任他。 可到底是从小到大跟着的长辈,他不忍心看到他在自己面前这样卑微,毕竟,他们才是一类人啊。 许漾没回这话,拉了他往外走,“狗王伯伯,我带您去吃点东西罢。” 闻言,狗王哪里还有心思管他原不原谅自己,忙屁颠颠跟上去。 在酒楼大饱一餐,狗王拍拍隆起的肚子,一直叫着许漾乖崽。 一桌子的饭菜全进了他肚里,许漾生怕他不够吃便未动筷子,见他吃饱了,许漾摸了摸钱兜,想着再拿点给他买衣服,到时再向谢夫人赔不是。 若谢家要他做生意,他便能为他们出点力,也不算白吃白喝,若不要,他去捡破烂换了钱再还。 打定主意,二人出了酒楼,狗王在一旁搓着手,眼珠子转来转去,一心想着怎么把许漾搞到即从那儿去,而许漾则四下巡视,寻找卖衣的店铺。 刚走了没一会,前方忽地迎面走来一群小厮,个个手中拿着棍棒,拍打着手心在二人面前站定。 这是要作甚? 许漾吓得往后退了几步,狗王正低头想事,还在往前走,被许漾一把拽住,抬头刚要骂他,忽地瞧见前面那帮人,立时撒腿就跑。 “追!” 几人抄着家伙追上来,许漾和狗王跑入小巷子里,急促喘息着,回头一看,他们还在追! “狗王伯伯,他们是什么人啊?” 前面好些挂着染布,狗王跑在前头胡乱抓下来踩在脚下,头也不回地吼了句:“我怎么知道是什么人?” 扯一块岱赭染布时把杆子也扯落下来,许漾跑时没注意,脚勾过杆子,一个踉跄,径直朝前扑倒在地,好在有染布垫身才没摔破皮。 “快追,别让他跑了!” 闻声,许漾慌忙爬起来,跑出老远的狗王又折回来一把将他拉起,继续吭哧吭哧往前跑。 只是跑得太急,他刚吃了一肚子的食物,这会儿肚子突然翻滚刺痛,跑了没两步便捂住肚子停了下来。 “狗王伯伯……” “小漾,”狗王抓紧许漾,“伯伯肚子疼,跑不了了。” “我……我背你……” 不待许漾蹲下身,那些人已追了上来,迅速将二人围住。 “看你现在还能往哪里跑?”领头者地步步逼近,睥睨着半跪在地的狗王,“老头,前两天你偷了我家老爷的金珠子,可还记得?” 许漾愣了瞬,低头看向狗王。 狗王眼神躲闪,“你别血口喷人,我何时偷过你家老爷的东西,有本事拿出证据,若拿不出何以见得是我偷的?” “证据?”领头者大笑出声,“对付你这么一个小乞丐还需要证据,难不成我们还能污蔑了你不成?” 棍棒伸出,许漾一惊,欲伸手挡住,只见对方拿棍棒抬起了狗王的下巴,“我数到三,若不教出来,就只能拿你一条腿去给老爷提赏了。” “三。” 闻言,狗王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金珠子掉了!”他道,“我偷出来时跑得太急,掉路上了,再回去找,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求求你们放了我,我虽偷出来了,却没用到自己身上啊。” “二。”领头者不为所动。 “爷,”狗王哭得涕泗横流,“爷,我这儿真的没有,我……” “一。” 顿了下,那人退开,摆摆手,“打。” “爷!我知道错了……啊!”狗王背后挨了一棍,疼得仰头嚎叫,前头又挨了一棍,连忙抱住头连连求饶。 “狗王伯伯!”许漾冲上来将抱住,“你们别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 几根棍棒前后落下,砸得他胃差点吐出来,刚脑子一热便冲了上来,这会儿被打疼了,哭叫着想躲开,却在须臾间又被砸了好几棍。 许漾被棍子砸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蜷着身疼得快要死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几人才罢了手。 “那老乞丐呢?” “跑,跑了……” “连人都看不好,还不快追!” 听到远去的脚步声,许漾悄悄睁开眼四下瞅了眼,巷子里已空无一人,他艰难爬起来,疼得倒吸口凉气。 “狗王伯伯?” 一阵秋风吹过,散落在地染布随风而起。 他没有见到狗王。 - 狗王一连跑出几条街才敢停下,扶住墙不住喘息,另一只手紧紧攥着,四下瞧了眼,没瞧见可疑的人后才摊开手。 粗糙干枯的掌心上躺着一块紫玉石。 - 许漾一瘸一拐回了府。 他没敢从正门回去,从侧门悄悄溜去了阿福的住处。 阿福刚喂马回来,正看着院里练功的一老一少出神,后背忽被人拍了把,转头见是许漾,惊喜道:“许公子。” 刚出声便见着了他脏污的衣服、凌乱的头发,再一瞧,脸都是煞白煞白的。 “你……”阿福傻了眼,“这……” “阿福,”许漾撑住他的肩,“我……我可不可以在你们这儿沐浴梳洗一番,我这个样子,若是被少爷见了他会生气的。” 阿福点了下头,又连连点头,“自然可以,我,我现在去烧水。” 许漾感动得两眼泪汪汪,用书院学来的礼数回道:“多谢阿福,有劳了。” 阿福爹收了势走来,“怎的了这是……少夫人?” “你这……”他惊奇地上上下下看他,“被何人打了?” 没人关心还好,有人关心许漾便红了鼻子,瘪着嘴说:“一帮坏人。” 呃,这说了跟没说似的。 阿福爹拿了石桌上的水壶大口灌了一嘴,擦掉流到下巴的水渍后问:“少爷可知?” 提到谢山逢,许漾便慌了:“不要告诉少爷!” “那怎么行,你磕着了碰着了理应让少爷知晓,更何况被人打了,这口气不能憋着,少爷得让人为你出气啊……” “不要。”许漾红了眼,“他们本来打的不是我,是我……是我要救人自己上前找到的……” 若同谢山逢说了,谢山逢只会骂他蠢。 “好好,不告诉,不告诉。”阿福爹将水壶放回去,抬手捶了捶背,“那少夫人便先到屋里坐着歇息等阿福罢,院里头热。” 许漾应了声,往阿福屋中去。 第47章 他就是那只小狗 进了屋坐下,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许漾便觉哪哪都疼,特别是背部,那几棍子是冲着他的命去的。 阿福从井里打了桶水上来,这才刚放下,阿九过来便舀了一瓢仰着头从脸浇下。 阿福吓得抢过瓢丢进水桶里,拍了拍他被水浸湿的衣襟,面色不虞:“阿九,这样会着凉的。” 阿九浑然不觉:“不会,这样舒服。” “那也不行,”阿福推着他往屋里去,“你快进去换一身衣服……唉算了,你先等着,等我烧好了水,你同许公子一道洗了再换干净衣服。” 阿九不跟他犟,让进屋便进屋。 一进屋就听到了许漾的闷哼声。 顿了片刻,抬脚过去,“阿漾,让我看看伤得怎么样。” 许漾脱了衣,露出后背横七竖八的手臂粗的红印,在白嫩的肌肤上显得甚是可怖,碰一下便颤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阿九不轻不重地按了两下,见他反应强烈便收了手,“未伤到筋骨,回去用冷巾帕冷敷一刻钟,少吃辛辣之食,只需修养些时日便好。” “阿九还懂这个?”许漾扯好衣服,两眼发亮,无不敬佩道,“好生厉害。” “略懂一些。”阿九想到什么,沉了眸子,“我娘教与我的。” 许漾不知他怎的突然间就变得失落了,许是想到了他的娘亲。 许漾从有记忆他的娘亲便不在了,独自过了这么多年他只会偶尔想起,并没有多大感觉,见阿九如此,只诚恳道:“那阿九的娘亲是个了不起的人,和阿坤哥一样是救死扶伤的英雄,阿九也很厉害,还这么小就学会了。” 阿九微怔,而后露了笑,“谢谢阿漾。” 可,她不是什么英雄,不过是深宫里头,一只到死都飞不出去的燕罢了。 在阿福这梳洗干净,许漾又被弄脏的衣服放水里搓了几下,今儿太阳毒辣,丢院里晾衣架上一个时辰便能干透。 待回了抚风院,许漾做贼似的猫着腰到廊下,扒着窗偷偷往屋里望去。 谢山逢不在。 好事! 许漾顺利溜进屋,按照阿九说的,到院里打了井水上来,又端着盆噔噔噔回了屋,拿巾帕打湿,再脱了衣,万分艰难地盖到了背上。 喟叹一声,倒头趴在了榻上。 迷迷糊糊醒来时,他感觉有东西在自己脸上,有些痒,不客气地抬手拍开,嘟囔着欲翻身。 这一翻,疼得差点见到了他太奶。 睁开眼,正看到一张俊脸挂在床前,吓得失声尖叫。 谢山逢一把将人按住,“闹什么,见鬼了?” 他有这么吓人? 许漾千防万防,醒来突然见到人就在身边,吓得心脏没绷住才叫了出来。 一冷静下来,他便想到了自己如此提防谢山逢的原因,脑海中只冒出了两个字。 完蛋。 再去看谢山逢的脸色,黑如锅底,定是气坏了。 许漾默默拿起被褥挡住自己赤裸的上身,对他咧嘴笑了下,“少爷,你……你方才去哪了,我回来没见着你……” “去找小狗了。” “小狗?”许漾眨了眨眼,“府中有养狗吗,我从未见过,长什么样的啊,可是离家出走了,少爷找着了没有呀?” “养了一只。”谢山逢咬牙切齿,“找着了。” “找着了便好,外面坏人可多了,若让它出去了要被杀死的。”许漾真心为他高兴,突然想到什么,又僵了脸,“可是少爷都生病了,怎的还跑去找小狗?” 谢山逢直勾勾盯着他。 “少爷可好全了?”许漾探手去摸他的额头,还有点烫手,“少爷风寒未愈,还是不要乱跑了,以后小狗跑了我替少爷去找罢。” 谢山逢嘴角微抽,“我自己找。” 许漾感慨:“少爷亲自去找,一定对少爷很重要。” 顿了下,又问:“可是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少爷的狗啊?” “你眼瞎。” “……少爷骂人。” 谢山逢冷哼,抬腿用膝盖顶了顶床沿,“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逃不掉。 许漾缩缩脖子,不敢吭声。 “一天不看好你,你就又被人揍,谁有你能耐?”谢山逢一屁股坐在身侧,粗鲁地把他拉过来,目光一寸寸落在背上,越看越心惊,越看越想杀人。 这背就像一块玉,如今玉被摔在了地上,上面多了瑕疵,难看死了。 “棍子打的?下手这么重,你招谁惹谁了?” “我……”许漾瘪了瘪嘴,“我又遇到狗王伯伯了,他,他偷了别人的东西……” “又是他。”谢山逢一巴掌拍他屁股上,“上次就是被他害得险些失了身,现在又因他被揍,许漾,你简直蠢死了。” “呜啊。”屁股上也挨了棍子,被他这么一拍许漾猛地一抖,往前窜了些,衣服落了大半,细窄的腰肢明晃晃地露在谢山逢眼前。 “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嘛……” “还敢有下一次,我打断你的腿。” 谢山逢一手按住他的腰肢,触感滑腻柔软,顿了下,又一巴掌甩他屁股上。 “啊!”许漾气恼地回头瞪他,“我都知错了你怎的还打,我屁股要烂了!” “还敢顶嘴。”谢山逢手抬起,又落下。 许漾瞪大眼,急得抓住他的手按在怀里。 “少爷,”他眼尾发红,泪眼汪汪,“少爷,我真的知错了,你别打我了。” 可怜得紧。 谢山逢睨了眼被他抱在怀里的手,“若敢有下一次……” “没有了,”许漾急忙道,“绝对没有了!” 末了伸出三根手指,“我发誓!” 眼神无比诚恳,让人不信都难。 “行。”谢山逢抽出自己的手,起身往外走。 许漾爬到榻边,对他背影道:“少爷,您要去哪?” “给狗找大夫。” “小狗受伤了?” 谢山逢止住脚,回头看他。 许漾一双清澈明亮的眼正呆呆看着他,又不放心地问:“小狗伤得重不重啊?” 视线淡淡从他胸膛上扫过,谢山逢薄唇轻启:“死不了。” “那您快些去罢,也不知大夫会不会给小狗包扎……” 许漾嘀咕着,谢山逢哼笑了声,转头出了房间。 一盏茶后,带回来了一个点头哈腰的大夫。 许漾歪歪头,疑惑顿生,“不是给狗……” 霎那间,他好似明白了什么,两眼睁得溜圆。 哦! 他明白了,他就是那只小狗! 第48章 少爷别浪费了 许漾主要的伤在后背,晚上睡觉时要侧着,偏他爱翻身,一翻压疼了便要醒来,反反复复,谢山逢烦不胜烦,一把将他摁进怀里抱住,拍了下他屁股:“再动滚下去。” 许漾老实了,瘪着嘴愣了好半晌,而后有点高兴地靠在他怀里,心安理得地睡了过去。 在抚风院修养了几日,许漾又能蹦跶了,除了背上留了黑疤一时难以消除外,未觉哪里不适,能吃能喝精神好。 “许漾,”谢山逢望着爬上树的人,恨不得揪起来打一顿,“给我滚下来!” 许漾才刚上树没多久便爬下来,撇着嘴又想找事做。 见他拿了鱼料又要喂池塘里的鱼,谢山逢气急,“许、漾!” 刚叫出口便剧烈咳嗽起来,咳得脸颊涨红。 “再喂……咳咳,鱼就要撑死了!” 许漾悻悻停了要喂鱼的心思,到屋里拿了话本出来坐在廊下看。 可真无聊啊。 若能出去听书,或是见见阿坤哥就好了。 许漾嫌太阳晒眼,靠在躺椅上拿书盖上脸,不多时便没了动静。 终于消停了。 谢山逢简直恨得牙痒痒,这小叫花子真能折腾。 若不是他还发着热,身体虚着,能叫他如此无法无边? 这些时日谢山逢仍不见好,萎靡不振,什么山珍海味都不想吃,吃了夜间还会起来吐掉。 那夜嗅到的妖气像是偶然路过的大妖留下的,后来他没再闻到过。 但体内的妖丹仍然躁动不休。 两天后姜妤又来了,谢山逢才想起来她给的药还没吃,药放哪他还忘了。 偏姜妤见他这样,便猜到了:“山逢哥哥,你是不是没有吃我给的药?” 这要他怎么回答? 谢山逢心虚地抠抠鼻尖,随口胡诌道:“只喝了一次,味不好,嗯……没喝下去。” “山逢哥哥。”姜妤作似无奈叹气,“这可是好药,天下仅此一瓶,包治百病的,尽管它难喝,但它有效啊。” 末了伸手摸摸他的头,“山逢哥哥别任性了,再拖下去,小病都该成大病了。” 谢山逢虎躯一震,瞟了眼许漾的方向,发现对方没再看这边,莫名就松了口气。 待他收回视线,许漾便看了他一眼,视线凉飕飕的。 