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时辰后,许漾一身青衫,发丝梳得规整,一半扎高,一半披散,第一眼瞧着便像哪家儒雅书生,看久了便觉着不大聪明,眉眼呆呆的。
“勉强能看。”谢山逢评价。
许漾听了也不气馁,见他穿了身好看的衣服,开口便是夸赞:“你好看。”
谢山逢噎住,耳朵莫名有些发烫。
来了谢府一个月,这是许漾头一次出门,走出谢府大门时似是获得了新生,心中雀跃不已,左瞧瞧右瞧瞧,直到被提上马车才安分下来。
马车上,许漾扒着车窗往外看,新奇地看着街边摊贩,各色走动的人物,期间还看到了几个坐在街边乞讨的乞丐,看了圈没有看到熟人。
这次出来谢山逢未同他说出来作甚,他没有贸然将收藏的东西带出来,准备等到做了万全之策确保不被发现的时候再行动。
今日晴空万里,春光正盛。
四轮慢悠悠往前挪动,许漾被晃得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将下巴搁在了放在车窗上的手背上。
即将睡着之际,马车停在了一家裁缝铺门前。
原是过些日他便要去上学,书院要求学生统一着装,给了标准后需自己定制购买,正好谢山逢儿时的衣服已穿不下,也来定制一套,谢夫人便叫二人今日一道过来量身,赶在开书前把衣服做好。
绣娘同谢夫人是相熟的朋友,一边为谢山逢量身,一边调侃道:“谢公子长得可真俊呐,难怪刚回来不久白棠城姑娘便纷纷按捺不住了。”
谢山逢没听过此事,不过既然出自他人之口那定然不假,便是瞥向许漾,高傲地抬了抬下巴。
看,想嫁给他的姑娘多得是,他才不会看上一个男人。
对店里的一切许漾都好奇,还没看够便接收到谢山逢的目光,懵了瞬,对他眨眨眼,“怎么了?”
“……”谢山逢一脸冷漠地移开视线。
绣娘为谢山逢量好身又替许漾量,瞧见许漾白嫩的脸蛋上写满拘谨,笑盈盈道:“以前不曾听你娘说过这位小公子,可是远道而来的亲戚?”
这可难倒谢山逢了。
要说是自己娶的妻子,那不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若不承认,他娘回头找他算账该如何处置?
话在唇边几经周旋,正要脱口而出之时,绣娘却先想了起来,“哎,瞧我这记性,惠贞说过你成了家,娶到了位小郎君,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
谢山逢硬着头皮应答:“是他。”
见他脸涨红,绣娘掩唇轻笑,“小公子长得这般讨喜,谢公子可要将人看好了,好好疼才是。”
就他?
谢山逢看了眼许漾,只觉对方模样傻得很,没瞧出哪里讨喜。
已有下人选好料子,二人来这一趟只需要量一下身便结束了,道别绣娘,二人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我们要回去了吗?”
“不然?”
许漾恋恋不舍,眼珠子转啊转,终于想出了个法子:“白棠城这般大,你不想看看吗?”
迎着少年期待的目光,谢山逢到嘴边的刻薄话顿了几顿,终是没吐出来,叫了车夫先不回府,四处走走。
闻言,许漾双眼蹭地发亮,又故作淡定地挺着腰板,唇角却控制不住地往上扬。
谢山逢用余光瞥了眼,内心更加嫌弃了。
当马车路过云巷街时,许漾激动地把头伸出车窗外,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褪去。
他看见了小桥和海棠,却没有看见之前经常同他坐在那乞讨的老李他们。
他找了一路也没看到他们的身影,还以为会像往常一样在这里。
海棠花仍旧繁茂,河水潺潺,街边熟悉的摊贩还在吆喝,但到底变了。
许漾突然有点难过。
他把脖子收回来,掩不住地失落,眼神都没了光彩。
身旁的人蹙着眉往外看了眼,什么都没看到,白棠城那平平无奇的景色早叫他看腻了,不知这人怎么做到因为它情绪大起大落的。
马车自然进不去青柳巷,接下来的路程许漾蔫巴巴地,虽看着外面心却不知跑到了何处去。
马车绕回谢府时,谢山逢突然出了声:“在前面停。”
见他下车,许漾紧跟其后。
谢山逢在糖铺买了糖,又去了茶楼,许漾见到糖便馋得走不动道,时不时往他手上瞧上一眼。
到了茶楼,小二将他们引到二楼视野宽敞的位置去。
“我们来此地做什么?”许漾终于开口说话。
谢山逢掀了衣摆坐下,拿起茶壶倒了杯解渴,望向楼下说书台,挑了挑眉。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恰好听到醒木拍案的声响,许漾睫毛颤了颤,而后听到一群欢呼鼓掌声,渐渐瞪大了眼。
茶楼四周坐满客人,楼下大堂之中同样坐满听客,台上说书先生留着一撮白胡须,说到高潮之处便拍一下醒木,白胡须在风中抖来抖去。
“嘿!照妖镜一照,狐娘立马就现出了原形,这可把状元郎吓坏了,好不容易娶到手的娘子,怎会是妖怪呢?看着不断往后退的丈夫,狐娘伤心欲绝,自知无法挽回丈夫的心,且对付不了老道士,便使了障眼法趁机溜进了林中,没了踪影……”
许漾听得稀里糊涂的,但很新奇,听得便格外认真,顾不得喝上一口茶,也忘了未吃到嘴的糖食。
对面谢山逢续了一杯又一杯,闲得慌,听书不如看呆子。
“状元郎不死心,寻到山中,只为寻得狐娘要一个说法,你们猜猜如何?”
实在精彩!
状元郎肯放下身份到山中找狐娘,狐娘定会感动不已,同意与他回家,白头偕老。
许漾双眸亮亮的,也想同那些文人墨客问上一句接下来如何了,却因肚子里头没点墨水,不敢吱声。
正期待着,说书先生手中的折扇忽地合上,轻飘飘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嗯?”许漾懵了,不知所措地看看离开的说书先生,再看看散场的听客。
怎么就走了,他还没听够呢。
“走了。”谢山逢起了身,“故弄玄虚,半文不值。”
许漾一步三回头,出了茶楼盯着楼牌看了半天也摸不清是个什么字。
嫌他太慢,谢山逢干脆拎住他的领子提上了车。