末了拿书怼到鼻子前,眼不见为净。 未察觉谢山逢的反应,姜妤收手便要让他当着自己的面把药喝了。 “啊这……”谢山逢吞了口不存在的唾沫。 这如何是好? 姜妤垂下眸,声音轻了许多:“阿妤虽已嫁作他人妇,可阿妤一直把山逢哥哥当成自己的亲哥哥啊,妹妹关心哥哥本就天经地义,见山逢哥哥如此,我无法放下心回去。” 说罢抬起头,眼圈发红,“山逢哥哥,阿妤实在不忍心再看到你生病了,你喝药好不好?” 从小到大,谢山逢最不见得她哭,见状立马便点了头。 “行,我喝。” 似是强调般,他又说了句:“我喝。” 在屋内找了一圈,终于在书架旁的小匣子里找到那瓶药,他打开看了眼,发现里面是一粒一粒的棕色小丸子,便装作熟练地倒出一粒丢进口中,倒了杯温水仰头灌下。 姜妤破泣为笑,“这样才是好哥哥。” 又叮嘱了他几遍每日按时服用,姜妤便提着裙摆下了阶,出了抚风院。 人一走,谢山逢强装镇定片刻,“呕”一声冲到廊下,什么汤汤水水尽数吐了出来。 什么药啊,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吃。 许漾起初看他吐时吓得不轻,后来看多了也便习惯了,尤其是在谢山逢见了姜妤过后,他的情绪异常淡定。 将书背于身后,慢悠悠走过去,踮脚瞧了眼呕吐物,“呀,又吐了。” 又慢吞吞地抬手拍拍他的背,力道大得谢山逢连连咳嗽,险些被他拍倒在地。 谢山逢觉着许漾就是在报复! 好他个小叫花子,这是吃味了吧,吃味了才敢这样对他。 奇怪地,谢山逢并不生气,反倒有点得寸进尺道:“可惜了,浪费了阿妤的一粒药,下次再吃时我憋死了都不要再吐出来了。” 拍他背的手果然变轻了些,只不过片刻而已,又“啪啪”拍得响亮,“那得说到做到,天下仅此一瓶,少爷别浪费了。” 谢山逢胃里难受,舌头酸苦,懒得和他多费口舌,认定了他就是吃味了,刚转头放他一马,才刚张口呢,许漾便猛地蹦开,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臭死了,快去漱口。” “……”谢山逢嘴皮子抽了抽。 他想抽死许漾。 见他脸沉得吓人,许漾一下子怂了,忙进屋倒了水出来给他漱口。 悻悻地想,他不过是把他之前说过的话还回去罢了,怎的生气,他当时都不气的。 谢山逢没力气抽许漾,他又病倒了。 伯父伯母一家从凌川过来探亲,见到谢山逢时嘴角使劲往后拧,要哭不哭,倒显狰狞。 “哎哟喂,逢儿啊,你没事吧,听说你病了快有一个月了,这……再这样下去,那还得了哟……” 谢山逢吓得咳了咳,霎时脸红到脖子,伸手要扶起趴在榻边“哭”的人,“伯母,我没事……” “怎的没事,你看你,哎哟,脸色这么差,咳得这么厉害,唉,咳出血没?你可当心着点,若咳出血,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谢夫人皱眉看着趴在榻前哭不出来的杨婉婉,“怎么说话的呢,别诅咒我家逢儿。” “哎呀,你看我……”杨婉婉站起身抹了抹眼角不存在的泪,“都是我太担心逢儿了,有失礼数,弟妹勿怪。” 谢伯忠上来道:“是啊,婉婉也是为逢儿着想。” “我儿身体抱恙,又不是死了,用不着你们这样哭。”谢夫人板着脸,“若无事,我们便出去罢,别打扰了逢儿休息。” “那行,那行。”杨婉婉不放心地看了眼谢山逢,“逢儿便好好歇着吧。” 走了两步瞧见了站在一旁的许漾,“哟”了声,“这小伙长得可真俊,细皮嫩肉的,是哪位呀?” 谢夫人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 分明进门前她便先介绍了,这人一心扑在抢着关心逢儿的事上,压根没听她说了什么,也没看到许漾。 许漾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我……” 刚出声,谢夫人便打断他:“小漾,这二位是伯父伯母。” 许漾乖乖地叫了声。 杨婉婉是个会识眼色的,立刻猜到了许漾的身份,捏着手帕的手掩了下唇,笑道:“原来你就是给逢儿冲喜的男妻啊,好看知礼数,但毕竟是男儿,不能生,可惜了。” 末了看了眼榻上的谢山逢,“现在逢儿病成这样,你这个冲喜的,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嘛。” 第49章 跟团包子似的 她说得没错,许漾这个冲喜的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要不然谢山逢也不会病成这样了。 “之前听说你们要给逢儿娶男妻,我便是极力反对的,去了不知多少封信,结果怎么劝都没用。”杨婉婉叹气,“惠贞啊,到如今你也该相信了,那术士不过是江湖骗子罢了吧?” 谢夫人轻笑,“是不是江湖骗子暂且另说,小漾这个儿媳我满意得很,不用你劝。” “满意有何用,又怀不了,怎么给你们传宗接代?”杨婉婉咄咄逼人,“难道你们打算到逢儿这一代便要绝后了吗?” “我和老爷都没有想要孙子的打算,逢儿若想要,便给他纳妾,若不想要,便由着他。”谢夫人寸步不让,“倒是嫂嫂多虑了。” 杨婉婉还欲再说什么,谢夫人便上手拉了她,“嫂嫂有什么话,咱们去别处说,就不打扰孩子们休息了。” 三人一走,许漾便呼了一口气。 “吓破胆了?”谢山逢冷嗤,“他们有什么叫你害怕的?站在那跟团包子似的。” 许漾嘟囔:“我不是包子。” “不是包子是什么,这么软,任人拿捏,还说不是包子,我看你就是面团揉的,谁都能上手捏一把。” 许漾撇嘴,“我只是不知如何同他们相处,怕给谢府丢了脸。” 谢山逢说:“平日怎么处便怎么处,你管他们呢。” 见许漾垂着脑袋,当真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他把人叫过来掐住脸,“别想有的没的,快上来陪我睡。” “我,我不想睡……”他今早起晚了,现下日头正盛,哪能天天青天白日就上床睡的。 谢山逢阴恻恻道:“不睡晚上也别睡了。” 许漾马上改口:“那我还是和少爷睡罢。” 这话听着有点怪,谢山逢头晕乎得很,懒得去想哪里怪,躺到里侧去给他让出空位。 许漾上了榻,两条腿晃在外面,没有脱鞋,只想躺一会便起。 谢山逢拿脚尖踢踢他的腿肚,“把鞋脱了。” 许漾心不甘情不愿地把鞋脱掉,脱完便被谢山逢搂进了怀里。 这几日都躺在床上,谢山逢精神不济,面色苍白,滚烫的唇瓣贴在他耳侧,把许漾烫了个激灵。 谢山逢说:“你常去听书,都听了什么,随便说一段与我听。” 许漾还以为他不喜欢这些,竟不想他要自己说给他听,惊喜地同时从大脑中搜刮说书先生都说了什么,再从中挑了一篇自认为很喜欢的。 是一条蛇妖等凡人伴侣等了几千年也没有等到对方的故事。 凡人寿命不过百年,而妖则能活上千年上万年,蛇妖与凡人相恋,却不能厮守一生。 说到二人离别时,许漾眼泪啪嗒啪嗒掉落,心疼坏了。 而抱着他的人一直未出声,待他说完一转头,谢山逢早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呆了瞬,许漾转悲为怒,纷纷地擦掉眼泪,拨开谢山逢的手丢开便起身下了榻。 坏蛋。 出了抚风院,许漾便碰上了谢识安。 谢识安是谢伯忠和杨婉婉的大儿子,比谢山逢大两岁,人长得膘肥体壮的,面容虚白,若是大夫看到,便能知道他这是纵欲过度所致。 见许漾鼻子眼睛通红,白净的脸蛋上还沾着泪痕,望过来时漂亮的眼儿简直勾人摄魂,谢识安心跳忽地止了止。 “喂。”谢识安将人拦住,“你叫什么?是这府中的什么人?” 抬头看到是陌生人,看他穿衣打扮许漾便猜到了是伯父伯母的孩子,乖乖地报了自己的名字。 不过是谢府的什么人,这要他怎么说? 谢山逢之前便叮嘱他不许在外人面前说两人的关系,连阿福在外都必须要叫许公子而不能叫少夫人,可是除了谢山逢的妻这一层关系,许漾便不知自己在这府中算什么了。 他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该怎么回,好在谢识安没有追问到底,和他说了自己的名字:“我叫谢识安,相识的识,长安的安。” 他接受得真详细,想到自己的后面一个字,许漾又绞尽脑汁,只想了一个词出来。 荡漾。 荡漾的漾。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谢识安转开了话题:“你要上哪去?若无事陪我在府中走走如何?” 许漾是无事可做的,想到他是谢山逢的堂哥,得以礼相待,可不能怠慢了,许漾便点了头。 二人往水榭亭台去。 “我上次来还是十年前,那会儿才九岁,对这里的印象已经模糊了,时间过了这么久,估摸着应当是变化了不少……” 谢识安边走边说,许漾在一旁静静听着,拘谨地攥着手。 走着走着,谢识安不知不觉就把他挤到了边上,许漾想让他过去一点,张了张嘴又不敢说。 手突然被碰了下。 许漾又往外挪了些,就差一点就进花丛了。 手又被小手指勾了勾。 第一次兴许是不小心碰到,那这次是什么意思? 不待许漾反应过来,手便被对方纳入了掌中。 谢识安从他手上一点点移开,手滑到他的腰上,作势就要搂上。 许漾一个激灵,抬手将他推开,谢识安浑然未动,这一推却让自己滚进了花丛中,沾了一身的幽香。 花根带刺,扎得他血肉模糊,疼得眼泪汪汪。 “许漾!”谢识安哪里想到这个看起来乖软可欺的小家伙居然敢出手反抗自己,反抗就算了还弄了一身伤,这让他如何同谢夫人解释? 下人听到动静跑过来,见许漾躺在花丛里,吓得胆儿都要破了。 “少夫人!” 几人也顾不得疼痛,赶忙提起衣摆下去把许漾抬上来,见许漾手心手背都是血,吓得扭头叫人:“快去叫大夫,少夫人受伤了!” 谢识安惊魂未定,听到这些人喊许漾为少夫人,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再听到第二遍,人都傻了。 他这才想起来,他娘说过他堂弟娶了个男妻冲喜,该不会就是许漾? 少夫人,谢靖绥只娶了一个妻子,只生了一个儿子,许漾定然就是那个男妻了。 谢识安越想越心惊,这边下人发现了他,“是堂少爷啊,堂少爷可知我家少夫人是怎么掉进花丛里去的?” “他,他走路时不小心,踩滑了……” 谢识安掩唇咳了下,“我本要拉他,奈何手速不及,好在你们来了,唉,快让大夫给小漾瞧瞧,开好点的药,伤得可不轻,别留疤了。” 第50章 你是我谢山逢的妻子 许漾叫人抬回抚风院时,浑身上下就没有几处是完好的,穿出去的白衣上也沾了星星点点的血迹,露在外的手在滚倒时划伤得最严重,皮肉外翻,这会儿鲜血淋漓,叫人看了都怕。 谢山逢见到人,脑袋嗡了瞬。 大脑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许漾又受伤了。 这人总是在受伤。 谢山逢呼吸不顺,心想迟早有一天要被许漾气死。 许漾被放在小榻上,哼哼唧唧着叫疼,大夫匆匆赶来,给他解了衣上药包扎。 谢山逢从床上起来,一阵头晕,撑着床沿缓了片刻才下了榻,许漾见他过来了,嘴一瘪,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一副“求求少爷别骂我”的表情。 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谢山逢暗暗咬牙,甩了袖坐到一旁。 一句话也没说。 这更让许漾怕了,还不如骂他一顿呢。 大夫包扎完,又叫人去煎了药,叮嘱他多加休息,不可穿太多闷着伤口,伤口不可碰水,得三日过后才能沐浴,又说了一些禁口的吃食,以及药需一日三服后才颔首离去。 这下屋里只剩下了许漾和谢山逢。 许漾身上疼着,心里慌着,时不时瞟一眼谢山逢。 谢山逢冷着脸盯着他看,就算不出声,这气势也给足了,足够吓破许漾的胆儿了。 “少爷,”许漾红着眼,委屈地瘪着嘴道,“我适才出去碰到谢识安了。” 说这话便是要让谢山逢明白,不是他自己走路不小心摔花丛里的。 可谢山逢连眼皮都没掀一下。 “他让我带他逛逛谢府,我想着他是你的堂哥,不能怠慢了,便同他一道走。” 许漾接着道:“到了园子里,他不知怎的就碰了我的手,还要摸我的腰,我……我吓着了,才伸手推开了他……” 他语速缓慢,分明是觑着谢山逢的脸色来说的。 此刻见谢山逢终于挑起眉,有了点动静,他便又接着说:“哪想他身子太结实,我没推动,把……把自己给推进花丛里去了……” 这儿有些羞耻在的,许漾说得小声,又怯怯地觑了眼谢山逢。 谢山逢皱紧了眉。 下一瞬,倏地起身,气势汹汹朝外去了。 若不是一身病态,还真以为他要去同人干架。 干架…… 许漾猛地瞪大眼。 谢山逢该不会要为了他去打谢识安罢? 他掌侧撑榻要起,忘了上面有伤,这一下没起来,把自己疼得面部扭曲,刚包扎好的手又渗了血出来。 不过许漾已顾不了那么多,赶紧爬起来追出去。 “少爷!”谢山逢可还病着呢,这样出去找人打架哪行,若有什么事他就罪过了。 谢山逢走得飞快,出房间时院里已无人。 许漾又带着一身的伤追出去,总算在半道瞧见了人影。 “少爷!”许漾喊住人,“少爷等等我。” 已走出老远的谢山逢顿住脚步,诧异地回头看他。 不过片刻脸便又黑下去,“你跟来做什么?” 许漾气喘吁吁跑到他跟前,“你怎么乱跑啊,你还病着呢,大夫说了不宜走动,你看你,脸色多难看啊,是不是又难受了?” 说罢探手摸他的额头,装模作样地“呀”了声,“好烫,少爷,我这就带你回抚风院。” 谢山逢冷眼睨着他。 似是没瞧见般,许漾挨着他用没受伤的手指揪住他的衣服往回走。 “你敢包庇他。”走了两步,谢山逢没头没尾来了一句。 “昂?什么包庇?”许漾眨眨眼,“少爷,我包庇谁了?” 谢山逢掐住他的脸蛋,“他碰了你的手,还要摸你的腰,你就是这般态度,是不是后悔推开他了,嗯?” “唔,少爷,疼,轻点。” 谢山逢不但没放轻,还掐得更用力了。 许漾的脸蛋生得白嫩柔软,这半年里在谢府吃好睡好,长了些肉,上手一掐便能掐住一团软肉,压在指尖都快溢了出来。 “你是不是得了甜头,觉着他人不错,嗯?” “伤成这样了,我去给你讨还公道你还不乐意,他是对你有多重要?”谢山逢恶狠狠道,“小没良心的。” 许漾疼得眼角飚出了泪花,为了让他轻点便不住往他身上贴,听他这般说,简直听得一头雾水,茫然地仰头看着他。 许漾吸了吸鼻子,问他:“你在说什么呀?” “许漾,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我谢山逢的妻子?”谢山逢听不进去他说的话,脸色苍白,难看至极,愤怒让他头脑更晕了。 他松了手,改为掐住许漾的下巴,“我今天就偏要找谢识安不痛快,就算你乐意,我谢山逢心里头不舒服,谁都别想好过。” 他一把拉过许漾,听到对方的嘶声,又愤愤地改为揪住衣袖,“走,现在就去找谢识安。” 许漾没想到自己拦不住人,还让人更生气了,身上本就有伤在,走得这样急,衣服擦到了伤口,那更是要命,走一步便要哼唧一声。 谢山逢听恼了,狠狠瞪他一眼。 放慢了脚步。 二人来到谢识安的住处,杨婉婉见到二人,面露稀奇之色,“哎呀逢儿,你不是还在病榻中吗,怎的跑这儿来了?” 谢山逢目光越过她往房门看,“伯母,我来找堂哥的。” ”什么事这么急着来找你堂哥?”杨婉婉道,“你看你,都病成这样了还乱跑什么,这点小事叫下人过来把你堂哥叫过去不就得了。” 这话谢山逢没接:“堂哥在不在?我找他。” 见他脸色实在算不上好,再看一旁的许漾手上脖子上缠着纱布,杨婉婉察觉出了不对,扭头就喊谢识安。 半晌,谢识安才慢吞吞出来。 站定到二人面前,刚要出声,却发现谢山逢还在看着他身后的房门,皱着眉似有不耐。 “人呢?是要我亲自进去请他出来吗?” 谢识安:“……” 杨婉婉半是笑半是愧疚的表情僵在脸上。 一旁的许漾眨了眨眼,扯了下谢山逢,小声说:“少爷,你堂哥就在咱们面前呢。” 谢山逢皱着眉低头看向只到自己肩膀处的谢识安,愣了瞬,脸色立即又变得难看起来。 什么玩意儿,许漾脑子被驴踢了,居然看上眼前这个人! 第51章 少爷,你真好看 从明轩院离开,谢山逢脸仍是臭的,一想到谢识安那张脸,那个身形,万分不能理解许漾看上他什么,又想到对方拿那只肥腻的手碰了许漾就不住犯恶心。 好在许漾这个小傻子知道自己是谁的人,屁颠颠跟上来了。 只是话实在多,自从出来后小嘴便叭叭的不停,聒噪得很。 “少爷,你还在生气吗?” “少爷,你刚才好凶,骂谢识安就算了怎么还骂我呢?” “少爷,谢识安说了是不小心碰到我的,你莫要同他置气了,莫……”莫气坏了身体。 谢山逢回头怒瞪他,“闭嘴,再说我扔你到河里去!” 二人此时正在石桥上,谢山逢站在桥面上,许漾与他隔着几级台阶,二人下方便是深不见底的河水。 许漾悻悻闭上了嘴,谢山逢未动,站在桥上冷着眉眼看他。 许漾看着,看着便挪不开了眼。 谢山逢相貌极好,许漾至今从未见过比他还要好看的人,此刻对方脸上血色褪尽,半耷着眼皮气色甚差,却也是极养眼的,再是着一身素衣,身形瘦削单薄,站在风中似要乘风而去,又似天上谪仙落入人间,教他不小心窥见了去。 见他痴痴盯着自己看,谢山逢心道此人当真傻了不成,皱眉唤了声。 一声没唤回,他便也不再唤,走下阶去,站到他面前,阴沉着脸,眼神犹如实质,一寸寸刮在他身上。 本该是剑拔弩张的气氛,许漾却突然说:“少爷,你真好看。” 满眼只有他,嘴角要咧到了耳根子后。 模样傻得很。 谢山逢被他这话堵得说不出话,脸由白转红,一路红到脖颈,两只耳朵都在往外冒着热气。 好半晌都缓不过来,只恼羞成怒瞪着许漾。 这人看完其他男人,又来这样撩拨他,好不知羞,好不要脸。 许漾却还没完:“少爷随了夫人,长得好生漂亮。” 一把掐住他的脸蛋,谢山逢恶狠狠道:“不许说我漂亮!” “哎呀,疼。”许漾丢的魂跑回来了,抓住谢山逢的手一个劲挨过去,“少爷,你今天都揪好多次了,再揪我的脸就要坏了。” “知道错了吗?” “错……错?”许漾眨了眨眼,“少爷,我哪里错了?” 谢山逢捻了捻他软嫩的皮肉,“你在为谢识安说话。” 嗯?怎么就跳到谢识安去了。 许漾眨眨眼,“可是少爷,谢识安都说了是不小心碰到我的,况且他也道歉了……” “谢识安说这种话你也信,我看你就是不想揭穿,乐在其中,若你当真喜欢他,那好,我们即刻到府衙里拿了婚书和离,还你自由,你想跟他便跟他罢,我谢山逢不需要你一个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的人做妻子。” 这可把许漾吓着了,无措地看着显然气急的谢山逢。 谢山逢甩袖就要离去。 “少爷,你在说什么?”许漾伸手拉住他,“我,我何时说过喜欢谢识安?我怎会喜欢他?” 谢山逢要甩开的手僵住。 原来不喜欢……不喜欢又关他什么事。 谢山逢傲慢地抬着下巴睨他。 许漾红了眼眶,分外委屈,“他让我受了伤,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少爷怎么会这样想我?我,我……很生气。” 还以为他会说绝交之类的话,闻言谢山逢蹙着的眉慢慢抚平,轻哼一声,“我为什么这样想你,你难道心里不清楚?” “不清楚。”许漾抹了下眼泪,“少爷是个浑球。” 谢山逢:“……” 好啊,现在都敢骂他了。 “我为什么这么想,还不是你阻止我去找谢识安的麻烦,你这分明是在护着他!”谢山逢越说越气,“对一个刚见一面的人便如此,不是看上他了是什么?” 他要被许漾这个小傻子给气死了,呼吸一个不畅,胸膛便是上上下下起伏,又是接连咳嗽不停,整张脸都涨红了。 “我阻止少爷不过是因……少爷!”许漾连连拍他的背,“我错了,我错了,少爷别生气了。” 谢山逢揪住他衣袖将他的手扯开,红着眼瞪他,“别碰我。” “我不碰,不碰,少爷别生气。” 又是瞪他一眼,谢山逢扭头扶住桥墩,抬脚往上走。 许漾忙跟上去,手停在半空,若人摔了他好第一时间接住,在身后叭叭不停: “少爷,你误会我了,我先前不让你去找谢识安,不过是因着你还尚在病中,我担心你出什么好歹罢了。 “你别生气了,我也绝对没有看上谢识安,和离一事莫要再提了。 “你今儿怕是要气坏了身子,回头夫人找我,我该怎么同他说……” 谢山逢突然停住脚,许漾一头撞上他的背,抬手捂住被撞疼的额头,发懵地看着转过来的人。 “怎……怎么了少爷?” “你说你是因为我才不让我去找谢识安的?” “昂。”许漾觑着他的脸色,见他不似方才那么生气了,想来是这句话取悦了他,便大着胆子说,“可不是嘛,否则我为何要拦着少爷?谢识安那样对我,我巴不得少爷为我讨回公道呢。” 谢山逢呼吸凝滞片刻,问他:“为什么不早说?” “我一直想说的,是少爷不让。”许漾瘪了嘴,“少爷还凶我,原是误会我了。” 谢山逢抿了抿唇瓣,又问:“你不想和我和离?你不想离开谢府,想要留在我身边,一直做我的妻子?” 许漾瞪大了眼,一脸“你在说什么傻话”的模样,“我同少爷都行了鱼水之欢,怎还能和离?既已到了这个地步,我便是离不得少爷了,就算……就算少爷不愿承认我二人关系,我也不会走的。” 谢山逢呼吸变得粗重,眼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充血,想要抓住许漾的肩膀,但又见他一身的伤便停了这个念头,只唇瓣轻颤,样子有些癫狂。 克制地问许漾:“也就是说,你以后都是我谢山逢的人了?” 许漾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是啊,我已是少爷的人了。” 好不知羞,好不要脸。 谢山逢胸膛又是上上下下起伏,呼吸更不稳了,“你……你闭嘴。” 说罢转身便落荒而逃。 许漾呆了呆,片刻后又追上去,布料磨得是身子疼,一边喊疼一边喊少爷,喊得谢山逢心魂荡漾,又于心不忍,放慢了步子等他。 许漾追上去,“少爷,这次回抚风院你可不能乱跑了,你这一出来,脸红了不少,该是又发热了。” “……”谢山逢轻哼了声,“要你管。” 许漾老神在在:“我只是关心少爷。” “……”谢山逢脸和耳朵更红了,“知道了。” 这家伙怎的如此,如此会说情话。 第52章 穷凶极恶的大妖 谢伯忠和杨婉婉此行本是要同谢府谈一桩生意,因着谢识安这事,本就对他们没有好脸色的谢夫人直言不成,并叫他们在府上住两日便走人。 夜晚,二人从东院回来,杨婉婉嘴里骂骂咧咧:“这抠门泼妇,当真是小心眼,本是一家人,不过是一桩生意,相互扶持罢了,也叫她如此践踏我二人的脸面,这样欺辱我二人,实属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你弟谢靖绥娶谁不好偏娶了她,真是晦气,回回来她回回不受她待见,我都不知在她这受了几回气了,你也是,一点也不知道争气,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频频点头,样子跟下人似的,跟你在一起真是丢了我的脸。 “谢靖绥什么时候走商不好,偏赶在我们过来时离开,全叫那女人拿主意,倒让我只能咽着这口气,白受了屈辱。 “孽做多了是要遭报应的,她那个儿子我看啊就是短命鬼,保不准哪天就断了气……” 地突地震了下,她止住话,发愣地看向一旁面露惊惶的谢伯忠,“怎么回事?刚才地是不是在动?” 不待谢伯忠点头,不远处一座石桥猛然坍塌,长长的河柱激荡,倏忽抛向夜空,地面震了三震,二人惊恐地瞪大眼,竟看出那不是水上天了,而是一条巨型的怪物,一双蓝瞳幽幽地注视着谢府。 “啊!” 谢山逢猛然惊醒,起身捞过许漾从床上翻身下去,破窗而出,只一瞬,床榻一分为二,整间屋子碎裂崩塌。 “唔,少爷,怎么了?” 许漾迷蒙睁开眼,只见圆月之下,一条巨粗的蛇尾缓慢蠕动缠绕房舍,许漾瞪大眼,还以为是自己做梦了。 箍在腰间的手骤然收紧,脚下忽地腾空,转眼间便跃至半空,疾速朝着东院奔去。 许漾被谢山逢抓疼了,觉出这不是在做梦,吓得往他怀里钻,“少……少爷,这是怎么回事?” 此刻谢山逢身上仍是灼烧得紧,不过是运气动了这么两下便有点吃不消,许漾如同贴着热锅的包子,已是快要熟透了。 “是蛇妖。”谢山逢嗓音沙哑,“许漾,它是穷凶极恶的大妖。” 大妖,多存在于蛮荒之地,远离人间的山中峡谷也有不少,那些地方被称为妖界,而大妖者,多为穷凶极恶,妖力可撼动天地,鲜有人能敌。 谢山逢之前嗅到了大妖的气息,后来便没有了,本以为对方早已离开,不曾想是埋伏到了地底,在这个节骨眼上出来,白棠城中的人只怕危在旦夕。 许漾不知大妖和普通妖有何区别,不过听懂了前面的穷凶极恶这四个字。 “他会吃掉我们吗?”望着不远处拔地而起的楼阁,他立刻做鹌鹑状缩进谢山逢怀中。 “会。”谢山逢不假思索。 许漾不说话了,埋头在他颈窝上,身子不住发抖,许是怕极了。 可他不哭也不闹,乖得很。 正要安慰两句,忽听许漾道:“我的碗还没带出来呢。” 谢山逢:“……” 二人奔至中途,便瞧见了往这边赶的谢夫人,见到她安然无恙,谢山逢呼了一口气,将许漾放下,身子微晃了下。 “少爷。”许漾伸手将人扶住,脸蛋发白。 谢夫人抓住谢山逢的手,急切道:“逢儿,此妖修为高,不是你我所能匹敌的,你快带小漾离开这儿,这里由娘来垫后,快去!” “不可能,要走一起走。” “逢儿!” 谢山逢蹙着眉不为所动。 谢夫人知道自己这个儿子认定的事便倔得很,索性把希望寄托在了许漾身上:,小漾,你带逢儿离开这里,找阿福去,坐马车迅速离开白棠城,这段时间都不要回来……要 话还未说完,一旁的房屋顷刻间坍塌,一条巨大的蛇身从黑空中砸下,躲避不及,谢夫人掐诀打出去,强行将蛇身抵挡在半空。 另一边。 阿福睡得死沉,一脚露在被褥外,快落下榻去,一脚曲膝顶在一旁阿九的腰侧,双手放在枕头上做投降状,哈喇子流了一嘴角。 房屋震动,阿九立时睁开眼,起身静坐须臾,想听外头动静,奈何阿福呼噜声震天响。 抬手便捂住阿福的嘴和鼻子,呼噜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声重物倒地的巨响。 不过片刻,床榻又是抖了三抖。 阿福呼吸不上来,刚被憋醒就见阿九拿了放在床头的灵牌和压在枕头底下的钱袋,跨过他便下了榻。 “阿九?” 阿福揉着惺忪的睡眼,想要问他上哪去,话还未出口,床榻摇了几摇,他吓得滚下榻,“发生什么事了?” 阿九不应,快速穿好鞋后便抱着灵牌和钱袋往外跑。 “阿九。” 阿福站起又因震荡不止的地面摔回去,眼看阿九已经拉开门头也不回地出了屋,胸口没来由地一阵刺痛,他又尝试着爬起来,拿了鞋踉跄着跑到了庭院里头。 “阿福。”阿福爹匆匆从对面房中出来,拉着他便往外走,“走走,,此地留不得了。” “爹,这是怎么回事?” “应当是地动了,说来也怪,我来白棠城几十年也未遇到过地动,怎的今晚谁来就来,还如此剧烈……” 阿福来不及穿鞋,抱着鞋子跟着他爹一路往外跑,二人跑到马厩时马厩中的马已是躁动不安,仰天嘶鸣。 马少了一匹。 阿福爹未察觉,阿福却是发现了的。 二人住的院子挨着侧门,若要出去,大可骑马便直接走,可他们是谢府的家丁,不能就这么丢下主子自己跑了。 “你先将马牵到门口等着,我去找夫人和少爷他们。”阿福爹将马绳交到阿福手中,想起什么我,又问,“阿九呢?” “阿九……”阿福有些愣神,“他走了。” 阿福爹只顿了片刻,便意识到了什么,揉了揉他的头,叫他把马牵出去。 刚牵着马从侧门出了府,阿福便惊得止住了脚。 只见苍穹之上凭空生起一道金色屏障,似是一个笼子罩住了整个白棠城。 第53章 我怕少爷会死 城中百姓挤满大街小巷,尖叫,推搡,恐慌。 远处峰峦之上,唐稚星折扇掩住唇瓣,唇角轻勾,“成了。” 一旁的将领笑道:“三皇子自以为做得滴水不漏,现在看来不过是自作聪明,一切尽在大皇子的掌控之中,这下不仅功亏一篑,还要搭命在这白棠城中,得不偿失啊。” 唐稚星眼尾轻挑,低低笑了起来,“不止三皇子沈燮,九皇子沈攸也在这城中,他们啊,都难逃一死。” “这白棠城中的一草一木,都要遭殃。”他指尖轻拂扇上覆雪的梅花,放缓了语气,“沈燮看中的谢山逢,沈燮娶的姜妤,都活不了。” 将领称赞:“大皇子真是神机妙算,足智多谋。” 末了不忘奉承唐稚星:“当然其中少不了唐公子的运作,唐公子可谓是大皇子身边最出色的盟友了。” 唐稚星望着幽幽夜色,轻笑一声,却到底不做别的解释。 天边翻起鱼肚白。 城中已乱做一团,突然跳出来的蛇妖又遁入地下,让人寻不到踪迹,而凭空出现的一道结界,阻止了百姓进出白棠城,人心惶惶,恐慌不安。 此时的谢府多处成为废墟残垣,家丁聚在一处院落,仍惊魂未定。 “那是什么东西?” “我看见它了,是一条很大很大的蛇。” “它今晚还会再来吗?” “不知道。” “我们都出不去了。” “它将我们困在这里,它要吃了我们。” 昨夜死了不少人,茵茵听到茗雪被倒塌的房梁压断了腰,眼睛还没来得及闭上就断了气,抱着双膝躲在角落里哭肿了眼。 找到谢伯忠和杨婉婉时,两人一人只剩了条腿,一人只剩了颗脑袋,而其他的部分下人翻遍了谢府都没有找到。 知道自己的爹娘被蛇妖吃了后谢识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无论如何叫唤也不见有反应,直挺挺地向后栽倒在地,昏死了过去。 谢山逢在另一个院中打坐,周身萦绕着金光,额间冒了汗,唇瓣不见一丝血色。 许漾安静坐在一旁,眼圈发红,到现在手指还是抖的。 晚怜从井中打了水过来,盛了一碗递给许漾,“喝点水。” 小姑娘的嗓音沙哑而平静,许漾抬起头,才发现她早已哭红了眼,现在脸上没有残余的泪水,眼睛却是像是吸饱了水而肿胀苦涩。 她生在谢府,父母都是谢府的家丁,就在昨晚,他们被蛇妖卷入了腹中。 “多谢晚怜姐。”许漾接过,顿了下,张开嘴,到底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晚怜又坐回角落里,担忧地看着谢山逢。 开始见到谢山逢有此等本事时她是害怕的,可昨夜她还亲眼看到了谢夫人施法救下大家,她便不怕了。 他们是好人,不像蛇妖那般会吃人。 “噗!”忽地,谢山逢一口血从口中喷出。 “少爷。”许漾慌忙上前来将他扶住,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谢山逢抹去唇角的血,见他要哭不哭的可怜模样,未控制住抬手掐了把他的脸蛋,“哭什么?” 许漾眼红鼻子也红,瘪着嘴道:“我……我怕少爷会死。” “……”谢山逢安慰:“别怕,死也是你先死。” 许漾僵住,旋即泪水汪汪,“少爷,我不想死,我……” 傻得很。 在许漾还要说时,谢山逢将他扯过来抱住。 “许漾,我这些日子这般虚弱与那只蛇妖脱不了干系,我的内丹本就还未成形,妖力也还不稳定,昨夜被它的妖气所干扰,竟无意中助我化了形。” 许漾呆呆的,听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只从他的话里探究到了如释重负的意味,觉着是好事,便咧嘴笑了。 裴府。 “废物!没用的废物!” 沈燮从未发过如此大火,所有下人齐齐跪下,颤颤巍巍地不敢抬起头来。 而他发火的对象——姜妤泪眼婆娑,无措地抓住他的手,“折钧哥哥,你让我做的,我都已经做了,但他就是不喝,我……我也别无他法。 “别生气了好不好?我们再想想其他办法……” “滚!”沈燮猛地将她甩开,姜妤跌坐在地,呆了片刻,泪水随即簌簌落下。 下巴再被挑起,沈燮冰冷的声音进入耳中:“你知不知道他对我多重要,如今被困在城中,那个人就等着我去死呢,如果没有他,你觉得我们能活到几时?” 姜妤肩膀轻轻颤动,“我……我也可以去求山逢哥哥保护我们,他还念着旧情,若我去求他,他不会不答应的。” 她情绪激动地再度抓住沈燮的手,“折钧哥哥,你相信我,山逢哥哥不是坏人,不用控制他,他也会帮我们的……啊!” “啪!” 一耳光响彻整个堂屋,下人皆是一抖,头埋得更低,心颤不已。 姜妤头偏向一边,呆呆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泪水在眼中打转,像是忘记了怎么滑落。 “你太天真了姜妤。”沈燮面无表情地甩下这一句便大步离去,如同一道重击捶在她的胸口,撕得她四肢百骸都在疼。 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浮现二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从对面走来的翩翩少年郎,眉眼温柔,胜却她见过的所有景色。 说到底,她从未出过白棠城,见过的景色寥寥无几,便自以为见过此人,便是见过了绝色。 从嫁过来至今,裴折钧何时对她说过一句爱,何时对她有过好脸色,她还傻傻地以为撒娇不成,便多为他做点事总会能得到他的怜爱。 姜妤到这个时候才彻底明白,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利用她罢了。 他的目的一直都是在谢山逢。 他想要得到他,控制他。 而姜妤甚至不知为何,便肯为他去伤害同她交好多年的竹马。 是她瞎了眼,看错了人,她对不起谢山逢。 对不起她的山逢哥哥。 - 许漾回了抚风院,从房屋中淘出了他的半碗,见没有损坏,便有些高兴地揣兜里回去找谢山逢。 半道上碰到了带人清财产的谢夫人,听她说结界不是蛇妖设下而是另有其人时,第一反应便是城中除了蛇妖居然还有大坏人。 他回去便同谢山逢说了此事,谢山逢气色好了不少,见他神秘兮兮的,竟是同自己说此事,虽一早就察觉出来了,但莫名就配合道:“这样啊,那我们是不是要把大坏人揪出来?” 许漾用力点头,一脸严肃:“让坏人把结界解了,我们才能出去,才不会被蛇妖吃了。” 谢山逢嗯嗯应声,话锋一转:“可结界我和我娘都破不了,那人的修为在我二人之上,怕是难以对付。” “……”许漾眨了眨眼,“那……那还是先保命罢。” 第54章 何人是狼妖 云巷街。 “老头子,你要去做什么?” 一妇女揪住抓着钱袋欲逃跑的中年男人,泣不成声,“那是我辛辛苦苦攒下来给咱们女儿出嫁用的,你拿出去是要做什么?” 中年男人推不开,扇了她一巴掌,又从她身上搜刮走最后的50文钱,朝她啐了口转身就走。 “你……你个老不死的,你把钱都拿走了,是想让我们母女二人饿死吗?”妇女哭着追上去,被人推搡开,险些摔在地上。 “娘。”女儿跑出来将她扶住,泪眼纵横,“娘,爹卷钱跑了,我们该怎么办……” 中年男人绕过人群往前走,掂了掂手里的钱袋,心道这婆子倒是会存钱,只不过一个女儿家哪里需要这么多钱,肚子里生不了儿子的婆子也不配用。 岂料刚走两步,手中的钱袋便飞走了,眼一抬,便见落到了白玉似的手中。 乍一瞧,原是一个僧人。 即从身穿僧袍,未戴兜帽,面上只见三分笑,温和有礼,“这位施主,为何抢走家中财?” 男人心里犯怵,却见周遭有人围了过来看热闹,不能丢了面子,便硬着气回:“关你一个和尚什么事,此乃我家中财,你敢拿走,就不怕我告与官府?” 有不明所以的路人闻言便自动偏向了他这头:“对啊,光天化日之下,这和尚竟敢明目张胆地抢人钱财。” “没想到一个和尚居然也做出如此不耻之事来。” “现在谁都出不了城,人人危在旦夕,竟还有人趁机抢财,良心都喂狗了吗?” 听了这些话,即从面不改色,仍是温声道:“此乃你家中财,便不是你个人的,你全抢了去,叫你妻子同你女儿今后如何生存?” 此话一出,围观的几人便都齐齐住了嘴。 眼见众人开始对着自己指指点点,男人神色慌张,“这与你有何干系?再者,现在困在城中皆出不去,那只妖又不知何时又出来杀人,谁还能活下来?” 等的就是这句话,即从扯动唇角,道:“此事施主勿慌,蛇妖若再现身,贫僧定将它捉拿,再不会让它伤及无辜。” 周遭哗然,众人一拥而上,挤着他急切地问如何抓妖,两眼发亮,仿佛得到了救赎般,丝毫不怀疑他所说的话的真实度。 “各位莫慌,贫僧既已到此,定会帮各位降了这妖。”顿了下,即从道,“只不过贫僧有一事相求。” 有人嗓音洪亮抢答:“师父请说,只要能降了那妖,什么请求我们都能满足师父。” “这妖并非一只,城中另藏了两只狼妖。” 话落,众人面露惊色。 不待有人出声,即从便又接着说:“这两只狼妖想必大家都认识,贫僧对付蛇妖之时只怕它们阻挠,还恳请各位帮帮忙,合起力来把这两只狼妖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他并未提及名字,说到此处便足以激起民愤,众人起七嘴八舌,便已开始讨伐起那两头狼妖来。 “何人是狼妖?” “狼妖在哪里?” “妖怪凶狠残暴,都不是什么好人,请师父告知我们,我们这就去他们抓了!” “师父尽管放心捉拿蛇妖,狼妖便交给我们了。” “师父还没说狼妖是谁,我们该到哪里去找?” 即从缓慢道:“此二人就在谢府,乃谢夫人和谢小少爷。” 闻言,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谢府在当地可谓是有头有脸,家喻户晓,平日里还会在城外施粥赈济,所做的善事大伙儿都看在眼里。 还有不少高门贵府因想攀上谢府,家中有未出阁的闺女的,都有心把女儿往谢小少爷后院里送,与谢府成为亲家。 奈何谢府小少爷常年不在府中,鲜少有机会寻着他,听闻今年回来了,还未将女儿送进去,他便是成了亲,那些人又不甘心自己的女儿做妾,便只能作罢,另寻了他处。 谁也不会想到,谢夫人和这个谢小少爷竟是狼妖。 “真是恐怖,我居然与两头狼妖共处了这么多年。” “我还在谢府胭脂铺买了不少胭脂,用了不会烂脸罢?” “我昨日还在他们酒楼吃了饭,里头不会下了毒罢?” “……” “谢靖绥可知他二人身份?” “定是知晓的,妻子是妖不知也在情理之中,自己生的儿子是什么种难道还不清楚吗?” 谢夫人与谢山逢是狼妖一事迅速传遍白棠城,人人都知道了二人身份,便是有人带头商讨如何将二人抓起来。 而与此同时,夜晚已悄然来临。 地又开始震动,蛇妖又再次出没。 于是群起而乱之,自顾不暇,一心只想着如何活命。 裴府乱做一团,残的残,死的死,逃的逃,沈燮驾马甩下姜妤独自逃出府。 今日有一和尚来寻他,说戌时会在南门等他,届时会为他开了结界送他出去。 只要他赶到西门,他活着离开白棠城,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待他回了京,他一定要将沈玦罄竹难书的罪行昭示天下,皇位最终还会是他的囊中之物。 西城人烟稀少,马奔走在冷清的街中一路畅通无阻,沈燮心道那僧人倒是聪明,为他选了这么条人少的路。 却不及到达南门,忽听利器破空的声响,敏觉抬头,只见一人影从屋顶上跃下, 顷刻间到达眼前,弯刀自掌间劈出,险些取了他的人头。 沈燮翻身落下马,从腰间取出佩剑,怒呵:“来者何人,你敢伤我,可知我是何人?” 话落,已是同对方过了一招。 此人内力并不深,出手却是极快极稳,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沈燮便落了下风,这时又后悔出来得急,没有带侍卫在身边,让这人占了上风。 不多时,沈燮身上已多了几处伤,不宜再战下去,他竭力脱身上马要走,那人如恶鬼索命般纠缠不休,又追了上来。 沈燮回头看了眼,甩了马一鞭,厉声问:“你究竟是何人?是谁指使你来取我性命的?” 他心脏怦怦敲击着胸腔, 弯刀破风自身后旋到眼前,直直朝着面门而来,沈燮抓紧缰绳后仰,手心捏出了一把冷汗。 来不及起身,那人倏然逼近,接过弯刀当头砍下,他抬剑抵挡,对方比他想象中的要大,竟越压越低,就要逼至他的喉咙。 沈燮额上出了汗,咬紧牙关,在不甘间,他看清了那人的眼睛。 一双含了恨的桃花眼。 第55章 结界陷阱 “沈……攸……” 这双眼的主人,沈燮再是清楚不过,在他亲手了结他生母时,他便是拿这双眼死死盯着他,那双眼里只剩下仇恨。 他知道对方总有一天会来找自己,于是在对方拿着母亲灵牌离宫时,他派了人一路跟随,在白棠城附近行刺,却不料叫人给逃了,后又因宫里派了人来寻找,不宜太过明目张胆找人,他便是至今都未寻到对方的去向。 没想到沈攸当真一直藏身在这白棠城中,今日来要他命来了。 沈燮知自己不是他的对手,白棠城一片混乱,无人能救自己,便又开始叫他的字。 “相礼,你怕是糊涂了,我当日杀你母后不过是因着父皇的口谕,若无口谕,皇兄我又怎会舍得动你母后?” 沈燮道:“你可知父皇为何在得知你母后与使臣有染时会如此生气?” 沈攸的刀一偏,插入他的肩中。 沈燮痛得额头青筋暴起,咬牙接着说:“这可都是大皇兄的手笔啊,是他在父皇跟前煽风点火,将你母后说得不堪入耳,名节尽毁,父皇盛怒,派我当晚便了结了你母后的性命,我……我也是被逼无奈啊相礼……” 他欲举剑抬开对方的弯刀,不过稍移一分,刀又往下压几分,听到皮开肉绽的令人牙酸的声音。 “我知道你的母后并非与使臣真的有染,不过是被人陷害罢了,可你恐怕不知,背后之人是沈玦罢。” 沈燮忍着痛紧接着道:“沈玦与敌国勾结,那使臣本就与沈玦互通好了要陷害你母后,在后花园不过说了两句便被人逮到,那使臣开口便是想同你母后欢好,你母后百口莫辩,落得万人唾骂和自刎而亡的下场。 “九皇弟,这可都是沈玦一手所为,你难道就因我送了剑过去,便恨我至今,置我于死地吗? “在杀我之前,最该死的人,你真正的仇人又身在何处?” 沈燮额上的汗已淌到鬓边,肩上的血染红马背,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而沈攸并未因他的话而松手。 “沈玦,我会杀。”冷静而漠然的声线一字一句,“你,我不会放虎归山。” 沈燮瞪大眼,抬剑横扫过去,沈攸翻身避开,临了一脚落在他胸膛上,沈燮再次落马,不待他起,沈攸已逼至身前,却是刺歪,未伤到他的喉咙。 想到他方才逼近才出手的招式,又瞧他这双像是蒙了层雾的眼,沈燮明白了什么。 “你这双眼,坏了?”沈燮盯着他的眼,“那日父皇让人将你按入盆中冷静,你的眼便是那时候瞎的罢?我竟没想到,父皇竟如此狠心……” 沈攸不答,弯刀从身侧压过来,撞上他的剑,撞得他在地上拖了三尺远。 沈燮忽地仰头大笑起来,笑罢吐了一嘴的血,颓丧地看着他。 “沈……攸,你今日取我性命,你以为……那高堂之位就是你的了吗?” 沈攸冷眼抵上他的喉,“那位子,并非我所向,倘若哪一日沈氏血脉尽无,天下群雄皆可逐之。” 言毕,弯刀索命。 擦净弯刀上的血,沈攸回了先前的屋顶上,拿了一块灵牌和一包钱袋,转身欲走。 顿了下,回头面无表情地望向惨叫声不绝的城中。 他什么都看不到。 白日里靠得近了才能窥见人,远了只能看见黑影,再远就人畜不分,而现在他什么都看不到。 沈攸的黑衣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握着灵牌的手紧了又紧。 片刻后,他拿着唯一属于他的两样东西,跳入了夜色中。 - 一阵地动,许漾跌跌撞撞,摔了一屁股,又爬起来往前跑,没跑两步又要摔,被郁青一手提起来翻身逃离。 不过片刻,适才走过的地方土地层层破开,蛇身窜过,带倒白墙砖瓦,尘土叫人呼吸不顺,碎石子飞来,不当心便被划伤。 许漾忧心忡忡,这两日眉宇间的忧郁总浓得化不开。 他问:“郁青,少爷呢?” “少爷和夫人要保护府中家丁,少爷让属下保护少夫人。”郁青抓着他跃了数里远,“少夫人放心,就算属下死,属下也不会让少夫人出事的。” 郁青不知被什么抵到,顶得他皮肉疼,奇怪地低头看了眼,没看出是什么来,忍不住道:“少夫人,你衣服中的是何物,怪尖锐的。” 许漾便撩开衣裳,把里面的半碗拿了出来,再放入离他远的衣袖中,“一个碗。” “……”郁青有些傻眼,再想问什么,但此情此景,到底还是忍住了。 二人落入大街上的人群中,被挤得挪不开步子,刚站稳又被人推得险些摔在地。 便听人群中有人激动喊道:“快来,即从师父为大伙儿开了结界,蛇妖进不来,进去就安全了!” 结界? 二人看着众人蜂拥而上,很快就被一个结界笼罩住。 “哪位神仙,如此了得?” 郁青拉着许漾便要过去,许漾还想着谢山逢和谢夫人,扯住他道:“不去,少爷他们不在里面。” 郁青自然得听他的,二人看着进入结界的人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而来的百姓红着眼,人挤着人,人推着人,生怕赶不上,生怕活不了命。 有人跑来时撞了下许漾,倒把自己撞得要摔,许漾忙伸手扶住,抬眼望去,霎时面露喜色。 “兰心姐。” 他又看向扶住钟兰心的薛坤,叫了声:“阿坤哥。” “阿漾?” 钟兰心和薛坤互视一眼,问他的情况,见他无事便也放了心。 “听说有一个僧人开了结界,入内便可平安度过今夜,阿漾,我们一块儿去,那蛇妖只怕就要往这边来了。” 许漾却是拒绝了:“兰心姐,阿坤哥,你们去罢,我不能去,我……我还要等人。” 薛坤一看便知他在忧心什么,要等的人是谁,便不欲多言,只让他多加保重便同钟兰心一道顺着人流往前去。 只是还未走近,原本待在结界中的人群突然响起惨叫声,只见地面崩裂开,众人齐齐落入地底,须臾间,巨大的蛇头从裂口中窜出。 那些人已成了它的腹中餐。 不消片刻,蛇妖便急转冲着这边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利齿泛出森森寒光。 “啊!”钟兰心没忍住红了眼,双腿发软,竟然动不了了。 薛坤拉着她跑了两步,见她跪了地,索性蹲下将人背起。 瘦削的背硌得人生疼,钟兰心却是伏在他背上掉了泪。 “阿坤哥,你放下我自己跑罢,带着我跑不掉的……” 薛坤没有应声,只牢牢抓着她的腿,脚下用力,不敢回头,也不敢放慢步子。 身后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听不到骨头碎裂的声音,蛇妖是将人生吞了去,兴许到了它肚子里都还活着,再慢慢窒息而亡。 第56章 被吓坏了? 郁青没想到那结界根本不管用,抓住许漾便要上屋顶逃离这里。 却见许漾眼圈红了,握紧他的手腕,“阿坤哥,兰心姐……” 郁青知他说的是方才和他说话的那二人。 哎,去结界的就是狼入虎口,自投罗网,一想到适才自己还要拉许漾一道去,便是一阵心惊,万幸……万幸许漾心里念着少爷和夫人才没去。 “少夫人,咱们还是先逃……” 话还未说完,许漾便瞧见了背着钟兰心往这边跑的薛坤,眼睛倏然亮起,扯了扯郁青,“他们还活着!” 来的不止他们,还有他们身后的大蛇。 “是,还活着……”郁青说话都哆嗦了,“少夫人再不跑咱们就都要完了。” 许漾却在这时候甩开了他的手,“郁青,你带兰心姐先走,我同阿坤哥一起。” 这怎么行?! 若少爷知道,他一定会被扒了皮的! 郁青想开口劝,奈何嘴笨,且蛇妖已临近,便一把夺过薛坤背上的姑娘便窜上房顶,瞬间没了踪影。 薛坤没想到钟兰心会被人劫走,正欲去追,被突然出现的许漾一把扯过,带着他拐进了小巷子中。 跑出两条街,再回头去看,那头蛇妖并没有追上来。 “阿漾,兰心她……” 许漾说:“阿坤哥放心,郁青很厉害,有他在兰心姐不会有事的。” 他走在前边左看看右瞧瞧,发现找不到回谢府的路了。 即便现在回去,谢府应是已不成样,谢山逢和谢夫人等人也未必还在那里,只是他此刻很想见到他们,见不着心里发慌得紧。 二人还能听到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越听越心惊,虽是不跑了,但步子却是下意识加快了。 薛坤心有余悸道:“阿漾,若不是你们,我和兰心此刻只怕早已进那蛇妖肚子里去了……” 许漾却是极其高兴的,在见到二人都无事的那一刻,他提起的一口气才得以放下,说是失而复得也不为过。 二人走出老远,许漾忽然想到什么,问:“阿坤哥,你娘呢?” 许漾老久未见到岑寡妇了,还怪想念的。 “她那次南下寻亲便未再回来过。”薛坤苦涩一笑,“我猜着兴许是她不要我了,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岑寡妇当年怀上薛坤时还未出嫁,情深意切之时,男子却抽身而去,弃她于不顾,偏岑寡妇未留得对方一丁点信息,天南海北,便是如何也找不到人了。 父母认为她给家中蒙了羞,将她赶出家门。 岑寡妇来到白棠城时已有四个月的身孕,她自称死了丈夫的寡妇在此落脚,艰难地生下薛坤,就这么恨着,爱着,打骂着,羞辱着,把薛坤养成了如今的模样。 她见到薛坤便要记起自己的往事,要折磨薛坤才叫她解气,想离家出走,抛弃薛坤的念头已不是一日两日。 上回终于说要南下去探亲,薛坤便知她这是做好决定了,再不想受到折磨,要将自己抛弃了。 薛坤心中平静无波,只觉他们这是放过了彼此,都不再互相折磨了。 阿漾怔怔望着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回应。 薛坤便揉了把他的头,“无事,你莫要为我操心这些,只要她高兴便好,去到哪都是好的。” 又道:“我这样也挺好,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用顾忌这顾忌那了。” 许漾其实不大懂,若他生母要离他而去,那他定然是伤心欲绝的,可瞧见薛坤这般豁达,便也觉着是好事一桩,点点头,嘴角轻轻弯了弯。 二人沿着河岸边上走,没多久便听到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警惕心升起,放缓了脚步。 靠近了才发现是一个断了条腿的老乞丐。 许漾瞧着总觉得熟悉,低头仔细辨认,认出了是狗王。 他没想到狗王竟然丢了条腿,愣怔了瞬。 狗王也看出了是他,旋即面上一喜,“小漾!” 转头又想到之前的种种,许漾肉疼起来,跟要被狗咬似的跳到薛坤背后,扯了扯薛坤,“阿坤哥咱们快走,不要管他。” “小漾,”狗王着急地爬过来,“你这傻孩子说什么,我是狗王伯伯啊,又不是坏人,你还能见死不救不成?快,快带伯伯去医馆……” 地面震了两震。 蛇妖朝这边来了! 狗王瞪大眼,连滚带爬过来抓住薛坤的腿,“不去医馆也行,你……你不是什么大夫?你来给我治也行。” “抱歉,现在逃命要紧,我这儿也没有药可治你。”薛坤扯出自己的腿,“你自求多福罢。” 见二人当真不管自己了,狗王哭着喊:“许漾!” 许漾止住脚,回头愣愣看着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他。 狗王老泪纵横:“你从小到大我待你不薄,亲如儿子,难道就因前两次之事你便要狠下心来不顾我的死活吗?” 许漾心下发颤,指尖都在抖。 可那又如何? 城中死去的人无数,许漾谁也救不了,更救不了断了条腿的他。 许漾不想死,不想为一个三番两次陷害自己的人去死。 且,狗王早就不再是当初的狗王,他还顾着从前的情谊作甚? 许漾心一横,拉着薛坤就跑,把狗王的叫声都抛在了身后。 地面破裂开,狗王惨叫一声,被抛入空中,又被獠牙血口吞下,只剩一条腿在外晃荡。 片刻,连腿也一并被吞下。 许漾和薛坤又拐入巷子中,又往与蛇妖行径相反的方向奔去。 许漾越跑呼吸越急促,薛坤以为他累了,拉了他停下歇息,乍一看,却发觉许漾是哭了。 “阿漾……” “许漾!”二人面前忽地出现一人,那人恶声恶气道,“谁让你乱跑的,老子还以为你死了,你……你居然和别的男人……” 许漾眼睛忽地亮起,二话不说便扑了过去。 谢山逢的话尽数教他这一抱给堵在了喉咙口。 许漾拿毛茸茸的脑袋可劲儿地蹭他的脖颈,嘴里黏糊糊地唤着“少爷”。 “……嗯。”他伸手拍拍他后背,“哭什么,被吓坏了?” 许漾不答,就抱着他不撒手。 一旁的薛坤愣了下,猜到了谢山逢的身份,只觉这个小少爷看向自己时满眼的戒备和警惕,他便向后退开些,以免自己被误伤。 第57章 假僧人 从未有一个夜晚如此难熬,惨叫声不绝于耳,大街小巷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又听一个僧人开了结界,只能护住一百人,人满即结界关闭,若结界不关,便不起作用,如同上一个结界那般,众人均会丧命于此。 一个时辰前即从被人人唾骂,一致认为他是江湖骗子,这会儿又迟疑起来,在蛇妖的侵略之下,又不得不再次相信他。 可只能活一百人,是以人人都挤破了头。 薛坤道:“我总觉着这个结界是一个陷阱,还是不去为妙。” 他当时亲眼看着数百人葬身于结界中,那位即从僧人也未出来给句公道话,那结界不像是护着人们,更像是聚集人们,好让蛇妖一锅端了。 谢山逢还因着许漾适才的举动弄得耳热,闻言便将许漾丢给了带着钟兰心过来的郁青,让郁青把人带去谢夫人那儿,他要去看看那个设下结界的是何方人也。 分明是居心不良,却引得百姓频频称颂。 不说小结界是否可护人,大结界便是他所设下,目的不就是为了困住在城里头的人?这结界对蛇妖没用,对付的便只有他们这些人。 谢山逢赶到时结界中已进了不少人,还有不少人往这头赶,因着人数限制,甚至不惜杀害至亲以博得活命的机会。 他站在阁楼上,看着身着一僧袍的和尚盘腿坐在屋顶上施法,下方街道上人头攒动,推搡,挤撞,人人都想进入结界中。 而此时,他分明感受到了蛇妖逼近的气息。 谢山逢跳到二楼上,想也不想便出了声:“快些离开此地,蛇妖来了,这结界根本护不住你们任何人,与其在里面等死,不如快点逃命。” 众人闻声看向他,见到他皆是面色一变,恐慌道:“妖怪!他是狼妖!” 人群四处逃散,见了他的人比他的话还管用。 居然都知道他身份了。 谢山逢懵了瞬,忽听和尚怒喝:“休听他的话!” 即从两指并拢指着他,“此人与那蛇妖是一伙的,若想活命切不可听他胡言!” 四处逃散的百姓又纷纷停下来,闻他此言便如同见了再救命恩人,齐齐高喊让他收了谢山逢这头狼妖。 谢山逢蹙紧眉,这秃子在这蛐蛐他呢,难怪大家都这么怕他。 不过现下不是解释这个的时候:“蛇妖来了,还不快跑!” 无人信他的话。 却有人愤怒得丧失了理智:“蛇妖来了又如何,你这个狼妖不是在这里吗,来啊,有种吃了我!” 更甚者有人捡起地上的烂叶子扔上去,哭着叫骂:“你们这些妖怪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谢山逢冷漠地想,只怕这鬼也怕他们这些妖。 又想,不跑就不跑,又不是他死。 还是道:“这秃子的话你们也敢信,这结界便是他所设,他若真要这般好心,怎会将你们困在白棠城中? “你们且等着,一会他该将蛇妖引来,让你们尽数做它的腹中食,到时候谁也逃不了。” 他说了气话,底下的人比他更是愤恨,已是不信他半分,听他一言便气得跳脚怒骂:“你何必在此惺惺作态,将我们困于此的是不是你谢山逢?还想嫁祸于即从师父,谢山逢啊谢山逢,你果真心黑,不愧是作恶多端的妖怪!” 谢山逢眼皮一跳,蹙眉瞪过去。 这还没说什么,那人便被吓得往后蹦开,吞了口唾沫,道:“大伙儿看看,若我说的有假,他又怎会急眼?” 群起而骂之,骂声简直不堪入耳。 谢山逢恼火地一屁股坐在横木上,沉着脸抱胸等蛇妖到来。 心里默数,倒数三位数,地面猛地剧烈颤动。 天崩地裂,结界中的一百人尽数落入蛇妖口中,挤在街中的人群同样未幸免于难。 惨叫声响彻一座城。 即从见状,扯了下嘴角,起身从房顶逃走。 谢山逢旋即起身追上去。 即从没有走远,在两条街之外等着他,手握佛珠,笑得慈悲,“一个妖力不稳的狼崽,也敢跟上来,你是真不怕死。” 谢山逢冷哼,抬抬下巴睨他,“你究竟是什么人?” “贫僧不过是一个和尚罢了。” “你所作所为,可有问过佛祖?” “那倒不曾。”即从笑得阴险,“因为,我本就是一个业障深重的假僧人啊。” 他道:“那日我嗅到了妖的气息,本要一探究竟,却意外碰到了一个人,他说只要我肯帮他,便对我重重有赏,见他如此美貌,我怎会不应呢?” 谢山逢打量他一眼,“还以为你只是心坏,没想到还色欲熏心,要是真和尚,只怕这佛门早容不下你。” “世人有千万种活法和喜好,我不过是好色之徒其中的一个罢了,这又有何错?” “谢公子倒是一表人才,甚得我欢心。”即从抛了个媚眼,“如果谢公子肯跟了我,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把这结界撤了。” 谢山逢没想到此人如此厚颜无耻,警惕地一连往后退了几步。 即从便是哈哈大笑:“罢了罢了,我对你不感兴趣,咱俩可是同类人。” “谁跟你同类人?”谢山逢却是不屑,“少来恶心我。” 即从不笑了。 他最讨厌别人说他恶心。 半晌,幽幽一笑,“那咱们就等着瞧,若你不求着我打开结界,白棠城数万人的性命,你不妨猜一猜,到几时能被那蛇妖吃光。” 说罢便拂袖而去。 谢山逢冷下脸色,抬头看了眼顶上的结界,几乎牢不可摧,即便他同谢夫人联手也无法撼动。 这不是这假僧有多厉害,而是他用了某阵法,若猜不出,便无法靠蛮力破解。 白日他同谢夫人已研究了一整日,未看出什么来,晚上蛇妖出没便又只顾及护着府中人,他因妖力不稳,大病才初愈,决计不是那蛇妖的对手,贸然出手只会给自己引来麻烦,便至今都没有动作。 他虽被痛恨,被憎恶,可到底不忍看到他们这般下场。 谢山逢阴郁着脸回去。 在解决那只蛇妖的问题前,他只想见到许漾。 心道那小叫花子不久前那样抱他,可不就是想他了,想来这两日二人因着蛇妖一事都未曾好好待在一块儿,他想自己也情有可原。 第58章 担心我? 天将擦亮,蛇妖又遁入地底,只余满目疮痍的一座城在天光的照明下奄奄一息。 谢府已不再是当日光景,入目的皆是残垣废瓦,再找不到一处落脚处。 谢夫人带着众人离开府邸,在尚且完好的酒楼落脚,却菜食供应不足,只剩下了一些干粮,而这些干粮不足够他们支撑两日。 若结界再不打开,即便还没有被蛇妖吃掉,兴许就先饿死了。 接连两夜未睡,一众人早已疲倦不堪,随地一躺便能睡过去。 谢山逢回来时便见小叫花子靠着薛坤的肩膀睡得香甜,双手还抱着对方的胳膊,二人看着别提有多亲密,宛若灾难来临时互相依偎的眷侣。 谢山逢看得火星子直往外冒,过去便要将人叫起来,谢夫人却叫住了他,他便恶狠狠地剜了二人一眼,扭头去了谢夫人跟前。 “逢儿,先前你病时我便写了信去不雁山询问病情,若你师父叫人回信碰到白棠城被结界所困,定会过来,只要我们撑到那时便可获救,今晚蛇妖再出来,你便护着府里的人,我去外头救人,不过不能暴露妖气,只怕救不了多少人……” 谢夫人眉眼间是化不开的忧郁,说罢叹了声气,只道是自己无能为力。 谢山逢却道:“娘,你别出去了,那假和尚已将你我是狼妖之事说了出去,如今白棠城谁都知你我是狼妖,你出去让他们瞧见了只会拿你当恶妖对待,只会以为你要害他们,哪里会相信你是真的在救人。” 蛇妖肆虐,百姓与亲朋好友天人永隔,又无时无刻不在担忧着自己的性命,对妖便是深恶痛绝,怎会容许他们的存在? 即便是谢夫人在白棠城住了二十多年,与周遭邻里早已熟识,做过大大小小不少善事,此刻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穷凶极恶的大妖罢了。 谢夫人眸光微动,久久凝视着她的儿子,两日以来的疲累在这瞬间涌上来,没有戴粉的脸上已然灰败下去。 这一刻,她好像失去了什么。 他们是妖,身份一旦暴露,这人间便再容不得他们。 曾经与谢父结成连理,她便料到这一日会到来,不止自己危险,不被世人所接受,连同自己的孩子也会遭到排斥, 痛恨,辱骂。 若能逃出去,便是在没有人烟之地独自舔舐伤口。 若逃不出去,面临的只有死亡。 谢夫人身子晃了下,谢山逢见状忙将人扶住,“娘,你歇着罢,此事不用多虑,待结界解除,咱们便离开这儿,去不雁山,天涯海角,去哪里都成。” 谢山逢扶着她坐下,又安慰了几句,谢夫人讷讷点头,又想起什么来,抓住他的手道:“逢儿,你可让他们瞧见你真身了?” 谢山逢顿了下,摇头:“没有。” 谢夫人眼睛又亮了起来,“既然如此,他们又如何能指认你我二人是妖?难道仅凭那和尚的一面之词?” “逢儿,只要我们咬死不认,那和尚已害死那么多人,谁还会再信他的话?”她收紧了手,脸上的疲态又褪了些许,“你听娘的,若有人提起此事,你休要承认了。” 谢山逢并不在乎自己身份是否暴露一事,见他娘这般忧心,便也提高了些警惕,闻言应了声,又带他娘到里间歇息才出来。 刀似的眼扫向坐在角落里睡觉的许漾和薛坤。 抬步过去,拿脚踢了踢许漾。 偏许漾睡得死,被踢了也毫无动静,他便蹲下身,拿手揪住许漾的脸,稍加了些力,人便被疼醒了。 “哼……” 见他拿手揉眼,谢山逢忆把抓过按住。 许漾迷迷糊糊睁开眼,见到他便是一喜,“少爷!” 谢山逢心中的不虞登时被他这反应驱散了几分,见他还靠着薛坤,便又蹙眉敲了下他的脑袋,再把人扯过来。 “少爷,”许漾毫无察觉,见了他便高兴,“你怎的去了那么久,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担心我?” “昂。” 谢山逢便掐住他的脸,“撒谎,担心我还睡得这么沉。” 许漾谎言被戳穿,便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撇嘴道:“太困了嘛。” 脸被揉出各种形状,许漾也不恼,咧嘴笑得又憨又傻。 一旁的薛坤在许漾被扯走时醒了,见谢山逢目光充满敌意,便不欲多言,默默往旁边挪了些,只道这小少爷醋劲真大。 钟兰心坐在离他三尺的地方,抱着膝看着地面出神。 她家中还有爹娘,昨儿入夜前父亲喝得烂醉,将母亲打出了血,又遇蛇妖,便只有她一人逃了出来。 在逃跑时她原以为自己也活不了了,却不曾想薛坤抓着她跑了很远的路,临到最后蛇妖从结界出来追上来了薛坤又未丢下她不管,才让她活到现在。 可还能活多久,却是不敢想的,薛坤挪过来问她的情况,她也只是摇了摇头。 阿福爹从后院打了井水过来,拿了碗叫阿福分给大伙喝,阿福每人都递了一碗,待无人再可递时站在桶旁走了神。 被他爹推了把,塞了碗水到他手里,“想什么呢魂不守舍的,把水喝了。” “……嗯。” 阿福低头喝了口,又坐着发起呆来了。 眼见他的状态愈发不好,阿福爹不由忧心起来,思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两件让他这般的事。 阿福爹凑近了问:“你是不是在想阿九那小子?” 阿福眼睫轻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还真是。 阿福爹咂巴咂巴嘴,“这样,爹出去给你把人找回来成不成?” 阿福抬眼看他,眼红红的,可怜得紧。 阿福爹继续说:“从谢府走到城门口得快半个时辰,从阿九离开到结界出现也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哪里来得及出城,他现在兴许还在城里头呢,若还活着,总能找到人的。” 听到“还活着”这三个字,阿福眼儿就更红了。 “爹不要找了,阿九那么厉害,不会有事的,若他想来找我们……会回来的。” 阿福爹揉了揉他的头,“唉,没想到我儿子这么重情义。” 阿福没吭声,捧着碗发呆的模样有点傻,阿福爹便把碗从他手上拿走了。 大门忽地被人推开。 堂中众人抬头看去,见到来人时皆是愣了一愣。 “阿妤?”谢山逢第一个喊了对方。 只见门口立着一个衣服破烂,发丝凌乱,脸上脏污的女子,正是被沈燮丢弃在裴府的姜妤。 她缓缓抬脚进来,不过走了两步,身子一软,忽地栽倒在地,没了意识。 第59章 难过 下人将姜妤抬去里间平时店小二用来休眠的床榻上,又是备热水,又是备吃食,忙得团团转。 谢山逢进屋瞧时听到姜妤唤了几声爹娘,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滑过耳鬓,隐没在了枕中。 想来是姜府也遭了劫难,而姜父姜母未能幸免于难。 可,姜妤怎会到这来了,那个三皇子呢?莫不是也遭了难? 谢山逢拿了巾帕替她拭去泪水,撑着头坐在榻前盯着人瞧,思绪却是飘远了,想他师父和师叔快些来,又想今晚那蛇妖又出来,便是一阵胸闷气短。 未发现姜妤的眼皮动了动,掀开朝他看了过来。 “山逢哥哥?”少女的嗓音沙哑低沉,一出口泪水便又开始掉落,蓦然起身将刚回神的谢山逢抱了个满怀。 “山逢哥哥呜呜呜……” 姜妤哭得伤心,与他说自己被丈夫抛弃,家破人亡,说罢泪是无论如何也擦不净了,直到哭得浑身抽搐,喘不上气来。 谢山逢看得心惊,慌忙抬手替她抚背,又出言轻声安慰,才叫人情绪缓了下来。 阿福替丫鬟端药过来,瞧见许漾站在门口发愣,他挨过去往里瞧了眼,“许公子,你怎的不……” 许漾睫毛轻颤,攥着衣角的手一松,缩脖子转身跑了。 “嗯?”阿福眨了下眼,上一瞬还疑惑他怎的了,下一瞬便瞧见了屋里抱在一起的两人,顿时便哑了声。 在门口踌躇半晌才抬脚进去,将药搁下,“少爷,药煎好了。” 谢山逢看了眼冒着热气的药,一看便是刚出锅,便叫他先放在那,等凉些了再让姜妤喝。 阿福几次欲言又止,谢山逢扭头看他,“还有什么事?” “……无事了。” 阿福讪讪退出去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心道这不是明摆着让自己快走,二人好再搂搂抱抱嘛。 这少爷怎么回事,怎的和姜小姐不清不楚的,二人如今都已是各自成家的人了…… 他心里嘀咕得厉害,刚走两步便撞上了折回来的许漾,想到屋中情形,迟疑了下,索性将人拦住了。 “许公子,膳房多炖了一些补身子的汤,你要不去喝点?” 不待许漾回答,他便上手拉了许漾往后厨去,“许公子气色这般差,应当要喝些才是,那本就是炖给你们主子喝的,留着也是可惜。” 许漾便不再说什么,跟着他一道去后厨,得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山药炖鸡汤喝,见有厨子在忙活,便不欲去其他地方,留下来帮他们看火。 待饭菜做好,他出去时正瞧见谢山逢站在二楼上,一旁坐着姜妤,二人不知在谈些什么,许久未下来。 饭桌上,姜妤同谢夫人做一桌,谢山逢也坐过去,许漾从厨房钻出来,手里端着菜盘子,搁在最后仆人桌,他便顺势坐下。 原本小厮们还谈着话,这下谁都闭了嘴,面面相觑。 阿福端了汤过来,瞧见他愣了下,转头看向主桌,又看向他。 阿福挨着他坐下,小声问他:“许公子,你怎么坐到这儿来了?不同夫人和少爷他们一块儿吃吗?” 许漾面色苍白,只摇了下头,没有吭一声。 阿福仍是不放心,又瞧了眼主桌,“我们这些下人吃的不比主子好……” 不待他说完,许漾留了句“我去找阿坤哥”便抱着自己的碗起了身,走到了薛坤所在的那桌坐下,埋头就吃了起来。 阿福嘴巴还没合上,呆了呆。 这头薛坤和钟兰心相视一眼,皆放了筷,软声问他:“阿漾不高兴?” 许漾摇摇头。 见此,二人也不欲多言。 现在这种情况,又有谁能高兴得起来呢? 三人便心思各异地吃了起来。 主桌这边还未开动。 谢识安肚子早叫了好些声,见谢夫人不动,便也强撑着不动,不用说也知道在等谁,他心里骂骂咧咧,看着满桌的饭菜咽了咽口水。 迟迟等不来许漾,谢山逢起身便要去寻人,看到他在薛坤身边吃得正欢时脸顿时就黑了。 偏许漾埋着头,压根不曾发现他。 谢山逢便是恨恨咬牙,转回去坐下,叫了谢夫人,拿了筷子便开动。 谢夫人知薛坤和钟兰心二人是许漾的朋友,倒也未多想,心思沉重地拿起了筷子。 不过半日,她便好似苍老了十几岁,谢山逢再怎么劝说也没用,道理都懂,可到底是过惯了安稳日子,如今灾难来临,承受压力还是弱了些。 饭桌上姜妤吃得最少,只吃了几口便食不下了,倒了两杯茶一杯给谢夫人,一杯给谢山逢,望着二人喝下,便红着眼说想回房一个人静静。 谢山逢将她送去屋中要出去时,姜妤忽地叫住了他。 声音莫名地急切和慌张。 谢山逢顿住脚看她,“怎么了?” 姜妤却是只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说,复又摇头,低低说了声“没事”。 谢山逢便又安抚了她两句,让她好好歇息,方才转头出去。 姜妤攥住衣袖的手轻轻发颤,想到方才递出去的那两杯茶,心里头苦涩一片,这会儿连唇瓣都不住抖动,泪水簌簌落下,又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用过饭,眼见天色渐暗,家丁们皆是面色沉重,神情麻木,更甚者已有丫鬟躲在角落里抱成团偷偷哭了起来。 谢山逢找到许漾时,许漾正在和薛坤下棋,不知他俩从哪找到棋子,一堆下人围观,许漾皱着眉要落不落,对面的薛坤也不急,温和地笑着,叫他慢慢来。 谢山逢站到许漾身后,瞧了眼棋盘,冷声说:“马,进。” 坐着的人脊背微僵,不曾回头看他一眼,便是随手落了一子。 谢山逢蹙了眉,“许漾你榆木……” “阿坤哥,”许漾看向对面的人,“到你了。” 谢山逢的话被打断,二人继续下着,仿佛没看到他这人,也未听到他刚才说的话,围在一旁的下人们感受到了其中微妙的气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默默远离了此地。 许漾是不会下围棋的,薛坤当初给人做过陪训手挣钱,技术精湛,方才也是一步步教许漾如何下。 许漾学得慢,才刚学会上手,他二人不过是下着玩罢了,旁人还会指点许漾,许漾也都听了,偏谢山逢出声,许漾眼皮也未掀一分,愣是随手下在了一处。 谢山逢此刻整张脸黑如锅底,恼怒地掐住许漾的下巴,强硬地将人的脸掰过来,“许漾,你什么意思?” 早上还好好的,从用膳那会儿起这人便给自己脸色瞧,也不知自己哪里惹到他了,给自己冷脸看作甚? 谢山逢就不是会热脸贴冷屁股的人,更不会因着有人不理自己了便要一直念着对方,满心满眼都想着这事,谁让他不高兴了便只有挨他训的下场。 却是看到许漾的脸时怔了一怔,手下动作放轻了许多,吃惊问:“你,怎么了?” 只见许漾双眼通红,只这般看他,眸中便尽是难过,看得他心一哽,被什么刺了下。 第60章 吃醋 许漾瞪眼道:“少爷怎的不去陪姜小姐,来扰我下棋作甚?” 这话听在谢山逢耳中便是怎么听怎么阴阳怪气,他蓦然就懂了许漾为何这般反应,再思及许漾的变化的确是在姜妤到来之后,他便认定了许漾是因着姜妤而吃味了。 心情忽然就大好,手指轻轻挠了挠许漾的下巴,出口却是:“我想在那便在那,用得着你管。” 话一出口,许漾眼圈更红了,紧抿着唇凶巴巴地怒瞪他,抬手拍开他的手,“我管不着,你也休想管我。” 他这副模样有趣得紧,谢山逢也不恼,只道了句“胆儿肥了”便被谢夫人叫走,走路都是飘的,连薛坤都不放在眼里了。 “阿漾,你没事吧?” 薛坤见许漾受了气,蹙眉看着谢山逢离开的身影,心道还以为这人有多疼许漾,不曾想这般欺负他,从前许漾在谢府只怕过得并不如他口中所说的好。 “没事。”许漾的拿了一枚白棋,“阿坤哥,我们继续下。” 薛坤这样的身份什么都做不了,连自己还好好地坐在这里全托了谢府的福,更是不好对谢山逢评头论足,只低“嗯”了声,继续同他下棋。 许漾却是愈发心不在焉,下错了好些地方,教了又忘,如何都再下不好。 索性是下来玩的,薛坤便由着他去,二人牛头不对马嘴地下了一个时辰,再抬头,天已黑了下去。 待到子时,仍不见地面震动,楼外有声响,众人紧绷的肩背逐渐松懈下来,均是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隐秘的喜悦。 却在这时,地面猛地剧烈震动。 蛇妖出动了。 抱着柱子睡过去的许漾被这动静吓得惊醒,在抬眼去看,堂中人人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几个丫鬟抱在一块儿,压抑着低低抽泣。 “我们会死吗?” “别怕,夫人和少爷会保护我们的。” “我不想死……” 低低的说话声传入耳中,许漾发了会呆,又被地面震得心下一颤,抱紧了柱子。 楼顶横梁断裂的声音传来,他又忙将手放开,见众人逃出去,欲要起身,脚下一软,又摔了回去。 “阿漾,走。” 薛坤和钟兰心跑过来扶起他,许漾站起的那一瞬只觉天旋地转,血液似是凝固住了,缓了好一会儿才好。 他们跑到街上,混入吵嚷的人群中。 已是入了秋,晚风微冷,许漾身上穿得单薄,被冷风吹得直哆嗦,打了个喷嚏,摸摸鼻子,转头去看,却没有见到谢山逢的身影。 谢夫人和姜妤也不在。 - 皓月当空,一人影跳跃在重重房屋间,朝着蛇妖的方向奔去。 察觉到身后有人跟随,脚步轻顿,旋身落回了地面上。 那人紧跟着落在她身后。 “逢儿,”谢夫人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儿子,“你跟来做什么,不是叫你护好谢府老小吗?” 屋顶的剪影落下,谢山逢一半站在阴影中,一半被月光照亮,如同被母亲抛弃的小兽,眉头紧蹙,嘴角不高兴地耷拉着。 他不答话,谢夫人无奈地轻笑了下,“娘只是去看看情况,顺便救救人,哪里就用得着你这般不放心娘了。” 谢山逢直言:“你今日思虑过重,又走得如此匆忙,我总觉不是要去看情况那么简单。” 谢夫人只是笑,“那你便是多想了,我不过是去瞧瞧罢了,乖儿子,快回去,虽蛇妖不在那处,但保不准小漾就被人给劫走了,还不快去看着人。” 提到许漾,谢山逢眉眼微动,又见她不似作假,便多加叮嘱了快去快回,折身回了酒楼。 许漾和谢府一众人站在街边,又怕又困还冷,眼圈鼻子熬得通红,站在冷风中却立得笔直,还在安慰着茵茵和几个丫鬟们。 见到谢山逢,他眼睛亮了下。 也只是亮了下,便别开头,不去看他了。 还在吃醋呢。 谢山逢积压在心里头的沉闷在见到许漾的那一刻便消散了,抬脚过去,用肩碰了他一下。 分明很轻,许漾却趔趄了一下。 谢山逢忙伸手将人扶住,蚊子般哼哼:“怎的这么弱不禁风,不过是碰一下而已,你倒是快散架了……” 许漾冷着脸抽回手,又警告似的道:“你不许撞我。” “老子只不过是碰了一下……”谢山逢火气发到一半又觉时机不对,噗一声便灭了,伸手要掐许漾的脸,“好,不撞不撞。” 许漾却是躲开了。 手没碰到人,谢山逢便是捻了下指尖,冷了脸。 二人这剑拔弩张的氛围叫旁人看了都怕,方才还哭鼻子的茵茵瞧见了忍不住上来扯开他们,“少爷和少夫人不……不要吵架。” 许漾偏开头,不去看谢山逢。 谢山逢见状胸口的怒火便愈发旺盛,气都快喘不匀了,恶狠狠盯着他的后脑勺瞧,又冷哼一声别开头去。 地面忽地一阵震动。 周遭响起一片惊叫声,四处逃窜开去。 谢府一众人神色慌乱地看过来,见谢山逢未躲,便也没跑,只听他道:“别慌,蛇妖朝其他方向去了。” 众人便安了心。 许漾脸上血色尽退,闻言轻轻舒了口气,待反应过来,他才发觉自己半个身子都进了谢山逢怀中,便是撞了鬼似的蹦跳开,引得他人好奇的目光往他身上瞟。 “你……”谢山逢欲言又止,气得用力扭过头去,决计先不搭理他一阵。 在街上站了会,感应到妖气离这边越来越远,一时片刻不会赶过来,谢山逢便叫了大家回酒楼中。 一进入楼中浑身便暖了起来,众人靠着墙坐下,谁也没说话,就这样安静地待着。 就这样坐到了一个时辰,谢山逢忽觉胸口钝痛,内丹又开始作乱,玩闹似的敲击着他的胸腔,妖力便是在体内横冲直撞,撞得他不安生。 谢山逢捂住胸口,额间冒了汗,痛苦地闷哼出声。 他莫名感到难过,莫大的悲伤在此刻将他淹没,他几乎一瞬间就想到了他娘。 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要想到他娘,他便是觉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再坐不住,猛然起身冲了出去。 “少爷!” 下人们齐齐起身追出去,只是出了酒楼,哪里还有谢山逢的身影。 许漾反应最慢,待跑出来时谢府的下人家将都跑去寻谢山逢了,只留他怔怔地看着街道上挤满的人群。 哪哪都是人,却谁都不是那人。 忽地,一僧袍悄无声息出现在他身后,抬手和收手间便将他敲晕在怀,扯唇一笑,转身离去。 第61章 许漾不见了 薛坤叫醒钟兰心,二人再出去时外面已不见许漾的身影,谢识安最后一个出来,见蛇妖没来,便又挺着肥胖的身躯慢吞吞回去接着睡。 薛坤转头对困倦不已的少女道:“你进去睡罢,我在这里等一下他们。” 却不待人走,苍穹之上忽地出现两道一金一蓝的光,两道光你追我赶,相互纠缠,与结界相撞,似一块石子投入水面中,荡起一圈圈涟漪。 缠斗片刻,两道光赫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头狼和一条蛇,狼腾在云上,冲着蛇妖嘶吼,便是冲上去,利爪狠狠抓破对方的鳞,皮开肉绽。 再是用利齿嘶咬对方的肉,直将肚子里头还未消化的人体露出来,从天而降,砸在房屋上,街道上,人人避之不及,四处逃散,仍是被淋了一身的恶臭酸水。 夜空中,狼妖赤红着双眼凶狠地将已断了半截的蛇妖踩在脚下,愤怒咆哮:“将我娘的内丹还给我!” 蛇妖奄奄一息,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却还在笑。 “你娘的内丹早被我碾碎吸收,就算杀了我,你也拿不回去了,不若放了我,只要我还活着,你娘的内丹便还存在于世,我死了,你娘的内丹可就永远消失了,到时候,你再也见不到你娘了……” 话未完,狼妖已是愤怒至极,一爪将它拍下。 蛇妖从高空坠落,落在南城之中,砸得阁楼房舍四分五裂,一肚子的人体倾泄而出,两三条街充斥着腐烂的气息。 狼妖紧随而来,爪子胡乱刨着它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娘的内丹,喃喃一声“不……”,便是大颗大颗泪珠终于啪嗒啪嗒掉落。 “不要。” 他哭得那样撕心裂肺,那样伤心与委屈。 分明已成了大妖,却在这一刻好似变成了一只狼崽。 一只失去了母亲的狼崽。 “你看……我说了,你娘的内丹……已被碾碎……”蛇妖化为人身,口吐鲜血,“你找不到的,除非,放了我……” 狼妖拎起他的衣襟,甩出去便是几丈远,不待他爬起,已然闪至身前,将他的内丹逼出了体外。 预感到了什么,蛇妖惊惧地瞪大双眼,“不!” 只见狼爪捏住内丹,五指收拢,内丹霎时粉碎在其掌中,如流水般从指尖滑落,还未触及地面便已消散而去。 不待他喘息,狼妖便已欺身逼近,掌中妖力穿透他的胸膛,不过瞬息,三魂七魄尽数灰飞烟灭,化成蛇身,直挺挺倒地,已是气绝。 赶过来的百姓看到高大的黑狼身影,惊呼出声:“是狼妖!” 黑狼身上多处伤口往外渗血,将滑亮的狼毛湿成一绺一绺。 它在哭,却又不像是为这些伤在哭。 有人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蛇,又是喜又是惊,“蛇妖……蛇妖死了……” “是狼妖救了我们,是谢夫人,还有谢公子……” “谢夫人她,她被蛇妖撕碎了……” 有人低低啜泣,“她救我时,引来了狼妖,叫我快跑,说她漏了妖气,引来了蛇妖……” 背对着他们的狼妖倏忽转过身,“你说什么?” 那人被吓得一哆嗦,见他无恶意,又细声细气地将话说了一遍。 听罢,狼妖却是不再言语,转身化成身姿颀长的少年跃上房顶,片刻便没了身影。 他往谢氏的酒楼方向去。 谢夫人在人间生活几十年,最是懂得如何藏住妖气,身上的妖气也已淡了许多,怎会说漏就漏? 察觉到自己的妖气今夜亦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抑制地往外冒,他就想到他二人是被人给陷害了。 蛇妖这般强大主要靠的便是吸食他妖的内丹和妖力,一旦嗅到妖气便会寻来,本想救城中百姓的谢夫人便是遭了殃,与他碰上,斗不过,便只有一个下场。 是有人要置他们于死地。 谢山逢想到了那个秃子假僧,又在思量间,想到了姜妤倒的那两杯茶。 当即便是红透了眼,愤怒得理智尽失。 却未在酒楼找到姜妤。 不止姜妤,连许漾都不见了。 问下人,无人知道。 与蛇妖的这一战让他损耗了太多妖力,刚病愈的身子皮外伤大大小小十几处,便是血肉模糊也不曾叫他皱一下眉,受了蛇妖的几次攻击,只觉五脏六腑都要被震碎,但他不觉疼,只有苍白的面容最清楚。 现在除了失去母亲的痛外,什么痛都不能教他有感觉。 可许漾不见了。 许漾,不见了。 - 天色大亮,白棠城中百姓前所未有的高兴和放松,只因蛇妖死了,他们不用再殚精竭虑,每晚不能入睡,每日不得安生了。 虽是房屋倒塌,三夜未合眼的他们再顾不得那么多,便是席地而眠,大街小巷躺倒一片。 阿福出来找许漾,从天黑找到天亮,走得腿脚酸软,浑身乏力也仍是未见到他人的身影,想着许漾或许是回酒楼了,便要折身往酒楼去。 忽地瞧见了一个戴着兜帽的人从对面走来,停在一家客栈前,不知在等什么,片刻后抬脚进入了客栈中。 这人……好生奇怪。 阿福正欲跟进去,忽地被人拎住后领子,扯到了一旁的小巷中去。 “谁!”阿福反身便要将人扣住,见到人时却是一愣,眨了下眼。 “阿……阿九?”阿福慌忙收了手,“你……”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阿九,才吃惊问:“你还在城中?” 沈攸凑近他瞧了两眼,“嗯”了声。 “那你没事?” 阿福握住他的肩,甚是激动,又是重新探究一番,见他并未缺胳膊少腿,便是咧嘴笑开,“太好了,阿九一根头发也没少。” 沈攸:“……” 头发他见着是掉了几根的。 不过见这人见到自己这般高兴,沈攸也不自觉弯了唇角,问他:“阿福在此作甚?” 蓦然想起方才的事,阿福便探头出去瞧了眼客栈大门,“阿九,我适才看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人。” 沈攸从他身后探头出来,“什么人?” “戴着兜帽的一个人,光天化日之下,鬼鬼祟祟的。”阿福神秘兮兮道,“我寻思着他像是许公子说的,戴着兜帽想占他便宜的坏和尚,本想跟过去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秃头,阿九便来了。” 听了他的描述,沈攸却忽地说:“我知他是谁。” 第62章 你要救谁? 听到对方就是设下结界的人,阿福顿感火大,撸起袖子便要跑进去和那秃驴干架。 却是被沈攸拦住。 “阿九你拦我作甚,若不是他,白棠城那么多人怎会死于蛇妖腹中。”阿福扯下他的手握在掌心中,“我今儿就是要让他血债血偿!” 沈攸嗓音温和:“他不是阿福能对付的,阿福还是不要找死了。” 阿福张了张嘴,想到那秃驴可是能施法设下结界,如果想要自己的性命,便是轻而易举的事,只得哑然。 又是不甘心,又是自责:“那……那要怎么办?我总不能看着他逍遥法外……” 沈攸反握住他的手,将他拉回巷中,低声道:“你去将你家少爷叫来。” “叫少爷来……” 阿福只念了声,立即便摇了头,“不行,他如果这般厉害的话,少爷会有危险的,若少爷出了什么事,谢夫人会打死我的。” 说罢又探头去瞧,看着很是想进去瞧瞧,嘴里喃喃:“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那僧人……” 沈攸便道:“若阿福不能确定,不如我们进去瞧一瞧?” 阿福双眼一亮,“走!” 沈攸:“……” 二人走到客栈楼下,还未进去,二楼忽地响起脚步声,抬头去看,只见方才戴着兜帽的人一手提着一人,从客栈中腾出,一黑影紧随其后,跃过重重房舍,霎时没了踪影。 “是许公子!”阿福追上去,“许公子在他手上!” 沈攸只看了两道黑影闪过,是何人他是不清楚的,见阿福往前跑,便抬脚跟上去,手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 即从一手提着许漾,一手提着姜妤,在身后人一掌打来时便是旋身落了地,将二人甩到一左一右的木桩上,缠上金光锁链,笑脸迎着随后而来的人。 “谢公子,你要救谁?” 谢山逢落地,抬手便要攻击,闻言动作便是一顿。 即从慢条斯理举起双手,掌中蓄了力,出现丝丝缕缕的幽光萦绕五指,“这是幽冥掌,魔教的看家本领,若是凡人受此一掌,必死无疑。” 许漾的脸上血色尽无,闻言泛白的唇瓣轻抿,手不自觉蜷了蜷,指甲抵进皮肉中也不觉疼痛。 他望着谢山逢,眼睛干涩发酸,竟是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在姜妤和自己之间,他从来不敢肖想谢山逢会选择自己。 以前是,现在亦然。 从即从问起这句话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要死了。 可他不想死。 他害怕死亡。 可,选择权在谢山逢手中。 他不会救自己,因为有姜妤在…… 谢山逢却看向了他。 “许漾……”谢山逢看到他时怔了一怔,难以置信不过一晚,他便变成了这副模样。 许漾太瘦了。 瘦得好似只剩下了骨头,包裹住他身体的衣服松松垮垮,已是不合他的身,被那锁链禁锢着,勒得他的腰肢与那木桩大小无异,只消加点力,便是会断开般让人触目心惊。 许漾脸色差得如同生了大病的人,喘息间便要耗费好些力气,他静静望着他,眸沉如死水,荡不起一丝涟漪。 他好像要消失了。 只一晚不见,他便如此…… 不,或许更早,从蛇妖肆虐开始,他便已开始变得虚弱。 只是他未曾察觉,也未把心思放在他身上。 在这三日,死亡、逃生、悲痛、绝望弥漫整座城,许漾受了惊吓,患得患失,情绪一度在崩溃的边缘,但他不哭不闹,见到他时眼睛会发亮,会很高兴。 谢山逢当时只觉心情愉快,这会儿再次想起,只觉到了莫大的悲伤。 许漾把他当做了家人,可在那个时候,他给许漾的只有痛苦。 现在许漾无悲无喜,就这般安静地看着他,即便被绑了,见了他,眸底也是无波无澜。 他不再期待他的出现。 似是想再确认一遍这个是他认识的那个人,他又轻声唤道:“许漾。” 许漾却别开了头。 谢山逢只觉这一刻天崩地裂了也不为过,他瞬时红了眼,想要上前去,却听得姜妤低低叫他:“山逢哥哥。” 姜妤? 谢山逢看向另一边,见到一身破烂的姜妤被捆在木桩上,双眼通红,泪珠一颗接着一颗掉落。 她也被即从抓了…… 那,那两杯茶其实没有问题,是他错怪她了? 谢山逢只觉一阵愧疚,“阿妤,你……” 话未出口,却是胸口一阵闷痛,再是头晕目眩,便是往前一步,摔在了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谢山逢捂住胸口摇了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却无济于事,似是有什么在耳边嘶鸣,只觉脑袋要被人撕扯掉。 即从看着他,又笑着开口问:“谢公子,你要救谁?” 谢山逢抬手拍了拍头,已是有气无力,微翻翻着眼白看他,愤怒,出口却是虚弱至极:“即从,我不会放过你……” “哈哈哈哈!”即从仰头大笑,“谢山逢啊谢山逢,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能奈我何?” 谢山逢咬牙切齿,恨极了眼,欲起身冲上去,即从却是不打招呼,两掌突然打出,直冲着许漾和姜妤而去。 头又是一阵剧痛。 “山逢哥哥。”姜妤握紧手掌,哀哀道,“救救我。” 手掌心的东西散发着微弱的光,一闪一灭,一闪一灭,只搅得不远处的人心智混乱。 转眼间,谢山逢已闪身至她身前,一把将她捞走。 下一瞬,一掌落在木桩上,木桩霎时间四分五裂,散落一地。 与此同时,一掌结结实实落在许漾身上,他当即一口血喷出,只觉灵魂都出了窍,自己的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 从木桩上滑落,“嘭”一声摔在地上,软绵绵的。 在昏死过去前,他看到了谢山逢抱着姜妤安全落地的身影,便是缓缓合上了双眼,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滑落。 又不甘再落更多,紧闭上了双眼。 这一闭,便是许久也未曾睁开。 “许……许漾……”谢山逢愣愣看着,蓦然清醒过来,瞪大双眼难以置信看着如同破布娃娃躺在地上的人,心脏忽地骤停,耳朵嗡鸣不止。 在反应过来前,他已经放开姜妤,大步冲了过去。 “许漾!” “山逢哥哥。”姜妤被带得往前走了两步,手中的东西脱落。 落在地上的,是一颗圆润的,紫色的石子。 是当初狗王从许漾身上偷走的紫玉石。 第63章 师父 “走。”即从一把抓住姜妤的手,带人跃身离开。 方才站的位置只留下还未来得及捡起的紫玉石。 谢山逢跑到许漾身边,愣愣地看着面色灰败,无声无息躺在地上的人。 手伸到半空,又不敢落下去,指尖颤得不成样。 迟疑片刻,他双腿跪在地上,手指颤抖着碰上许漾的身体,穿过许漾的腋下,小心翼翼地将人扶坐起来。 他抱住的仿佛是一个快碎掉的瓷器,不敢有大动作,只敢轻轻抱着,生怕许漾真的就这么消失不见了。 “许漾。”谢山逢轻轻唤了声。 许漾静静闭着双眼,方才流的泪已干透,只在眼角留下了咸涩的味道。 他没有一丝要睁开眼的迹象。 谢山逢紧绷的肩一塌,额头抵住他的额头,泪水顿时决了堤。 “对不起……” “我,我没有……我没有不想救你……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泪水落在许漾的惨白的脸颊上,再顺着下巴滑落,像是他在哭。 可他无知无觉,哭的人无论怎样撕心裂肺,痛不欲生也不能叫他有半点动静。 他的身体在一点点的变得冰冷。 “不要……不要再离开我……”感觉到要永远失去了,谢山逢再顾不得其他,紧紧拥住了许漾,“娘走了,你怎么也可以……你怎么可以……” 到底是说不出后面的话。 若不是他自己受了蛊惑,怎会选择去救姜妤,让许漾遭此一掌。 终究是他害他至此。 谢山逢突然想到了什么,面上忽地一喜,“我救你,我能救你的。” 他逼出自己的内丹,试图喂给许漾,许漾便是紧闭唇瓣,无论如何都喂不进去。 他心里头焦躁不安,又将人轻轻放在地上,施了术将内丹逼入许漾体中。 内丹只进去须臾又跑出来,成形没几日的内丹已是认了主,若想让他进入他人体中,便只有一个办法。 将它粉碎。 半妖的内丹最是难以形成,即便是成形了仍是存在不稳定因素,可他们只有依附内丹,妖力才会更加强大。 谢山逢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他只想救许漾。 便是在两次失败后,毫不犹豫地将内丹置于掌中,五指并拢。 “住手!” 眼看内丹便要碎掉,一声呵斥忽从远处响起。 一道水衫身影破开结界,翩然而来,落在他身前。 “师父……”谢山逢抱住许漾痛哭,“救救许漾,求你……救救他……” 柳清霁低眸瞧了眼他怀中的人,蹲下身指尖落在对方的眉心之上,似化水般,便知了他身体的所有情况。 片刻后起身道:“同我回不雁山。” “许漾……” “我为他注入了灵力,暂且不会有性命之忧。” 听到许漾不会死,谢山逢又是大哭,先前他无依无靠,不敢哭得太大声,此刻师父来了,他便有了倚仗,如孩童般嚎啕大哭,泪水尽数糊了怀中人一脸。 他师父温声道:“徒儿,再哭人就凉了。” 谢山逢登时止了声,化为狼身叼起许漾便直奔不雁山而去。 一阵寒风吹过,柳清霁站在破败的街道上,傻了眼。 “咦,少爷呢?” 阿福和沈攸姗姗来迟,“我刚才还听着少爷的声音,怎的不见人?” 柳清霁回头看向二人,温声道:“二位,你们可是在找谢山逢?” 阿福左瞧瞧右瞧瞧不见人影,忽听他这么说,登时噔噔噔跑过去,“公子认识我家少爷?” “认识。” “那敢问公子,我家少爷去哪了?” “去不雁山了。” “不雁……”阿福眨了眨眼,意识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公,公子是……” 这人清俊出尘,不染烟火,宛若谪仙……莫不是…… “柳清霁。” “师,师父!”阿福当即腿一软,给人跪了。 一旁的沈攸一头雾水,见他跪下,犹豫片刻,也跟着双膝着地,“……师父。” 只觉莫名得很。 他怎的就稀里糊涂拜了师。 柳清霁展颜一笑,“起罢,为师要回不雁山了,你二人可要一道去?” 去照顾谢山逢这小子也好,省得扰得他不得清净。 阿福看了眼沈攸,还不待沈攸说什么,便是重重点头,“我要去找少爷!” 沈攸嘴角微抽,心道,那我呢。 柳清霁看向他,显然是在问他的意思。 沈攸察觉到他的目光,便低咳了声,“我,还有事,怕是不能同你们去。” “阿九要做什么?”阿福两眼瞪得溜圆看向他。 “……”沈攸别开头,“我自有事做,阿福无需知道。” “是要带你娘的灵牌回到她的故乡吗?” 沈攸没想到他都知道了,转头看过去,只见阿福神情低落,垂着眸说:“阿九是不是早发现,我把你偷的钱袋里的钱换了?” 沈攸哑然。 “谢府待下人不薄,月俸给的多,那是我攒了三年的银子,虽没有许公子的那袋银子多,但应当也够你用了。” 阿福深吸了口气,故作轻松笑道:“阿九便拿着那些钱走吧。” 顿了下,又道:“只是,我不知何时才能与你相见了……” 柳清霁看看阿福,又看看沈攸,只觉现在的小孩真磨叽。 阿福依依不舍,眼圈红了又红,沈攸保证待将母亲的灵牌送归故里后再回来与他相聚,他方才安了心,与沈攸抱了半晌才舍得松手。 才松手便被柳清霁拎住后领子,顷刻间脚下便腾了空,再一眨眼,便离了白棠城好几里。 阿福哪里见过这等阵仗,吓得夹紧双腿,忍不住尖叫出声。 柳清霁忍了忍,忍无可忍道:“小徒儿,别叫了,再叫为师的耳朵就要被你喊聋了。” “啊……啊……”阿福的声音缓缓低下去,慢慢就闭上了嘴。 - 沈攸拿上母亲的灵牌和钱袋,还有一匹马,在众人白日沉睡中离开了白棠城。 他将要往南下去。 带着他母亲的灵位,回母亲的故乡去。 此后,再回来与沈玦算一算这笔账。 沈玦的命不足够抵白棠城那些人的性命,但他必须用命来偿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